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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嚴川X何平

  相親第五十次失利,何平內心就像他的名字一般,沒有起伏,反倒是得知消息的母親像世界末日一樣在電話那頭喊叫了起來。 

  「媽妳那時候答應過我,只要相親超過五十次就會放過我。」
  
  「那是因為你那時候才二十五歲。」
  
  「所以呢——」

  意思是,這約定不算,一切都要打掉重來。
  
  何平掛掉了電話,垂下了頭,嘆了一口老長的氣,雙肩垮了下來,像是被甚麼巨石給壓著,他滑開了網路銀行,帳戶餘額和他的年紀差不多,是他辛苦省吃儉用好幾年一點一滴存到的。
  
  沒車沒房沒錢,何平有時候會想,他媽是真的不知道兒子找不到對象,娶不到老婆的主要原因,還是裝作沒有看見呢。
  
  他就是沒有本事,為甚麼她到現在都不肯承認。
  
  「不好意思借過一下。」
  
  後頭傳來了聲響,何平轉過頭,原來是擋人家道了,趕緊閃過開來,站到了路邊,抬起頭,映入眼簾的是一棟看上去剛蓋好的新房子,在這房價動輒幾千萬上下的年代,還是有人買得起新房子。

  人比人氣死人,何平只是看了那房子一眼,沒有絲毫留戀便轉過了頭,只是偶爾會想,總有一天,也要住進那種擁有庭院的大房子。
  
  總有一天。
  
  難得的假日被無聊的交際消磨,何平有些嘔,但沒有沮喪太久——畢竟就算沒相親,他的周末也無聊得很。

  回到工作崗位後,生活才顯得有趣了起來。

  同事們的八卦比他的假期有趣的多,何平一邊著手手邊的工作,一邊留意身旁同事們關於新來的經理的八卦。

  紀嚴川。
  
  好耳熟的名字,何平忍不住想。

  「聽說是從總公司調來的,因為我們這邊的業績實在是太差,所以來挽救我們。」

  「年紀輕輕才二十七歲就被給予重任,感覺就不是泛泛之輩。」

  「不是後面有靠山就是人前有手段,小心為上。」

  話題在這句『小心為上』後打住,何平抬起頭,眾人的目光齊刷刷的都聚集在從門口走進來的人。
 
  「這位就是新來的經理。」主任收起了平常板起的冷臉,笑瞇瞇地介紹道。

  何平入職這幾年來,就沒看過主任那張臉露出撲克臉之外的表情,甚至還多出了女人特有的柔弱氣質,與平常判若兩人。

  人帥真好,何平忍不住想。

  「這位是何平。」

  主任點兵點將,何平朝那名字頗為熟悉的男人看了一眼,而後禮貌的點了下頭。

  紀嚴川,會是那個紀嚴川嗎?

  「你有甚麼瑣事都可以找他跑腿幫忙,雖然年紀有些大了但還是很勤快的。」

  「年紀有些大了可以不用說啦,主任。」何平乾笑道。

  他早就習慣主任的挖苦,或者說任何人的挖苦和笑聲,但在初次見面的人面前,還是會想要保留一點面子。
  
  尤其是眼前這個陌生卻帶點熟悉的男人。

  紀嚴川沒說話,只是禮貌地點頭回應,而後隨著主任的腳步朝著其他同事邁進,甚至連一眼都沒有多看他。

  果然是認錯人了。
  
  何平坐回崗位上,一邊咕噥一邊敲打鍵盤。

  何平年輕的時候當過老師,在他簡短的教職生涯中,曾經遇過一個和紀嚴川同名同姓的孩子。算一算,和眼前這位新來的主管年紀倒是相仿,就連模樣都有幾分神似。

  不會這麼巧吧。
  
  「你有甚麼好的建議嗎?」
  
  紀嚴川看著他,細長的眼眸裡沒有多餘的情緒,身邊同事們的視線齊刷刷的朝他投射了過來。

  「......沒有。」何平讀書的時候,就沒有修過『胡言亂語』這門科目,遇到甚麼事也沒辦法插科打諢,沒有就是沒有。
  
  「開會的時候請認真點。」最後他聽見紀嚴川這麼說,何平羞愧地想要奪門而出。

  剛才就不應該直勾勾的盯著對方看,這不又鬧出笑話了。

  會議結束後,何平像是逃兵一樣迅速地離開了會議廳,而後氣餒的坐在椅子上,情緒十分的低落。
  
  「你慘了你。」熟悉的聲音從旁邊傳來,何平連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是張晨江,和他是同一時期入期的新人,交情還算不錯。

