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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愛】
  公演倒數一個月,攝津萬里每天幾乎只有晚餐和睡覺時間能見到阿優,他一早就前往排戲場,做操、發聲,再來是一連串的修戲,每天都嘗試和自己的角色有更進一步的認識,學習和角色共處。這是一種心靈連帶身體疲憊的活動,因為腦袋沒有一刻能休息,就連回到家,他也時常試著劇本繼續做功課。

  舞台劇之於他到底是多麼有魅力的存在呢?他從很久以前就常常思考,每次將近演出時,他都很常過於焦躁。表面上是看不出來的,他很擅長打哈哈帶過一切事情,看起來心靜如水,把握十足,但實際上那種焦慮爬滿身子,讓他感受到心臟附近總是有點悶。

  壓力確實很大,舞台劇就是一個讓他如此痛苦的存在,但為什麼他又不斷地接戲呢?他知道這個問題是永遠不能踏進去的領域,就和沼澤一樣,進去一隻腳後或許就出不去了。他搖了搖頭,希望能將這個問題耍出腦袋,剩一個月,不是可以讓他胡思亂想的時間。

  攝津萬里向天空喝了一聲,重新打起精神,對自己說了聲沒事的,明天劇團停排一天,或許休息一天就會沒事,而且他快到家了,很快就能聽到阿優的聲音了。她的聲音有時不像平常撒嬌時那般甜膩,但沒關係,因為他在某天發現自己只要有聽到她的聲音,其實就很足夠了。或許阿優總是認為她一直單方面的依賴他,可她沒有發現,他也在無形之中變得沒辦法沒有她在身旁。

  「阿優,我回來了。」他大聲喚她,卻發現客廳那頭沒有聲音回應,甚至連燈都沒有開。

  平常這個時間,她應該會在客廳等他一起開動才對。

  「阿優?」攝津萬里開始有點慌了,他沒有聽到任何一點回應,阿優三小時前就告訴自己到家了。

  他摸黑繞了一下客廳,沒有看到她的身影,心跳似乎漏了一拍。他加快步伐,聲音也略顯緊張,迅速往房間走去,卻發現一樣沒有開燈。他又輕呼了一聲她的名字,這次總算有了點反應,他聽到她睡著時才會發出的嗚咽聲,總算安心地鬆了口氣。

  「真是的阿優,妳竟然在睡覺。」室內頓時變得明亮,她將被子拉得高高的,他猜測她大概是睡著了。他坐在床邊,推了推她,照樣只聽到嗚咽聲,他疑惑,心想怎麼睡的那麼熟。

  「真虧妳還睡得那麼熟,我剛剛都叫那麼大聲了。」他替她把被子拉到臉下,被子摀住臉的話會太悶,她的耳朵變得通紅,他竊笑出聲,心想怎麼會有人連睡覺都那麼可愛。他情不自禁地撫上她那張稚嫩的臉,手指才剛觸碰到她的皮膚,他才赫然發現事情不對勁。

  「怎麼那麼燙?」他趕緊將她整個人翻成正面,發現原來不只耳朵,連臉頰都因為發燒而變得潮紅,方才的嗚咽也是因為不適而痛苦吐出的氣息。他把她攬在懷中,她整個身體都發燙的嚇人,穿透過他的衣物直直攻進他的內心,他覺得自己的心好像也燒了起來,不是普通的熱,而是地獄的炎。

  「阿優?阿優!」害怕她燒到昏過去,他大聲地叫她的名字。在聽聞到他的聲音後,阿優皺了下眉頭,才勉勉強強睜開眼睛。攝津萬里又再度鬆了口氣,但內心的急躁沒有緩下來,緊張地問:「妳什麼時候開始不舒服的?怎麼都沒講?」

  「我……我不知道會這麼嚴重。」阿優虛弱地開口,聲音小的幾乎聽不到。

  「妳到底是什麼時候開始不舒服的?」

  「我……這幾天一直咳嗽,喉嚨很痛,然後今天就發燒了……」剛說完話,她又咳了幾聲。

  「怎麼不告訴我……」他輕拍她的背脊,皺起了眉頭。

  「我沒注意到,還有你最近很累……」阿優一邊說話一邊閉起了眼睛,將頭靠在他的胸膛,似乎是沒什麼力氣繼續說話,昏昏沉沉地在他懷中睡著了。

  攝津萬里愣了幾秒,攬著她發呆了好一段時間,才漸漸回神。他小心地讓她躺回床上,給她貼上退熱貼,又多蓋了一件被子,出門一趟買了感冒藥,這才到她身旁側躺著。他的指尖輕輕撫上她的臉頰,那個因為發燒而像蘋果一樣的臉頰,過去他最愛看她臉紅的樣子,但如今他只希望她能早點變回原狀。

  剛剛那句「你最近很累」,無疑讓他對這一切感到愧疚,因為公演所以太過繁忙,每日回家腦中也都是充斥著角色的事,明明他都擁著阿優入睡,卻因為疲憊而沒發現她可能半夜常常咳嗽。他有時會忘記阿優雖然聰明,但在生活上卻不敏感,他該發現的。

