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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狐狸的寶石盒〉


　「喂，後面還有多少箱？」
　「是最後一箱了……看我的！嗨！」
　「不愧是腳踏實地的年輕人！轉過頭你就把汽水搬完了！」

　哈哈，不然呢？伊得年紀輕輕已熟知職場守則，特別是老前輩不能得罪，就算知道他聽到貨車聲便假裝出去忙，也不能輕易戳破。另一方面，因為被老前輩誇獎幾句，頭頂馬上多了最佳員工光環。
　老前輩身體不太好，要自己搬貨會很吃力，伊得看了眼手錶，由便利店到骨董店路程不遠，打算幫忙上架再離開。老前輩便拿著送貨單在旁點算，一邊跟伊得聊天。

　「我看了輪班表，你最近只做上午班是發生什麼事嗎？」

　伊得拿著汽水罐一臉得意。「嘿，因為等下要去好地方打工——先說好不是夜店啦。」是個超棒的地方，還有位帥氣的老闆，從沒想過自己那麼熱愛上班。

　伊得的神情裡透露出一絲喜悅，老前輩覺得事情並不簡單。「年輕人，究竟是什麼驅使你拼命兼兩份工呢，是愛還是責任？」

　說到此他不禁失笑。「……是窮啊。」

　老闆雖然長得帥，每天上班看著好心情，但薪水只發金幣，根本無法在生活上使用。光想兌換也難，更何況經老闆各種加加減減之後，現在處於零收入。或許像老前輩所說，既是愛也是責任，而更多的是想待在那裡的感覺，一個自己能夠安穩待著的地方。

　「不會吧，已經兼兩份工還會窮……」老前輩欲言又止，連送貨單都捏皺了，還是按捺不住說出口。「你被另一個老闆騙了嗎？」

　「什、什麼？老闆又怎會騙我，頂多……」挖苦幾句吧，也不單是幾句，還會有很多奇怪要求，做不來會生氣。

　「是這樣嗎？別嫌我年紀大囉嗦點，社會挺險惡的。唉，我像你這年紀剛出來打工時——」

　又來了，又來了。就算出於善意，有時仍會吃不消。育幼院某些孩子曾經很羨慕被父母念這回事，覺得是被關懷和疼愛，但是對伊得來說，只是養父母對他過分期待，失望完就不會再念。面對善心的陌生前輩反而沒太大壓力，伊得抱著姑且可以聽聽的心情，不經意看了眼手錶——咦？汽水都快上完架，怎麼連十分鐘都沒過？他再抬頭看牆上的鐘，馬上臉色大變，手錶指針完全沒動過。

　糟糕，手錶壞掉了！要遲到啦！
　伊得慌忙之下一邊脫掉制服外套，跑到員工房間拿背包，以九秒九速度飛奔到店外。他剛跑出門不久被背後的老前輩叫住了，對方大喊一聲接好，回頭一個塑料袋迎面飛來，反射性接下發現裡頭有些飯糰和麵包。
　便利店打工福利之一，快過期的食品能隨意拿，省下不少伙食費。伊得來不及道謝，帶著晚飯狂奔到骨董店。門鈴叮噹響，驚動了正在泡茶的玖夜，伊得氣喘吁吁來到櫃台前，再拼命跑也比原定時間遲了不少。

　「嗄、嗄……對不起啊老闆，手錶壞掉了沒注意到時間……會馬上工作的了。」

　玖夜看了他一眼，再回望旁邊的老爺鐘，悠閒地抽起茶壺的保溫套，為自己斟一杯茶，以指尖輕碰杯身卻沒有喝掉，搖了搖頭。「扣五個金幣，先來收拾好東西。」話畢，他順手拿起茶葉罐離開。

　伊得應聲後放下背包開始收拾茶具，茶具是高級骨瓷，兩組杯和盤邊皆有手描精緻金邊。茶直接倒掉好浪費，趁玖夜不注意，伊得偷偷將茶喝掉，茶水順滑甘香，卻少了點什麼……是因為這樣才不想喝嗎？
　骨董店的環境比便利店舒適多，伊得搬出昨天整理到一半的本季庫存目錄，開始分類和貼上照片，期間一邊咬麵包和飯糰填肚子，再配茶壺裡剩餘的茶水，味道突然高級了。鐘擺晃動發出有規律的聲音，平日伊得有哪裡不明白，也會來找玖夜問問，今天居然格外安靜。

　玖夜悄悄走近他身後。「你就吃這些？」外形和氣味都不太新鮮，是妖怪眼中如嚼蠟的食物。

　伊得若無其事回頭，再咬一口麵包。「嗯？便利店的食物保質期過了沒人買，反正要丟掉不如吃掉。」

　看見眼前人不抗拒將那些東西塞嘴裡，玖夜似乎想說什麼，但還是算了。伊得以為去便利店打工的事會被刁難，結果今天意外地風平浪靜，目錄進度又進一步可以安心下班。

　「噯，小少爺。」剛揹起背包又被玖夜叫住了，還沒反應過來，他隨手將一個盒子塞到伊得手裡。「幫我丟掉它。」

　不需要的乾脆丟垃圾箱就好，是什麼必須經自己手處理？伊得接過盒子，好奇地打開一點窺裡，光線竄進縫隙中，泛著點點光芒，整個打開來看發現盒裡滿載各種不同顏色的寶石。
　「欸——！你確定要丟掉嗎！」他震驚不已，根據整理陳列品的經驗，從顏色、打磨、手感到折射都不像是玻璃。

