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無雲的新月之夜。
  蒼白的灰燼之城早已熄燈。自從a家族犯下傷害無辜之民的大罪,涉嫌謀殺第二皇子之後,眾僕役畏懼連帶責任一哄而散,本來歷史悠久的古堡一缺乏維護,立刻陷入了衰敗。荒煙漫草湮沒了門廊,陣雨之後,積水尚未褪去,在斷垣殘壁間匯聚成漥,空氣中瀰漫著青草濕潤腐敗的氣味。
  A小心翼翼地拉起裙擺,踮著腳尖走在較乾的地磚上。她小時候無數次向早逝的母親抱怨過這凹凸不平的道路,害她滑倒破皮受傷。母親只告訴她,A,妳自己要小心,因為這座城不會有人對妳伸出援手。
  A再也沒有抱怨過。如果哭是為了表達自己的軟弱,博取眾人的同情,那她這麼做只是徒勞。她很習慣做什麼都自己來——直到那時候,B指責她為止。


  「就算妳身體再怎麼強壯,也不能淋雨吧。」
  本來只是想趕在暴風雨將至前好好將藥草園的保護措施架設好,但專心致志的A沒有注意到西邊的天空被烏雲遮蔽,已經開始在飄雨了。她專注地將繩索固定在地面樁子的上,拉起薄薄的防風網。
  「我快弄好了。」喃喃回答的同時,深色的斗篷落到了自己的頭頂上。絕對稱不上溫柔,甚至可說是直接蓋上的斗篷讓A的視線完全被遮住,正和繩索搏鬥的雙手反射性想移開斗篷而放開,心裡想著「完了」的瞬間,另一雙骨節明顯而溫暖的手,連同她將要抽離的手一起握住固定到一半的粗繩。
  心跳漏跳一拍。A不用看也知道是誰對她伸出援手,一瞬間變化的表情能被斗篷蓋住真是太好了。絕對不能誤會,對方對自己毫無心思,也沒有在擔心自己,這時候有禮貌的道謝就好:
  「謝謝你,B。」
  A注意到B自己也有穿著斗篷,他是特地帶著另一件斗篷來找她的。
  「嗯啊。」
  B的反應一如既往冷淡,但A沒有錯過他冰冷的深藍色眼裡閃過的一絲慌張。如果那時候A再稍微積極一點,肯定能引出B想要遮掩的情感吧,但兩人的距離因為A停下腳步而沒有更加接近了。
  「這種事情,妳跟我講一聲,我就能來幫忙妳,為什麼要一個人默默來做這種粗活呢。」
  為了掩飾害臊,B轉移了話題。他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平板生硬。
  「因為這是我自己的藥草園,我很習慣一個人處理這些事情。」
  每年暴風雨頻繁來襲的季節,都是小A一個人默默守護這座藥草園。如果她沒來得及架好防風網,辛苦栽種的花卉與草藥全部泡湯,沒人會同情她。
  「已經不是妳自己的吧?我也有幫忙種那邊的曼陀羅花和紫錐花。」
  「只是種幾株花就想要佔地為王宣示主權嗎?」
  「才不……算了,懶得解釋,妳要這麼理解就隨便妳吧。」
  兩個人最後一起架好了防風網,等待暴風雨降臨。


  然而,數年之後,現在A的眼前,是殘破不堪的斷垣殘壁和雜生的草木,早已分不出本來藥草園了。前幾天連夜的風雨吞沒整座城市,a城也沒能倖免於難。成為皇妃的A,在風雨之夜也只能待在安全溫暖的皇宮之內,哪裡都不能去。雖然擁有權力指揮侍從前來,但知道所有人都害怕且厭惡那天發生在a的悲劇,A不想為了自己的任性差使他人,只能在風雨結束後,獨自一人前來悼念。
  她曾經以為這座長滿毒草的花園是束縛自己的詛咒。A一直以來的願望,就是離開a城,遠走高飛,過著平靜安穩的人生。
  B最後仍然沒有辦法帶她離開這裡,他和a城下沉眠的神明是一體的存在,蒼白的神明剝奪A安穩、平凡度日的可能,讓她的手沾滿鮮血。
  但是,B讓她喜歡上這個地方。他是唯一幫助她在暴風雨前夕搭起防風網的人。看到花園變為廢墟,居然讓A流下了眼淚。

  A本來不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