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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0301隨機事件-後-

「嗨~！老大！」法希歐的臂彎裡親暱的勾著個矮小的少年，歡快地跟走進暗巷深處的狄蘭打招呼。
少年像是被叼在獵豹嘴裡的兔子，蹲在地上瑟縮著不敢亂動，一雙橄欖棕色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著走上前來的男子。

他手裡拿著兩瓶雪碧，肩上披著件銀扣海軍藍的西裝外套，略貼身的針織衫看起來柔軟溫暖而不失線條，淺灰色襯衣和西褲讓他看上去打扮的十分輕鬆，卻又因為胸口那條水藍色的絲巾而顯得格外精緻，自屋簷縫隙間灑落的陽光照著他的紅髮，還有那雙宛如祖母綠的碧色眼眸。

「嗨。」狄蘭蹲下身，朝法希歐揮揮手示意她盯好周遭動靜，接著對少年親切一笑，把已經插著吸管的汽水遞到他面前。

好好看的人。
但是好可怕。
少年不敢伸手。
他只是為了躲避警察的追捕，應該會很順利的，沒想到把毒品脫手之後馬上就被身邊那個黑髮的女人給逮著，他簡直快嚇死，這女人到底是怎麼從天而降把他堵進死巷裡的？她會飛不成？

他到底撞到誰了？

「給你的，沒關係。」見對方如此防備，狄蘭索性自己喝了口，又遞了過去。「哪。」

再不拿就是不給面子了。
「謝、謝謝...」少年好歹知道一點"社會禮儀"，顫顫巍巍的接下冰涼的雪碧。

「放輕鬆，別緊張，我只是想問你一些事。」狄蘭又喝了口自己手裡的雪碧，看上去十分隨興，不像是在生氣的樣子。

這讓少年稍微放下了一點戒心，捧著雪碧小心的開口。
「我、我很抱歉。」

「沒事，別這麼說，不好意思，我的同伴嚇到你了。」狄蘭笑咪咪。「她比較粗魯一點，沒讓你受傷吧？」

「...沒、沒有。」他看了一眼幾步之外點起了菸的法希歐，一對上那銀灰色的視線便又馬上低下頭去。

「那就好。」狄蘭從口袋裡拿出了那個裝著白粉的夾鏈袋。「我就是想問你，這是從哪裡搞來的？」

「呃，這...」他遲疑著，不清楚眼前人身分的情況下，誰敢隨意交代藥品來源？萬一對方是執法人員或是其他幫派分子呢？

「我都幫你背了鍋了，也不能跟我說一下嗎？」他有些失望的問。

「對不起，我、我不能說...」

「這樣啊。」狄蘭倒是一副理解的樣子，啃著吸管兀自點點頭。

話題沒有持續，小巷深處陷入只剩呼吸聲的安靜。

或許可以和眼前的人提出交涉請求？比如說想辦法賠他衣服的乾洗費之類的，或是，或是看要怎麼道歉...要錢的話，他可以想辦法...他不知道男子想做什麼，但是似乎沒有打算把他扭送警局或是報復的暴打他一頓...

應該是可以商量的人吧？
他鼓起全部的勇氣。
「那個，

「你知道嗎？」狄蘭打斷了少年方張口的話。

「？」

「我一直在想，我到底為什麼要在馬路邊跟警察解釋自己不是個毒蟲。」他低下頭，搔了搔後腦的頭髮。
「今天是個讓人心情愉快的好天氣，我跟我的同伴從裁縫店出來，想著或許可以去逛逛樂譜店，接著找間不錯的餐廳坐下吃個披薩，享受皮亞斯這個自由又迷人的下午，回到住處我還可以研究新買的譜、練練琴，度過愜意美好的夜晚。」
「是不是很棒？」

「......」少年覺得手裡的雪碧越來越冰。

「但是我被你撞到了。」狄蘭抬起頭來，直視著少年的雙眼。

他很想閃躲那捕獵者般的視線，但連眨眼的膽量都沒有。
「對、對不起...

乓啷

狄蘭手裡的玻璃瓶猛地砸向地面，碎裂聲迴盪在小巷裡簡直震耳欲聾，青綠色的碎片和冰涼的汽水四濺，噴在少年露出牛仔褲褲管的腳踝上，凍的他彷彿血液都隨之凝結。
他差點嚇的哭出來，緊緊閉上眼睛縮成一團。

法希歐反手在牆上捻熄了菸，在心底冷笑了一下。
來了，要開始發瘋了。

「是我做錯了什麼嗎？」狄蘭語氣平緩的沒有情緒，彷彿自言自語。手裡握著剩下的那截玻璃瓶，用尖銳的斷口刮划粗糙的水泥地，發出尖銳的摩擦聲。

嘎嘰---...

