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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日打雁被雁喙了眼
1.
峨嵋掌門向無憂拿着解師弟老家寄來的信，向來平靜的表情龜裂開來，被稱讚為仙風道骨的身姿顯得惶惑又可憐，像是回到年輕時峨嵋叛徒袁乘風肆虐峨嵋而他無能為力的日子。
年輕的時候師叔師伯們死的死、被廢武功的廢武功，臨危受命接下掌門位置背着個大號寶寶解師弟打理門派上下，好不容易過了二十年，峨嵋總算重新欣欣向榮，他都開始鑑別門下弟子那一個可承大器，打算把掌門之位傳給他/她，自己閉關禮佛去。
結果風雨山炸出一個大雷，武林盟平白無事對唐門喊打喊殺，在人家身上砌詞冤罪，活脫脫的武林版莫須有，峨嵋清高孤僻卻不是不分是非之人，一如趙娘子所言，俠之大者，為生民請命，鋤強扶弱，一身所學理當用於正途而不是向權貴屈膝，所以蜀中大小門派在趙娘子的領導下成立西武林與武林盟對抗，眉山之戰更是武林新篇章的開始，趙娘子身懷大義又仁善明理，一戰泯恩仇與東武林的瑞盟主立下眉山之誓，武林在這一戰中洗去功利諂媚的腐臭氣重回俠字當頭的快意恩仇。
一切都很好，一切都向着光明的未來前進，明明，一切正在變好啊……
苦勞人向無憂很想丟掉手中的家書，當一切無事發生，但是過高的良知和道德令他無法忽視信中殷切的思念和為人父母的憂心，然而，師弟看起來身材高大容貌俊朗，心智還是跳脫的少年，成家立室和九代單傳等催逼成婚的字眼實在很難聯想到解無塵身上，在向無憂心中，解無塵還是那個抓着他衣角練習拳腳的小胖師弟，想想他平時追着唐布衣跑鬧出的糗事，向掌門都為可能成為弟媳婦的姑娘感到一陣抱歉。
解無塵壓根還沒有長大，他如何去肩負另一個女子的人生和未來的家庭？
……這種事，明明是解師弟的家事，為什麼解大哥解大嫂要寫信給我，求我勸勸師弟啊？……
……為什麼啊？我是他師兄不是他乳母，為什麼我連他的婚事都要操心啊？門中有沒有與他兩情相悅的師妹什麼的，連矮他一輩的女弟子都將他當大孩子照顧，二十來歲乃至十來歲的師姪成熟地替他講解人情世故、男女之情什麼的，在峨嵋不是很常見嗎……
……如果可以希望他帶上心悅的女子回家探親，解老夫人年紀大了對曾孫已經不抱希望，至少希望金孫孫能帶着孫媳回來見她一面，解無塵你個混帳盡在外面浪都不知道去安慰老人家，不孝孫！
……向老弟要是知道他在江湖上結識了那位優秀的女俠，請告知我們讓我們作好見面的準備，解家不求家世美貌，只要姑娘性情良善堪為我解家婦……不是，我不知道，我不認識！
向無憂越想越怒，怒氣在對上左腳踏入門的解無塵澄澈愚蠢的眼神達到巔峰，破心相的向掌門把家書扔向解無塵，喝令他自己解決自己的家事不要來煩他！
看眼色能力為零的解無塵拿着家書可憐兮兮地問師兄為什麼要趕他走，心相為零的向掌門怒吼響徹峨嵋金頂。
"你左腳踏入門口害我右眼眉狂跳！你沒有解決自己的家事不准回來！我是你師兄不是你乳母！你今年三十歲不是三歲！不要每次有事都找我刷屁股！滾！解無塵你滾！"
被一頓咆哮趕出師門的解無塵只好可憐兮兮地拿着家書去唐門找那個會幫他並且不會嘲笑他還很能守秘密的趙妹。
2.
趙妹大名趙活，是前西武林盟主，亦是唐門的外姓弟子，江湖頂頂有名的趙女俠。
一如她的胖師兄私下評價她的話︰"師妹，你的臉配不上你的靈魂。"趙活全身上下除了臉基本沒有缺點，出得廳堂入得廚房，武功出神入化醫術又高，脾氣好到除着面對她大師兄，基本是好好姑娘那一檔，至於唐布衣這個賤人能逼到趙活對他進行辱罵，肯定是唐布衣的不對，這個是唐門上下人盡皆知的真理。除了臉，那張臉寒磣到她的朋友如李富貴、南宮兄弟等感慨老天不公的地步。雖然解無塵覺得沒啥，他知道趙活長得醜，亦就僅限知道二字，你問他具體醜在哪裡他是答不出的，再追問下去他會覺得你嘲笑趙妹，賞你一記很是用力踢令你最少三年不良於行只能坐輪椅。趙妹多好啊！不會嘲笑他的外號不會騙他的錢不會圍毆他更加不會拿香拜他！做飯好吃針線活又好！他上次與唐布衣纏鬥弄破的護掌還是趙妹幫忙補好的，她還沒收了唐布衣的點心令那張賤兮兮的臉變成苦瓜臉，慘呼師妹你手指向外不向內，她冷冷一句有位臨安來的娘子正在外堡哭訴大師兄你負心薄悻，掌門剛巧在外堡和鄉親們喝茶聊天，那位娘子直接求到掌門的頭上要他作主，掌門回來的時候往正心堂拿家法杖，二師兄在身邊服侍。
無須多言，飛俠立馬飛出唐門，狼狽的樣子令一向備受欺負的他感到吐氣揚眉，從此更親近趙活。
趙妹如此厲害，一定可以幫我解決家裡出的難題！是吧！趙妹！
眉眼清正的解無塵不犯蠢的時候豐神俊朗劍眉星目，當他犯蠢並用眼睛向你發射求救光波時，一身的正氣成了蠢萌，無良心者如唐布衣劉顎會以作弄他為樂，有良心者如趙活面對他滿是希冀的目光不禁犯難起來，打算婉拒的話語吞回肚子裡還認真地替他想辦法。
一個心如赤子的人對她投以充滿信賴的目光，就像小師妹等着她投喂烤魚時的眼神一樣可愛，被這樣的眼神期待着，會想去幫助他是很正常的，是吧？
3.