  「我已經很煩了你就別來添亂了。」何平有氣無力地擺了擺手。

  人類是視覺動物,初次見面的印象極其重要,何平想剛才鬧那麼一齣,肯定留下了不好的印象,是會被標記的。

  「诶好心沒好報耶,我只是想提醒你會議報告要交給經理。」

  何平沒好氣的睨了他一眼。

  「親自。」張晨江補充了一句,在何平抬手的瞬間像火箭噴射一樣跑出了老遠。

  何平拿著整理好的資料,敲響了經理辦公室的木門,得到回應後才低著頭走了進去,而後把資料放到了紀嚴川的桌上,忍不住又看了紀嚴川一眼。

  果然很像。

  「怎麼了?」紀嚴川正對上他的目光,目不斜視的看著他。

  「沒有沒有。」何平搖了搖頭,為了不要有多餘的誤會,解釋道:「剛才我只是覺得你和我以前認識的一個人很像,所以忍不住多看了你幾眼,希望經理你別介意。」

  像到像是用同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只是眼前的紀嚴川比起那孩子又多了幾分成熟和內斂,脾氣也收斂許多。

  不曉得他說了甚麼好笑的事,紀嚴川突然笑了起來,何平摸不著頭腦,只是聽見他淡淡道:「像是自然的,畢竟是同一個人。」
  
  聽見這話,何平飛快地眨著眼,腦袋快速的處理著這句話的涵義,還沒反應過來便聽見他又開口說道:「好久不見,老師。」
  
  這話一出,何平記憶中那青澀的模樣在一瞬間和眼前的人重疊了。

  「我們新來的經理竟然是你的學生,哇這也太巧了吧!」

  張晨江瞪大著眼,一臉不敢置信,看了一眼何平又看了一眼坐在他旁邊的紀嚴川,低聲道世事難料,叉了一塊烤好的五花肉塞進了嘴巴裡。

  「是啊,我也覺得。」何平拿起桌上的氣泡飲啜了一口。

  此時的他們因為新任經理的歡迎會而約在了韓式料理店,紀嚴川很上道,這頓飯他開口說要請,一行人像餓了好幾頓一樣,完全沒在客氣。
  
  「看不出來你當過老師,怎麼後來不做了呢?」主任捧著啤酒杯,好奇的問道,鏡片後方投射來的目光有些鋒利。

  教師這職業是社會大眾公認的鐵飯碗,捨棄了有些可惜,當然,如果是對人生另有規劃那當然另當別論,但何平給她的感覺卻從來不是如此。

  何平只是在『工作』,甚至沒有更上一層樓的企圖心。

  紀嚴川聽見這問題,手邊的動作停了下來,看著一旁的何平。

  此時的他像是被問到為甚麼這個年紀還沒有結婚一樣,有些慌張,支吾了半天沒說話,最後只是道:「我發現當老師並不適合我。」

  聽見這回答,紀嚴川不動聲色的收回了目光,心底卻暗自罵了句狗屁——如果他不適合當老師,那全天下就沒有人有資格當老師了。

  「原來是這樣。」主任點了點頭,「走過好過錯過,知道不合適轉換跑道也是正常的。」

  何平表面上笑了下,心底卻五味雜陳,捏著玻璃杯的手緊了緊。這一幕被一直注意著他的紀嚴川盡收眼底,黝黑的眸中閃過一絲晦澀不明複雜的情緒,而後將手中的飲料一飲而盡,將內心的煩躁沖刷殆盡。

  紀嚴川還要開車,所以沒有喝酒,他想起剛才何平是和其他同事搭車一起來的,便開口道:「老師你等一下怎麼回去?」

  這一聲老師紀嚴川喊的順口,何平聽來也順耳,就像當年還是老師和學生的相處模式,他想也沒想道:「我等一下坐捷運回去。」

  他還沒來得及多想,一旁的張晨江清了清嗓,眼尾掃了他幾眼,何平才注意到不對勁。

  「嚴川、哦不對,經理你就別叫我老師了啦。」

  「我習慣了。」紀嚴川說,似乎沒改口的打算,「我等一下送你回去。」

  那一瞬間,何平感受到從四面八方投射來的視線,有敵意也有羨慕。羨慕倒是無所謂,可敵意就不同了,原因無他,和上司有私人交情這件事本來就容易讓人詬病,何平頭皮被看的發麻,想要拒絕的時候又聽紀嚴川開口:「車上還有一些空位,還有誰需要我接送的嗎?」

  這話一出,那些視線很快地都消失了,何平頓時鬆了一口氣。

  羨慕歸羨慕,方便歸方便,和頂頭上司同車還是讓人喘不過氣得多,最後也只有何平上了紀嚴川的副駕以及不怕死的張晨江。

  張晨江舒適的坐在後座,有一句沒一句的和何平搭話,說的多半是一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你們交情很好?」紀嚴川透過後視鏡看著張晨江。

