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アイナナ二創/天一織】小恐龍觀察日記-18

  將印有住宿資訊的紙張對折,放入隨身的資料袋中,和泉一織決定再一次檢查行李是否有所缺漏。
  手機、皮夾、充電器、水壺、大小背包以及迷你尺寸的羅普們⋯⋯他一一細數,確認應攜帶物品都已經在行李箱中就定位,機票核對過姓名與時間、護照有效期限還有二年、也已經收到來自旅館的訂房成功的確認郵件,一切皆已準備就緒,就只差出發前再收拾幾套衣服了。
  他瞄了眼手機上顯示的時間,想著稍晚一些還得和七瀨陸碰面,履行他們每月一次探尋新甜點店家的下午茶之約。
  叩、叩。
  敲門聲在身後響起,和泉一織維持跪坐的姿勢回頭,本就敞開的房門邊出現了他的哥哥。
  和泉三月來到他身旁盤腿而坐,彎腰跟著清點起一些必要物品的有無。他相信他的完美弟弟一定早早做足了萬全規劃,即將前往的地方也以便利聞名,但畢竟一人獨身在外,作為哥哥很難放得下心,總想著能多一點準備就多一點,能少一些風險就少一些。
  「我說⋯⋯藥品之類的要不要再多拿一點,萬一生病受傷找不到醫生還可以先撐一下;還有傘也可以帶個一大一小方便替換,然後零食跟泡麵也放一些在行李箱,如果沒東西吃的話⋯⋯」
  不小心笑了出聲,和泉一織隨即察覺自己的失禮,向哥哥致歉,嘴角還勾著壓不下的笑意。
  「不要笑啦!」
  「對不起,但認真的哥哥真的太可⋯⋯我有先查詢過資料,這次要去的地方也是個都市,那裡環境跟東京很相像,要買什麼、做什麼都很方便,真的。」斂起了自認有些過份的笑容,和泉一織挪動雙腿以便正視身側傾盡心力關愛自己的哥哥,「哥哥真的不用太過擔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自己。」
  如果遇到什麼狀況也一定會讓您知道。他原先想多說這一句,但怕誠心應允反倒加重擔憂的重量,便默默吞入腹中。
  眼前的弟弟正襟危坐,直望向他的一雙藍灰色眼眸認真地許滿了承諾,和泉三月不得不承認自己的煩惱都是多餘的,邊笑得無奈,邊對自己搖頭。
  「幫弟弟操心是哥哥的特權嘛,但我絕對、絕對相信你喔!」伸手揉了下對方梳理得一絲不苟的短髮,他頓了下,還是忍不住多追加了句:「那週日的機票和當地的住宿都準備好了嗎?」
  和泉一織點頭給予正面回覆。
  「都好了,我稍後把資料傳給哥哥參考,之後等入境也會再和你報平安。」
  和泉三月應好,一個反手撐在地面,打算起身回店裡為下午的營業做準備。
  然而在那一瞬間,有些畫面從他的腦海裡閃過,讓他猶豫地收回了手臂的力道。
  下意識地瞥了眼敞開的行李箱,一向直率的性格讓他一時之間不曉得該如何讓問題變得委婉。
  靜默了半分鐘,久到令不明所以的弟弟幾乎要出聲探詢,他最終仍是讓問話直白地出了口。
  「你離開前,真的不再跟他好好談一次嗎?」
  和泉三月沒有指明「他」的身份,但他知道接下問句的另一方很清楚談話中的對象是誰。
  沒有料到哥哥會突然提出關於那個人的疑問,和泉一織先是怔了一下,而後將所有揀選過的字詞用咬緊的牙齒細細碾碎後,重新拼湊塑形成雲淡風輕的假裝釋然。
  「我認為已經沒什麼好談的了。」
  這是他的真心話,因為他們的問題不在可以協商的未來,而在於無法改變的過去。
  聞言,和泉三月重重嘆了口氣,這次是帶著真正哀愁的喟嘆。
  「我不知道你們之間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我不贊同你的說法。」他沒辦法強迫弟弟中止開始逃避的眼神飄移,只能繼續講述自己這些日子以來的觀察:「我想你自己也很清楚,你的變身週期準確到可以當作半年曆來使用。但在第一次我從九条家把你接回來以後,你提早了整整二個星期發作;後來應你要求——先不要打斷我——再拜託他照顧你,明明好好結束了發作期,一臉沒事的樣子回到家,卻又沒多久就再度變成小恐龍,你要怎麼證明不是因為和他分開,所以感到空前的寂寞?」
