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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離家出走】


大蛇磷沒有想過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從藍染惣右介在族老面前提出希望她加入五番隊,以及她收拾細軟離開大蛇家,前後不到一個時辰。

將時間撥回兩人在藏物間對視的時刻。

捕捉到大蛇磷的低語後,藍染惣右介歛下眼眸輕聲道:「謝謝妳的叮囑,大蛇同學。另外,我也提醒一句,即使是在自家中,最好穿上一件外衣喔。」

以慎重的語氣言及後半句時,他微彎的眉眼卻又透出幾分柔和。

將藍染惣右介溫煦的微笑收進眸底,大蛇磷乖巧地回答:「好的,藍染老師。」

……美世曾經提到,肌襦絆就像第二層肌膚,所以她目前的狀態接近於赤身裸體?

她應該害羞嗎?尋常人應該要有害羞的反應嗎?

大蛇磷憶起課堂上的女同學們玩鬧推搡間,某一方的衣襟被意外扯開後,焦急地遮掩的神態,以及周圍男同學或迴避或窺探的視線。

或許她得做出羞赧的模樣。

不過,她肩上還有一件鈴蘭花紋外袍,尚不等同光裸吧?更近似衣衫不整?

這麼思索著的大蛇磷再次望向藍染惣右介。

──如此看來,出言提醒她的藍染老師是一名正人君子?

暗自感慨了一句後,正當大蛇磷要向藍染惣右介頷首道別,並準備離開這方空間時,她的手腕倏地被夾帶溫熱體溫的掌心攥住,「大蛇同學。」

在大蛇磷疑惑的目光中,藍染惣右介兀然提問:「妳會出席晚餐嗎?」

她想也不想地回答:「應該不會。」依照前次四楓院家族來訪的情況,她被勒令待在閨房裡,不出意外的話這次也是如此。

大蛇磷一語畢,對面便傳來一道沉吟,以及緊隨其後的低語:「屆時我向大蛇家族老們的提議,需要妳本人到場。」

藍染惣右介的話語裡參雜一縷意有所指的試探,而順利在真央靈術院習得社交技巧的大蛇磷,則成功捕捉到這份暗示。

於是烏髮少女沉默半响,這麼改口:「我會去的。」

說完,大蛇磷這才收回被對方大掌扣住的皓腕。

踏出的步伐悄然無聲。
宛如她最初也是(預計)最後於世間留下的痕跡。

她沒有回頭查看落在背後的視線。

與藍染惣右介分別,自長廊走回房間的路上,大蛇磷忍不住想像起他打算說什麼。

藍染老師是護廷十三隊中五番隊的隊長,說出「想要我」的這種話,意思是要讓我編入五番隊嗎?就像即便尚未畢業,但被安排進入六番隊的貴族子弟那樣?

大蛇磷感覺胸口底下傳來一股蠢蠢欲動,落在長廊上的腳步不由得跟著飄然起來。

只是這份陡然萌生的期待,卻又飛快地被她掐熄。

不要期待,不要冀望──大蛇磷再三告誡自己。

在她仍會向大蛇家族的「誰」尋求滿足時,有太多被辜負、或是沒有實現的期待。

大蛇磷不喜歡那份感受。

如同墜入冰冷的湖底,被漫無邊際的黑暗奪去體溫。

鎏金般的眼眸掠過庭院朱橋下的平靜湖面,倏地抹平內心的躁動。

最好的做法是從最初就不抱希望,這樣就不會失望,更不會失落了。
而若對方──通常是美世──確實做到承諾的事情,她便還能收獲開心的情緒。

所以當大蛇磷收拾出一袋行囊來到座敷,聽見障子門內的這席話:「以上就是我想表達的了,最後重申一下,我十分期待大蛇磷成為五番隊的一份子。」後,訝異地睜大雙眼。

溫潤如玉的嗓調厚實沉穩,卻又宛如山林清澗沁入心神。

跪坐廊間的大蛇磷不禁怔然,芊芊柔荑不知不覺地抱緊了懷中細軟,聽著隨藍染惣右介語末落下一槌定音的幽遠回聲。

對於如何終止「比死去還要痛苦」的人生,大蛇磷從未停止思考。
在她試圖自我了結但失敗後、在美世選擇了比她更加重要的人後,她原以為自己只剩下這份不知方向的迷茫與孤寂,而今藍染惣右介替她開闢出嶄新的道路。

