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外頭稱這兒喜鵲莊。

原因無他,梢頭、屋脊、石鋪的階梯上,都有這些鳥兒的蹤影。

喜鵲不怕生,甚至會選在靠近人煙的地方築巢。人們也喜歡這些聰明的鳥兒,牠們是吉祥的象徵,也是自古以來庇佑村莊的存在。

女孩端詳停在手臂上的喜鵲,牠正啄著從家裡偷帶出來的爆米粒。她可不覺得這些鳥兒有什麼特別之處。

牠們像極村裡那些小孩,總是為了食物起爭執,嘎嘎作響,吵得不得了。一開始女孩還會努力維持秩序,但很快就放棄了。

長幼有序是人類的遊戲,喜鵲可不玩這個。

「嘎——」當爆米粒只剩一掌心時,他來了。女孩能分辨出每只喜鵲聲音的微妙差異,而這是她最愛的一只。

那只喜鵲落在女孩手臂上。見其他喜鵲識相離開,他啄了幾粒食物,便熟稔地躍上肩頭。

「你看看你,都被你嚇跑了。」和語氣相反,她的手指撫上鳥兒的頸,順著毛流往下。喜鵲則是舒服得眼都閉起來了。

「走吧。」她拎起被擱在石階的包袱,把剩下的爆米粒全數倒入口中,塞得臉頰鼓鼓的。

「嘎啊——」去哪?

「咱們去找阿婆。」

「咯咯咯咯咯咯——」哦,那個怪女人。

「大王。」女孩蹙眉,瞇起眼。她不喜歡喜鵲這樣無禮。

「咯。」呿。

___

越過山頭不遠處是一口小塘,阿婆就住在邊上。

「阿婆,我來了。」

「呦,姑娘來啦,快進來!」老婦聞聲趕忙來到屋外迎接女孩,「鳥兒也有來啊!」

「嘎——」她要來我才來的,心懷感激吧。

「你要走也行。」女孩對大王——肩上的喜鵲——擺擺手。

「嘎啊——啊——」我開玩笑的,別趕我走。

大王委屈巴巴地伏低身子,換來女孩在他喙上輕輕一點。知道女孩這是原諒他了,他咯了幾聲,便朝屋內飛去。

女孩在一次的閒晃偶然找到這,才知道阿婆以前也是村裡的人。她幾乎每天都會來拜訪阿婆,順便帶些東西來。只有母親知道並且默許,換做是父親可能就讓她重新關進那裡,直到她打消念頭。

阿婆有一把年紀了,膝下無子,老伴也早她一步走,留她一人不知過了多少秋冬。她大可,也有理由繼續住在亡夫留下的屋子,卻堅持搬來偏僻的竹屋。村裡念在前任村長的份上,對此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既沒反對,也從未理睬。

阿婆說自己離開那兒才好。再者,她這一大把年紀還能走去哪?

村裡是很排外的,女孩清楚的知道這點。通常,從山下來的客人——那些有求於他們的人——會被安排住進村莊中央的客棧,去哪沒有限制,但總有小孩喜歡跟著。說是孩子好奇心重,實際上是防止外人探查的手段。孩子向大人打小報告,來換取些甜頭,大人則是藉此掌握客人們的動向。

這是阿婆告訴女孩的,她還不只告訴女孩這些。

女孩時常想著,自己或許也像阿婆一樣,對村裡來說是個外人——即使她沒有藍色的眼珠子、高挺的鼻樑,或是淺色鬈髮。

不過她跟阿婆一樣,都沒有法力。

每次講到這,大王都有意見。他會撲著翅膀,嘎嘎嚷嚷她也有法力,並不比那些叫她「抾捔」的差。女孩總會當作喜鵲是在安慰他,輕戳鳥喙,說自己並不在意。

「阿婆,這是給你的。」女孩提起包袱。

「謝謝你啊,幫我擱桌上就行。去洗個手,我給你蒸了蛋糕呢。」

女孩喜歡來這,除了甜食是一大誘因,她還有別的感興趣的事。

阿婆的家鄉在大海的另一邊,那邊的人穿的衣服、吃的東西、說的話都和村裡不同,讓女孩很是嚮往。

只可惜,她是喜鵲莊的人。

換言之,女孩往後的日子只能看著同一片天空,直到她和祖先埋在同一塊地。她曾經也想過要離開,也踏出那一步了。然而,失敗的下場是一頓毒打,加上關在伸手不見五指的房間裡整整一個月。女孩還記得出來時刺痛著雙眼的陽光,似乎扎破了什麼很重要的東西。

爾後,女孩只敢在無人的角落聽著喜鵲們聊天。翅膀讓牠們能到達更高、更遠的地方。喜鵲們口中那些新奇的玩意兒有些她看行商帶來過,行商帶不來的,她估計是沒法看到了,只能靠想像。

今日不宜久留,因為女孩還有其他的外務在身,在啃了幾塊蛋糕後便匆匆告辭。

去和返的路不同,女孩總是會在歸途上的懸崖邊稍作停留。

她時常幻想自己是只喜鵲,跳上枯枝敞開雙翼,再往前踏一些,就會離天空更近。喜鵲裡她肯定會是最奇異的那只——安靜得過分——這或許會讓她搶不過其他同伴。但不知為何,女孩心裡篤定大王不會讓她餓著肚子的。

「真好。」女孩喃喃道。

她躍下枯枝,背向從來就不屬於她的那片長空,緩緩朝村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