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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茂x和宮 短篇15]





——……叮鈴……。
最先,和宮不清楚自己為何會在深夜醒來。
適應黑暗後,有些迷糊地凝視微光月色照射下,安然熟睡的枕邊人。
上さん。不由得慨然嘆息。
即使睡著了,看起來仍是清麗溫柔的容顏。
修長纖瘦,完完整整的身體與心靈,跟和宮迥然有別的人。
她一直知道自己的心裡哪邊有所欠缺,不僅是手而已,所以才會落到什麼都沒有的地步——而將之填滿的,正是這位什麼都有的伴侶。
和宮抬起手,將那人垂落鬢邊的髮絲撩往耳後,黑亮的髮點綴裸裎肩膀,相互輝映的白瑩光輝,實是美豔至極。


有點疲倦的樣子呢。和宮警告自己,晨日上さん還要處理政務,下次不能再這樣了。
今晚她熱切地渴求著她。
”親子大人、我——"直到家茂已止不住嬌聲喘息,雙眸染泫濕潤,嘶啞哀求:”已經不行了……”
那受情事所惑的求饒模樣過於誘人,使和宮更想掠奪她的唇,嘴上請求”再一次就好”,內心卻一而再地自欺欺人。
親吻和擁抱,裸身的交疊,接納彼此的重量和熱度,竟是如此愉悅美好的事。
一旦得知這個祕密,誰有辦法遏止渴望呢?
對不起,停不下來。
對不起,我是個這麼壞的人。


喵。
小小的貓叫聲自家茂身後傳來,和宮愣了一下,撐起手臂查看,棉被下是兩人赤裸相依的真相。
現在知道為何醒來了。
床鋪旁舔舔右腳的白色動物,偏頭時,項圈鈴鐺發出細微聲響。
「你怎麼會在這個時間亂跑呢……?」
為了不吵醒極需休息的將軍,和宮小心翼翼從攬抱的臂膀移開,隨手拾起激情時亂丟於榻榻米的襦袢,率性地忽略該繫起的腰帶——畢竟單手根本無法繫好,何必多此一舉呢?
將貓咪抱起,快速走往帷帳外。
貓咪又叫了一聲。
「噓、不能吵醒上さん!」一邊用氣音斥責,一邊回頭觀察被裡的人有無動靜,發現家茂只是轉身繼續熟睡,這才安心下來。
弟弟和宮不知道自己本來能獲得什麼寶物。她搖搖頭,抱著貓咪拉開門簾。
現在人已經是她的了,諒他再怎麼吵著要自殺,她也不會還的。


「喂,那邊的你——」叫了在屋外廊邊守衛的武士,不知其姓氏,但因時常出現周遭,所以明白是將軍特別安排、知道她真身的人。「把這隻貓還給天璋——」
「御、御台大人……!」武士的臉青白交加,大冒熱汗,眼神死盯屋簷,目光不敢胡亂直視。「您怎麼會是這個樣子!在下立刻請您的中臈為您穿衣!」
「喂、等等,不用了!我只是要你把這隻——」
「御台大人!」另一名轉角的武士聞聲趕來,原本警戒的他看到衣衫不整的和宮後,果然也是同樣反應。「哎?!您、您、您怎麼——?!」
「你們小聲一點,別吵醒上さん!」
這是、慌亂的武士們和焦躁的和宮,伴隨貓咪喵喵叫著,不安寧的夜。


幾日後,最近總是一副胃痛的瀧山,將著名的町內小報上呈將軍。
時下江戶最受歡迎的杜撰小說,裡面戲劇性地描述有關弟君和宮因拒絕下嫁,於是命侍從喬裝替他輿入江戶,實際上本人從未離京等等的故事。
而證據便是,只因夜裡受到驚嚇,便未著一褸奔出寢居,顯不符出身良好的高貴皇子身分。
香豔又生動的細節,天馬行空的劇情,在民間傳閱甚廣。
原本大奧就因百年來的尊貴與崇高,時常引得富貴人家偽裝成侍從的”親戚”,花費鉅款入千代田城池一窺神秘,有關大奧內部人員發生的風風雨雨,自然也是江戶町民每日必談的話題。
不管是當初京裡來的御台所與岳父天璋院的不合,京洛男官與大奧男眾的緊繃對峙,乃至於御貓里姬吃了什麼食物,都曾是他們辯論的中心。