說不上能夠停泊的港灣,但足以作為歇息的庇護所。

藍染惣右介兌現了承諾──這項事實令大蛇磷覺得……很開心,彷彿一道暖流絲絲縷縷地注入心口。

那曾是唯有美世給予過她的感受,得以使她從冰冷的湖面下仰首呼吸。

只是美世無法每每都能成為她的「英雄」,因此,沒有被選擇、孤獨地留在罌粟花前的大蛇磷,任由自己溺斃於令人眩暈的馥郁裡。

直到意外登場的藍染惣右介在滿目血色中攫獲了她,並指出脫離囹圄的另一條道路。

『如果只有當上死神才能實現這個願望,那麼我是想要成為死神的。』

與其繼續待在大蛇家,受制於族老們的命令,還不如趁他們的注意力被藍染惣右介引開,就此告別這方被烏黑磚瓦拘束的「天空」。

月見美世是風箏,而大蛇磷未嘗不是浮萍。
潺潺流水將她捲入幽黑的暗潮,但一隻覆著薄繭的掌心撈起了她。

於是飄忽不定的心神就此擁有歸處。

座敷內,未曾和大蛇磷對話過的管家與長老基於「對子女的照拂」揚言阻攔,故而大蛇磷緩緩拉開障子門,在一干或詫異或疑惑的目光中,說出:

