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後面就交給你們收尾了。」

「好的，教授辛苦了。」

「大家辛苦了。」


嚴浩從手術室離開時已經深夜，死寂的走廊飄散著一股醫院特有的消毒水氣味，中央空調在此時似乎又更冷了些。

揉揉泛疼的額角，嚴浩靠著蒼白的牆查看手機，看見未接來電顯示的姓名後按了幾個按鍵，回撥過去。

鈴聲響了兩聲即被接通。

「手術剛結束嗎？」話筒那頭傳來清亮的嗓音，他微微勾起唇角。

「嗯，在預期的時間中。你還在醫院嗎？」

「對阿。要不要喝杯咖啡？」


辦公室裡，戴著細框眼鏡的男人立在窗前，平時梳得一絲不苟的髮因方才簡單盥洗過，額前散落幾根髮絲正滴著水；襯衫袖口隨意地捲到手肘附近，露出恰到好處的肌肉線條。領口的扣子解開幾顆，跟平時正經溫煦的形象相比，多了些誘惑的意味。

比例完美的手提著細口壺，動作優雅的沿著濾紙中心畫圓，緩慢而細膩地將手工碾磨的咖啡粉沖開，馥郁的咖啡香氣撲面而來。

伸了個懶腰，青年將視線從枯燥的筆電螢幕上挪至窗邊的男人身上，饒有興味地開始將眼前美景當作護眼操。

「盯著我做什麼，明天的報告做完了？」

沒有回頭，男人勾著微笑，將濾過的咖啡緩緩倒出，注入二人習慣使用的杯子中。

「我正沉迷於上一任人氣王的美色無法自拔阿。」青年一面調侃，手上幫著將桌面清出位置來。

「我這朵昨日黃花哪能比的過你這後起之秀，聽說當選那天你們科的小護士們還自發幫你做紅布條掛在科辦公室？」順手將對方的咖啡調到他習慣的甜度，嚴浩端起咖啡輕啜了一口，放鬆地瞇起眼。

「別提了，後來我差點成為全院單身男性的頭號公敵。」那陣子每次meeting都被電得死慘。

張黎捧著溫度恰好的咖啡，熟悉的甜度讓他滿足地嘆口氣。

「我已經數不清看過幾次天亮了。希望明天的case可以讓我順利報完。」

「歡迎認知到醫院醫師的日常。」調整了一個舒適的姿勢靠在沙發上，摘下讓氤氳熱氣熏白的眼鏡，嚴浩按揉了下發脹的太陽穴。

「明天報完以後應該能稍稍放鬆幾天了吧。」

「是阿。好久沒好好放假了。」


七月的陽光曬得人頭昏腦脹。

暑假期間，即便是平日，街上也充滿了熙來攘往的人潮，擁擠的熱鬧氣息讓本就熾灼的空氣更顯浮躁。

兩道頎長身影並肩走在街道上，張黎咬著飲料杯的塑膠吸管，扯了扯休閒衫領口。「這個天氣真的太熱了，雖然很對不起北極熊，但我只想待在冷氣房裡阿。」

嚴浩難得摒棄平時領帶襯衫的正經打扮，穿了一身張黎特意搭配過的T恤牛仔褲，戴上一頂鴨舌帽，看著那張顯露不出年紀的臉，二個人站在一處，偽裝大學生絕對毫無違和。

不管張黎嘀嘀咕咕地抱怨，嚴浩付了錢，從攤販老闆手中接過兩支霜淇淋，回身遞給青年。

「有沒有覺得至少在醫院工作還有冷氣吹，算幸福的了。」

「這是員工福利嗎，那要求也太低了吧。」舔了口巧克力味的冰淇淋，張黎把主意打到嚴浩手中的那支。「你的是什麼口味的，我想嚐嚐。」

咬了口冰，嚴浩將自己的遞過去，未曾想青年無視自己手上的甜筒，而是踮起腳尖猝不及防在他還沾了些許冰淇淋的嘴角舔了一口。

「唔，抹茶的，不算太甜，好吃。」

兩人此時在不引人注目的轉角，被偷襲的男人眸色深了些，在青年得逞後打算退開的時候伸手環住對方腰際把人拉了回來，低頭重新來了個認真的吻。

本來只是一時興起想調戲一下對方的張黎反而被對方反撲的吻吻得頭重腳輕，差點沒握好手上的甜筒，被放開的時候耳根紅得快滴血。

「這樣才能好好嚐仔細味道……是吧？」男人低低的笑。

掙開對方後率先往前走的青年恨恨咬了一大口沁涼的冰，臉頰的熱度久久未散。

抹茶口味果然還是太甜了。


比肩走至一間餐廳門口，嚴浩打量了一下眼熟的裝潢，與反應過來的張黎相視而笑。

這裡是他們初遇的地方。


當時的張黎還只是醫學生，這天課後跑來同儕推薦的餐廳嘗鮮，主菜剛送上來，一聲重物撞擊的巨響傳來，伴隨著此起彼落的尖叫。

一名中年男子似乎是用餐到一半突然失去意識，同桌的親人大驚失色地圍在他身邊試圖想扶人起來，張黎放下餐具正要趕過去，一道穿著深灰色大衣的身影先一步趕至對方身側，溫和卻嚴肅的制止旁人的行為。

