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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後】


然後。
影山茂夫說若把人生形容成一條路，很長很長一條路，那他與靈幻新隆的戀愛過程就是近乎迷宮似的蜿蜒道路。他不知道自己轉了多少彎、迷路又徬徨了多久，兜兜轉轉，灰心喪氣卻依然前行。然後、然後，他終於把夢寐以求的男人攬進懷裡，那時自己已經比他高出一顆頭。

然後。
然後影山茂夫長大成人，成為一個「好人」，一個該嚴厲時嚴厲、該認真時認真，但溫柔時也如春風般化解他人憂愁與煩悶，再好不過的大人。然後影山茂夫終於與靈幻新隆走到一起，兩個向來有一半脫離正常社會的人在人群中找到了彼此，牽著對方穩穩踩回了地面，看見世界其實有著萬千色彩。兩個人能因為彼此而認識何謂幸福，這是多美好的一件事。

然後。
他單膝下跪將最柔軟的姿態呈現予驚愕的男人，男人來不及說好或接下戒指就把淚落在他無名指上。他們擁抱、他們哭泣、他們用很醜的笑容看著對方，然後半是笑著半是又哭了。

於是某一日漫天花瓣都為他們而備，他們在眾人祝福下交換簡約的銀環與親吻，不需要誓言，只因他們老早老早就把整個人都交出去了。

雖然這也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然後、然後，多少個然後過去了。
無名指上的戒指早已拔不下來，影山茂夫會對著窗戶看銀色金屬在光線下融出薄薄亮暈，然後偷偷露出傻笑。靈幻新隆比以前更容易忘東忘西，影山茂夫就跟在他後面把鑰匙眼鏡遙控器等小物放回原位，然後關掉還煮著燉菜的瓦斯爐。影山茂夫會在下廚時更注意纖維素、蛋白質與脂肪的比例，不放過多的調味料，然後氣靈幻新隆又破戒抽菸時往鍋裡多加一把花椰菜。靈幻新隆打瞌睡的次數增加許多，晚上睡得早又起得更早，於是影山茂夫在師父睡著時癡迷數過又吻過他又多出來的皺紋與白頭髮，然後清晨早起陪著靈幻新隆去散步。影山茂夫刻意買了較硬的床墊以保健骨頭，然後自個兒睡得腰酸背痛。

然後日子平淡又恬靜，並不是沒有爭吵，可影山茂夫無時無刻都想要把所有片段刻印腦海眼底，好讓他永遠不會忘記。
因為影山茂夫知道美麗日子的盡頭等待著無止盡的悲傷。

然後。
其實影山茂夫也不知道他們還有多少時間，他還能用成長來形容，可師父已經到了老去的階段。十四歲的差距無法阻擋他們相愛，但能阻擋他們共度直至時光的盡頭。影山茂夫從來都不知道還剩下多少時間，深刻的愛意與恐懼是一體兩面，影山茂夫凌晨醒來時會先確認枕邊人是否還有呼吸，才會著迷地撫過他的頭髮肌膚。影山茂夫無法自拔地愛著與靈幻新隆共度的每一分每一秒，但又無比恐懼待一切回歸寧靜時會有多可怕。

孤零零的雙人床，
孤零零的柔軟沙發，
孤零零的單套餐具，
以及再也找不到對的戒指。

然後他問自己怕不怕。
根本不需要回答，他怕、怕得要死啊。

超能力或也沒法抵抗時間的流逝，每多與靈幻新隆相處一秒也是多失去他一秒。恐懼與愛從未分開，他記得某次自己喝醉了把上面那些全部如倒垃圾般通通傾訴給自己的師父、自己的愛人、自己的法定伴侶、自己這世界上最重要的人靈幻新隆。然後影山茂夫哭了，靈幻新隆也哭了，兩人哭得不分上下簡直與求婚時有得比，兩人最後露出的笑容也醜得能與當時一分上下。依舊是沒有答案，時間也從不停止，影山茂夫也只是繼續親吻戒指與靈幻新隆的白頭髮，繼續替靈幻新隆撿鑰匙眼鏡遙控器與關掉瓦斯爐，繼續把菜餚的口味調淡之餘還更注重健康，繼續早睡早起陪靈幻新隆去散步，然後盡可能地珍惜每個當下。

然後。
他也不知道還有多少然後，但他會緊緊繫著靈幻新隆的手，這雙他永遠不想放開的手。
然後，直到再也沒有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