趙活來回讀了幾遍家書，只覺得頭大如斗，對上解無塵的眼神又不忍心說個不字，唯有揉揉額角，耐心地詢問解大哥自己的想法。
要她說，這種事解大哥應該回老家和父母詳談而不是找她或者向掌門拿主意，但是他明顯不敢，這令她有點奇怪，解大哥自稱心向禪武對女色毫無興趣，但是他在美貌娘子面前是有幾分表演欲的，當然，他沒有阿笙離譜，阿笙一次娶了六個，後來醒悟過來一人一封和離書還奉上大筆的和離費和一張腫了三個月的臉，現在是個快樂單身漢不時來外堡討飯吃，是四師兄最喜歡的大羊牯。
既然不是心中無女人，出腳自然神，不如認真談一個志同道合的姑娘，與她做一雙神仙眷侶豈不快哉。
一向實誠並且知道在解無塵面前拐彎抹角是無意義的趙活，很直率地向他表達自己的疑惑，解無塵有點難堪地撓撓頭，說出聽起來很蠢但是趙活一定不會嘲笑他的故事。
要說解無塵心向禪武對女色毫無興趣那些是扯屁，他看到美貌姑娘還是會很實誠地想在姑娘面前表演一番英雄氣概的，這無關他是否對姑娘心存愛慕，他只是想得到姑娘的讚美，就像唐布衣這樣。
但是……但是美貌姑娘彷彿天生與他犯沖，他總會在她們面前出糗，不論是蘭蘭還是螢姑娘，他總會在高光時刻從英雄變成狗熊，並得到毫不留情的如唐布衣劉顎等人的嘲笑。都有過姑娘對他含情脈脈，他以為自己終於遇上命中注定的對象，那個激動那個興奮，結果不到三日姑娘與他再也不見，他捧着摔碎的少男心向師妹師姪哭訴，換來的是她們為難的微笑和一句"師兄/師叔，女子多數是想要能照顧自己的男人而不是要她照顧的孩子。"
他解無塵身形高大修長比唐布衣高出半個頭，尋常女子只能到他胸口再往下一點，趙妹比一般女子高挑都只到他的肩膀，他哪一點像個孩子！
後來他也死了心，勸解自己這個是祖師爺要他心向禪武，不為女色所動，他解無塵將來定是宗師泰斗，峨嵋弟子提起他要舉起大姆指的存在！但是……果然還是很難過……
於是手上催婚的家書成了催命符，他一看到裡頭關於成家、媳婦、曾孫孫等字眼就害怕。
平心而論，他爹媽不是食古不化的老頑固，他堅定不婚一輩子他們都不會強求，大不了收養孤兒讓孤兒姓解，解家一樣可以傳承下去。
難題是他的奶奶，他奶今年七十有五，是古稀之年的老人家，屬於那一日閉眼了也能辦喜喪的年紀。
奶奶最疼金孫孫，最想看到金孫孫帶孫媳回來見她，他不在家在峨嵋求學的日子，老人家總是把他少時最愛吃的菓子寄來，又費眼地替他縫補新衣，還大把大把地寄零用錢給孫孫，不然他那來的十兩銀子請文人替他改名號，又花五兩銀子請人傳誦名號。
總之，奶奶對解無塵沒有任何要求，在她心裡孫孫是最好的，她只想在閉眼前看到孫媳，有曾孫抱當然最好，沒有也不打緊，最重要是孫孫尋到一個好姑娘，和和美美地過一輩子，這樣奶在地下看到能多吃兩碗飯。
奶奶連給孫媳的見面禮都備好了，是一對綠瑩瑩的大鐲子和鑲紅寶的金珠花，他實在不忍心告訴奶奶孫孫我要心向禪武沒娶妻的打算，但是要她合上眼的時候都等不到孫媳，心裡留着遺憾離世，解無塵會恨自己一輩子。然而，為了滿足奶奶的願望就隨便找一個姑娘成親又或者找認識的娘子/師妹求她們幫忙糊弄奶奶，他又不想這樣做。
於是事情就懸而未決地掛在半空，直到他爹媽都受不了寄信給向無憂找他幫忙解決兒子的婚事。
4.
這個故事蠢嗎？一點也不蠢。至少作為聆聽者的趙活為裡頭濃濃的愛感到羨慕，並更欽佩解無塵的品格。
難怪大師兄雖然嫌解大哥煩，以作弄他為樂，心裡還是很認同他，私下向她承認能認識解無塵是人生一大幸事，蘭師傅對他也比對別的人柔和，能幫上忙的事不用他開口也先幫忙。實乃解無塵是至誠君子，即使他不明白自己不願意找別的姑娘成親又或者聯合友人欺騙奶奶的理由，他依然遵循自己的本能，不想用傷害他人的方法來解決自己的問題，這樣的人，難怪大家都願意寵疼他，所謂天公疼憨人，疼的就是解大哥這種人啊。
趙活柔柔一笑，說出了解無塵最需要的字句。
"我陪你回老家一趟，和老夫人談一談吧。這種事拖着終究不好，既然大哥你無心婚事，就更應該和家人好好談清楚，好讓他們明白你的心意，不是嗎？"
天籟之音！平日趙妹的臉已經很和藹可親，現下在他眼裡更是美若天仙，無須用腦的快樂激蕩到他捉住趙活的雙手，背後無形的尾巴搖到像朵菊花，顫聲道。
"你要和我回家見父母！"
呃……解大哥這話說得怪怪的，不知情的會以為他要領未婚妻回去見父母啊……
頭上冒出一滴汗的趙活，還是與他約好幾日後在驛口匯合，然後各自回師門通知大家要出一趟遠門，在此時，他們還沒想到語言的藝術會為他們牽出一段牢不可破的姻緣。
5.