  「阿優,抱歉。」他在她額頭上印下一吻,高溫立刻傳遞至他的雙唇,他覺得好燙,真的好燙。

  阿優覺得自己好像做了一場很長的夢,她夢到自己站在冰原和火山之間,只要往一邊偏過去,就會變得不舒服,所以她不敢動,維持了這個姿勢好久好久,到後來她才發現這似乎比去其中一邊都還要痛苦。在她快撐不下去之時,中間突然開出了一條道路,是一條充滿柔軟青草,即使身體無力而倒下,也絲毫感受不到痛的一條路。阿優輕輕地笑了,心想終於不用再忍受冷熱交替了,但當她踏出第一步時,卻發現世界變得模糊。

  雙眼酸痛,頭還有點沉,她勉強逼自己打開雙眼。一睜開,就看到攝津萬里掛著沉重的眼皮,露出了放心且溫柔的笑容,那是她很久沒看到的笑。

  「妳醒了?」他邊打哈欠邊把身體撐起來,從桌上拿了耳溫槍,給她量溫度。

  「三十六點八。」他幫她把退熱貼拔下來,「終於退燒了。」

  阿優感覺到原本額頭上有的異物感消失,她下意識摸了摸額頭,自己真的已經不燙了。攝津萬里看著她還有點迷茫的臉,伸手捏了幾下,不知道為什麼阿優覺得他的力度除了心疼外,還有一點點的懲罰。阿優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卻很快又收起了怒氣,因為他看到攝津萬里雙眸下的青黑,她才意識到剛才所夢到的那個草地,是攝津萬里不眠不睡所為她鋪出的一條溫柔路。

  「下次不舒服就有先講,知不知道?」

  「嗯。」阿優眨了眨眼,沒有看著他,身子要動不動地似乎在猶豫什麼,攝津萬里歪著頭疑惑,不懂她是不是有什麼話想說。

  最後阿優還是什麼話都沒說,只是撲向了攝津萬里的大腿,雙手環著他結實的腹部,用臉頰不斷磨蹭。是撒嬌也是抱歉,但她什麼都說不出口,只能彆扭地表達。

  攝津萬里淺笑,揉了揉她的髮頂,「怎麼突然撒嬌啦?」

  「……你不要問啦。」她把臉埋在他的腹部,用悶悶的聲音說著。

  「我們的阿優真是可愛。」

  「我就說你不要講了啦!」她忿忿地打著他的背部,卻不是很用力,他又笑了,比剛才笑得還開心。

  「啊。」她突然想起一件事,抬起頭來,「你怎麼沒去排練。」

  「今天休息。」

  「什麼?休息?」她張大嘴巴,「可是……你昨天根本沒睡。」

  阿優的眼神閃過一絲愧疚的神情,她明白的,對他來說休假有多重要,更別提他每次回來都沒什麼休息。她本來就是因為不想讓他更累才不說的,結果她終究還是給他添麻煩了。

  「對不起。」阿優低著頭,想都沒想就開口道歉,但坐她對面的攝津萬里卻一直沒有給她反應,她不禁抬頭看向他,發現他居然露出了難得會展現的認真神情。

  「阿優,不要道歉。」他慢慢地將指尖伸進她的髮梢,一劃一劃地替她梳理頭髮。

  「妳可能覺得妳發燒給我帶來很大的困擾,例如害我沒辦法睡覺之類的,但是我完全可以接受,因為我愛妳。」

  阿優的睫毛顫了顫,沒有發言,通常這個時候她已經害羞地叫他閉嘴,但她這次居然一句話都說不出口。

  「我愛妳的全部,包括麻煩人的部分,或者讓我痛苦的部分,但那都是妳。」

  他微微勾起嘴角,幫她把頭髮梳理到不會打結的地步,「更何況⋯⋯不麻煩我的話,就不是阿優了。」

  他調皮地吐了吐舌頭,阿優終於開朗地笑了,他總能在最適當的時間破解冰點,她從不用擔心他們之間會有不舒服,她投入他的懷抱,摟得比剛才都還要緊。

  攝津萬里滿意地抱著阿優,雖然沒有發燒,卻一樣溫暖的阿優,用擁抱讓他知道無論什麼時候,只要他們待在一起,就會是溫暖的。

  抱著抱著,他突然想到舞台劇,那個昨天一直纏繞著他的問題,那個他覺得不該踏進去想的問題。

  或許他對舞台劇所抱有的喜歡,和對阿優所付出的愛一樣,因為舞台劇是舞台劇,跟魅力無關,不需要任何原因,他可以承受它所帶來的一切副作用,就只是因為愛。很簡單的一個字,卻包含了所有的感情。

  「謝謝妳,阿優。」他講得小聲,感謝她讓他終於能找到這個問題的解答,他頓時覺得往後的每天都能精神抖擻的排戲,那隻不小心陷入沼澤的腳,也終於可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