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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下花前〉



　　月光採了一片櫻花，漏進半盞徐涼的茶裡。

　　「哎呀，這可怎麼辦好呢……」三日月宗近望向鶯丸——正確來說，是枕在鶯丸膝上睡著的女孩。
　　「主上今天工作辛苦了。」亮蔥色的太刀輕聲細語，不想驚擾到臥在自己身上的審神者。

　　「把她送回房間裡睡比較好吧？」三日月的目光跨過鶯丸，直穿被點點粉色玉瓣鋪墊的木長廊，最終落在倚於轉角樑柱而站的高大身影上。
　　靜形薙刀與三日月視線相接，他一直站在那裡——由審神者來找兩振太刀喝茶開始，他就維持著這個不遠又不近的距離，偷偷地看著坐在二人中間的她。

　　許是昨天的任務消耗了不少靈力，許是今天一次過處理了積壓如山的文書，許是月明花深的暮春之夜氣氛太怡人……
　　清雅的茶，竟似酒醇。一杯未盡，佳人已沉沉入眠，倒在身旁其中一位長輩腿上。

　　「可否勞煩靜形抱主上回房間呢？」三日月向靜形笑問。
　　「我嗎……」靜形杵在原地，躊躕不前。

　　維持這咫寸之遙，是他保護她的獨有方式。每一次脈搏輕顫的牽手、心跳相貼的擁抱、相濡以沫的親吻……他都懼怕自己控制不好力量，不小心令她受傷。即使他們已有過這些親密的肢體接觸，迄今為止她仍毫髮無損，他就是生怕哪一次可能出意外。
　　要把熟睡中的女孩抱起保護好，而又不能驚醒她，靜形覺得難上加難。

　　「靜形似乎不願意呢。」晚風微涼，拂下一串碎花，落到少女丁香色的袴上，也落到她雪青色的瀏海上。鶯丸為她輕柔緩慢地撥去，又充滿憐惜地輕撫她髮頂：「我是不介意一直讓主上靠著睡，可是晚上風冷，害她著涼就不好了。」
　　太刀對女孩每一個親暱的動作，都清楚地刻進站在一旁那雙暗紅的眼眸裡，妖媚卻俊俏的臉覆上了一層黯啞。

　　「不然，三日月你送主上回去好了。」
　　「啊唷，由爺爺我送回去，我不確保會做出甚麼踰矩之事哦……」眼裡的新月故意彎出輕佻的弧度，瞥向仍然不敢輕舉妄動的薙刀——哎，那表情又沉了兩分。

　　「你這不正經的老頭子。」鶯丸輕哼一聲，也稍稍轉過頭，往靜形瞅去。「要不，誰去拿個毯子來給她蓋蓋吧。」柔柔摸上她的手：「有點涼。」
　　「好啦好啦，我來辦好了。」三日月擱下茶杯，朝他們的睡美人伸出兩臂。

　　白月灑下，拉長了蒙頭蓋下的影子。兩位太刀的視線，不約而同地都指向那影子的主人——已悄然來到他們面前的靜形薙刀。
　　「我可以送主上回去。」紅鑽一般的眼睛，灼著細碎的寒光。

　　與他眼中的堅決相反，他的動作卻是如履薄冰謹慎得誇張，伸過來的臂彎不敢施力，有些虛浮。他緩緩地撈起女孩嬌弱的身軀，緩緩地站起來，再緩緩地邁開腳步。像他抱著的是精緻易碎的青花瓷，而不是一個人。
　　鶯丸盯著靜形的背影，悄聲地叮嚀：「主上可沒有你所想的那麼脆弱呢……過於猶豫，反而更易傷到她。」

　　靜形沒空細想鶯丸的話，他的心思都放在兩臂的重量上——雖然對他來說，她輕得近乎沒有重量，翩然如蝴蝶，大意一碰就會折。
　　月光浸著一地花瓣，粉櫻染淡了夜色，與她淺紫色的身影很是相襯。簪於她頭上的藤花髮飾，在他懷裡輕輕搖晃。

　　他對她望而卻步，但也不想把她交給任何人，不想任何人對她有多餘的觸碰。
　　如果她是美麗無瑕的青花瓷，是否能夠把她珍藏在只有自己知道的地方，以玻璃箱封於其中，獨享她的美又能護她周全無傷。
　　看著她安靜綽約的睡臉，他帶著嘆息與寵愛，不禁輕喚在他心底結下千絲無解的名字：「汐……」

　　少女在半寐半醒之間感到暖暖的，令她安心的熟悉體溫擋住了晚風，但沒有阻隔輕送入夢的呼喚。頃刻間，夢裡開滿了紅樁與紫藤，纏綿出跨越季節的美景。

　　她唇邊活潑的笑意，綻放至天明。



-fin-
15/02/20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