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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睛的傷很重，醫生告訴我，以後右眼都沒辦法看東西了。
我看著一旁哭泣的母親心想，只要還活著，失去右眼都是便宜的事情，也決定為了不讓爸媽一直看見會使人傷心的傷疤，以後我要把右邊的瀏海留長蓋住眼睛，要更珍惜的度過未來的每一天。



…我一直以為是這樣。




某天早上，電話鈴聲打擾了安寧的早晨，天都還沒亮，電話已經響了兩三次，後來大概是爸爸還是媽媽去接了。

那天早上很不對勁，吃飯時爸媽的表情都很沉重，桌上明明都是一些愛吃的東西，可是在這樣沉悶的氣氛裡，嘴裡都吃不出味道了。

「起幼，今天雖然是第一天回學校，可是你下午就要請假，中午媽媽會去學校接你。」

「為什麼？」

媽媽沒有看著我回話，她收拾自己用過的碗盤，也伸手過來把我用完的碗盤拿走，在流理台背對著我洗碗盤，聲音還是平淡的語氣，但聽得出一絲顫抖。

「你叔叔過世了，我們要去看他。」

我轉頭看著也沉默的爸爸，爸爸很快地動著筷子把碗裡的飯菜掃進嘴裡，「吃完就快去樓上收拾書包準備上課。」他這麼說。


不可能…

我跑上樓梯，站在樓梯口，腦海裡響起叔叔前陣子才說過要再來家裡作客，一起過節的事情，不可能會死掉的。

「怎麼會這樣，老公？起幼才剛出這麼嚴重的意外，現在你弟弟也過世了，我最近也聽說起幼的學校出怪事，有幾個學生死掉了，怎麼會是我們？」

「不要胡說八道，只是巧合而已，哪有什麼鬼。」

「怎麼辦？想到你弟弟還有兩個小孩子要養，那麼小的小孩沒有爸爸了。」

「能怎麼辦？我也只能先把他們兩個接過來養了。」

是真的，叔叔真的死掉了。

我艱難地走回房間，克制著自己要掉出來的淚水，收拾著去學校要用到的東西，突然間從倒下的書包裡滾出一面鏡子。

這面鏡子不應該被留下來，打從一開始就不該把鏡子留在身旁，不幸的事情都是這面鏡子帶來的。

遭逢不幸的憤怒促使我抓起那面鏡子，打開窗戶將那面鏡子拋得遠遠的，聽見鏡子破碎的聲音，心中的陰霾彷彿也跟著碎裂，不要再來了…。


※※※※


回到學校之後，可能是臉上的包紮很顯眼，身旁的人總是會投射過來許多眼神，有投以同情目光的，也有人躲得很遠。

我看著平常還算親近的同學，突然間都到了遠處的中廊穿越教學大樓，沒有人願意和我一起走。

這也沒有辦法…誰叫最近一口氣死了三個人，我本來也會是跟他們一起死掉的人。

從大樓側邊的樓梯慢慢走到三樓，樓梯旁第一間教室就是實驗課要用的教室，走上教室也能看見九個月前和陸美他們一起玩了都市傳說的空地，那時候胡鬧的玩耍情景歷歷在目，就在快要走到教室時。

「我聽陸美說過，他找了振霖還有方琳跟起幼要來實驗都市傳說，可是之後就…。」

「真的嗎？」

「真的！」

聽見教室裡談論的話，我忍不住躲近牆壁一些聽教室裡的同學在說什麼。

「搞不好他們會死是起幼害的。」

「為什麼？起幼也很可憐，受到這麼嚴重的傷阿。」

「因為起幼被詛咒了吧？」

我被詛咒？沒能忍住心中滿腔怒火，我故意大聲地走向教室的門將門打開，看了裡面說我被詛咒的同學一眼，那同學不敢看我，轉過頭把自然課本攤開，裝作什麼也沒有說過。



我知道，大家都說我是被詛咒的人，所以就連實驗分組也沒人想要和我一組，教室角落的實驗桌只有我一個人站著，最後老師才把我叫過去一起進行實驗。

「今天要做的是1A族金屬的實驗，在週期表上，1A族的金屬活性相當強，平時保存都必須浸泡在煤油裡面保存，等等美一組派一個人過來，老師會用美工刀切一小塊鈉給你們，拿回去的組別就可以把鈉放進裝水的燒杯裡面觀察鈉的反應。」老師說著，讓另一個同學分配燒杯給各組，我也拿到了燒杯，在水槽裝水放在桌上。