  張晨江點了下頭:「我們是過命的交情。」

  「過你的大頭啦。」何平翻了個大白眼:「每次都是我在給你擦屁股。」

  何平和張晨江的相愛相殺,從進入職場開始,張晨江年紀小,經驗不多,何平已經算是有一點雜七雜八的經驗在身,所以很多時候都是張晨江在前面製造麻煩,他在後面解決麻煩。
  
  奇怪的是,張晨江已經在去年升上了小組長,而何平還是最低階的職員。

  聽著何平和張晨江的相愛相殺,紀嚴川猛然想起來主任曾經說過的話。
  
  『何平這個人甚麼都好,就是沒有甚麼上進心。』

  紀嚴川記憶裡的何平並不是這樣的人。

  「小組長你家到了。」

  「謝啦經理。」張晨江笑了起來,媲美太陽般耀眼,還朝著他投出了幾個飛吻,而後拍了下何平的背,做完這些才屁顛屁顛的跳下車。

  「明天見。」他朝著車子招手,如果不說,別人還以為是二十幾歲的小夥子,但其實已經而立之年。

  「他就是這樣。」何平無奈地搖了搖頭。

  「跟你以前很像。」紀嚴川說。

  聽見這話,何平臉上的笑慢慢凝固,轉頭看向了紀嚴川,後者直視著前方,只留給他一張冷峻的側臉。
  
  是挺像的,何平忍不住想。

  車上只剩下他和紀嚴川兩個人,何平不知為何有些緊張,目光鎖在了窗外。
  
  「你就像以前那樣和我相處就可以了,老師。」

  「你是經理。」聽見對方的話,何平才回過頭,小聲地說。

  「就算你不是我老師,我也希望可以和下屬和平共事,而不是在玩老鷹抓小雞。」

  『小雞』聽到這話後,才慢慢地扭動身子,讓蜷縮的身體得到舒展。看見這幕,紀嚴川忍不住露出舒心的笑。
  
  「老師,你後來沒有繼續教書,和我有關係嗎?」

  「不是,我剛才不是回答主任了嗎?我不適合當老師。」何平笑了笑,看上去有幾分勉強,而後話鋒一轉,語氣高昂了幾分:「不過我真的想不到竟然會在這裡見到你!而且還是總公司派來的高層,完全和當年的你判若兩人咧,想像不到。」

  這話題轉得太快,就算是個呆子都感受的到,何平在逃避為何不教書這個問題。此地無銀三百兩,如果說真的是不適合,那直白地說就好,沒必要這樣匆匆掠過,像是要掩藏甚麼一般。

  十五分鐘的路程不遠,紀嚴川在何平家門前停好,還是那間記憶中的小房子,他很久沒來過了。

  「謝謝你,明天見。」何平搖了搖手,關上門後目送著紀嚴川駛離,站在昏暗的路燈下好一回兒,才拖著長長的影子意興闌珊的走回家門口,洗漱一番後躺倒在單人床上,遲遲不肯睡去,腦海中全是惱人的問題和他違心的答案。

  「不適合嗎......」他低聲喃喃。

  如果是不適合的話或許更好一點。
  
  『何老師,是這樣的,下學期可能就要請你另謀高就......』

  『抱歉,何老師,我們這學期有人事異動......』
  
  『阿何啊,抱歉......』

  想起過往那些糟心的回憶,何平冷不防的扯動了唇角,似乎在嘲笑自己的無能。
  
  新任的經理就像是生活中一個普通的小插曲,很快地大都恢復到各自的工作節奏上,何平也不例外——也不例外的接到一頓劈頭蓋臉的責罵。

  「何平!你告訴我這是怎麼一回事?」
  
  何平被吼的嚇一跳,抬起頭是會計部的同事,旁邊則跟著主任,他慌慌張張地站起來,看對方來勢洶洶,何平大氣都不敢喘一個。

  『又』出事了?

  「我上次把帳務明細交給他確認,但現在會計卻跟我說資料對不上,我明明再三確認過,肯定是他中間哪裡弄錯了。」
  
  「何平,你可以解釋一下嗎?」主任只是看了他一眼,和會計部同事的氣氛完全是兩個極端,一個火爆一個冷酷。

  主任對這場面也有些習慣了吧。

  「很抱歉,可能是我弄錯了。」何平低下了頭,聽見主任發出了一聲極輕的嘆息。

  「妳看妳看,我就說這小子每次做事都亂七八糟的,妳還留著他。」會計部的同事氣呼呼地,雙手插在腰上,一副氣勢凌人的模樣。
  
  「確定是你弄錯的嗎?」一道新聲音插了進來,何平抬起頭,紀嚴川站到了那人的旁邊,直勾勾的看著他。

  他想說不是。

  「是我弄錯的。」

  「你真的是瘋子。」張晨江知道這件事後下了結論,何平沒回應,只是敲打著鍵盤。

  張晨江用鼻子吹氣,一股氣沒地方發洩,只丟下一句『我不管你了』然後跑的不見蹤影。

  張晨江又被氣走了,何平已經不曉得是第幾次了。

  何平像是有甚麼吸鍋體質一樣,好多麻煩事都會飛到他身上來,無論跟他有關無關。這些事還不算甚麼,但讓人最看不過去的,是他從不反抗。
  
  「你也看到了吧經理,這就是我之前說的,何平的問題。」主任無奈道:「他明明沒做錯甚麼,但只要有人開個頭,他就在後面接下了,我也搞不懂他。」

  「明明能力不錯,就是到處認錯,影響了考察成績,同期的都已經晉升,只有他一個還在最底層。」

  「主任妳為甚麼還留著他?」聽她這麼說,何平就是個麻煩人物,但在沒有資遣對方這件事上就頗為耐人尋味。
  
  聽他這麼問,主任笑了一下:「我年紀有了,看過的人多,像他那樣的人也不是沒見過,自暴自棄的人如果我們旁人再不幫他,就沒有人可以幫他了。」

  紀嚴川點了點頭,認同了對方的話,而後目光飄向了何平的座位,落在他忙碌的背影上——那年老師你也是這樣看我的嗎?