「是我的錯，是我的錯，我真的很抱歉...」

「我差一點就要進去蹲了，」他看著地上一條條白色刮痕，玻璃瓶隨著每一下劃動逐漸崩解，但他手裡沒停，嘎嘰、嘎嘰。「所有的人，都在看我跟警察解釋那包粉不是我的，我真的從出生到現在還沒遇過這種事。」
「是我輕忽大意？是我不該選擇在今天出門？我一直在想，難道是我活該倒楣，人生就該在這裡莫名其妙的被潑上一盆髒水？」

少年哭了起來，那一下下刮在地面上的聲響刺耳又錐心，他無法控制的開始想像那些碎片馬上就會扎進他的身體裡。

「都不是，我沒有做錯任何事。」
「是因為我被你撞上，被你塞了一包白粉。」狄蘭高高舉起手裡剩餘的玻璃瓶，一下一下的往地上狠敲，啪啷、啪啷、啪啷！
「然後、你他媽的、連個、問題、都不肯回答我！！」
啪噹！

最後僅存的玻璃瓶頸摔在少年臉頰邊的牆上砸個粉碎，碎裂聲震的他鼓膜疼痛，細小尖銳的破片劃過他的臉、從他緊閉的眼睫上掃過去，彷彿槍林彈雨，把他掃射得不成人形。
他渾身發抖，嗚嗚咽咽的用瘦弱的手臂盡全力保護自己。

正絕望的等待著更加暴力的手段降臨在自己身上，一隻溫暖的手卻輕輕覆上他的臉龐。

「為什麼我們要變成這樣？」

「？」他張開眼睛，顫巍巍的望向眼前的人。
什麼？

「我們可以做朋友的，不是嗎？」狄蘭恢復了那溫和平穩的語調，以拇指拭去他的眼淚。

他不敢說話。

「你叫什麼名字？」狄蘭碧綠的眸子令人聯想到那些玻璃碎片，在幽暗的巷尾發出瀅瀅的光。

少年試了幾次才好好地發出了細弱蚊蚋的聲音。
「...阿、阿圖羅...」

「阿圖羅。」他用好聽的聲音重複了一次，這幾個平凡到不行的音節似乎隨著那迷人的口音高貴了起來。「告訴我，你從哪裡弄到粉的。」

他內心的防線像是在冰窖與烈火上反覆折磨，早已隨著狄蘭手上的玻璃瓶潰散稀爛，小聲但清晰的交代了白粉的來源。
「橡實街口的烘培坊...詹、詹尼先生。」

烘焙坊。
狄蘭在腦海中搜索了一會兒，依照荷官留下的資料，是前川組的據點。位在皮亞斯三、四、六區的交界---各方勢力交會之處。
有趣的好地方。
「很高興你願意告訴我。」他露出笑容，宛若方才走進巷子時那般友善。「阿圖羅。」

少年戰戰兢兢的點點頭。

「我是狄蘭。」他伸手。

阿圖羅臉上還掛著鼻涕眼淚，但他不敢再妄想自己能有其他選擇，冰涼濕濡的手下意識的先往自己衣服上擦了幾下才伸了出去與狄蘭握了握。

「那...我們是朋友了？」狄蘭顯得很開心。

他還是只能戰戰兢兢的點頭。

「真好，你是我到皮亞斯的第一個朋友。」他笑著拿出手機，對著阿圖羅毫無預警的啪擦一聲拍了照。「看，拍的好不好？」

螢幕上的少年滿臉狼狽、頭髮蓬亂、身體蜷縮，在突如其來的閃光燈下發紅的瞳孔滿是恐懼，任誰看了都會於心不忍。
阿圖羅還是只能點頭。

「交換個聯絡方式吧？」狄蘭滿意的打開通訊錄。「你的電話號碼？」

他乖乖地報出一串數字，口袋裡有些破舊的手機隨即響了起來，他顫抖著拿出手機，上頭並未顯示來電號碼。

「不好意思，我不太喜歡給人電話，」狄蘭切斷通話，鈴聲隨即終止。「但我會經常聯絡你的，三聲之內要接哦，不然我會傷心的。」

阿圖羅點點頭，眼淚又掉了下來。

「對了，既然我們是朋友，那這個就送給你吧。」說著他拉起阿圖羅的手，把那包白粉塞進他手心。「權當見面禮，請多指教。」

少年睜大了眼睛。
這寶貝入手，方才所受的屈辱瞬間都瓦解了，幾乎壓垮他的焦慮和恐懼瞬間有了傾瀉的管道，他又開始發抖，這次是興奮和急躁。

「喜歡吧？我啊，是很照顧朋友的。」狄蘭優雅地站起身來，撢了撢褲管又理理肩上的外套。「很高興認識你，阿圖羅。」

「啊、啊，」阿圖羅抓緊那包白粉，口齒不清的對著離去的青年道謝。「謝、謝謝...」

走出小巷的背影親切的回頭，朝他揮了揮手。


。。。


「然後？」
兩人又回到人群裡頭，法希歐打了個哈欠。
雖然看了齣好戲，但其實她對飼主到底想在這塊法外之地上編排些什麼沒興趣。

「時間還早...」狄蘭看看錶，下午三點半。
他伸手招了台計程車，對同伴勾起好看的唇角。
「我們去買個麵包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