"你說什麼？！"向無憂細長的丹鳳眼睜得大大的，嘴巴大開成了一個愚蠢的O形，滿腦子都是後悔之前的氣話做成不可預估的后果，其實他說完氣話的第二日已經後悔自己對解師弟如此嚴厲，師弟赤子之心，不會處理婚嫁之事不是很正常嗎？身為掌門師兄，要好好愛護師弟才是，這事他想辦法替師弟解決便是，怎能一時怒火上肝責罵師弟。
豈知師弟幾天後向他扔來一記唐門雷火彈，氣到他怒火不但上肝，還上腦到要拿戒杖打他的地步！
他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要帶唐門的趙娘子回家見父母，請師兄替他修書一封讓父母作好準備。白眉祖師在上！師弟的意思是要與趙娘子成親嗎？！還是他愚蠢到不明白回家見父母是什麼意思？！這種話不能亂說的！趙娘子身為未婚女子，若她跟師弟回去見父母後兩人卻沒成親，趙娘子的名聲當作何想！他又有何面目去見當年擊敗了袁乘風，對峨嵋有大恩的唐掌門！
到時候是會結出殺了解無塵都不能化解的兩派恩怨的地步！再者趙娘子光風霏月、懸壺濟世，為生民請命的俠骨一向為向無憂讚賞，正因如此，他更不願意趙活因情愛之事受傷。
世間總有一些腌臢之輩，看到自己樣樣不及的女子總要挑一些錯處出來碎嘴，何況趙活貌陋眾所周知，她本人對待此事雖然坦率，仍然有無恥小人以此取樂，乃至編出不三不四的閒話，他向無憂固然無法堵天下悠悠之口，都不想這樣的好姑娘因為師弟而受傷。
思及此，向無憂端正神色，用前所未有的嚴肅審視解無塵，一字一字問。
"解師弟，這句話我只問一次，你清楚明白自己在說什麼嗎？"
清楚，當然清楚。不就是帶趙妹回家幫忙勸說奶奶，順便招待她一頓便飯，讓她認識認識他的爹媽，她人這麼好，爹媽都會喜歡她的。但是師兄看起來很認真，他當年鬧出綿陽泊事件，師兄痛毆他的時候也沒有現在認真，為了尊重師兄，他要拿出同樣認真的態度回答。
"清楚！我要帶趙妹回家見父母！"唯恐掌門師兄覺得他不夠認真，他特別補上一句"我今年三十歲不是三歲，我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好！"向無憂高喝一聲，道"我馬上寫信給解大哥和唐掌門！記住你今日說過的話！來日你若有負今日之言，我向無憂定會替祖師清理門戶！"
這個……師兄是不是太認真啊……還有，他在說什麼啊？？
解無塵看着向無憂嘴裡念着大辦、峨嵋的面子、兩派結好、納征、最好的峨嵋雪芽(註︰此處的意思是下彩禮，在宋代茶葉是聘禮不可或缺之物，又有三茶之稱，即訂婚、結婚、洞房)、活雁活鹿……只覺得掌門師兄神神叨叨的不會是中邪吧？要不要找福韞大師過來看看？
然後被師兄吩咐出發前先捉雙活雁和活鹿回來，解無塵雖然不懂還是照做，還捉了雙最漂亮健壯的雁和鹿回來。
6.
與此同時，唐門的唐掌門和三師兄同樣經歷着峨嵋向無憂感受到的洗禮。
趙活/師妹，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什麼叫弟子要出門跟解大哥回他老家一趟，這個是什麼意思？！只有一種意思吧？！
掌門嘴裡的茶差點噴出來，三師兄面色發青看起來要暈過去，掌門的心肝尤其痛，家裡的白菜被外面的豬拱了，雖然看不出其實思想與樸素老農有幾分共通的唐老魔那個恨啊！
自醒來後他就斷了讓鈴兒嫁布衣的心思，只要鈴兒快樂一輩子做老姑娘又有什麼關係，但是作為年近半百的老人，說不想膝下有孫兒圍繞的心思定是假的，他還是想將來帶着一串孫孫去峨嵋青城炫耀唐門人丁旺盛，看老伙計恨得牙癢癢的嫉妒相。
鈴兒做老姑娘沒關係，不是還有布衣和錚兒嗎？他們一表人才還怕沒有好姑娘結親，當世最好的姑娘就在他唐門，他們又是青梅竹馬師兄師妹，他們任一與趙活成婚他唐老魔的老臉能笑成菊花。
他連趙活出嫁時的頭面都備好了，珠翠金銀紅寶藍寶，她載不載是一回事有沒有是另一回事！他三大世家嫁女那怕是內部消化都要辦得轟轟烈烈，斷不能讓人小看趙活！
但是，這師兄妹仨不是一點消息也沒有嗎？他總不能再亂點鴛鴦譜做個逼人成婚的老糊塗，唐中翎都只好接受視作親兒的兩個弟子和親女的外姓弟子打一輩子光棍一輩子做個老姑娘。
哦，原來他家的外姓弟子不打算做老姑娘，是兩個兒子無用，這下拿家法杖連唐錚一起打的心思都有了。
唐老魔越想越氣，差點噴出一句不准！爹我不允許！理智尚存的唐陞連忙阻止並把他拉到內室密談起來。
……掌門糊塗！解大俠於我唐門有恩又在唐門落難時鼎力相助，品格是一等一的好！再者他容貌出眾性情純良，又是向掌門的師弟，解家都是有名望的武林世家，他們正正門當戶對，我們應該支持他們才是！
……小活嫁去峨嵋，要是她被欺負做被人搓磨的小媳婦，那怕我到時殺去峨嵋把解無塵分屍，傷害已經做成無法挽回，嫁人是一輩子的大事，怎能隨她的心意亂來！她性子老實，定是被花言巧語哄騙！總之！要嫁就嫁布衣或者錚兒！這門婚事我不允許！
唐陞面容抽搐，要不是他的武力值不夠，已經與耍小孩脾氣的唐老魔扭打起來。掌門說什麼屁話，以解無塵的性子，能哄騙誰？大師兄一身風流債，二師兄無心男女之事，逼他們和師妹成親只會結出一雙怨偶。難得師妹有相悅之人，對方又是品貌俱佳的才俊，他唐陞作為半個爹當然要大力支持！要是連解無塵都能騙人負了師妹他都不怕，峨嵋就在唐門隔離，跑了人還能跑門派不成？到時召集師妹的知己好友，來個圍攻峨嵋金頂，浩浩蕩蕩地把師妹接回家，都讓世人看看負了唐門女兒的下場！
一番密談後兩個半百老頭心平氣和地走出來，拿出剛寫好的信給趙活並叫她拿上美酒糕餅作見面禮，糕餅還用紅漆盒盛好。她心裡莫名有點慌，掌門和三師兄不會是誤會了什麼吧……但是事關解大哥的私事，她不想在解大哥不知情的情況下隨便往外說，那怕他本人未必在意都不行。再者，會有人看中這張天殘地缺的臉嗎？連解大哥都是隻顏狗吶。做朋友是一回事做情人夫妻又是另一回事，這種事世人向來分得很清楚，掌門和三師兄再偏疼她都是不能忽視這個現實的，他們給她的東西只是普通的見面禮，是吧？去拜訪朋友的長輩帶禮物是應該的，三師兄是大儒掌門又是一派之長，我們唐門最講禮節啦！
趙活選擇性忽略聽到後頭斷斷續續的惟元、採買、大事、流程等令人心慌的字眼，並自欺欺人地用有二師兄在什麼事都不會發生的籍口讓大腦逃避難以想像的可能性，就是和解大哥去一趟他老家陪老人家聊天，不會出事的。
……應該不會吧……
7.
