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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妳願 這身技藝皆為妳所用
斬去荊棘、除去異端
邁步前行勢必踏踐塵埃
唯妳不需身染漫世 妳不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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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阿——這必是神降下的罪罰,欲用淨火燃盡污穢豬簍!」
「主啊,憐憫您卑微的僕從吧...」

今年的夏天格外殘忍,街道上惶恐的迷失者哀聲載道,
凱琳也才踏著由克勒門斯返程的道,好不容易吸到了海風,卻連眼前海岸線都彷彿在沸騰。
家鄉似乎少有毒辣的烈日,陸面上的貨物運輸難度想必會提升,對港都無疑是虧損。
這麼說...除了安索格郊區範圍的收物外,暫時沒辦法期待貝森來的水果了。
凱琳摘下手套輕輕用手背擷去額間的水珠,就算卸下鳥嘴面具,但一身皮質的裝束包覆下悶濕的皮膚仍被蒸出薄汗。

她沿著上城外牆,抄著險有人煙的小道回到落腳地,住處的主人正打著水,把門前的土全部澆成泥地。
凱琳曾問過此事,喀巴耶羅也只是笑著說,似乎有變得涼快些的錯覺。

灰髮的青年對面擒起笑,右腳向後畫著規整的曲線,稍嫌正式的行禮。
還未等凱琳露出赧色,他便開口道:
「您的病人在等候,巴爾醫生。」

聞言她眉毛微挑,凱琳確實有在協會登記的資料上填上住所紀錄,
但她鮮少在根據地進行診斷,難不成協會還在某處列了個城市的醫生名錄嗎?

他倆前後相繼步入半開放的前廳,多虧了外頭的日曬,採光相當良好。
說是半開放,實際也只是在凱琳來到不久,靠近傭人房前端的天花板失修坍塌後留下了個大洞,
喀巴耶羅一不做二不休將蛀蝕木板拆下,取出能用的部分做出修補框架,才硬是把門廳變成了室內花圃。

而病患早已躺在長木凳上,身旁一位憂心愁腸的中年婦女似乎是男人的結髮。
凱琳向病患們點頭致意,小步走向前用手杖挑開了覆蓋在病人上身的白布,當下難聞的氣味便洩入鼻腔。
即便是滿面擔憂的妻子都和凱琳一同反射後傾。
男人的下肋部位有著三指寬度的裂口,似乎有嘗試用針線縫合的痕際,
傷口邊緣沒有癒合跡象,倒像火烤熱刀劃開的奶油塗抹在生絞肉上,
四周泛著顯見地拳頭般的腫脹,皮膚下彷彿有著同樣黏稠的液體流動。

凱琳對類似的傷口有印象。
潮濕斑腐的下街巷弄,那些生存於痛與苦難的老弱婦殘,
鮮血與貪欲的交染,人們對這些污穢厭惡,無論不可見的病魔又或可見的人。
星點般猩紅與膿皰是地獄的邀書,腐敗的惡臭是病魔的蜜語,
它們將奪走逐漸短促的氣息,如情人道別的深吻。

「這是敗壞的病症,我們得將他潔淨。」

凱琳先是點起了香,那是按照女士筆記中曼陀羅花粉與菸草捲成的炷香。
來到花圃旁的架上,她墊腳從櫃子上方拿下了些許特製的玻璃瓶罐。
裏頭裝著麥酒色的液體,是曼陀羅種籽加入白酒後的飲料,她在嘗試減輕病人疼痛時意外的收穫。
...幸好她當時是倒在自己房裡,但那是另一回事。

凱琳替仍呻吟不斷的病患斟上了一小杯,
並且將剩下的酒水浸濕白布,讓男人咬在口中。

「女士,可能要請您退開一些。吸入太多薰香可能會使人昏昏欲睡。」

她手邊僅剩的柳樹葉和鼠尾草蒸餾水細細磨起,
攪拌成了黏稠的液體狀後鋪滿在突起的肉囊上。

「…這樣就行了,讓他休息。」

「醫生...?難道不能再為我丈夫做更多了嗎?或許,替他傷口抹上些聖油、或是放點血之類的?」

「並不需要。我會給您緩解疼痛的藥布、清洗傷部的方式...」

「您是...要放棄我的丈夫了嗎」

「他不需要更多了。」凱琳蹙眉,她微微感到不適, 或許是那對不友善的眼光。「但如果您需要香橙茶的材料單...」
事實上她亦不知從何處答起,她確實對病患的症狀感到擔憂。
但據她所憶,只要保持乾淨和濕潤應自然癒合,至少她印象中葛雷達是這麼說的。