  記憶中的何平有著春風吹又生,不屈不饒的草根性,說好聽點是堅韌不拔,難聽點就是煩,就像打不死的小強,扔出去的回力鏢,總會出現在紀嚴川的視線裡。

  「紀先生,紀先生......」

  「不要再喊了!我爸不在家!」紀嚴川拉開了窗,小小的眼睛盛滿了怒火。

  「這樣啊......」失落不過一秒的時間,何平轉瞬笑開:「那我找紀小弟可以吧。」

  「我不想去學校!」說完,唯一的交流窗台被大力的闔上,『喀』一聲巨響,嚇得何平縮了下身子。

  「紀小弟......紀小弟......」剛安靜下來的聲音又開始響起。

  「就說了我不想去學校你是聽不懂人話嗎?」紀嚴川又拉開了窗,動作幅度一次比一次還大,映入眼簾的是一本數學講義,窗外熟悉的風景被擋在了後頭。

  紀嚴川皺了下眉頭,講義後面的人露出了腦袋,笑嘻嘻地道:「那就不去學校。」

  一對一的課後輔導就這麼不明不白地開始了。

  「老師,你和我說過,如果不是自己的錯,就要勇於反抗。」

  紀嚴川倒了一杯咖啡,推到了何平面前,那一臉死氣沉沉的模樣,他看得很不適應。
  
  時光荏苒,白駒過隙,紀嚴川承認時間和經歷會改變一個人,但這件事放在何平身上,他心底就有些不敢置信——又或者說,因為那個人是何平,他多少有些放不下心。

  「有嗎?」何平窘迫的笑了起來:「原來我說過那樣的話。」
  
  這話一出,他發現紀嚴川的臉色比剛才還要難看,狹長的眼眸透著冷光,隱隱含著怒意。
  
  這眼神他看過,在主任面前看過,在張晨江身上看過,在母親催促他的時候看過。

  他們像陶土,在不知不覺中被他捏成相似的形狀,露出相似的神情,同樣都讓他備感壓力。

  「你變了,老師。」紀嚴川說,語調很輕,眼神卻不同以往的鋒利。

  何平低下了頭,他不敢直視那雙眼睛——他不敢看的,是那雙眼睛裡,倒映著當年的自己。

  曾經他也相信,只要自己是對的,那就不需要低聲下氣的認錯,可是這個社會不是如此,有權有勢才是正義。
  
  何平抬起頭,直視著紀嚴川那雙眼,諷刺的是,支撐他回應的不是底氣,而是委屈。

  他根本甚麼都不懂。

  「你出去吧。」紀嚴川下了逐客令,避過了他的視線,極輕的嘆了一口氣,也不知道是有多失望,連老師都不叫了。

  何平站起身,朝他彎了腰,心底想著這工作大概保不住了。

  其實早些日子就應該被辭退的,奈何他遇到了主任,她是個好人。
  
  他自認自己不倒楣,但也不夠幸運,這似乎是絕大多數隨波逐流的人的常態。

  倒楣的是他是其中之一,幸運的是他是其中之一。

  正鬱悶著,手機傳來了通知聲,滑開一看,母親的追殺令又發了過來。

  對於老一輩的人來說,成家立業似乎不是選擇,而是必需。

  『我今晚要參加同學會,去不了。』

  『同學會有比人生大事重要嗎?』母親的訊息速速飛了過來,像是伺機而動的鬣狗,甚麼事都不用做,就逮著他。

  是沒有,何平心底想,但結婚也不算甚麼人生大事。

  『幫我和對方延後總可以了吧。』

  『好。』
  
  何平翻了個白眼。

  為甚麼所有人都不放過我。

  「好久不見,班代,我們約你好多年了終於肯賞臉了。」

  「工作很忙吧?看你臉色好憔悴哦。」

  「聽同學說你在匯富工作,那是一間大公司耶,薪水很不錯吧。」

  「也就那樣。」何平面上笑了笑,心海上緩緩的飄起了好多個字,逐漸堆積成山。

  『好煩』

  何平盯著桌上的啤酒杯,下一秒不管不顧的拿起來一口飲盡。

  「班代?」旁邊的人吃了一驚,看著他說不出話——這還是他同學聚會萬年不碰酒的班代嗎?

