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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工業工程部的萊利〉

沒什麼大不了的,我只是暴躁罷了。萊利道。

要吃點藥的那種。他補充。

「這算哪門子的『沒事』?!」華倫依舊是一如小題大作的樣子,萊利在心裡一邊翻白眼,一邊掐秒看他幾秒後會開始把苗頭指向戴維斯——對,那個在一旁用智慧型手機玩貪食蛇的笨蛋,那傢伙像個小屁孩把奶昔喝出自己一圈白鬍子,聲稱他暫時騰不出手擦乾淨,但萊利分明記得,那才不是需要什麼技術性的千禧年遊戲——有時他覺得華倫在戴維斯身上分散太多注意力了,哪天他們像是什麼狗屁倒灶的拉丁連續劇上床了,他也絲毫不會意外。

顯然他的探究目光不太討喜,華倫看來是真有點擔心了,開始像個精神內科醫師還是營養師,問他每週究竟睡了多少、有沒有過勞云云。

「滾吧,比起我睡多少,怎麼不問問你們什麼時候才要把彼此睡了?」萊利嗤之以鼻。

「某個良辰吉日吧。」戴維斯眼睛稍稍離開了手機螢幕,好像在婚姻諮商中總算對心理師的提問感興趣的丈夫,但也就一下。

華倫面露疲憊,以肢體語言表現出「我們之後好好談談」的意涵,忽視這段對話,又問起他有沒有什麼他們可以幫上忙的。

這話讓萊利覺得很好笑,不是說他覺得華倫很好笑,華倫是個真朋友,他大可像是某些人將這些情緒失調視為一種「不夠社會化的脆弱」,但他一片真心赤誠⋯⋯只是萊利還是覺得很好笑。

開玩笑的吧?既然這些都沒能殺死他,那他有什麼需要被幫助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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萊利思考時會攝取大量的糖分,尤其是按碼表前,往往會拆開一條Mini Mentos,然後將糖粒悉數倒入嘴裡,面無表情地將外殼嚼得喀喀作響,活似吃的是別的東西。

這種間歇性的暴飲暴食,使得工業工程部的主管與同事不禁為他的口腔健康與血糖感到擔憂,但也總是僅得到本人一句「沒事啦,我吃的是白薄荷口味」搪塞。

無數次,萊利聽過各種科學研究、大眾心理學、或者僅是網路上的道聽途說,聲稱一個人的桌面、床鋪、房間、廚房、乃至廁所等等的整潔狀態,暗示了該人當下的心理狀態。

作為經驗主義與實證的信奉者,萊利對這些說詞嗤之以鼻,因為有個更堅不可摧的事實擺在他眼前——

「喔該死,藥盒亂成這樣,你的生活真的一塌糊塗欸(Ya'll so fucked up)。」

我當然他媽知道。那代表你的藥師吝嗇到連一個一塊五十分的分裝藥盒都不願給你,而你又可悲地,身邊連一個願意打理你人生的人都沒有。

萊利是想贊同,前提是對方如果不是同樣跟他在神經內科診間外候診的患者,畢竟那只會讓他想叫對方在醫生開出更多史蒂諾斯前「先閉嘴假裝是個正常人吧」。

最後,總是比鬱期更早到來的躁期讓萊利以一種過分熱心的態度問對方來看什麼症狀,就見對方搖頭晃腦好一會兒說他自己也不知道。

「睡眠障礙吧。」對方聳聳肩,「還能是什麼呢?」

是啊。萊利不由得想,不然還有什麼是他們期望能靠著別人醫好的呢?

醫院牆面的白漆讓他想念起白薄荷口味的曼陀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