不幸地，人腳沒有鳥翅膀快，兩位前腳在渡口乘船，飛鴿後腳就到了唐門和解家，其後峨嵋抬上唐門的聘禮足有三十抬，用十里紅妝來形容都不為過，其中活雁和活鹿最為觸目，據說是風神解無塵為了求娶趙女俠親手捉的，原來世間真是有重德不重色的男子！解大俠和趙女俠正是天作地合的一對！聽說唐門在嫁妝上都出了大力氣，規格與嫁親女兒也沒分別了，出嫁當日還要大擺流水宴！兩大派結親果然與眾不同！夠闊氣！
這事隨着李幫主為朋友的幸福感到高興，派遣幫眾到處宣揚唐門峨嵋的秦晉之好而一發不可收拾，趙活在江湖上的各色好友聞風而來，要在婚宴上坐個好位置，都存了考較解無塵的心思，唐掌門看在活雁活鹿的誠意同意了這門婚事。雪山派夏候蘭、錦香宮龍湘、崆峒掌派人魏菊、上官家家主上官螢、崆峒飛天門掌門虞小梅、崆峒鐵拳門首座郁竹、南宮家家主南宮深、六戒刀南宮淺、北嵩山福韞、蒼松劍客葉雲舟與其妹女諸葛葉雲裳、東武林盟盟主瑞笙……聽說連南陽杏花仙都要親臨為唯一認同的至交趙娘子送上新婚祝賀！
就這樣，所有人都知道而兩位當事人被蒙在鼓裡的婚宴熱烈張羅中，間或伴隨一些不恊和音如︰
哥哥真沒用！與我改名光棍劍客！
愚蠢的弟子竟然挑了解無塵這個笨蛋，是母性太重嗎……
沒想到無用的族兄連妾的位置都撈不上，使得妾身的活娘成了別家婦，呵。
多找一些樓梯，阿活很快就會回歸單身啦~
師妹瘋了嗎！竟然要嫁給解無塵！肯定是有什麼搞錯吧！閉嘴，人猿，那些東西拿出來。二師弟……用不着這麼狠吧……大師兄我對解無塵的人品還是有信心的。以防萬一，用不上最好，用得上蠢豬狠不下心我都可以幫她用。
妹要嫁人姐替她梳妝！還要好好告知妹夫錦香宮的規矩，讓他明白如何做一個合格的夫婿！嗯！妹的婚宴會有很多雞吃吧？那日要把肚子留着吃雞！蒸雞、烤雞、燉雞……嘿嘿嘿。
解無塵要是知道這班人想什麼大概會悲喜交雜，不過他想什麼不重要，反正他們回來的時候兩個人都要套上紅袍紅裳拜高堂入洞房。
8.
下了船來到解府門口，趙活就被紅漆大門和門口的兩座石獅子震驚了，原來解大哥家裡這麼有錢，他平時的做派完全看不出啊……莫怪趙活震驚，實在是有瑞笙和南宮深做對照物，她對富家子弟的習性還是略通一二的，解無塵除了非常有禮貌連髒話都不曉說，很講究個人衛生外，和一個普通大派的弟子並無分別，他來唐門作客還會和大師兄搶飯(這個是大師兄下賤，他最喜歡欺負良善)！那像阿笙和深公子那種矯揉造作，他倆吃着吃着能就着筷子談箸的N種材質和吃什麼菜用什麼箸的無聊話題，聽到她這個做飯的滿頭青筋掄起鍋鏟擲過去。吃就吃那來的廢話！不想吃就滾！多得是人等着吃！
這個是教養吧？一定是教養啊！只有人很好的爹媽才能養出解大哥這種好人！
見到富態的解夫人解老爺樂呵呵地對她笑時，趙活更堅定自己的想法，都為自己接下來要勸說解老夫人看開一點感到汗顏。只是，當解老夫人紅光滿臉步步生風連拐杖都一把扔開地小跑過來，捉住她的手不停地說好孩子好姑娘還往手裡塞紅包，並之隱晦地在她的胸腰臀掃了一眼後笑得更高興時，趙活和神經很粗的解無塵都覺得有點不對勁。
解無塵被爹媽捉住一個勁問與趙妹相識的過程，又推着他去祖宗面前上香要他告訴祖宗自己認識了一個好姑娘。雖然趙妹確實很好，但是這樣會不會太誇張，活像他要娶趙妹做娘子要通知祖宗一聲。
趙活那邊更恐怖，老夫人已經把綠瑩瑩的大鐲子套她腕上，不容拒絕的力氣和直到不能再直的腰背還有神盈氣足的面相，她敢以二師兄傳授的醫術發誓，老人家活到期頤之年還能又跑又跳打孫子！而解老夫人都很滿意孫媳。看看這個身段！看看這個胸腰臀！一看就知道是能生養的！還有落落大方的談吐舉止！媳婦是唐門出身的娘子，又是江湖有名的女俠，奶奶的好孫孫就是聰明，不嗚則矣一嗚就帶個賢媳回家。俺們家業有着落了！奶奶我都可以帶上一串曾孫孫去老姐妹家裡炫耀！說不定再努力多活二十年還能抱上玄孫孫！
這麼好的姑娘！不能讓她跑了！要多多添聘禮多多添妝！
老夫人帶着一串呵呵呵的笑聲去庫房點算財禮，解父解母則為笨兒子找到個心善又照顧人的好娘子願意照顧他一生而激動，而兩位當事人都終於明白他們的長輩到底誤會了什麼，在看到江湖快報以【風神與活女俠！傾世奇緣！】為標題，捏造一堆根本不存在的花前月下還把解無塵義助唐門胡扯成風神為愛捨命助唐門，無助的解無塵用狗狗眼望向趙活，而可憐的趙活差點厥過去。
9.
