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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個世界極不公平，只有成功者有發言的機會，而他們所說的話就被稱為成功經驗。不論過程如何艱辛勞苦，遭遇多少不合理的狀況，只要最後能成功，就有發言的機會。

　　自己的成功經驗做為個人體驗的話，還算無害。但卻有不少人將成功視為理所當然，強調「這樣做就會成功」的論調。明明是受到莫大的天分和更多不可思議的偶然所左右得來的，卻讓所有人產生期待，以為只要以同樣的模式去做，必然可以成功；極力強調無法實現的人就是懶惰、不夠努力。這實在是個天大的謊言。

　　（中略）

Ａ君：這樣抽象的說法，我不懂。

　　那麼，我就說得更具體一點，只是不知道能否讓你明白。首先，不管那是不是不可能的事，是不是荒誕無稽的事，都不要緊。你要將才能、年齡、父母的反對、生活的安定等因素全部丟棄，確認自己最想做的事。摸清楚這一點之後，就想盡一切方法實現它。沒有直接的途徑無妨，間接的途徑也行。

　　從我三十歲被趕出大學研究所，到成為補習班老師期間，我在日記中曾多次這樣寫著：「除非給我哲學，其他都是空虛的」。也就是說，我透過到補習班任教這條間接的通路，來維持我對「哲學」的熱情。對我而言，哲學不單單是學問的研究，而是要「活得哲學化」。這是我畢生的目標。路徑雖然曲折，但不論從任何角度眺望，都可以看見這目標發出的熊熊火燄。即使被人們從後頭追趕過去，一路上跌倒、掙扎著爬不起來，這道火燄卻愈挫愈旺。

　　根據我的體驗，儘管不斷遭受挫敗，只要這目標的火燄不消失，你就能忍耐下去。從結果來說，即使目標沒有實現也無妨，完全失敗也無妨。透過這項艱苦的運動，終將能嚐到充實的人生滋味。假使幸運地活到四十歲、五十歲，我想你會在不知不覺間得到許多「至寶」。

Ａ君：二十年、三十年後的事，現在對我不重要。我自尊心特別高，但這自尊心並不是根據什麼實績而來的，所以我害怕即使正面迎戰，結果也一定會敗下陣來。想到最終面臨的場面，我就退縮不前。

　　我可以了解。當你這樣告白時，許多遲鈍而善良的人就會對你曉以大義：「痛下決心試試看吧」或「不要害怕失敗」。但這些話你聽起來一定倍覺空虛。

　　因為這些人只是不加思考的把定型化的言詞拋出去而已。我也是個有強烈完美主義的人，求學時代成績稍微退步，就以為是世界末日。然後一旦尋求諮商時，得到的答覆總是千篇一律的「不必放在心上」。對於這些人，我真想對他們說：「這才是要大大的放在心上呢」。

　　對於考試分數、成績單的數字斤斤計較的確不好看，也是生活上的弱點，因為自己覺得活不下去，又會被別人討厭。然後現在，我已經明白了，雖然大家都忠告我「不要介意」，但我漸漸明白這小小的、醜陋的介意，正是自己的「至寶」。

　　你要定睛注視自己心中這樣的弱點。年輕對時候也許不了解，但總有一天你會發現，在漫長的人生道路上，救了自己的，往往是自以為弱點的部分。

　　你要相信，樣樣事都猶豫不決，在認真戰鬥之前就從戰場逃脫，這種「懦弱」，反而可以成為鍛鍊自己的指針，連自己都感到厭惡的－－與實力不相稱的自尊心、討厭的自私和喜愛蔑視他人、極端厭惡自己－－等等，凡是退縮窩居的人，或多或少都有這種現象。這些都是引導你的羅盤，它們可以鍛鍊你，為你預備將來的種種工作。

　　尼采有一句話是卡繆喜愛用的，那就是「只要我沒有被殺死，我會愈來愈強壯」。我非常了解這句話的含意。確定並領悟自己的人生目標後，即使沒有實現也不要緊。只要有這樣的信念，做任何事都不會失敗。

　　明白了吧？不論是當大學教授或成為作家，只要沒有達成就是失敗的這種說法，愈是聚精會神地相信它，結果愈悲慘。只要緊緊抓住可以揹負你全部弱點的原有目標－－「好好活著」，就不會失敗了。不是嗎？

Ａ君：可是，您這麼說，我還是不知道自己想做什麼。

　　（後略）


摘自中島義道《我不想工作》第二章〈值得「投入生命」的工作〉，P.061、P.070~07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