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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年末的聚會上李東植問洙元過年時打算怎麼辦。年輕人瞥了身旁的男人一眼,一時不知如何回答。李東植會這麼問代表著年長男人思考了洙元的處境——孤身一人,與他在牢獄裡的父親,那個殺了李宥妍的人。他的肩膀一僵,這是洙元每回重新意識到他的父親對李東植來說是什麼人時的反應,即使對方曾說:那跟你有什麼關係?
  「待在家裡,或是執勤。」年輕刑警簡短答道。
  「哎,這可不行,」李東植搖頭嘆息,然後視線掃過桌邊幾人,「來我家吧,我們幾個孤兒一起吃團圓飯。」
  「什麼孤兒,我們母親還活著,」吳智華瞪了捲髮男人一眼。洙元感到桌下有點動靜,低頭看去女人穿著短靴的腳尖正收回去,想必方才踢了她的老友一下。
  「但是你們已經多久沒一起過年?」緩刑中的男人回嘴,「十年、十五年?」李東植聳聳肩,「我的母親也還活著啊。」
  「為什麼不在才怡姊這裡吃飯就好?」一旁吳智勳納悶地問。
  「吃飽喝足的時候有沙發坐才舒服吧,而且我家最大。」
  「你那能算是沙發嗎?拿來當柴燒還不一定有人要。」資深女警搖頭反駁,但這計劃便這麼定案。
  初一下午一夥人帶著食材或準備好的餐點半成品,來到李東植家,是洙元兩年來第一次踏入這舊宅。冬季的院子難免蕭條,但能看得出被整理得很好,鐵柵門也重新漆過。室內明顯為了迎接來客被打掃,雖然家具仍是二十年前的樣子,也早已老舊。
  吳家姊弟坐在客廳將蔬菜切成煎餅用的材料、串著散炙,劉才怡與洙元則在廚房分別做年糕湯與煎牛排——當晚唯一一道洋食。李東植也在廚房,協助他們找需要的烹飪器具,並在一旁將小菜裝盤、混合雜菜。總之是與洙元以往的年節全然不同的光景——在去年之前總是他與父親兩人對坐,面對著一桌廚子事先準備好的年菜;雖然食物美味,卻無家人團聚氣氛。
  圍著客廳矮桌他們五人席地而坐,菜吃完了,便開始喝酒。吳智華問起李東植母親的情況,男人說早上去探訪過,老樣子。
  「我知道你們以前的年都不好過,」緩刑中的前刑警舉起酒杯說,依序數著,「為了年節處理大量肉品,除夕時只想早早睡覺;姊姊像是單親媽媽撐起家庭相依為命的姊弟倆;還有你那老爸⋯⋯」捲髮男人的眼光看向洙元,瞇著眼笑了一下,「但我想第一名還是得給我。」
  「大叔⋯⋯」年輕的肉店老闆開口。
  「你這玩笑太地獄了,連我都聽不下去,」吳智華搖搖頭。
  洙元思考著李東植過往的朝鮮新年,是獨自一人嗎?為什麼覺得比劉才怡小姐的年節更加不愉快⋯⋯他接著領悟另一個可能性:現在已經被拆毀不復存在的姜家,李東植是在那兒過年嗎?他快速看了劉吳兩名女子的臉色,推測多半是這個原因。男人那時或許覺得是微小的幸福,事後才明白是天大的謊言。
  李東植咧嘴笑得更開了,「我的意思是,不覺得今年這樣挺好的嗎?應該會是個好年。」
  「好是好,」文州的資深刑警接話,「但罰還是得罰,」瘦削的女人抬手替青梅竹馬倒酒。
  年長男人笑得雙眼彎彎,二話不說喝完杯中物。
  李東植喝完酒室內空氣突然輕盈許多,兩個女人笑吟吟地舉杯相碰,吳智勳的笑容快要咧到耳根。男人的話語似乎消弭了眾人踏入這家中時表面和諧下的傷感,但或許那沉鬱出於洙元的想像,因為他從來不懂團圓是什麼,不明白爲什麼今天他與這群人坐在這屋子的客廳裡,直到現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