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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孩醒來時,身下的床墊微微發涼,像被灑滿了冷汗。周圍是一片濃得化不開的黑,黑得像深海的最底層,沉重地壓迫著她的呼吸。感覺到背後傳來刺刺麻麻的痛楚,就像有人用針在她的脊背上輕輕戳著。手伸到背後觸摸,指尖立刻感受到濕潤滑膩的液體。血,順著她的手指滴落到床上,然而,血液的流動竟迅速凝結成紅色的小蟲子,扭動著爬向她的皮膚。

她低頭,目光冷靜地注視著那些蟲子,沒有驚慌,反而用手輕輕按下去。伴隨著一聲細微的“啪”響,蟲子碎裂了,但更多的蟲子從傷口中湧出,慢慢爬滿了她的手臂。

“來自我體內?”她喃喃自語,眉頭微蹙。“有趣。”她輕聲說,語氣裡沒有恐懼,更多的是一種疲憊的嘲弄。她站起來,俯視著那些蠕動的東西,像是在看某種無足輕重的異常現象。

她下了床,赤腳踩在冰冷的地板上。那感覺帶來的寒意讓她稍稍清醒,但腳下也立刻感受到無數小東西的蠕動。她低頭,地板上已經佈滿了那些紅色的蟲子,牠們順著她的雙腳往上爬,緊緊吸附在她的皮膚上,像是在回到牠們的源頭。

她試著用腳踩,但蟲子如同影子般擺脫不了,越踩越多,地板上甚至開始裂開細縫,更多的蟲子從中湧出,像一場無聲的洪水,正緩緩將她包圍。

她停下動作,抬頭看向四周,冷靜地掃視著這間房間。木牆上佈滿了交錯的裂痕,唯一的光源是一道幾乎不可察覺的縫隙,透出微弱的亮光。

“所以,這是什麼樣的遊戲?”她說,語氣中帶著一絲疲憊和不耐煩。

她開始沿著牆壁尋找出口,卻發現每走一步,蟲子都順勢而上,咬進她的肌肉裡。疼痛刺入骨髓,但她的臉上卻沒有絲毫動搖,甚至連一聲呻吟都沒有發出。她的目光依然鎖定在那微弱的光亮上,腳步沉穩,像是在執行某種非完成不可的任務。

“你們以為這能打倒我?”她低聲說,將痛感封存在某個角落,繼續一步步逼近那光的方向。

門吱呀一聲打開,出現在她眼前的不是出口,而是一條無限延伸的走廊。兩側排列著無數扇相同的木門,每一扇都關得緊緊的,門把閃著微光,像在誘導她去觸碰。

她站在門口,沒有急著踏入走廊,而是環顧四周,試圖找出異常之處。耳邊傳來低沉的嗡鳴聲,像是某種機械運轉的回音,與她背後那安靜的房間形成鮮明對比。

“又是這種把戲。”她冷哼一聲,深吸了一口氣,強迫自己將背後的痛感壓下,然後一步步走進走廊。

她隨意推開一扇門,發現裡面是一片空白,像是什麼都未曾存在過的虛無。又推開第二扇,這次映入眼簾的是她自己的背影,一模一樣的動作,像鏡子一般複製了她的行為。

“幻覺嗎?”她低聲說,腳步沒有停下。第三扇門一推開時,忽然間,她的意識像是被某種力量猛地拽了回去。畫面一閃,她看見了一個房間,燈光昏黃,一個男人倒在地板上,胸口插著一把刀。那是……她的手握著刀柄,帶著無法控制的瘋狂揮舞,刺入那男人的身體一次、又一次。

“又來?”她輕聲嘲弄著。相同的夢她已經歷了無數遍,還記得第一次時,她陷入了這個幻境中,向營造這幻像的不明生物低頭。那時的場景,記憶猶新:

“這不是我……我沒這麼做……”她的聲音逐漸微弱,像是在對自己說謊,但記憶的畫面卻越來越清晰,越來越真實。

當她回過神來,蟲子已經將她的下半身完全覆蓋,牠們的牙齒刺入皮膚,撕裂肌肉,但她卻感覺不到真正的痛苦,只感覺自己正在一點點消失,彷彿這具身體並不是屬於她的。

“逃跑無濟於事,”聲音低語著,“你早已不屬於這個世界。接受它吧,成為它的一部分。”

她的視線逐漸模糊,世界變得越來越黑,只有那些紅色的蟲子還在鮮明地蠕動。就在她的意識完全消散的瞬間,她似乎聽見遠處傳來一聲輕笑,帶著殘忍的嘲弄。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從過去的記憶中抽離。她停下來,閉上眼睛,試圖屏蔽掉那些重複的畫面和不安的嗡鳴聲。戰場的經驗告訴她,陷入混亂的時候,最好的辦法是回歸本質,找到異常的根源。

“如果這裡是幻象,那麼它的核心目的是什麼?”