  其他人面面相覷,而後默契的不說話了。

  人生在世,每個人或多或少都有說不出的惆悵,大家都心知肚明,只是沒說而已,只有和著黃湯下肚才能好過些。

  「你們知道我新來的頂頭上司是我以前帶過的學生嗎?」黃湯下肚,何平像是被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他和我說我變了,我變得大頭鬼啦,哪裡變了?」

  「是變了......」人群中有人說,那聲音太小,何平沒有聽見。

  「不合適?哪裡不合適,啊。我也想當老師啊,我也想繼續教書啊,可是有哪裡的人敢用我?他甚麼都不知道,他們甚麼都不知道,都在瞎說,都在問我為甚麼不當老師。」

  「班代你喝多了......」

  「我沒有!」何平一張臉脹得通紅,手裡的啤酒撒出了一地,瞪著一雙醉意朦朧的眼睛:「你也要問我為甚麼不當老師嗎?!」

  「我不問我不問。」那人被兇的害怕,急忙抬起雙手表示投降。
  
  酒過三巡,何平徹底的醉了,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其他人拿了外套披在他身上,打算要叫車送他回去,卻是看見一個年輕人走了過來。
  
  紀嚴川禮貌的點了下頭,拉開了何平旁邊的椅子,向其他人打了聲招呼——世界真的很小,聚餐吃個飯也能碰面。

  「原來是何平的上司啊,幸會幸會。」男人看了他一眼,想來他就是何平口中那位他帶過的學生,穿著西裝筆挺,看上去一表人才——如果他沒記錯,他剛才好像就坐在斜後方的位置上。