回程路上兩個人用一種很無助又很驚恐的眼神互相交流，那怕蠢如解無塵都知道這事完球了，震驚整個江湖的結親他們要是回去說是誤會，這親結不成，解無塵會被打死是一定的，趙活都不會好過，流言誹語能跟着她一輩子。
而比起趙活已經開始想辦法勸說掌門只是一場誤會，不要殺去峨嵋都不要飛燕流星翎解無塵時，解無塵想的事倒是與她不同。
這事到底是他不對，要不是他拉上趙妹處理自己的家事，她現下又怎會陷入誤會難以脫身，也害得師兄和峨嵋丟面子，師兄雖然嘴上不說，但是他從小跟着師兄練拳腳，又怎會不知道峨嵋是如何從衰落重回鼎盛，一想到他因為自己的蠢而趙妹和師兄、還有解家都會被人恥笑，他的心就被愧疚的苦水泡着，吃什麼都不香了。
要是他和趙妹成親，大家都不會煩惱都會很開心。而且趙妹這麼好，武功高性子好，做飯好吃手又巧，還很能持家，他是見過她在菜市場精打細算的樣子，會照顧人又懂得討老人家開心，這麼好的姑娘，要不是今次的大誤會，他解無塵還不一定能娶到啊！
這樣想着的他，手裡捏着臨行時奶奶塞他手心裡的鑲紅寶的金珠花，把珠花簪在趙活的頭上，結結巴巴地說出他覺得很乘人之危的話。
"就…就是…呃…那…那個，要不…要不我們…我們成親！我…我照顧你一輩子！誰說你壞話我踢誰！"
所謂的喜歡有時候很沒道理，當眉眼清正的男人在她的頭上簪上珠花，結結巴巴地說要與她過一輩子。她的心無法抑止地跳動起來。
歡喜嗎？歡喜。喜歡嗎？喜歡。正因明白他是一個真誠正直的人，才更為這一刻的承諾而動心，他是第一個沒有因為她的臉而鄙夷她的外人，和葉兄因為恩情所以趙活一切全肯定不同，解無塵是真心覺得趙活的臉不奇怪，對他來說只是很有特色的一張臉，都不像大師兄這樣有時會不顧她的意願拉上她去做一些她不太喜歡的事，他尊重她維護她，有人說她壞話他會馬上替她出頭，她到底不是冷情冷性，如何能不喜歡解無塵。
但是，她還記得他是隻顏狗，他喜歡美貌的姑娘，都喜歡在美貌姑娘面前表演自己的英雄氣概，不論是蘭師傅告訴她的千里行故事還是瑩姑娘告訴她的欲出頭反被痛毆回峨嵋的故事，還有她親眼看見聽見的他為小師妹的美貌心神動搖，一瞬脫口而出的"唐姑娘如此美貌，要我負責也沒問題"的真心話，無一不告訴她他只是尚未曉得美醜的意義，當他真正長大，看到別人身邊佳人在側，而他身邊的是個醜婦，他會後悔吧？即使他會一如既往地對她好，他都會後悔吧？
他會後悔的，一定會。但是，即使如此她還是要答應他，能做他的娘子做多久就做多久，她想穿嫁衣，想有萬人空巷的婚禮，想在親人好友的祝福下和郎君飲交杯酒，想嫁給喜歡的郎君。
趙活要嫁給解無塵，不可以嗎？
這樣想着的她，用自己才明白的決絕，撫了撫頭上的珠花，堅定地說好。
10.
