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驚喜＞


　　對著鏡子端詳，乾淨整潔的米白色系，平整俐落的高雅西服長外套搭配半身短裙，艾妲最後一次確認身上服飾完美無缺，再小心確認瀏海髮型都柔順到位，更重要的是──艾妲再一次將手伸入西服口袋，確認那小小方盒還在──，這才暗自對鏡子裡的自己點點頭，深吸口氣之後，才轉身離開。

　　前往餐廳的路上她感到口乾舌燥，眼神不時瞄向時鐘。即便她已經提早太多出門，每一秒的流逝仍是讓她更加緊張。

　　瑪格莉特來電響起時，她的心跳差點要撞出胸膛。清了清喉嚨，嘗試讓自己顯得輕鬆自在。瑪格莉特說會議時間有點耽擱，可能會晚一點到，她保持和緩的語氣說不要緊，她會先在餐廳等她。

　　停好車之後，艾妲在座位上吐了口大氣，把臉都埋進掌心裡。不過就是交往週年的事，在這個年紀，不是應該什麼都能淡然看待了嗎。

　　她猜想瑪格莉特應該知道她的意思。但絕對只是把這當作慶祝節日的一餐奢侈而已，應該沒有其他的想像了。
　　她不過就簡單問了句，這天要不要來吃這家高級餐廳？瑪格莉特也是自然回應說好啊就定案了。再來日子照常過，直到前幾天才好像驚覺時間快到，互相確認了一下是要來吃這家沒錯，就迎來了今天。

　　她也不明白自己怎麼會像個毛小孩子，為了製造一個驚喜，蒙著頭又是費心查了超難訂的餐廳，預約特別的菜單和紅酒，跟花店訂了花，還跑了好幾趟寶石店挑了最滿意的禮物，更不用說在服裝店裡面折騰老半天的這種細節，就是希望今天能夠給出一個相當棒的回憶。

　　約定時間前10分鐘，她在座位上等待，掌心微微發汗，桌上杯水餐具一點都不敢動，眼神向門口飄啊飄，她在期待，瑪格莉特早上為了會議而穿著的一襲黑色套裝隨時會出現。

　　每一個靠近門口的人影都讓她不禁引頸期盼，但瑪格莉特始終沒有出現。
　　她看了看腕錶。瑪格莉特如果在約定時間內不能抵達，都會再給她通知，於是打開手機檢視，上頭卻沒有瑪格莉特留的訊息。

　　嗯……即使有些不安感浮上心頭，艾妲仍然耐著性子，眼神卻是離不開門口。身邊多桌都已逐漸入座，愉悅的交談聲與杯盤擦碰聲多了起來，在約定時間超過15分鐘的時候，餐廳人員上前來詢問是否需要點餐，艾妲搖搖頭，對於遲遲沒有收到訊息的不安感也膨脹起來。

　　「我可以去門口看一下嗎？」

　　「沒問題，餐桌需要幫您保留嗎？」

　　「麻煩等我一下。」

　　艾妲走到門口，眉頭微皺看著手機，猶豫了數秒之後，她才按下通話鈕。

　　漫長的嘟嘟聲好像漩渦般在腦袋裡打轉，艾妲聚精會神聽著，直到話筒那端傳來女性的聲音，「瑪格」還沒說出口，就聽到語音信箱的留言，更讓艾妲神色凝重起來。

　　腦中無數念頭閃過，艾妲再次看向腕錶。
　　其實超過的時間不算太久，出門前被耽擱、下班時間塞車、忘了東西回去拿……各種原因都還在範圍內，她告訴自己不要想太多，眼神則朝著左右路口再瞧兩眼，希望試圖捕捉到熟悉的車影。

　　微風吹來，夾帶著潮濕氣息。艾妲抬起頭，幾滴雨水便撲上臉頰。

　　退回建築遮蔽內，她朝著門口的窗影整理髮型，伸手往口袋裡輕撫硬質的絨面方盒，另一隻手緊握手機，她側身讓開空間給人進出，轉過來望著馬路。

　　雨水落了下來，由綿綿細雨逐漸變大，也澆熄了心中的各種情緒。她知道瑪格莉特最近很忙，即使今天是個特別的日子，但不一定對兩個人來說都是這麼重要。當然她不是這麼無理的人，就算感到失落，也只能當作無所謂。

　　餐廳再一次詢問是不是要保留座位，艾妲點頭應允，也表達了歉意。

　　她開始思忖應該要什麼時候結束這場約會，瑪格莉特沒有回電讓不安的因素逐漸增強──照理說她再怎麼樣也會讓自己知道狀況，這種放鴿子的情形確實罕見。

　　眼神來回，打算最後一次尋找路上的車影，卻被行人道遠方一個匆匆身影吸引了目光。

　　那是位女性，手撐著一件皮衣遮在頭上擋雨，匆匆忙忙的從轉角處小跑步而來。艾妲心頭有些異樣感，她微微前傾，眼神也用力瞇起來，仔細打量那道身影，嘴角則漸漸因了然而不自覺浮起。