「如若大蛇家不允我成為護廷十三隊的死神,那麼我便離開大蛇家。」

大蛇磷並非在狂風暴雨中仍能巍然挺立的松柏。

生為女子的她體態纖細柔弱,彷彿於絕對的力量前不堪一擊,但任何人都無法小覷那具身軀所蘊含的毅然。

──猶如崖壁上的花朵,朝著天空踏出腳步。

除了那位面上掛著一抹淺笑的男人外,似乎無人反應過來,又或狀似沒有聽到她的話語,端起酒杯淺啜不予回應。

對此,大蛇磷感覺內心無比平靜。

或許早該這麼做──她心道。

她從未在這個家族獲得絲毫認同感或留戀,倘若僅是滿足最低限度的生存,就連能被摸頭稱讚的看門狗的待遇都比她好上一些。

大蛇磷也曾困惑於自己遭受的待遇,是否存在她不知道的內情,只不過大蛇家族上下從來沒有人願意替她解惑。

放棄和大蛇家的所有聯繫,心情上比大蛇磷想像中的還要輕鬆。

儘管從此之後,她就得獨自為自己的生活乃至一切擔起責任,或許殘酷的現實會折斷她的脊梁骨,不過大蛇磷寧願在外香消玉殞,也不願讓大蛇家長老們遂心如意。

嗯……她確實學會了美世的叛逆。
想到這裡的大蛇磷忍不住莞爾。

而屋內幾名長老似乎這才意識到家族內有「大蛇磷」這名子女,露出她不曾料到的錯愕神情。

大蛇磷在一片靜默中起身離開,穿過庭院行至通往大門的長廊時,背後追來凌亂的腳步聲與拉扯力道攔住了她。

她下意識地回首一望,映入眼簾的陌生面孔寫滿怒意,咬牙切齒地吐出尖銳的話語。

「不過是個卑賤的私生女,能夠享受家族的福蔭就該感激涕零!」

「妳能夠活到現在,全都是族老們心善的結果。」

──她追尋許久的疑問因此獲得解答。

簡單得不可思議。

大蛇磷不知道自己該做出怎樣的反應,所幸不予回答。

眼見大蛇磷陷入沉默,誤會了什麼的族老更加來勁,布滿皺紋的手指著她的鼻子,厲聲喝斥:「女人就該聽從家族的安排,做好傳宗接代的職責!」

面對長老們句句諸如冥頑不靈、無理取鬧……等的責備,大蛇磷的思緒卻飄至一旁的藍染惣右介身上。

那伏貼的褐色瀏海下,一副黑框眼鏡替他添上一抹敦厚氣質,即便模樣並不突出,但男人的偉岸身形在佝僂的族老們間顯得鶴立雞群。

對身為「外人」的藍染惣右介來說,目前的情狀應當尷尬無比,更沒有他介入的空間,許是如此,他不發一語地佇立於人群後方。

大蛇磷感覺自己被割裂成兩個部分,一個自己愣愣地接受長老們越發犀利的數落,另一個自己則思忖著如何讓藍染惣右介抽身。

畢竟她不想令藍染惣右介感到厭煩,以至於收回邀請她加入五番隊的提議。

至少得展現自己解決事情的能力,使藍染惣右介認為她值得投資,這也是大蛇磷果決地提出離開家族的原因之一。
對於目光短淺且未能提供助力的家族,必須表現與其斷捨離的魄力。

相信以藍染惣右介的眼界,不會糾結於此舉是否過於「勢利」。

如今最大的問題是該怎麼應對長老的死纏爛打。

沐浴在毫不掩飾的敵意目光和話語中,熟悉的漆黑泥淖再次漫上她的雙足,彷彿要把她拽入深不見底的幽暗裡,而她已然習慣這份沉重的窒息感,面上平靜無波。

就在大蛇磷絞盡腦汁地思考時,逐漸接近的靈壓及呼喊打斷了大蛇家族老的謾罵,「──磷!」

步伐輕盈的黑影自烏瓦圍牆一躍而下,來者的身影深深地映入大蛇磷眸中。

「……美世。」

那是踏著晚霞色澤的絳朱碎光朝她走來,耀眼奪目的月見美世。

當美世牽起大蛇磷的柔荑,後者並未反抗。
反倒是措手不及的族老們炸開了鍋,默契一致地惡言驅趕金髮少女。

「滾出大蛇家,月見家的丫頭!」

「放肆!這是大蛇家的家事,外人沒有說上話的份!」

「妳沒有權力帶走大蛇磷!她是大蛇家的財產!」

似乎是哪個詞彙按下了某個開關,須臾間,月見美世悉數釋出平時刻意抑制的靈壓,終日懶洋洋的閑散神情被沖天怒氣取而代之,罕見地、像是挑釁般地彰顯氣勢,「你們想要怎麼阻止我?找我姊嗎?有什麼意見可以正式向月見家反應。」

──恍如為了保護幼崽豎起全身尖刺的母獸。

「妳以為能護得了大蛇磷一世嗎?她終究要回到大蛇家!」

「意氣用事只會害人又害己,除了大蛇家外,大蛇磷沒有其他容身之處。」

年齡加起來逾千歲的老者們對著自己口中的黃毛姑娘連連勸說,甚至詳細說明其中的利益得失,但月見美世握住大蛇磷的手始終沒有放開。

面對大蛇家族老的苦口婆心,月見美世非但充耳不聞,更是扭頭對大蛇磷說:「不然妳來住我家吧,磷。」

「不管想住多久都沒有人能阻止妳的,難道某些人還能帶人殺進月見家不成?」

聞言,藍染惣右介瞟了眼金髮少女。

在藍染惣右介微薄的印象中,月見亦屬於上級貴族,保存在中央四十六室地下議事堂大靈書迴廊的記載裡,月見家開發了無數禁術、累積諸多功績,助長前任家主夫婦萌生謀反之心,最後一齊遭到處刑。

考量該家族曾經的貢獻,月見家的一對遺孤沒有被究責,如今居住於瀞靈廷邊緣的祖宅。

見記錄上陳述諸多禁術因此失傳後,藍染惣右介對月見家的結局不再感興趣,也就沒有繼續深究。

所以他沒怎麼關注月見美世──無論是這一次,又或「上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