突然間，透明的燒杯杯壁上，浮現了血紅的字。

"37，爆裂，受傷。"

「老師！」

「怎麼啦？」老師溫柔的語氣回問，看著起幼的燒杯裝半滿的水點頭說：「可以了，現在把鈉塊放進水裡吧，會在水裡一邊冒泡泡一邊轉圈圈喔，阿－不可以說的，你等等看到什麼寫在紀錄簿上就可以了。」老師把放在紙上的鈉塊遞給我。

老師難道看不到燒杯上的字嗎？我低頭看著燒杯，神秘的字樣已經不見了。

抱持著疑惑，我把鈉塊丟進水裡，果然就跟老師說的一樣，邊冒泡邊轉圈圈，教室裡的同學也開始喧鬧起來，讚嘆著不可思議的現象。

鈉塊擾動著水面，我竟在這時看見水面浮現了臉，鈉塊在水面越來越小，水面也逐漸恢復平靜，水面映照著的，是剛才說我受到詛咒的同學的臉，臉上插著玻璃碎片的恐怖模樣。

他就是３７號！

他剛把鈉塊放進水裡面，和同學笑著說這個現象很神奇，我不知道為何感覺很不好，如果不阻止的話…！水面上看見的恐怖的畫面閃過我的腦海，我回過神時已經動了手，「小心！」我伸出手把同學推開，那瞬間他們桌上的燒杯突然炸開，我側身閃過了爆裂，桌上只留著被炸爛的燒杯。

可是等我冷靜下來，躺在地上的同學，臉上插著好幾塊玻璃碎片，源源不絕地流出鮮血。

「不是我害的！真的！」


沐浴在同學的罵聲中，我只能不斷地替自己辯解，老師手忙腳亂地幫忙受傷的同學處理，為我辯護的聲音小得聽不見，不應該是這樣的，為什麼我會在鏡子以外的東西看見奇怪的字？我真的沒有害人！我沒有受到詛咒！

「起幼，先跟班導走，中午到了，你媽媽來接你了。」

自然老師背起暈厥的同學，他潔白的襯衫被鮮血染紅了背部，宣布同學留在教室和趕來幫忙的其他老師請求協助，急忙走下樓梯往保健室走去。

我不敢看那樣的情景，很快地被趕來幫忙的班導拉走。

午後的雷陣雨來得又急又快，被安排站在學校的中廊等著，稀哩嘩啦的大雨在校門口前的石磚地上留下了大大小小的水窪，午休時間到，許多學生笑著走過中廊，絲毫不知道剛才教學大樓的自然教室發生什麼事，我躲避著他們的目光，低垂著頭等待媽媽的到來。

然而，濺起水花的水窪，突然浮現出人臉，看起來像是叔叔的臉，若隱若現的浮現在映照著灰白天空的水窪上。

「起幼，怎麼在這裡發呆，眼睛痛嗎？」

恐懼籠罩著我，甚至讓我沒能注意到媽媽已經撐著傘站在我身旁。

「…不會，走吧。」我低頭又看了一次水窪，這次沒有照出任何東西，只有水花在上頭跳動。

※※※※

到了殯儀館，我乖乖地跟著大人折著好幾朵紙蓮花，遙望著靈堂上叔叔的遺照，從大人悄悄的談話中聽見，叔叔在洗澡的時候，浴室裡的鏡子突然像爆炸一樣碎的一地都是，叔叔正好才抹完肥皂要沖水，被嚇到一時沒站好，滑倒時頭部受到重擊，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死了，身體裡還留下好多清不完的玻璃碎片。

媽媽拿了面紙讓我擦眼淚，轉過頭給爸爸使了眼色要爸爸不要再跟親戚說這些。

我的眼前坐著一對兄妹，是堂哥與堂妹，以後就要到我們家來住，嬸嬸也會暫時回娘家去調養心中的傷，因為一場意外，這麼容易就讓幸福的家庭破碎。

…這不是我害的。

突然靈堂外來了兩個穿著警察制服的人，過來請爸爸媽媽到靈堂外說了幾句話，爸爸回來後輕輕摸著我的頭說：「起幼，警察說想要問白天在學校發生的事情，還有前陣子你受傷的事情，爸爸會陪你去，不要緊張。」