　　──那就是她啊。

　　艾妲伸手抓過餐廳門口招待手上的傘，也不顧自己穿著跟鞋就邁了出去，甚至還急得忘記把傘打開，濺濕了衣服都管不著，她只想最快把傘撐到她的身邊。

　　瑪格莉特，她的情人，神情有些挫折和慍怒，她看著艾妲，目光很快閃開，彷彿壓抑滿腔無奈怒火，只能小小聲的說「抱歉晚了」。
　　明明就在傘下，手上那件皮革外套卻還不願意放下來，別開的頭看起來倒有些可愛。艾妲忍不住，伸手就將瑪格莉特擁入懷中，甚至顧不得傾斜的傘將一大片水撥向了小腿。

　　發現瑪格莉特早就被雨水潑濕了一片，身子更是有些冰涼，艾妲無法掩飾心中湧起的心疼和溫暖，她輕撫著她的背，柔柔的說：
　　「妳還跑回家換衣服了？」

　　「……」

　　瑪格莉特明明就是穿了黑西服出門，卻換上這一套水藍色的套裝出現。艾妲做為生日禮物選購給她的時候，瑪格莉特還一度嫌棄款式太過花俏，原以為就會這樣塵封起來，但她穿起來真的太好看。

　　她接過瑪格莉特手上的皮革外套，那是件全新的衣物，甚至連牌都還沒剪。略感疑惑牽起瑪格莉特的手，隨即注意到她腳上不大適配的平底皮鞋，而她抿緊的嘴唇和繃起的臉頰，不肯跟她對視的眼眶內滿是懊惱，尷尬的氣氛讓艾妲不知所措，她將冰冷的掌心執起，輕輕一吻，雖然馬上被縮了回去，但在瑪格莉特臉上看見令人滿足的嗔意。

　　──她從來、從來就不曾看過瑪格莉特這個模樣。

　　「既然我們都淋濕了……回家了好嗎？」


※ 　※


　　「妳的車……」

　　「拖吊場。」

　　「嗯，妳的手機……」

　　「車上。」

　　「是搭計程車來的吧，……」

　　「他把我放錯地方了。」

　　一邊開車的艾妲覺得自己是該要閉嘴了，如果再問下去的話，就要忍不住內心快要爆笑出來的情緒，即使已經被瑪格眼神殺死千百回，她可不想真的橫死在路上。

　　光是知道瑪格莉特比自己想像中更在意今天的約會，就已經是最大的禮物。

　　艾妲利用速食店點餐車道買了些食物，回家兩人都洗過熱水澡之後，一邊收拾衣物，她好奇的打量著皮革外套。

　　「我都不知道妳喜歡這種款式。」

　　「嗯。」

　　「這牌子不便宜，真的捨得拿來遮雨。」

　　「嗯。」

　　艾妲心中浮現一種弔詭，她不敢說自己發現了什麼，只是將外套掛起便接著爬上床。壓上棉被時，瑪格莉特輕抽口氣，一瞬間掩飾不住的痛楚，勾起艾妲注意。

　　她掀開棉被，看見瑪格莉特白皙膝蓋邊緣有著醒目的紅色擦傷，一瞬間自責湧上心頭，凝聚成眉間的皺痕。

　　「妳摔傷了。」

　　艾妲眉頭緊鎖，打量著傷口好一會，轉身下床去尋找急救包，回頭來幫瑪格莉特作基本傷口處理。

　　可以從瑪格莉特呼吸之中感覺到藥水的刺激和痛楚，艾妲嘆了口氣，眼神從膝蓋開始往腳踝審視，就怕還有其他傷口沒有照顧到。

　　瑪格莉特看著艾妲，心口就更是難受。明明發生這麼多事，卻沒有被質疑和責備的情緒更是折人，她低著頭，把拉扯許久的那句抱歉擠了出口。

　　「今天……搞砸了。」

　　聽著瑪格莉特的歉意，艾妲眨眨眼，緩緩抬起頭。她知道對於高傲自信的瑪格莉特而言，這種歉意已經是她扒下了千層武裝後的脆弱，天知道這種諸事不順的一天帶給她多大的挫敗，應急的皮鞋和拿來當傘用的皮外套，確實很有瑪格莉特臨機應變的風格。

　　形式向來都不是最重要的，卻讓她得以發現情感的深度。

　　「……妳一定不知道我有多愛妳。」
　　千言萬語出口只剩一句，艾妲嘴角微微揚起，內心卻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感動，甚至逼得她眼睛有點發酸。



　　瑪格莉特回望著艾妲，想著今天種種都超出了她的理解範圍。
　　她從來也不知道自己會這麼在意一個人的感受，近乎到要抓狂的地步。

　　經歷了各種爆炸衰事，忍耐著腳上疼痛走向餐廳時，她滿腦子只想著不知道要如何說明自己的窘境，也不知道要如何面對艾妲失望的表情。艾妲走向她時，她腦袋只有一片空白，是那個擁抱救贖了她。

　　──妳一定也不知道我有多愛妳，因為連我自己都沒發現。

　　瑪格莉特傾身，吻上了艾妲。
　　話語說不出，濃厚的情緒滿載，只剩下益發張狂的心跳。


　　已然變質的驚喜，或許也未嘗是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