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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段 天使之罪〉

「學姊。妳沒想過要好好為小芮打扮打扮嗎?」

自從帶著薄芮前往台南講習那天,林茵便經常傳各式童裝的賣場連結給自己——她一直當成是摯友貼心準備的作畫參考而未曾注意,直到對方終於受不了她的遲鈍,在視訊通話中笑著指了指她身邊探頭探腦的女孩,溫可昕才恍然大悟。

「這麼可愛的孩子,只穿白T短褲很浪費的。」

「別開玩笑,我不懂小孩流行。」

女人扶額,沙啞嗓音裡透露滿滿的無奈。

「哪有,學姊畫的小孩子都很可愛啊。」

「妳不懂,畫圖和實際是兩回事。」

義正辭嚴地糾正對方,溫可昕難得對什麼事情抱持著如此堅決的反對態度。林茵見狀,只是微微嘆了口氣,神情並未顯露一絲厭倦,而是換上了更為和煦的目光,認真凝視螢幕對面的兩個孩子。

是啊,孩子。

「就試試看吧。難得身邊有個這麼可愛的女孩,就算是取材也不錯。」溫柔似水的嗓音低聲呢喃,輕叩溫可昕緊鎖的心扉:「孩子的童年只有一次。不好好把握的話,等再次想起來就太晚了。」

語畢,林茵便下了線,留下兀自愣怔的溫可昕。南北相隔的兩人,思緒在此時默契的交融為一。

最後,她仍舊鬼使神差地將放滿可愛童裝的購物車清空。

取材,只是取材。直到拎著網購包裹進門那刻,溫可昕都還喃喃催眠著自己。

她絕不會承認,其中也有點私心——
讓薄芮填補她無緣擁有的快樂童年的私心。

*

溫可昕必須說,這女孩真的穿什麼都適合。

休閒上衣的兜帽附著一對貓耳,隨著步伐跳動,大地色系的裙擺也朝氣十足地翻飛著。長袖襯衫領口繫上蝴蝶結,黑色吊帶裙及同色髮帶更顯優雅莊重。亦或是格紋無袖洋裝搭上同色系長背心,加購的貝雷帽更是襯出她的文藝氣質。

好吧,林茵說的真有道理。直到溫可昕終於甘心放下手機,相簿又多了好幾張服裝姿勢各不相同的照片。薄芮似乎也很開心,雀躍地拎著裙擺在客廳轉來轉去,讓溫可昕不禁想起遙遠的兒時回憶——

是啊,曾幾何時她也是這樣一個快樂的女孩子。

經濟優渥、家世光鮮、天資聰穎、活潑可愛。出身於政治世家、又是父母老來子的她,從小就是被眾人捧在手心上呵護的小公主。政商名流的宴會之中,從來少不了她的身影。

然而,在她身著一襲兒童禮服,優雅踏入宴會廳那一刻,就注定了沉淪地獄的命途。

當日,一直視如己出地疼愛自己的董事伯伯給了自己國外來的巧克力,說是給世界上最可愛的小天使的獎勵。

她興高采烈地接下了。

暈眩、昏沉、撕裂、痛楚。

從那一刻起,她的人生被徹底摧毀了。

曾經喜愛的洋裝被崩潰的她剪成碎片,曾經柔順的秀髮發狂被她抓耙得鮮血直流。儘管如此,那個人還是一次次地在『他們』默許的陰暗角落,粗喘著讚嘆她是個多麼可愛的天使——天使、天使,她再也不願做個天使。捨棄裙裝、剪短頭髮、染啞嗓音。但這個詞彙依舊宛如詛咒,追隨一生、折磨一世……

溫可昕將臉埋入掌心,緊閉雙眼。讓一個無辜的孩子背負這樣的詛咒……她不要。

倏地,熟悉的重量壓上背後,柔軟雙臂懷抱脖頸,髮絲輕蹭頸窩,刺癢將溫可昕的思緒帶回現實。她睜開眼,尚未適應的眩目白光中,映入眼簾的是真實存在的天使。

是啊,這從來不是天使的罪過,是那些瘋狂信仰者的錯。溫可昕回抱住薄芮,胸前的十字架項鍊在兩人體溫熨燙之下逐漸溫暖。

曾經,沒人願意、沒人來得及守護自己。
但現在,這孩子有人守護了。

所以,就讓天使自由飛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