她的思緒飛速轉動,環境中有某些規律讓她捕捉到了一絲不對勁的氣息:每走一步,走廊的燈光似乎在逐漸暗淡,而兩側的門縫裡開始滲出紅色的液體,那液體很快變成了熟悉的小蟲子,爬滿地板,逐漸逼近她的腳邊。

女孩深吸一口氣,指尖掐進手心,迫使自己保持冷靜。視線落在地板上,蟲子的蠕動伴隨著血液的流動,有種不容忽視的規律。

“牠們要我動……”她喃喃道,瞳孔微微收縮。

她索性停下腳步,筆直站在原地,任由那些蟲子蔓延到腳踝、膝蓋,甚至開始纏上她的大腿。她沒有掙扎,也沒有移動。那些原本朝她逼近的蟲子似乎愣了一下,動作變得遲疑,像是不知道該怎麼處理一個反其道而行的目標。

光線開始微弱地閃爍,走廊的盡頭似乎出現了一絲波動,像是水紋的擴散。

“抓到你了。”她冷冷地說,抬腳狠狠一踏地板。那一瞬間,蟲子的身軀如同水霧般瓦解,整個空間都開始崩塌。門扇紛紛倒下,露出無盡的黑暗,仿佛世界的結構再也無法維繫。

女孩不再猶豫,迅速轉身往反方向跑去。她每跑一步,腳下的地板便裂開一寸,蟲子化為黑色的粉末隨風消散。背後的黑暗像一隻無形的巨獸,正以驚人的速度吞噬一切。

終於,她的手觸碰到了一扇未關的門。門後的光芒強烈到刺眼,甚至帶著暖意,與她身後的寒冷形成強烈對比。她沒有多想,一頭衝進那道光芒之中。

當她再次睜開眼時,發現自己站在一片草地上,陽光暖暖地灑在她的臉上,耳邊傳來微風拂過的聲音。她低頭看自己的手臂,傷口已經結痂,紅色的蟲子無影無蹤。 她低頭看著自己,赤腳踩在柔軟的草地上,感受到些許濕潤,還有陽光穿過葉縫灑在臉上的溫暖。但內心深處,始終有一個問題在低語:“這裡真的是現實嗎?”

環顧四周,視線掃過草地、遠方的樹林、天空中緩緩飄過的雲。這一切都顯得太過恰到好處,像是刻意設計出來的一個景象——沒有過分的美好,也沒有令人窒息的壓抑,正是現實應有的模樣。但這恰恰讓她更加警覺。

“為什麼我們總相信眼前的是真實?”她喃喃自語,語氣裡帶著些許嘲諷和疲憊。是因為這裡的邏輯比夢境更完整,還是因為它不太好也不太壞,恰到好處地像是一場平庸的戲?

她回想起剛才的那些幻覺,那些門,那些紅色的蟲子,甚至是自己的手持利刃、刺向某個模糊身影的畫面。這些記憶與現實一樣清晰,但卻無法確定它們是否真的發生過。如果那一切只是夢,那麼她現在身處的這片草地又如何證明不是另一個夢?

“人生也是一場夢,”她輕聲說,像是在回應自己的思緒,“只是我們選擇相信這裡是真實的,因為它看起來更有條理。”

她閉上眼,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假設一切都是夢,那又如何?重要的或許並不是追問什麼是真實,而是如何應對眼前的這一刻。她睜開眼,望向遠方,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如果這是夢,那就醒來。如果這是現實,那就走下去。”

她站起身,拍掉沾在身上的草屑,向那片樹林深處走去。無論前方等待她的是什麼,她都要弄清楚這場遊戲的規則,甚至找到那個設計這一切的玩家。

女孩踏入樹林,周圍的光線逐漸被濃密的樹冠遮蔽。樹葉間隙透出的微光時而在地面上閃爍,像是指引她的路標,又像是某種嘲弄般的警告。每走一步,她都能感覺到腳下傳來的細微震動,仿佛地面下隱藏著什麼正在移動。

她回頭看了一眼,草地已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朦朧的霧氣。霧像是活物,慢慢侵吞她的來路,將她逼向樹林的更深處。

“很好,這次是單行道。”她低聲說,語氣中帶著冷淡的自嘲。

前方的樹影越發扭曲,彷彿在向她靠攏,細長的枝條垂下來,像一隻隻試探的手指。女孩停下腳步,握緊拳頭,試著將緊張的感覺壓下。就在這時,耳邊響起了一個聲音,低沉而遙遠:

“你為什麼還要繼續走?”

她頓了一下,沒有立刻回答。聲音聽起來並不屬於任何人類,更像是從這片樹林本身傳來的,一種無法言喻的壓迫感伴隨著聲音蔓延到她的四肢,讓她的步伐變得沉重。

“因為我想知道。”她終於開口,語調平靜,帶著堅定。

“知道什麼?現實嗎?還是夢的出口?”聲音變得更近了,像是從她耳邊輕聲低語。

女孩沒有回應,而是加快腳步,朝樹林深處走去。但無論她走得多快,四周的樹木都沒有任何變化,像是一個不斷循環的迷宮。

終於,她停下來,回頭看著空無一人的霧氣,輕聲說:“你不會告訴我的,對吧?”