  想來剛才何平的聲音不小,他暗自為他捏了一把冷汗。
  
  「方便我請教幾個問題嗎?你們知道老師後來為甚麼不當老師了嗎?」

  其他人遲疑了一回,才慢慢開口。

  「具體來說我也不知道,他算是我們裡面最早去教書的,等後來我們各自有了學校,LINE群就開始傳出關於班代的一些謠言,弄得沒有哪間學校敢收他。」

  「班代的為人我們知道,所以我們覺得後面是有人在弄他,但是因為甚麼,為誰而起就不知道了。」

  故事很短,幾句話就能帶過,可對於何平來說卻一點也不輕鬆。
  
  「可以方便透漏大約是甚麼時候的事嗎?」紀嚴川又問。

  「好像是15年吧......我們剛畢業不到一年。」他說,而後注意到年輕男人的臉色在一瞬間變得很凝重。
  
  「剛才班代說的那些話都是醉話,瞎說的,希望你別放在心上。」
  
  一個人的好壞如果看不出來,那就看看他旁邊的人,是會有反饋的。

  「我知道,謝謝您。」紀嚴川笑了笑,神色柔和了許多。

  何平頭昏腦脹的,感覺世界在顛簸,晃來晃去的,迷迷糊糊的睜開眼,發現雙腳懸空卻在向前走著。

  「有鬼!」他大喊了一聲,醉意被嚇飛了一半,才看清自己被人揹著。
  
  「老師,是我。」耳邊傳來了耳熟的聲音,何平低下身子,看著那張依然冷冰的側臉,心頭頓時湧上了不悅。

  「原來是你,紀小弟。」

  聽見熟悉的稱呼,紀嚴川笑了一下,「你很久沒有這樣叫我了。」

  「那是當然,你可是我經理,我怎麼可以這樣叫你,啊等下,那我現在是不是以下犯上,啊完蛋了。」說完他懊惱的抱著自己的腦袋,紀嚴川被逗得又笑出了聲。

  「老師你會後悔嗎?」

  「甚麼?」何平眨著眼睛,思索了好一回兒,本該塵封的記憶隨著眼前人的問話又浮現在了腦海中,歷歷在目。

  「後悔啊。」何平說,紀嚴川心底揪了一下,像是被刀狠狠劃過。

  「早知道如此那時候就要揍那群人一拳,啊不對,兩拳,可是我是老師不可以動粗,哦不對哦,我現在不是老師了呵呵呵。」

  背後傳來了癡傻的笑聲,似哭似笑,紀嚴川停下了腳步,不放心地回頭看了一眼。

  那人閉著眼,半夢半醒,也不曉得是胡言亂語還是真心實意,紀嚴川無奈的搖了搖頭,抬起腳正要走的時候,又聽見他喃喃開口。

  「你不要想太多,那不是你的錯......」

  紀嚴川心底剛才被刀劃破的傷口在一瞬間又癒合了。

  走到了停車場,紀嚴川把何平放上副駕,說了句送你回家,何平頓時像是沒有糖吃的小孩,耍起了脾氣。

  「我不想回家!」說完還鼓起了腮幫子。

  「老師你知道嗎?你喝醉之後比較可愛。」紀嚴川笑了下。
  
  真要說的話,和以前的他很像,更有人情味。

  紀嚴川上了車,何平嘴裡還在嘟嘟囔囔,反反覆覆的重複著我不想回家幾個字,像是個小孩子一樣,他忍不住笑了。

  對於何平的家,紀嚴川不算陌生,只是從何平離職之後就沒有去過了。

  紀嚴川按下了門鈴,來應門的是何平的母親,看見他的時候有些遲疑,在看到旁邊的何平後才安心了不少,但也只有一下子。

  「怎麼喝那麼多酒?」何母皺了皺眉頭。

  「同學會聚餐,一不小心讓他喝多了,不好意思。」紀嚴川表明身分和來意後歉意地說道。

  「不怪你不怪你。」她趕緊搖手,陪笑道:「還給經理你添麻煩真是不好意思。」

  「不麻煩。」紀嚴川笑了笑,「何平的房間在二樓嗎?」

  「是啊是啊。」何母點了下頭,紀嚴川摟著何平打算要把他攙扶上去時,經過她身旁的時候,何母狠狠地拍了一下何平手臂。

  「丟臉的東西,沒出息,你看人家年紀輕輕都當上了經理。」
  
  何平聽見這話也不生氣,彷彿沒聽懂似的,嬉皮笑臉的指著旁邊的紀嚴川,「我媽說你沒出息呢哈哈哈。」
  
  「我說的是你!」何母深怕紀嚴川誤會,趕緊道,一邊拍打何平的臂膀一邊道:「別誤會啊我這孩子亂講話,他沒那個意思。」
  
  「我知道。」紀嚴川說,攬著何平的手多用了點力,讓他靠在自己身上而不至於掉下去,想到他剛才在車上的舉動,他似乎知道何平為甚麼抗拒回家。

  「伯母,妳的孩子不丟臉,他很優秀。」

  紀嚴川把何平放在床上,這房間的擺設和之前幾乎是一模一樣,滿櫃子的書籍和玲朗滿目的教學資料,牆上掛著教師證照,放在了最醒目的地方——就好像在這個小地方,他還是一名老師。
  