  和泉一織沒有回話。
  「如果真的與他無關,那為什麼後來九条到店裡,小恐龍狀態的你從家裡溜出來,你們之間也不過只有個單純的擁抱,你卻隔天就恢復了原狀?」和泉三月深吸了口氣,才緩緩提出他最後的問題:「你難道真的不需要他的陪伴嗎?」
  他想勸他弟弟,然而他也知道他的弟弟比誰都頑固。
  和泉一織依然保持緘默,漫天亂舞的視線垂降在角落空無一物的地面。
  「你就算沒有說、沒有哭、沒有皺起眉頭,我還是看得出來你拚了命想要藏在心底深處的悲傷。」
  停頓了好半晌,和泉三月改為半跪姿,前傾將已經長大到有自己心思的弟弟輕輕擁在懷中,一下一下拍撫著後背,猶如十多年前小小的他懷抱更嬌小的他一樣。
  「你不用急著告訴我答案,你自己想好就好。我想跟你說的是:你可以欺騙我,但你不能一輩子欺騙你自己。」
  兄弟的默契讓他清楚知道年幼的另一方臉上現在是什麼樣的表情,他不需要低頭去看,也不想看。
  他只期望弟弟那張漂亮的臉蛋可以重新揚起開心的微笑。
  「一織,作為哥哥,我是最希望看到你幸福的人。」


  他們都是守時的人,當七瀨陸在預約時刻前十分鐘來到店家附近時,遠遠就瞧見他的好朋友已經站在工業風的建築前等候自己的到來。
  對方也看見了他,趁著他三併兩步跑近的幾秒鐘裡,和泉一織先轉頭向店門口待命的店員提示了預約資訊。時間掐算得精巧,當七瀨陸來到友人身旁時,身著酒紅色圍裙的店員正好示意他們可以隨引導入座。
  星期三午後的來客稀少,七瀨陸跟在和泉一織身後走進這間以千層蛋糕聞名的咖啡店,心不在焉地踩著花磚拼貼出獨特風格的階梯,偷偷猜測著為什麼剛剛看見的一雙眼睛會被描上一圈淡紅色的細框。
  不知道是不是和自己這次暗自懷揣的目的有關呢?他想著,但對於不擅長太過艱深的推理思考抱有自知之明,與其胡思亂想,不如正面出擊。
  在他們雙雙落座,向招來桌邊的另一名店員點完餐後,七瀨陸逕自切入他自己訂下的主題。
  「我聽天哥說了,你們正在為了我吵架嗎?」
  聞言,正好端起玻璃杯含了口水的和泉一織差點被問題嗆出生命危險。
  「⋯⋯不要用那種奇怪的說法。」輕咳了二聲緩和喉嚨所受到的刺激,他用拇指抹掉唇邊不小心滲出的水珠,又亡羊補牢地補充道:「另外,我們並沒有吵架。」
  火紅色的眼睛裡寫滿了不信任。
  於是七瀨陸伸手,將剛被店員放下的帳單夾推到桌面正中央。
  「那我們來玩『真心話』。」
  這個小小的二人遊戲最初是七瀨陸就讀國中時,和班上同學一起玩了「真心話大冒險」後被帶入他們的友誼之間,再進一步配合彼此的狀況轉化而來。別人玩的都是有所選擇的「真心話大冒險」,然而他們的人生因為帶有小恐龍的變身基因,本身就是場大冒險,所以他們從來只玩真心話。
  一開始與常人無異,單純基於娛樂目的而遊玩;直到某一天被鬧脾氣的七瀨陸憋得不是辦法的和泉一織先動了歪腦筋,才演變成用在察覺對方疑似隱瞞心事或說謊時對賭,不肯誠實說出真心話的一方必須負擔當天下午茶的所有餐費。
  不待好友同意,七瀨陸直接拉開遊戲的序幕。
  「你們這幾天一句話都沒有跟對方說,而且是一織你單方面跟天哥冷戰,就像一起變成小恐龍的我們因為一點小事吵架時,你不肯理我一樣。」
  「第一,那和二隻小恐龍吵架的狀況不一樣;第二,我們沒有冷戰,也沒有吵架。」和泉一織抿了抿唇,吐出後半句輕喃:「我們只是沒什麼好說的而已。」
  本日兼任裁判的玩家挑起了眉,但沒有立刻宣判勝負。
  「換個問題好了:一織痛恨天哥哪裡呢?」他拋出了第二回合的問題。
  和泉一織沉默了片刻,很快就遭裁判舉牌警告。
  「⋯⋯我們可以不要討論他嗎?奶油千層都要變得乾澀乏味了。」
  「不可以!我上次付錢的那一頓還沒討回來,一織如果棄權要罰二倍!」
  面對七瀨陸的無理取鬧,他只能歎息著搖頭。
  「我沒有痛恨他。痛恨這個詞太強烈了,你真的懂它的意思嗎?」
  被質疑語文能力的七瀨陸撇了撇嘴,卻沒打算讓遊戲不了了之。
  「那一織討厭天哥哪裡?」
  「我沒有討厭他。」