「雖然大家並不把小報當一回事——」
「等一下!我明明就有穿!」滿臉煩躁的和宮打斷瀧山的報告。
「這不是重點。」瀧山深吸口氣,望向這位脾氣與他相左、儼然是胃痛根源的御台所。「重點是,替身傳聞已流至民間。御台大人,請您更加慎重行事,以免無謂的風波!」
「真是失禮的江戶男人。」和宮不悅地回:「我可不會為了自己沒做過的事——」
「宮大人,」保持一陣子安靜無語的家茂,發出了與平日相差無幾的柔和語調,但中途截斷和宮的話,這點已顯然與平日不同。「您當時是穿著衣服的嗎?」
「蛤?上さん怎麼還需要問!當然了吧,我又不是沒教養的夷人!」
「但您最初讓瀧山為您擦身子,還處之泰然……」
「那是因為——」和宮張了幾次嘴巴,想不出真話以外的說明。「——我覺得沒有關係啊!」
那時認為東夷人都像蟲子一樣,誰會在乎給蟲子看了身體呢?
沒料到將軍居然直到此刻都還記得這件事,擅於忖度上意的瀧山,即刻打圓場道:「御台大人或許是身著男裝習慣了,才會……不拘小節。上様,請不要過於在意。」
「是、是啊,我也不在意。」接受到瀧山暗示的視線,和宮跟著應合。
「但我很在意哦。」家茂依然是輕聲細語的音節,專注凝視的眼神卻十分肅穆。「宮大人也是,下次請多在意一點,好嗎?」
「……我、我知道了……」
「事情解決了,可喜可賀。」此時,被忽視許久的天璋院,傻傻地開口:「請問我為什麼會在這裡呢?」
「天璋院大人!」瀧山氣道:「您的里姬大人不就是引發問題的關鍵嗎?」
怎麼聽有問題的都是和宮大人啊。天璋院沒有反駁,但表情已將心裡想法表露無遺。
家茂無奈嘆道:「義父大人,白日裡放牠在庭園散步無妨,但入夜後我也認為需要看緊些,畢竟,眾人都知道您與宮大人頗為疼愛里姬大人,若發生”阿紫事件”就不好了。」
「我明白了,多謝上様提醒,我保證不會再發生類似的事。」
阿紫?和宮疑惑地皺眉,對天璋院立即肅然以對的態度感到好奇。


結束了主旨滑稽的討論,和宮與家茂走在回御台所御殿的廊上,她還是忍不住問:「阿紫是誰?」
「是家光公時期大奧總管所養的貓。」
「又是紫之上又是里姬的,這群男人取名字是怎麼回事?」不過就是一隻貓嘛。和宮不置可否地說:「真夠誇張。」
想起這件事,家茂的側臉浮現哀憫神情。「傳言綱吉公的父親桂昌院大人,曾因青年時的意氣之爭,狠心將御貓殺害並嫁禍他人。他深怕冤死的貓靈詛咒綱吉公絕後,便說服綱吉公頒布生類憐憫令,禁止傷害任何動物。」
導致野獸充斥混亂街道,綱吉公因民怨而被蔑稱為”犬公方”。
「嗯——桂昌院那個人物,似乎是年輕時出家卻隨主人還俗入大奧的吧?他會這麼想也有道理。」
「有道理嗎?」
「上さん不知道那本《日本國現報善惡靈異記》嗎?」
看到家茂搖頭,和宮抬起衣袖遮住半臉,嘆了口氣。
「真是的,虧上さん還是紀州出身,怎會不知道這本書呢?」
靈異記是平安朝時期某位紀州僧人所寫的佛教民間話談,在此書中貓被描述得極有靈性,充滿感情與思維,介於生與死之間,甚至每年會長出一條尾巴續命,且可幻化成人型或攻擊人類。
「這樣的人,遇到女兒生不出孩子的大事,當然會有這種想法。」和宮直率地說:「像我在京都聽到的都是東國人可怕又粗魯,等來到這裡才知道——」
察覺自己將要說出什麼,和宮嘎然而止。
家茂微笑,低頭湊在她耳邊挑逗輕問:「——才知道、我們東國人如何呢?」
明知故問!和宮雙頰泛紅,目光望向庭院,耍性子不理人。
「……眾人只以為桂昌院大人是昏瞶無知的老人,但其實每人都受限於自己的視野和立場,繼而影響著……傷害著,周遭的人們。」家茂收斂玩笑神態,體諒地下了結論。
可憐而可悲,一輩子深陷走不出的框架,引發吞噬他人的漩渦。
「不過,將軍生下世繼是最重要的責任,天下同擔理所當然吧?」
家茂停下腳步,臉上表情無法辨識情緒,深深望著和宮。
「是呢,」末了,她微微而笑,再次邁開步伐。「生子是將軍最重要的責任。」
和宮看著她的背影,愣了一會兒才跟上腳步。「上さん——」