婚禮很順行，堅定決心的趙活把所有想來亂的老友通通創飛，欺負解無塵的混球如大師兄、塞外二人組等人讓她指揮小師妹打走，敬酒的人讓全體峨嵋弟子為敬愛(？)的解師兄/師叔擋下，新人拜了一雙又一雙的高堂，就是蘭師傅這位舊友解無塵都很老實地拜了。酒過三巡後一班渾人高喊喜時已到入洞房，高大修長的解無塵紅袍金冠，往日披散的長髮束得嚴嚴正正，真真是位端正俊秀的郎君，他用喜秤挑起喜帕，用上脂粉都只能用平庸來形容的臉出現在眼前，新娘手裡握着紅通通的大蘋果，黑曜石似的眼睛對上他因為燭光近乎金色的淺琥珀瞳孔，新郎倌突然覺得心跳得很快，白淨的面皮暈上一層淺紅，活像酒飲多了一樣醉意上頭。
奇怪，他明明一杯酒都無飲，酒全被師兄師弟和師姪們飲掉啊？
這種就是成親的感覺嗎，滿頭珠翠的新娘子坐在婚床上等着他的到來，上了胭脂的唇與她手中的蘋果一樣紅，她靜靜地凝望他時，天上最亮的星就在她眼裡，為什麼大家都說她醜，趙妹明明就很漂亮，不過沒關係，趙妹是他娘子，他知道她有多漂亮便可以了，別的人要是敢窺視他要踢爆那個人的頭。
接下來要做什麼，是那種事嗎？想到無恥的唐布衣給他的無恥的小本本，解無塵的臉就一陣發燒，眼睛不受控制地掃向盛裝的趙活。她今天沒有梳馬尾，挽成髻的半長髮插了一支又一支的釵環，坐得筆直的腰背突顯她優美的形體，習武之人的體態總是漂亮的，趙活又是最漂亮的那個，俊敏若蹄羚，柔軟如山豹，揮拳踢腳時好看，穿嫁衣時都好看，當她褪下層層衣衫，像花一樣盛開在床上時，一定會更好看吧……
解無塵不知道此時的他與平日的他很不同，淺琥珀的眼睛微微瞇起，像掠食的鷹隼，而他的獵物柔順地替他解開束髮的金冠，遞上一盞茶予他解渴時，低垂的、白鳥似的頸項激發起掠食動物原始的食欲，他幾乎要伸手把她推倒在床，模仿唐布衣給他的小本本把裡頭畫的東西全用在她身上。
"小師妹在屋頂窺視。"擬聲成線的傳音入密像一桶冷水澆在解無塵頭上，把所有的旖旎曖昧通通趕走，變回平日一切聽趙妹的呆樣，兩個人呆呆地對視一會，還是她開始指揮他坐好，然後坐他懷裡叫他為她卸釵環。
既然來鬧洞房的是小師妹，趙活心裡大抵有個譜，無論是誰指揮小師妹干這種事，誰都不敢讓冰清玉潔的小師妹看不堪入目的東西，都不敢讓她聽牆角聽到天明，最多一刻鐘，小師妹一定會回去報告，只要這一刻鍾裡他們看起來親密無間，之後的事就解決了。至於做不做真夫妻這種事，趙活是不太懂的，她從前就沒想過有嫁為人婦的一日，身邊又沒有女性長輩指導，曉事兒的男長輩不好指導她閨房之事，蘭師傅固然與別人做過夫妻，但是慘痛的愛情經歷是她不堪回首的往事，無法為大弟子作出有效的指導，身邊的女性朋友全是黃花閨女，放在枕下的春畫還是唯一靠譜的二師兄強忍羞恥放入去的，但是需要看的人不知道枕下有這東西。至於嚐遍百味的仙兒師姐，比起指導醜師妹，仙兒師姐更想看兩個傻蛋出糗的樣子。
所以，要不是跟唐錚學過醫術，趙活真是會傻到以為寶寶是大鳥放在籃子裡送來的。
11.
屋內人卸釵環卸得很專心，屋頂掀瓦片看他們親近的屋外人都看得很專心，唐默鈴從師姐被解師兄抱在懷裡卸釵環，再到釵環卸盡半長的髮柔順地披在肩上，解師兄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撫着師姐的髮，順帶掃上師姐的頸，微瞇眼睛的樣子看起來與平日傻傻的很容易被欺負的他不大相同，有點像大師兄認真起來做事的樣子，也像鷹隼獵到兔子準備大快朵頤的樣子。
看到這裡應該可以吧？她還想回去吃甜湯，師姐的婚宴有很多好吃的，很少放開腮幫子大吃大喝的唐默鈴是打算盡情吃喝的。雖然師姐嫁人她有點傷心，但是峨嵋是唐門的鄰居，她想的話隨時可以央師兄師姐帶她去探望師姐，而且解師兄是個笨笨的好人，師姐嫁給他不會被欺負的，這點唐默鈴很肯定。
就是大師兄和雲裳覺得他們的婚事有古怪，非要她看他們洞房，接他們的說法，他們真洞房就證明他們是來真的，分開睡肯定是假的，要把解師兄吊起來打。
他們的真洞房標準是什麼他們又吱吱唔唔地說不出，只好用看起來很親密就是真洞房的說法來糊弄唐默鈴，於是唐默鈴就很實誠地把看到的東西向伸長脖子等着她的人報告，其中包括大師兄、葉大哥，瑞笙、雲裳、夏候掌門、小梅師姐、瑞笙的族妹，他們都等着她的報告，手中全是趁手的東西準備殺入去把師姐搶出來。
"我看到師姐在解師兄懷裡，他為師姐卸釵環。"
"釵環卸盡後他摸師姐的頭髮，還摸師姐的脖子。"
"他的表情看起來很餓，他沒吃飯嗎？"
且不論得到小師妹報告的人哭的哭笑的笑，小師妹回去吃甜湯還把大師兄叫她做的事報告給二師兄知道，明日的唐家大院有多少人一起浸毒砂缸。屋內人在感知到小師妹離去後再都崩不住互相倚偎着睡着了，隔日因為坐着睡了一整夜腰酸背痛去敬茶時，老頭老太爹媽掌門師兄欣慰的眼神和一封封的紅包多到兩個人要捧着拿，至於他們有沒有真洞房，都腰酸背痛肯定鬧了一晚上！孩子真是長大了！說不定明年就有曾孫孫/孫孫/師姪/外孫女！呵呵呵，人丁旺盛家族才能繁茂，我才能帶上一串串的曾孫孫/孫孫/師姪向別人炫耀啊！
而其中一位當事人有點委屈又有點失落地想着小本本裡畫的東西，連親親都沒有的洞房花燭夜是洞房花燭夜嗎？想到趙活飲茶時印在杯上的口脂，嫩紅的色澤像糖葫蘆一樣鮮嫩欲滴，他就感到喉間一陣乾渴得飲三大杯茶把乾渴壓下去。
12.