  紀嚴川恍然想起,何平說過,他的夢想是當一名老師——可是卻因為他,摔了個粉碎。

  紀嚴川坐在床沿,看著那張熟睡的臉,良久後才緩緩開口:「老師,你是我見過最適合當老師的人,當時候真的很謝謝你。」

  床上的人翻了個身,紀嚴川無奈的笑了笑,而後替他拉上了被子才離開了房間,在關上的那一剎那,何平才睜開了眼,滿眼通紅。

  紀嚴川說他優秀,說他適合當老師。
  
  以前見過他的人都是這麼說的,他也以為自己是非常棒的人,可現在的他並不這麼認為。
  
  何平知道自己糟糕透了,但聽見別人誇讚的時候還是忍不住想多聽幾句。
  
  他很優秀的。
  
  他不是沒用的東西,也不是沒出息,只是他累了而已。
  
  床上的小人把頭埋在了被子裡,連發洩都小心翼翼地,不敢讓家人聽見。

  那一晚他哭了很久。

  隔日一早,何平初次感受到宿醉後帶來的痛苦,一邊搓揉著太陽穴一邊下定決心以後再也不碰酒。
  
  他滑開手機,臉書跳出了昨天同學會的照片,意外的是他在照片中看見了紀嚴川的笑臉,而後像是看見甚麼髒東西一樣把手機扔了出去。

  為甚麼紀嚴川會在同學會上?何平把手機拿回來,瞪大了眼睛,一臉不可置信,而後恍惚想起昨天似乎是紀嚴川送他回來的。

  為甚麼?!何平在心底嘶吼,把頭髮抓成了鳥巢,下一秒手機又彈出了訊息。

  『班代你還好嗎?昨天喝成那樣記得要多喝水緩解宿醉,啊對了你經理超級好的耶還請我們喝酒,人超耐斯!』

  「耐斯個頭啦。」何平感覺腦袋痛成了兩倍大。

  「何平,你起來了沒?」這邊還沒搞定,樓下又傳來了喊聲,何平急急忙忙的下了樓,又急急忙忙的回了房間,把半夜因為熱而脫掉的衣服穿回身上。

  「老師早安。」

  「你怎麼上來了......」何平欲哭無淚,他衣服還沒穿完。

  「伯母讓我上來的。」紀嚴川露出人畜無害的笑,何平還是第一次知道這叛逆的小子原來這麼聽話。

  「一大早來找我有甚麼事嗎經理?」何平換好衣服,畢恭畢敬道。

  「怎麼不叫我紀小弟了,我比較喜歡那個稱呼,況且現在不是在公司,你可以隨性一點。」

  「那不合適。」

  「老師你真的喝酒了比較可愛。」紀嚴川撇了撇嘴,而後大搖大擺地坐在了地上,何平完全看不懂他想要做甚麼,但提到關鍵字還是有反應,搖了搖頭。

  「不喝了不喝了我以後都不喝了。」何平舉雙手投降。

  紀嚴川也不逗他,表明了來意:「我有個十五歲的姪子,最近要考高中,但成績有些差強人意,想請老師你替他補習。」

  何平開口剛要拒絕,還未說出半個字,紀嚴川又說:「我給你打碎的夢想,我有責任還給你,以前可能沒辦法,但我現在有人脈,我可以幫你。」

  聽見他說的話,何平冷笑了一聲,終於明白紀嚴川到底要來做甚麼:「看來你知道發生甚麼事了吧,不過經理,你可能誤會一件事了,你沒有虧欠我甚麼,也沒必要做到這種地步。」

  「你明明就是因為我所以才被那些高層盯上的啊!」見他依舊要死不活的樣子,紀嚴川的情緒不自覺的有些激動:「反抗啊老師,只要你一句話,我可以把一切恢復成原狀,只要你肯開口。」

  「然後呢?」何平冷冷地瞥了他一眼。
  
  「甚麼?」紀嚴川被問的反應不過來。

  「『我』沒辦法恢復原狀。」何平露出了一抹笑,苦澀的不像話。
  
  破碎的鏡子可以修復,但始終有裂痕,何平的心就像那片鏡子,傷痕累累。

  這才是問題的癥結點。

  紀嚴川登時沉默了下來,無力的垂下了頭,何平走到他面前半彎著腰。

  「那件事不怪你。」他拍了拍他的頭,就像小時候那樣。

  「你是老師的驕傲。」最後他說。

  那是他最後一次自稱為老師。

  人事異動令下來了,何平收到的時候不可置信,本以為會被資遣,結果卻被升了職。

  經理秘書,他何德何能?

  「你的能力我比誰都清楚。」紀嚴川注視著他:「你看不見的我替你看。」

  何平無奈的笑出聲,對紀嚴川絲毫沒有辦法。

  「你真的很麻煩。」
  
  「這句話我還給你。」

  起初同事們都對何平晉升這件事頗有微詞,私底下都在咬耳朵,說他是因為私人交情才被提拔,但幾個月過去後,這樣的話隨著何平的工作能力漸漸消逝了。

  在職場上,何平一直都是在揹別人的鍋,現在有經理這座靠山在,就沒有人敢扔到他頭上,他也不會刻意去接。而份內工作該做的一件事也沒有落下,按部就班甚至還能多注意到後面幾步,和客戶開會結束的時候遇到紀嚴川,還會誇他眼光好,選了一個好秘書。

  這時紀嚴川會瞥他一眼,露出一副『你看我說的沒錯吧』的得意表情,何平只覺得他幼稚。

  何平想不明白,為甚麼會有這麼執著的人。

  真不曉得哪來的美國時間,在他身上這樣白白浪費。

  擔任經理一職後,何平就一直在紀嚴川身旁跟前跟後,也才知道他的工作並不比其他人輕鬆,再加上業績壓力,總是在所有人都下班後才離開公司大樓,也就只比保全早走。

  難得一次提早下班,紀嚴川找上了何平一同吃晚餐,餐點還沒到齊,何平的電話先響了起來。
  
  「我沒空。」又是相親,何平的語氣很差。
  
  紀嚴川聽出了端倪,示意何平給他手機:「你好伯母,我是何平的經理,上次你見過的那位。是這樣的,最近公司在忙一件大單,會很忙,所以何平沒什麼時間,真的很抱歉......好的,我會再和他說,好的,請保重身體。」

  何平看著他一臉和顏悅色地解決了電話,不由分說的拍起了手。

  「有打算結婚嗎?」紀嚴川朝他碗裡扔了隻剝好的蝦子。

  「不了,自己都顧不好了,幹嘛去摧毀別人的人生。」

  「你知道伯母為甚麼老是催你去相親嗎?」

  「她想抱孫子吧。」何平想也沒想,他是獨子,是要傳宗接代的。

  「她說你需要伴。」紀嚴川說,「如果以後只剩下你一個人,她怕你會出甚麼事。」

  要有家,要有避風港,要有想回去的地方。

  他們都看的出來。

  主任是,張晨江是,母親是,紀嚴川也是。

  何平頓時紅了眼眶。

  「你是被愛的,也值得被愛,在你身上的所有努力都不是浪費時間。」

  何平轉過頭,不想讓紀嚴川看見他的脆弱。

  「老師,我——」

  「啊囉哈!」

  一道聲音打斷了紀嚴川,他轉頭看了過去,丟給了不速之客一記眼刀。

  張晨江登時抖了一個寒顫。

  他做錯了甚麼?
  