一名武士自後方匆匆跑至將軍身後,跪坐行禮。「上様,慶喜公入城求見。」
和宮發現家茂皺起眉頭,明顯心情沉了下來。
從那傢伙對抗不了朝廷壓力,反回頭拱將軍千里迢迢上洛為攘夷拖延時間,她就很討厭這個不要臉的男人。
「宮大人,您想跟我一起去見慶喜公嗎?若您願意,我就把他召來大奧,您一樣可以待於帷帳後。」
「見他?為什麼?」
家茂認真地說明:「早在我繼位將軍之前,慶喜公就頗受天下期待,若我未來發生不測,他定會是下一任將軍。宮大人此時能先與他打好關係,或是單純了解他的為人,相信對您皆有利無害。」
「才不要!看到那種男人會害我早飯都吐出來!」和宮雙手環胸,癟癟嘴,走往長廊另一邊。「我討厭他!我先回御殿了。」
——我也是。
背後傳來呢喃自語般的微弱聲音,是將軍的聲音。
但,完全不像她會說的話。
和宮驚愕地轉身時,發現對方已走至廊邊轉角,華麗繪羽的的打掛勾出美麗弧度,衣帶當風,如燕飛舞。據說,這就是江戶服飾圖紋愈見絢爛的目的。
為隨走路飄揚、僅僅一瞬的絕美,引以為傲。





***




家茂感覺到頰邊的柔軟與輕癢,自睡夢中睜眼,看到了親吻她後的和宮,伏跪在旁。
受窗外月色烘托,白皙明瑩的面容上是,捉摸不清的神色。
「……我以為,今晚您不想被我碰觸。」家茂抬起左手,覆蓋那人嬌小的臉,歉然低語:「我惹您不開心了。」
「我是不開心,」和宮伏身,讓吻落在唇瓣。「所以上さん您、必須負起讓我開心的責任。」
家茂不禁輕笑,一手攬抱她的後頸,迎合親吻,一手積極地拉開腰帶,熟稔探入鬆懈開來的衣襟內。


下午一橋慶喜進城報告,他說京裡長州藩士和大部分過激勤王派公卿失勢,遭受禁足、引退、改名等懲罰,沒有這些滿口攘夷的笨蛋拖馬腳,此後幕府推動開國將更順利。
他還說,天皇預計於正月召開參預會議,請將軍即刻安排二度上洛的時程。
“為什麼這種事會是決定了才說?那傢伙在此之前什麼都不知道嗎?為什麼陛下是委託薩摩而不是幕府處理?”
“陛下曾向我明言,他仍希望將政務交給德川家,此次卻派薩摩聯合會津藩驅逐長州,確實十分可疑……”
“薩摩原本推舉一橋慶喜當將軍吧?難道不是他刻意隱瞞消息嗎?”
“我並不這麼想。或許只是,慶喜公不被陛下信任。”
“這不是更糟嗎?”
深夜,家茂向和宮說完有關再次上洛的話題後,和宮很快就從忿忿不平轉為安靜,最後只淡淡說了"睡覺吧",便先躺回枕上,背過身不再理人。