兩個女人面面相覻,凱琳從容的神色似乎反成了油面上的火星,婦人頓時怒不可遏。
「..惡毒的女人!我知道你肯定是口吐虛偽的蛇!真正的醫生不會是妳這般的!」

「…..」她不自覺地握緊了手杖,嘗試吸了口氣。

「協會醫生?女人能是醫生嗎?!」

「夫人...您想必很愛他,話語裡皆是心碎。」一直沈默的房主從座位上站起,側過身舒展了雁翅般披掛半身的斗篷,同時擋住了婦女欲跨步上前的勢頭。
厚實的身板為阻,他讓撕心裂肺的女人落入雙臂中,或許也被喀巴耶羅的舉動所驚,婦女在觸碰到前者時也隨即後退數步。

「為何是他呢,為何神要降罪於他?」
「難道他欺瞞他人口吐虛言?難道他對妻子孩兒不忠?」

女人瞪大雙眼,盛怒眉宇間頓時充斥遲疑。
他輕抬下顎,用眼神示意凱琳迴避。
後者輕咬下唇移開了目線,撇過臉輕聲提步走出玄關。


「...難道,不為人知的小貪小惡,小奸小妒在偉大聖潔的聖光前,一粒塵埃也不容?」

像是落下了最後一錘,他輕聲憐憫的字句帶著苦澀迴盪,
婦女滿腔的急憤、羞愧、不知所措,也在霎那潰堤。
不疾不徐,他緩緩退開只是用手掌安慰性地輕拍婦人的左肩,像是安撫飽受委屈的孩童。

「不....先生必是勤奮的好人,受惡氣侵擾絕非是上帝的制裁,而是魔鬼的妒念。」

「慶信的是,治癒這份心痛不需要太大的價碼。」

他拾起木案上的匕首浸入一旁的火光,在燭上游移。
凱琳的麻藥向來成效彰邑,他甚至懷疑那些柳樹葉或許真有魔力。

「醫生宅心慈厚,不願用皮肉之痛來考驗您丈夫的信仰。」


「但是夫人,若您願意借耳傾聽,若您願意印證其心,那麼倒有一法。」



……
…………



當凱琳帶著萬壽菊和香橙回到住處時,病患早已離開,
連香粉和燭台都被熄滅,地上似乎落有幾瓣櫻紅,
只剩下喀巴耶羅,正用方才浸泡酒水的濕巾擦拭匕首。

她的心向下落了半截,那麼一刻覺得指尖閃過涼意。
「你沒有傷害我的病患吧。」她沒能直視對方,低著頭開口。

「只要你想,隨時開口。」像是碰觸到二人間的禁忌,卻又沒有一方發難,在按耐中猶生沈默。
「...在屋簷下傷害客人是失禮的行徑,但你的安危得在這之前。」提歐放棄死咬別過臉去的女子,溫聲吐字,作出妥協。

「….提歐,謝謝。」

凱琳像貓繃起的肩弧這才稍稍舒緩,依舊誰也沒有移動一步,空氣中只有盛夏夾雜草味的暖風。

「你想來壺香橙萬壽茶嗎?」

「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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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民們的苦痛呦,這必是每日所行間沾染纏身的惡。

沒錯,這些難言憎恨之形,唯有同樣污穢之物才能淨化。
帶去他的侵擾,將這眾欲屏棄、惡臭與腐肉,歸還給他的所有者。
歸還給萬罪叢生之源。

暴露出邪靈啃食後的印記,讓飛舞於屍朽間的狂蠅獻上碎吻。
在黃青色分泌間他將誕下珍珠,
肉蛆只知貪食捨棄之物,聖潔的身軀搭上信仰,不會被這般小蟲啃食。
不下數日這些饕客將會將不潔掏空。

則汝須以人身十門間所生的溫熱排泄與最濃烈的酒水沖洗傷患,直至腐蟲死絕。

喔,是的,這也是必要。
這是驅出魔鬼的留宿者,告知其主為人之身將重新回歸的鐘響。

這是精神與肉體的試煉。
汝等虔誠之心,必能攜手跨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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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將傷口暴露在外,使蒼蠅有機會接近傷口。
2. 傷口開始生蛆,讓他們將壞死部位吃掉。
3. 檢查傷口腐爛部位是否差不多吃乾淨,便可開始清除蛆蟲。
4. 用高量酒精或者新鮮的尿液對傷口進行清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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