之後的日子解無塵很難形容，趙活成親後在唐門、峨嵋、解家三地來回跑，他作為丈夫陪着她處理帳本計算各門的進帳花用，這裡的陪指的是真是干坐着等娘子算帳，他做個男花瓶提供賞心悅目的作用，以至嘴賤如唐門人/愛載他的峨嵋弟子用或下賤(唐門人的賤嘴深得唐布衣真傳)或無奈愛憐的口吻勸他不要妨礙趙活工作，他不是小孩子是已經娶親的男人，能不能不要用對小孩子說話的口吻對他說話！
還是娘子對他好！嘴賤他的被她痛毆，說話好聽的師弟/師姪被她用相公在這裡她干活干得更有動力打發走。
娘子是香香的每晚都要抱着入睡的，飯菜是好吃的衣服都是她親手裁制的，梳洗整裝都是她一手包辦的，大家都說趙活是打着燈籠都找不到的賢妻，除了臉不太行你真是撿到寶了。
對娘子的讚美他全盤接收，說不好看的通通打成殘廢，看了她就是有罪敢端詳她的容貌更是罪加一等，要不是趙活醫者仁心每次他打架的時候都拿着藥箱在旁邊守着，解無塵不會只把人打成殘廢而是通通打死，饒是如此還是被她揪着耳朵說怎能為口角之爭傷人性命，相公你學壞了！
解無塵什麼都聽趙活的，只有這件事從來不聽。
這樣的他們，看起來很幸福吧？即使生活如此幸福，解無塵依然有無法向人傾訴的煩惱。
第一是他很想和活妹更親密一點，且不談被他命名為唐布衣小本本的教材，他們連親親都沒有親過。是夫妻的話，一定會親親吧？二人獨處時應該親親吧？為什麼他們最親密的舉動只有抱着睡覺和牽手，不是抱抱和牽手不好，而是他們可以有比抱抱和牽手更親密的行為啊？！
而且活妹有點抗拒他替她打水洗漱，不過是打洗腳水有什麼好害羞，她能替他打水洗腳為什麼他不可以？被熱水泡着再按摩雙腳的感覺多舒服，他喜歡她都喜歡，明明被按壓穴道的時候她舒服到眼神也有點渙散，還是咬着唇把腳縮起來不准他按。哼！娘子就是這點不好，矯情！
第二是……這點他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就是他開始討厭她的男性朋友。
唐二俠故且不論，雖然他不喜歡他罵娘子蠢豬，但是他們成婚後唐二俠基本不罵人對他都很有禮貌，所以唐二俠尚可接受。
唐布衣雖然討厭，以前常常纏着娘子還動手動腳，但是他們成婚後雖然唐布衣一如既往的纏人卻不再動手動腳，所以唐布衣仍可接受。
東武林的瑞盟主有些難評，有機會就對着娘子淚眼汪汪，解無塵不想見到他。
蒼松劍客葉雲舟最可惡，他討厭他的臉、討厭他端嚴的儀態、討厭他總是提起娘子對他們兄妹的恩情、討厭他談起娘子時閃閃發光的眼神。
這隻點蒼佬什麼意思！不是說點蒼弟子最講禮教嗎！與別人的夫人一點距離感也沒有！這算什麼！
他討厭葉雲舟，都討厭其他男人(甚至有女人)，尤其討厭趙活在他們面前爽朗的笑容。
明明……明明他們以前都是這樣與她相處的，他也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啊？
13.
無法傾訴的煩惱積着積着，在又見到葉家兄妹來拜訪活妹時爆發了。
沒有人想到一向呆呆的解無塵會發這麼大的脾氣，他完全不顧禮儀，要把葉家兄妹趕走，趙活的話不聽，來勸架的師姪的說話不聽，連掌門師兄的話都不肯聽，過去無邪的雙目滿是嫉妒的怒火，旁人的勸說和娘子師兄的阻止更是火上澆油，使他直接把火燒到趙活的身上。
"你為什麼對他們這樣好！你是不是喜歡他！"
這話一出，整個峨嵋的天似要塌下來，空氣冷凝成冰，趙活的嘴巴無聲地張合幾次，才擠出一句。
"……你說什麼？"
解無塵不理會，平日的他根本不會惹她生氣，更遑論說出令人難堪的話，但是太痛了，他的心太痛了，尤其是他親近的人都幫着一個外人，把他當孩子看待，覺得他耍孩子脾氣，這算什麼回事？！我才是你的相公/師弟/師叔！你們去幫一個外人不幫我！
於是他痛苦地、殘忍地又重覆了一次剛剛的話，還加油添醋了幾筆。
"我說，你是不是喜歡葉雲舟。你們以前關係不是很好嗎？是可以託命的交情，假如他當日對你以身相許，你今日的相公還不是我啊！"
向無憂再都忍不住，一記雷神腳飛身過去，解無塵以金雞獨立式起架勢再用腳一勾一纏把迅猛的雷神腳擋下，再雙腳微分左前右後擺出起手式，正正是野馬分鬃的標準姿勢。
葉雲舟都出手了，向來謙遜有禮的他雙目滿溢怒火，在妹妹聲聲句句的哥哥！不要打！你們兩個打起來這事要完蛋了！的呼聲中，起手就是點破雲關．雷動九天。
一個滿懷妒火，一個滿懷怒火，兩個男人為了一個女人大打出手，是多麼美妙的桃色新聞。向掌門臉都綠了，一邊罵孽障一邊勒令今日的事不准外傳，還得安慰師弟媳不要放在心上，他一定痛打解無塵這個孽障為她出氣，一直呆呆的趙活衝入去，叮叮噹噹的暗器全打在二人身上，接着一拳打在解無塵的臉上，再揪着他的衣領惡狠狠地說。
"我喜歡你……只喜歡你！我誰都不要！我只要你解無塵做我趙活的相公！你為什麼要說這種話啊？！為什麼！！"
她一邊罵一邊哭，哭到衣襟濕透聲音嘶啞，而他被突來的告白砸暈頭，正要作出回應時，趙活一把將他推開飛奔下山，而葉家兄妹用冰冷的目光盯了他一眼，轉身向唐門走去。
江湖大有因為夫妻吵架而再起風波的趨勢。
14.