「上さん——」達於巔峰時,和宮的雙腿顫抖夾緊,家茂自她腿間抬起頭,持續親著那隨劇烈喘氣起伏的腹部。「這也是、您從春宮畫看來的嗎?」
某次親密過後,家茂曾提到,由於婚前未曾經驗性事,所以有關行房一事只能從春宮圖了解,但大量畫像沒有關鍵人物的面容,根本想像不出具體模樣。
直到某天,畫像有了想與之實踐的對象,想像之人浮現清楚的容貌。
和宮當時聽著,心想這真是個可愛又可憐的女孩子。
當她第一次為婚事行房閱覽春宮畫時,肯定料想不到迎來的丈夫會是個女人。
「是的,」家茂的吻來到她的胸脯,沁汗透香的肌膚,令人愛不釋手的圓潤之處。「但比較想白天做呢,能將親子大人看得更清楚。」
和宮發出俏麗的笑聲。「您總說要傚倣吉宗公,這倒很像那位將軍會想的事。」
家茂微紅起臉。「我可是打算把您這句話當成讚美哦?」
「是讚美。」和宮抬起左手放在家茂背後,即使沒有手腕,還是能擁緊一個人的感覺,非常美好。
她的右手卸除對方的襦袢腰帶,從下往上看著,一覽無遺的裸身。
啊,心裡再次讚嘆。
這完整無比的身體與心靈。
「上さん……繼續、好嗎?」沉溺於親吻,和宮一邊在家茂耳畔輕語:「這次,不要再這麼溫柔。」


請更加殘酷,請給予我更加習慣的疼痛。


家茂的動作停止了,不可置信地望著她。
和宮眼底泛淚回望,誠實表白內心。「如果來到這裡的人不是我,您此時是否已懷有世繼呢?是否真正的和宮更能幫您在朝廷說話呢?是不是、您就無須反覆上洛,對全天下交代呢?」
您的溫柔讓我悲傷。
您的溫柔無法洗淨我的罪愆。
「宮大人,絕不是這樣的。」家茂流露出的心疼表情,卻讓和宮更為難過。「守護江戶本來只是我的責任,因為有您的出現,我才真正地覺得江戶是我的家。」
如果不是您來到這裡。
家茂的額頭輕貼她,柔聲說著。
如果沒有您的誕生,就沒有我此刻的重生。
「但我不能忍受……」和宮抓著她的手臂,淚珠滑落。「我是個這麼壞的人,若您繼續對我溫柔,我一定會瘋掉的。」
所以請懲罰我吧。
「拜託您了、上さん……求求您……」
哭得如此令人心碎的和宮,使家茂又重回當初看她為母親低頭泣訴的那一夜。
我是這些淚水的根源嗎?我也是、折磨著您的人之一嗎?
「宮大人——」家茂咬唇闔眼,體會到此時此刻言語多麼無力。
最後,強忍不管怎樣都不想做的心情,她張嘴往和宮的頸間用力咬下。
聽到近乎喜悅的抽氣聲。
這個人想要的疼痛,習慣的苦楚。
儘管毫無道理,卻能保住理性、最需要的東西。


嚐到血的味道。家茂停下啃咬,澀然地望著和宮。
即使是自己的這份痛楚,也全都轉化成興奮的糧食,和宮瞬間找回生命的力量與希望。
「請別要求我在此以上的事了。」淚珠滾落頰邊,家茂哽咽地說:「我做不到。」
「上さん——」和宮吻去她的淚珠,讓家茂躺回枕席,她則坐於其上。「對不起呢,真的很抱歉,您一定很痛苦吧。」
頸間滴下血絲,流至胸口,卻讓她宛若鮮亮嬌艷的紅花,更是美麗不可方物。
這是我造成的傷口。家茂發愣地望著。
眼前這詭譎魅惑的美人也是、我創造出來的。
漾著慈愛的笑,和宮伏身親吻家茂。「繼續吧——您確實負起了讓我開心的責任。」





***





無法習慣的疼痛。
自來到大坂城後,受病魔折騰的家茂,已將胸口抓出一條條血痕,腳氣衝心引發的心臟衰竭,讓她每日難以呼吸,只是說幾句話就會因急喘而暈倒。蘭學醫生雖鼓勵食用罌粟花汁液減輕劇痛,但若服下此物,會使人更虛弱昏眩。
一橋慶喜等大名為教訓長州,聯合發起幕府十五萬大軍的征伐,卻不敵武器先進並戰術西化的對手,作為四境戰爭的指揮官,此時說什麼也不能倒在床舖。
軍中混亂,各藩互不支援,薩摩與長州簽訂密約,拒不出兵,在頹勢暴露的幕府軍徹底敗北前,必須趕快結束這場內戰。
否則,不僅德川家崩滅,造成更多人犧牲,外國強權更會趁機入侵。