  「好吧。那一織喜歡天哥哪裡?」
  「我沒——」僅只二個字趕在哽住以前竄出,他忽然就像不小心咬到舌頭一般,掙扎了須臾才緩慢地補全未盡的話語:「⋯⋯我沒有喜歡他。」
  瞇起了一雙大眼,七瀨陸仔細審視著眼前熟悉面孔的分毫變化。
  藍灰色眼眸微微偏離了視線中央、眼周紅框的寬度悄悄向外擴張、清秀的眉頭淺淺地蹙成紋路、唇線的弧度以微妙的差距下彎了難以計算的角度⋯⋯每一個細微的差距在此刻都成了宣告對手失敗的鐵證。
  所以他把帳單夾移到和泉一織正前方。
  「這頓算你的了。」
  然而敗者否認了這局遊戲的結果,向裁判提起上訴,因為他並不認為自己說了半句謊言。
  七瀨陸拒絕他的申訴。
  「你明明就喜歡天哥,你只是不願意承認而已。」他毫不避諱地點明了關鍵,話語裡有些生氣的意味,「你喜歡他,就像你喜歡三月和羅普一樣。」
  和泉一織以靜默替代回答。
  「一織⋯⋯你明明前一段時間看起來很幸福,也曾經好好地和天哥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為什麼要離開他?為什麼⋯⋯要離開你的感情?」
  對座紅髮青年的聲音摻了點淚,只是哀傷,沒有真正地哭泣。
  而他斟酌著要准許哪些字詞在下一句話裡出場,他不想二度傷害了重要的朋友。
  雖然再三婉卻對方的問題,可能也已經導致了損傷。
  和泉一織挪開了目光,為了接下來的語句避免與友人對視。
  「⋯⋯你說他離家出走,拋下了你。」
  他用平淡的語氣試圖將過往另一人的悲痛化作若無其事。
  只是七瀨陸不吃這套。
  「我說什麼你都相信,那怎麼平常不願意多相信我一點!」
  和泉一織很少被他總是冒冒失失的朋友堵得說不出話來,現下的情形卻足以在歷史留下一筆輝煌紀錄。
  「你聽我說,一織。」
  七瀨陸用自己一對溫暖的掌心,向前握住和泉一織抵在桌面、因焦慮而十指絞緊的雙手。
  「天哥也問過我類似的問題,我給了他一模一樣的答案。」他收緊掌心包裹的力道,企圖鬆開對方因用力過度而泛白的交握,「會哭、會鬧的是小時候不懂事的我,但逐漸成長以後再回頭仔細思考這些事情,我反而很感激天哥:如果沒有他的離開,那現在的我一定只會成天黏在他身邊,過度地依賴著天哥,無法像現在這樣獨立,靠自己的興趣跟能力過好每一天的生活,也沒有機會踏出家門認識你和三月,還有許許多多的朋友。」
  關於三不五時寄回家,報告著早熟少年在國外的生活和學習的厚厚一疊信件,以及逢年過節未曾缺漏過的電話與賀卡,甚至是在「寂寞」這個影響小恐龍發作主因被第一次證實以後、公諸於世以前,慌忙回到故鄉的身影⋯⋯七瀨陸一一細數,也不在意花茶已經失去原先的溫熱,不停地、完整地將他所熟悉的九条天述說予和泉一織認識。
  而和泉一織只是靜靜聽著,隨著字句吐露漸漸低下頭,不再與他的朋友對視。
  七瀨陸代替雙胞胎哥哥向他祈求諒解。
  他沒有答應。
  「我想,我和他都需要足夠的時間好好冷靜。」
  但他的話使得一縷希望如火苗般在七瀨陸的期盼中點燃。
  「會很久嗎?」
  「我⋯⋯我不知道。」他還處在混亂之中,找不回他向來引以為傲的沉著,「也許幾天、幾週,甚至幾個月⋯⋯我捉不準我自己需要多久的時間,才能完全釐清頭緒。」
  他的雙手不費力地掙開了早已放輕的力道,改掩住連自己都不清楚顯露著什麼樣表情的臉。
  七瀨陸望著他。
  再次伸手接近帳單,移到了自己手邊。
  「一織,謝謝你對自己誠實。」他彎起如日溫煦的笑容,「我很希望一織和天哥都可以獲得幸福。」
  和泉一織沒有立刻回應。
  七瀨陸似乎聽見了白皙手掌下近乎於無的嗚咽,難得聰明地守住了這個小祕密。
  他為自己倒了一小杯茶,啜飲至底,才等來同行友人的再次抬頭。
  最重要的朋友第一次向他提出了請求。
  「那我想麻煩你⋯⋯」緩和了下不願被察覺的哽咽,和泉一織混著鼻音輕聲地說:「三天後,請你幫我轉達一句話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