趙活一跑就跑到瑩姑娘在蜀中的上官商會躲起來，當初一時衝動跑下峨嵋，清醒一點後卻不敢去唐門或者大雪山，掌門和蘭師傅他們看到她跑回來一定不會問原因而去殺去峨嵋把解無塵五馬分屍開膛破肚，他們的趙活全肯定腦是連趙活本人都搞不懂的運作，為了解無塵的命，還是暫時不去找他們比較好。但是身邊的好友除了瑩姑娘外在有關她的事上都比較神經，她只好去做瑩姑娘的帳房權充暫住費和保密費……
她會回去的，真是會回去的。還會做很多好吃的哄相公消氣，所以讓她躲幾日好不好，畢竟他的話太傷人，趙活性子再好都需要時間舔傷口。上官瑩對此的評價是你傻啊！是我就找訟棍拿和離書和和離費！還要找說書的編很多段子搞臭他讓他解無塵變當代陳世美！
我不要，我沒有考慮到他的心情我都有不對……還有，瑩姑娘你沒有這樣做吧？
上官瑩真是要氣死了！當初為她痛打南宮深和爹的趙活可不是現在這副慫樣，怎麼為了解無塵這隻傻狗慫成這樣？天下至毒不在唐門而是充滿酸臭味的戀愛啊！
這樣想着的她把最新的江湖快報攤開在趙活在面前，沒好氣地說。
"這麼擔心他就快點去峨嵋救他，你家掌門和夏候娘子領着一票人圍攻峨嵋，口號是【接回趙師妹，交出解無塵。】"
然後上官瑩只看到一陣風，她的帳房娘子就消失了。
15.
解無塵在趙活跑掉後被向無憂打得死去活來，他一邊打一邊流淚說他教出有辱師門的孽障，打完了把孽障關小黑屋不准弟子送水米，雖然弟子們不聽還是偷偷替師叔上藥送飯，但是他們望着師叔欲言又止最後還是唉聲嘆氣地走了，而本人一口飯也沒動只對着牆壁發呆。
等所有人都走光了，只剩下他一個人時，他終於縮成團，把頭埋在膝蓋裡，無聲地啜泣起來。
我不想弄哭活妹的……我只是生氣……我只是害怕……她樣樣都比我好比我強，圍着她的人都比我好比我強……如果她有一日嫌我蠢笨，不再要我，怎麼辦……
我喜歡她啊！最喜歡她了！天上地下最喜歡她的人是我啊！為什麼我會說那種難聽的話侮辱她啊！
解無塵你個混帳！解無塵你個畜生！
他哭了很久，直到一雙滿是皺紋的手摸上他的頭，慈祥的、全是老人班、臉皺到像橘子皮的老師公顫巍巍地又摸了他的頭兩下，他一邊抽泣一邊扶着老師公坐下，伏在他腳邊哭訴起來。
……哎呀呀！小解你說了這麼過份的話，難怪小趙生氣啊，該打。
……小解你還想和你媳婦一起生活嗎？想啊，師公教你，你要去找她，抱着她的大腿說對不起，拿上最粗的荊條讓她打你，說你有多喜歡她有多愛她，想和她親親想和她生娃娃想和她過一輩子，你什麼都不說，只知道在心裡胡思亂想，她怎知道你想和她做那些事啊，小趙是女孩子啊，笨小解。
……做了這些她會回來和你繼續過日子？不知道啊。要不要與你一起繼續過日子是小趙決定，師公教你的東西只是教你怎樣去道歉，沒有人說過道歉了就一定會被原諒。
……只是，還是得做，無論結果如何還是得做，不然你死的時候會為當日的懦弱死不瞑目的。
老師公樂呵呵地看着孩子像一陣白色的風沖出去，至於沒有告訴他的唐門圍攻峨嵋金頂事件，算是老師公的壞心眼，畢竟欺負了小趙這麼好的姑娘，挨娘家人的打都是應該的。
16.
她衝上山，無視所有叫着趙師姐莫怕！我們替你撐腰的青衫紅衣，都無視大師兄嚴厲的表情、二師兄冷酷的神色、三師兄痛心疾首、蘭師傅大罵不爭氣、葉家兄妹的趙娘子/趙姐姐糊塗、阿笙的阿活莫慌！我來救你！在臨陣變掛的四師兄和小師妹的幫助下衝去找她的相公。
看到他被掌門打到奄奄一息的樣子，她又哭了。一邊哭一邊為他療傷，還捉住二師兄逼他幫忙。
唐錚千萬個不願並大罵趙活沒骨氣，最後還是捏着鼻幫師妹救她的傻狗相公。向掌門都一身傷地對着毫髮未傷的唐中翎等人賠笑，平生未折腰的向無憂為了解師弟艱難地擠出笑臉，低聲下氣地向師弟媳的娘家人賠罪，心中悲憤通通化作一個在內心迴響的真心話︰歷門歷代有比我更苦逼的峨眉掌門嗎！去他媽的！這個掌門我不干了！
他迷迷糊糊地睜開眼，看到活妹的臉立時清醒了，精神上的刺激蓋過肉體的痛苦，他用包着厚厚繃帶的手捉住她的手，說。
……娘子對不住！我豬油蒙了心！因為妒忌所以要趕走葉雲舟還傷害了你！
……你樣樣比我好比我強，我怕你以後不要我，才會討厭葉雲舟。不止他，我還討厭很多人，他們全是你的知己好友，我小氣我心胸狹窄！
……我喜歡你！我愛你！想與你親親！想與你生娃娃！想與你過一輩子！
……你能不能原諒我一次……你以後說東我不走西，你說月亮是方的就是方的，誰說不是我打到他說是，我什麼都聽你的……可不可以還要我做你相公……
傻狗一把鼻涕一把淚，被他的好娘子抹乾淨臉，輕聲對他說。
……我都最喜歡你，只想和你過一輩子。我才怕你那一天嫌我醜不要我了。
……你說那種話，我很難過又有些歡喜，你為了我妒忌別人，我心裡高興到不得了。你看，我是不是很壞？
……生…生娃娃什麼的，不要講得那麼大聲！不知羞！不過……
趙活的眼睛閃着光，輕輕地、輕輕地在他唇上親了一下，垂着頭嘟噥可以先親親，然後又昂起頭說還沒有原諒他，她會回唐門要師兄擺龍門陣考驗解無塵，他要過三關斬六將來到她面前，然後她才會跟他回去。
雖然無論結果如何，她都會跟他回去就是。
這樣想着的她，哼起走調的山歌跟着一眾青衫紅衣回唐門，臉上是被大師兄評價為與解無塵如出一徹的傻笑。

終日打雁被雁喙了眼．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