　「裡面的魔力都乾涸了，就是普通的石頭而已。」玖夜反而相當平靜，再漂亮的東西，內裡榨乾榨淨，只剩外表光鮮不變也沒什麼意思。「你處理掉吧。」

　說得輕巧啊，誰會將貴重的寶石亂丟街頭。
　一路上他非常困擾，走著走著還是回到家了，打算找誰來商量，又怕他們會來搶寶石。此時正好收到教會的定期宣傳短訊，靈光一閃，伊得想起以前認識的社會工作者‧奧利文，為人親切友善，見識廣博，說不定會有好的意見。
　該如何處理昂貴的寶石呢？他直接致電給奧利文，對面聽說是貨真價實的寶石，第一時間關愛伊得在做什麼工作，得知是骨董店且途徑正當，總算鬆一口氣。兩人聊了一會，奧利文提起週末會有慈善拍賣，可以嘗試拍賣寶石，所得收益不管多少也會捐贈給伊得待過的孤兒院，這不是一舉兩得嗎？解決煩惱還能幫人，伊得毫不猶豫舉腳贊成。

　翌日早上向奧利文送上寶石盒，和電話裡說的一樣，經鑒定後是真的寶石。奧利文再三確認，是否要送去拍賣，伊得默默注視盒子，視線被其中一顆吸引，乾脆抽走它便闔上盒子，只留一顆即可，之後拜託對方處理。
　伊得捏住紫水晶，置於陽光之下，閃閃亮亮的，這色澤使他聯想起玖夜，從髮色到那隻美麗的眼睛……果然還是與他最相襯，就算是無用的處分品，做點小裝飾也不錯，反正那麼帥氣戴什麼都好看嘛。他下班後買好材料，每晚擠點時間埋頭苦幹嘗試編織髮繩，串上紫水晶點綴。雖然編織不算很上手，但玖夜看見這份禮物，大概會有驚喜？按照他的喜好——

　「呵，這程度的手工還敢拿出來見人呢。」結果被玖夜笑著挖苦了，他晃晃編得有點歪的髮繩，水晶未至少掉下來，算是勉強及格。「念在小少爺初次嘗試，姑且給你親手為我戴上。」

　當然不能就此綁上，伊得熟練地拿出玖夜專用的梳髮套裝，純木無靜電，體貼柔順亮麗的髮絲。玖夜安靜地坐在梳妝鏡前，透過鏡子悄悄偷看身後的人，梳理的手法越來越上手了，不需要再特別指導，只要優雅等待即可。本來梳頭髮不在工作範圍，伊得一開始也很困惑，但看見玖夜瞇起眼滿足的樣子，與其說是梳頭髮，更像替寵物梳毛，替漂亮的妖怪梳頭突然變成治癒的事了。編好小麻花辮，綁好髮帶，和想象中一樣合襯，玖夜照了照鏡，看起來挺滿意。

　趁玖夜心情好，是邀功的好時機，伊得掏出教會寄來的收據。「看，不單是廢品再利用，甚至能讓它們升價十倍！」

　紳士看了眼漂亮的銀碼，托一下眼鏡框。「喔，所以……你一顆都沒留著自己用？」他挑挑眉看向伊得。

　糟糕了，伊得認得這種眼神，剛才明明還好心情，怎麼突然臉黑了？「欸、欸？你不是要我全部處理掉嗎？」

　玖夜倒抽一口氣，平靜如暴風雨前夕，沉默了數秒，終於醞釀出一句話。「難道我的東西連過期食物都不如？」他甚至有點煩躁，且煙管不在身邊，想找點東西轉移視線也不行。

　「怎麼突然提過……」等等，他曾經說過那些寶石已經沒用，魔力耗盡正如過期食物一樣？怎會這樣想的！「不……！你聽我解釋，寶石跟食物不一樣的！」
　狐生氣了，狐不覺得是這樣。玖夜沒有回應，感覺越描越黑，伊得能做的只有雙手合十懇求對方原諒。「對不起啦，糟蹋你的好意了……」

　玖夜輕哼一聲。「去要回來。」

　「這……我下次回孤兒院會多吃兩碗飯，當作補點伙食費如何？」總不能說不，寶石是要不回來，但要對方的付出能得到回報才行。「我之後會好好吃飯的，你放心吧……！」伊得單一下眼比出V字手勢。

　用那麼多寶石換一餐半餐飯，玖夜心裡有很多意見，不過也算達到目的，他不經意輕摸髮繩，沒有再說下去了——面對這愚笨得有點可愛的小鬼，秋後算帳似乎更適合，對人類來說來日方長呢。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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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設定：狩（@fre2wf）
◆筆：猛男小精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