「麻煩您先別觸碰病人，我是醫生，先讓我看看情況。」

飛快確認過對方口腔無異物以及生命跡象，判斷需要立即執行心肺復甦，男人立刻脫下大衣挽起袖子開始動作，有力且熟練穩定的節奏似乎已經操作過無數次。

張黎快速在男人對面蹲下，面對男人有些疑問的眼神，語氣迅速鎮定。

「我已經打電話叫救護車，五個循環之後換手。」

男人點點頭，手下動作不停。

換手的時刻到時，男人停手離開，張黎立刻接續按壓胸腔，很快救護車便趕到現場接手。

「我是這家醫院的醫生，能麻煩您順路捎我一程嗎？我能一同幫助了解狀況。」簡單交代一下事發經過，男人在得知病患會送到哪間醫院時出示了自己工作證，旋即在對方同意下跟著鑽上了車。

離去前男人只有回頭與他對視一眼，禮貌性的微笑點頭道別。

接受了餐廳經理對於打擾用餐的道歉及享受到餐點免費招待的謝意，回學校的路上，張黎腦海中浮現的始終是那個男人果決自信的表現。

XX醫院，心臟血管內科主治醫師，嚴浩。

那樣不自覺發光發熱的存在，很令人嚮往吶。


主菜上桌，張黎迫不及待地切了一塊牛排放進嘴裡，滿足地嘆息。

嚴浩將義大利麵用叉子捲出適合入口的一團。「很久沒有來這間店了，味道一樣沒變。」

「是呢，開始工作以後也很少有時間能好好吃完一頓飯。」

張黎叉起一塊牛排遞到對方嘴邊，微彎的眼睛透著調皮，嚴浩眉頭輕挑，張口吃掉牛排的同時還故意咬了咬叉子，看著對方微愣的神情輕笑出聲。

禮尚往來的將自己盤裡的蝦剝好殼遞過去，嚴浩眼帶笑意地望著對方臉頰被食物塞得鼓鼓的模樣。

「上次那個進修的機會，你考慮得如何了？」

煩躁地抓抓頭，張黎放下餐具。「院長說能爭取到這個名額機會很難得，也保證過能爭取到學費補助以及留職停薪不影響目前的訓練期，可能還能抵免……」抬頭對上男人溫和的視線，他語帶猶豫。「但是這一趟去至少要兩年，如果學位沒完成的話也許還要更久……」

「想去就去吧。」明白對方未說出口的顧慮，男人正色，依舊溫煦卻帶著些許嚴肅。「這是你的未來，找到自己真正要的是什麼。」

他一直都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

張黎看著對面既是戀人，又是師長的男人，這個他嚮往成為的存在。

他想要的是有一天能獨當一面，與他並肩的資格。

有些釋然，張黎以水代酒輕輕與對方碰杯，眨了眨眼。

「放心，不會等很久的。」


接下來的日子裡似乎跟以往沒什麼兩樣。

兩人在各自的生活中努力著，由於忙碌、由於時差，通訊軟體一行行簡短的交流訊息似乎已經成為二人互相交流的常態。

醫院下一屆的人氣王又開始提名，前幾任人氣王的豐功偉業總會在茶餘飯後再一次被提及。

辦公室裡很久沒人使用的咖啡杯逐漸積了一層薄灰，習慣性磨好二人份咖啡豆的嚴教授皺起眉頭，突然覺得滿室縈繞的咖啡香失去了平時的韻味。


「你聽說了嗎？神經內科又要加入一位新的主治醫師了，聽說是從國外回來的。」

「聽說長得超級帥又很年輕，肯定有潛力成為新一任的人氣王！」

經過一群聊得熱絡的護理師們，嚴浩瞄了一眼聊天視窗最新一條消息，快步走回自己的辦公室。

心臟跳動的頻率伴隨著目的地的靠近而逐漸增強。

連日來發酵的思念在看見那道久違卻依舊熟悉的身影後褪了苦澀，餘留下甘醇的喜悅。

站在窗前的青年聽見聲響回過頭來，手中的兩杯咖啡冒著氤氳霧氣。

「好久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