聲音沒有回應,取而代之的是地面開始微微震顫,一道裂縫慢慢從她腳下延伸開來。從裂縫中湧出的不是紅色的蟲子,而是一片黑色的液體,帶著濃重的腥味,迅速蔓延到她的腳邊。液體中隱約浮現出一張人臉,五官模糊,但嘴角掛著一抹怪異的微笑。

女孩盯著那張臉,心中浮起一個荒謬的念頭:“這是我嗎?”

“你已經找到了答案。”聲音再次響起,但這次不再遙遠,而是來自那張黑色液體中的臉。

她皺起眉頭,握緊拳頭,冷冷地問道:“答案是什麼?”

“答案是——你並不存在。”那張臉慢慢裂開,露出漆黑的深淵,吞沒了四周的光線。

女孩的身影逐漸融入黑暗,但她的目光依舊堅定,像是一把利刃,劃破了那片虛無。就在完全被吞噬的最後一刻,她喃喃低語:

“那又怎樣?”

一切歸於寂靜,但一束微光從虛無中閃現,像是某種未完的希望,照亮了無盡的黑暗。

女孩在微光中睜開眼,眼神空洞卻透著某種深沉的思索。那束光彷彿沒有盡頭,她的身影被拉得細長,孤單地映射在那片虛無之中。

“原來這就是結局,”她低聲說,語調平靜,像在陳述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實,“我不存在,這世界也不存在,那些傷口、那些痛苦……什麼都沒有。”

她的手輕輕觸碰著胸口,原本應該跳動的地方如今只是一片冰冷的空洞,沒有心跳,也沒有溫度。她自嘲地笑了笑,像在對自己說,也像是在對看不見的某個存在說:

“既然不存在,為什麼我還能意識到這一切?”

那束光沒有回答她,只是靜靜地懸浮著,照亮她的臉龐。她看著自己的手掌,越看越透明,指尖像是被時間侵蝕般逐漸消散。她忽然感覺到一陣輕鬆,仿佛那些壓迫、恐懼、不安,都被這種不存在的事實一一瓦解了。

“既然不存在,就沒有所謂的束縛。”她輕聲說,語氣裡多了一絲解脫的意味,“既然不存在,也就不需要再去追尋答案了。”

她伸手觸碰那束光,指尖傳來一股溫暖的感覺,像是久違的太陽洩在皮膚上。然而,觸碰的瞬間,光芒卻如同被吸收般,完全融入了她的身體。

女孩閉上眼,低聲喃喃:
“不存在,那我就創造自己。”

當她再次睜開眼時,無盡的虛無變成了色彩斑斕的碎片,像是被打破的鏡子,每一片碎片都映照著她不同的模樣。她看見一個自己在笑,一個自己在哭,一個自己站在戰場,一個自己倒在血泊中……她的無數面孔同時看向她,然後一一消失,直到只剩下她孤單地站在那裡。

女孩深吸了一口氣,彎下腰拾起一片鏡子碎片,輕輕地握在手中。那片碎片中映出的是一雙冷靜而堅定的眼睛,像是在告訴她——無論是否存在,這一切,都是她的選擇。

她緩步走向虛無的邊緣,微笑著說:
“不存在又如何?我會為自己找到一個理由。”

女孩站在虛無的邊緣,低頭看著手中的那片鏡子碎片。碎片裡的眼睛依然冷靜,卻多了一絲柔軟的光芒,像是久違的情感從遙遠的地方緩緩歸來。

她抬起頭,虛無的邊緣逐漸變得清晰,那些混沌的色彩彷彿匯聚成了一條小徑,蜿蜒通向未知的遠方。她輕輕笑了,將那片碎片藏進衣襟裡,像是珍藏著一個秘密。

“所以,這就是結局嗎?”她輕聲說,語氣中帶著些許疲憊,但更多的是某種釋然的溫柔。

沒有回應,只有她自己的聲音在虛無中回蕩。然而,她並不需要答案。她的手輕輕觸摸著胸口,感受到那裡依然是空的,沒有心跳,也沒有溫度,但她笑得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自在。

“無論存在還是不存在,”她喃喃道,語調像是對自己說,也像是在對這個無盡的世界告別,“我選擇去愛這片虛無,去愛這條路,也去愛這個無所謂存在的自己。”

她邁出了第一步,走進那條小徑。步伐輕盈,像是每一步都在為自己刻下新的存在。身後的虛無逐漸崩塌,化為無數閃爍的星光,伴隨著她的背影緩緩遠去。

而在最後的一刻,那星光中似乎響起了一句低語,輕柔得幾乎不可聞:“我也是,愛你。”

女孩的嘴角微微上揚,腳步沒有停下,直至消失在那片光與影的交界處。

這一次,她不再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