  張晨江的出現緩和了一度壓抑的氣氛,紀嚴川手裡剝蝦,眼睛也沒閒著,一直瞪著張晨江。

  他被瞪的如坐針氈。

  「你們在這裡吃飯啊。」他說的有些尷尬。

  「對啊,下次要去遠一點的地方吃。」紀嚴川說。

  張晨江用眼睛給何平投射SOS信號,後者搖了搖頭,不理解紀嚴川怎麼這樣說話。

  張晨江皺了下眉頭,但很快又意會過來,他一臉不敢置信地看著紀嚴川,後者露出了一個『既然知道了還不快滾出去死』的表情。
  
  「哦,我想起來我還有點事。」說完,張晨江又一溜煙的跑走了。

  何平不明所以。

  張晨江走出了餐館,時不時的回頭看,而後摀住胸口,一臉詫異:「老天,原來經理喜歡何平啊?!」

  好不容易鼓起勇氣打算告白卻被人打斷,紀嚴川的心情不是很好,嘴裡的肉嚼了又嚼,水分都被吸乾後變味了才吞下去。

  「經理你吃飽了嗎?」

  「這裡不是公司,可以叫我的名字,或是紀小弟也可以。」紀嚴川每次都不厭其煩地提醒。

  「劃清界線終究是好的。」如果哪天習慣了,在其他職員面前可說不過去。

  「可是我不想和你劃清界線。」紀嚴川說,語氣有些不悅。

  這話是甚麼意思?

  何平愣了下,一時反應不過來,打算追問,紀嚴川早已經起身走去櫃台準備結帳。

  不可能不可能,何平猛烈的搖頭,把腦海中那荒唐的可能性甩出去。

  紀嚴川不可能喜歡我。

  「老師。」

  何平從紊亂的思緒中被拉出來,紀嚴川站在不遠處,回頭看著他:「走了老師。」

  何平跟了上去,腦海裡全是他剛才那句話。

  要問嗎?

  不問吧?

  問了說不是怎麼辦?

  回答是又該怎麼辦?

  那就不問吧。

  「我剛才本來打算要和你告白的。」

  何平一臉無言地看著紀嚴川。

  好吧,他的確沒問,紀嚴川自己說了。

  「就怪那個小組長跑來鬧,唉氣氛都哄抬到位了。」紀嚴川嘖了下嘴。
  
  「走吧,我送你回家。」

  「啊?」就這樣嗎?

  「不用問也知道,肯定是拒絕嘛。」似乎是看破何平的心思,紀嚴川語氣淡淡,沒有特別的情緒起伏。

  「我只是想讓你知道有人喜歡著你罷了。」他說:「如果以後老師遇到喜歡的人就去追吧,但在那之前讓我喜歡你。」

  就算在那之後也是。
  
  「傻孩子。」何平一臉無奈。

  事情只要碰到紀嚴川,似乎就沒有辦法正常思考。

  經歷過紀嚴川的告白,何平的日常生活沒有改變,他一樣每天朝九晚五,只有張晨江時不時會冒出來打聽狀況,比當事人紀嚴川還著急。

  「黃金單身漢耶,哪裡不好。」

  「雖然是同性但現在民風很開放啦。」

  「如果是和我告白我絕對一口答應的。」
  
  「張晨江,你是不是有病,不工作每天跑來秘書室聊八卦啊?!」

  張晨江理所當然的挨了何平一頓罵,回頭就溜到了紀嚴川面前。
 
  「銅牆鐵壁,堪比大甲鎮瀾宮。」說完伸手抵在了眉間:「報告完畢。」

  紀嚴川不是不著急,是不敢著急,只好讓探子出去探探口風。
  
  他沒那麼聖人,做不到讓何平去喜歡別人,但又知道他的性子,逼急了會和他一拍兩散。

  總之......

  「先吃飯吧。」

  紀嚴川目光深沉,張晨江還以為要說甚麼有用的方案,卻只是件屁大點的事。

  人生說來說去不過那幾件事,吃喝拉撒睡,現在紀嚴川算是霸佔了第一步——至於最後的睡,他不敢多想。

  紀嚴川每天都帶著何平吃不同口味的料理,喜歡的不喜歡的都默默記下,每次換著花樣,不帶重複的。

  何平替他感到辛苦,但又覺得他樂在其中,好像喜歡一個人是甚麼快樂的事。
  
  「喜歡我這件事讓你很幸福嗎?」回公司的路上他問著紀嚴川。

  紀嚴川不答話,眼睛卻亮了起來,用力的點了下頭。

  一股暖流又湧上了心頭。

  「笨蛋。」他不自覺地笑出聲。

  真好啊,他是被人愛著的。

  何平停下腳步,紀嚴川也隨著他的步伐停下,而後他轉過身,兩人彼此對視著。

  何平的臉色沉重,紀嚴川則一派輕鬆,好整以暇地看著他。

  他的目標明確,所以不管何平怎麼拒絕他都無所謂,他都會站在能看見何平的位置,就算他躲起來,也會把他找出來,紀嚴川有十足的把握。

  「我好害怕把你拖進我的世界。」

  但他沒想到會聽見何平這樣說。

  紀嚴川一把將人摟進了懷抱裡,緊緊地擁抱著。

  「可是我害怕沒有你的世界。」

  何平聽見這話,眼眶微微泛紅,忍不住笑了。
 
  他大概知道了,就算他想出了一百個藉口推開紀嚴川,他都能用一百零一個理由奮不顧身地走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