「容保公,我已決定與長州談和。」穿著男裝的家茂,撐起瘦弱身軀,努力說服主戰派的會津藩。「請你回去約束藩士,莫再主動引戰,這一切都是為了這個國家。」
「但是,上様!幕府乃是求戰的一方,全因長州囂張妄為!若由我們提出求和,德川的威信將——」
「德川已不具號昭天下的權力,你難道還看不出來嗎?」家茂臉色蒼白,眸光昏暗,根本看不清松平容保的表情,卻依然勉強吸著大氣,衷心懇勸:「如今幕府只是單靠人數在拖延,但每拖一天,喪失的是更多生命!」
「上様、會津藩家訓正是”為守護將軍家而存在”,就算幕府全數退兵,只有我們會津藩也會消滅長州!」
「容保公!」過於忠誠而執迷不悟的人,使家茂不得不提高聲音。「別再只想德川家,想想全部的人,消滅彼此最終只會跟著消滅這個國家!拜託你了!」
家茂低頭行禮,彎下病重孱弱之身,費盡心思、傾盡所有地勸服著,為了日本國的未來,誰也不能在此滅亡。


頭好暈。
不能再有更多生命犧牲了。
心口好痛。
為了保有德川家日後參與政務的實力,別再打下去了。


「——上様!」
「上様!」
「快來人、將軍大人倒下了!」
「快派醫生過來!」


而且——我也不想死在這裡。
我想回江戶。
想要回家。
周遭人混亂騷動,叫聲此起彼落,家茂想安撫他們卻做不到。
連動根手指都不行了。
本來想著,即使是爬也要爬回家的啊。


對不起,明明向您承諾過,會與您一同培養繼承人長成出色的大人。
明明說過會為您帶回漂亮的西陣織。


家茂第一次有如此悔恨的感受。
既然上蒼要她當將軍,為何不給她健康的身體呢?
既然讓她與那個人相遇,為何又不給她們多一點時間呢?
好懊悔啊。
好痛苦啊。
為什麼?為什麼不能更妥善地履盡職責呢?
這輩子我究竟是為何而來?此生又曾達成何事?
無法守護德川家,無法守護朝廷,最後還將萬民捲入戰火,連珍重視之為家的地方都回不去。
好恨啊,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卻動也動不了呢?
再這樣於怨恨裡持續受苦著,一定會化成厲鬼,在業火中被燒盡吧。


——……叮鈴……。
鈴聲。
家茂睜開眼時,發現腳邊站著義父大人所養的白貓。
頸間鈴鐺聲恍若御鈴廊開啟的那刻。
你怎麼會這種地方呢?
戰場怎麼可能有貓?義父大人的貓更不可能在這裡。
應該只是一場夢吧,所以難得感覺不到痛楚,能正常地呼吸,走著穩健的步伐。
她跟著貓咪在一片黑暗中向前,越過熟悉的長長走廊,來到一扇檜木門。
如往日每一天的晨間總觸,那裡站著等候她的義父、瀧山與那個人。
但是,對方不是身穿京洛公卿的男裝,而是那套自己想為她帶回的五衣袿服。
果然很適合,襯托出雪白透紅的肌膚。


她朝家茂伸出手。
等您很久了呢,上さん。
於是家茂也抬起手,放在那小小的掌心。
久等了,親子大人,還有大家。
門簾敞開,其後是燦爛輝亮的光明。
武士朗聲清喊:


『將軍大人,駕到——』
(上様の、お成ーりー——)
——叮鈴。


以倍受帝君與幕臣敬愛、十四代將軍‧德川家茂薨去發喪為由,幕府軍與長州軍協議停火,並由朝廷下達停戰詔書,終結了第二次的長州征伐。
原該是一場重振幕威的戰爭,卻洩漏出德川氣數已盡。
七百多年的統治奏起毀滅序曲。
而江戶城也未曾再響過,象徵將軍來到大奧,御鈴廊的鈴聲。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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註:
1.《日本國現報善惡靈異記》:作者為僧侶景戒。話本以奇蹟、怪異見聞居多,投胎轉世的題材亦不少,圍繞著因果循環、善惡有報的主題。九命怪貓(日本稱為”貓又”),就是出自於本書。

2. 有關和宮是替身的傳言,當時連外國(荷蘭)都有類似的間諜報告,其中提到替身裸體奔跑行為不端的事,不過日本歷史學者已認定那只是坊間捏造的娛樂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