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lurk paste

〈穹蒼之下〉



　　頭頂之上的穹蒼有聲音。【註1】

　　日月星辰自花窗玻璃流轉而過，碎落的星屑與天啟的暗湧，生者與逝者的禱告與哀鳴，時辰又到了，鐘樓敲響，一聲又一聲，蓋過教堂內的低語。

　　A．M在祭壇上屈膝，漆黑的兜帽遮住臉，袖袍滑落，白皙的腳踝微微彎曲，纖細如小鹿的四肢蘊藏著不可逆的力量，那蓬勃的生命力及易碎的精巧，矛盾得堪堪可稱七宗罪。

　　傲慢、貪婪、色欲、嫉妒、暴食、憤怒、怠惰──那又如何？

　　這裡是M家的教堂，精雕細琢如同M家的男孩，哪怕是R．M養的狗，也是矜貴的。A是神的聖徒，R便建了世上最為華美的教堂，他親自畫下天火中的索多瑪與蛾摩拉，那罪惡之城，男人與男人在地獄盡頭綿密地交媾，慾火焚為灰燼。

　　那幅畫鑲嵌在玫瑰窗上，A每每來到教堂，看著它，情難自已。人類的識記在創世紀與毀滅日前卑微得不堪一擊，唯獨七宗罪橫亙了整本《聖經》，根植在人類的骨子裡。

　　燈盞熒熒，兜帽下那點單薄的下頷微動，男孩的嗓音是光亮的嫩芽。

　　「神啊，求您賜我寧靜的心，去接受我所不能改變的一切……」【註2】

　　飛刀刺穿血肉，那一灘黑暗與腐朽深紅得近乎是夜色。

　　「賜我勇氣，去改變我所能改變的一切……」

　　四起的煙硝，滿地屍首，枯骨堆疊成M家的王座。

　　「並賜我智慧，去分辨兩者的不同……」

　　暗夜與王座，那至高無上之處，A的先生坐在雲霄，十字架成為槍械，R端著聖杯啜飲基督之血。

　　是他領他到這個弱肉強食的世界，原本的L．C最大的危機是被S粗枝大葉亂脫的鞋子絆倒，而今的A．M飲食喝水都不能掉以輕心，鬆懈的代價太昂貴，他本是一無所有的孤雛，支付不起這些籌碼。

　　外頭下起了大雨，A頓了頓，繼續祈禱。

　　大雨會刷洗所有罪惡的痕跡。

　　很久很久以前，也曾有一場暴雨，他溼淋淋地跑回S的餐廳避雨，卻在屋簷下遲滯──橡木桶旁有一根銀金色的長髮，明明在晦暗的天色並非特別醒目，偏偏絆住了他的步伐。

　　所有未察覺之事，都成了命運。

　　他的兜帽被挑開，冰翠色的雙瞳盛著墜落了九個晨昏的星，在極暗處籠罩灰色的影，流金與銀輝的髮披在肩上，R的指尖沿著他的臉頰滑至唇瓣，居高臨下。

　　那雙水潤的唇仍在呢喃，美麗的眼睛望向他的神。

　　明亮之星、黎明之子啊，你怎麼竟從天上隕落？【註3】

　　「……信靠您降服您的旨意，我必在此生得享喜樂……」

　　R灰色的眸暗了個色階，手指探入那溼熱的口腔，攪動著，仿效性愛的節奏，情慾的聲響在教堂內蕩漾。

　　「唔嗯……將來與您……」

　　R富饒興味。「與我如何？嗯？」

　　M家的清道夫喘息連連，碧眼泛淚。

　　「告訴我。」R蠱惑地喚：「A。」

　　A癡迷地捧起他的手，聖潔的吻落在上頭。

　　「與您一起……享受永生福樂。」

　　




註1：出自《聖經‧以西結書》。
註2：文內所有祈禱文皆出自〈尼布爾祈禱文〉，斗膽略作更動。
註3：出自《聖經‧以賽亞書》，乃指撒旦路西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