我從靈堂裡擺放的花圈縫隙間向外看，兩個警察撐著傘正在外頭等著，看著爸爸安慰的眼神，我背起書包安靜地起身在親戚的注目下走出靈堂。

叔叔…希望你能夠一路好走，我回頭看了一眼遺照，打開傘跟著爸爸走在兩個警察後面，討厭的雨終於停了，我試著忽略地上大大小小的積水，已經有些積水開始浮現模糊的字句或影像，不可以看…。

不可以看…不可以看…！

煞那間，背上突然一股力量將我往前推，大得讓我沒辦法在潮濕的路上站好，右肩傳來刺激的痛感，我沒來得及用手撐住自己，被濺起的雨水沾濕雙眼，我勉為其難地用左手擦去臉上的雨水，伸手讓爸爸拉起，可是我居然看見了那面鏡子。

鏡面朝下，被濺上血跡的明星照片翻向上，就掉在我的面前。

「救命！」

「起幼，你在幹嘛…！不要這樣！」爸爸看見我瘋狂的樣子也不禁慌了手腳，不斷伸出手來要拉我。

「救命－！爸－救命－我不想害死你們！」

「起幼！你快起來！」

「我會害死你們…不可以…。」

※※※※


在那之後，我和警察坦承了都市傳說的經過，也讓警察拿了那面鏡子，爸爸也知道了這些，我和陸美他們玩過鏡子的事情，還有身旁的人一個一個遭受意外的狀況。

警察介紹了一個有名的師父給爸爸，但等到我和爸爸到了那裡後，師傅皺著眉不斷搖頭，只說這是命。

「你兒子沒有被帶走，是因為這幾個小孩叫來的東西跟你兒子有緣，祂不會害你兒子，那是警告，以後這種東西不要玩。」

「還有，你看要不要把你兒子托給警察，對你們有幫助。」師父指著警察說，又轉過頭對父親說：「你以後…就當作你沒這個兒子了，你留在身邊…會跟弟弟一樣，這個很兇我沒有辦法處理，講太多連我都會出事，等一下去拿一個觀音的項鍊給你兒子戴著。」

「分開了怎麼辦？我能去看兒子嗎？」

「盡量不要。」

「那我…寫信和寄照片可以嗎？」

「用ＬＩＮＥ啦。」師傅白了一眼。


這件事結束之後一個禮拜，我離開了我的家，就算捨不得也不行，只要我繼續留在家裡，就會有更多親戚遭遇災難，帶著行李的我在之後住進了警察的家裡。

警察大哥哥說他很倒楣，是最菜的，還沒交到女朋友就要照顧小孩子，但他每次說完都會笑，然後買好吃的東西給我，所以我也很努力地幫忙他租屋處的事情，白天去學校，晚上幫忙打理家務。

回到學校，也已經被同學疏離了，但這樣沒關係，畢竟靠得太近可能會有意外，我已經習慣了。

只是想起還在家裡的爸爸媽媽，偶爾還是會哭。

直到２４歲的現在，我已經慢慢能掌握接收訊息的能力了，就跟師父說的一樣，周遭也沒有其他的意外發生，也給警察幫上了忙。

「起幼，這裡最近發生追砍的案件，我們還在找那把遺落的西瓜刀，你也幫忙找一下吧。」

「那中午的便當可以幫我加一杯飲料嗎？珍珠奶茶無糖去冰。」

「又凹飲料喝，好啦。」

幫忙做事總是要拿一點回饋，我對著照顧自己多年的警察大哥笑笑，回頭看著路旁的廣角鏡，聽警察說這面鏡子追砍發生時受害者有經過的地方。

我注視著那面鏡子，模糊的影像慢慢在上頭成形，確實和警察說的一樣，有人拿著西瓜刀追砍著前方的人。

「不對…是兩把，他沒有說實話吼？前面那塊田的排水溝底下找一下，另一把…藏在另一邊的田裡，靠排水溝那一側的地方，要小心喔。」

就像這樣，偶爾幫忙警察找一些證物，我沒想到我能夠用這樣的方式回饋照顧我的警察，但這樣的工作內容實在難以啟齒，所以我很少和其他人提起這些。

本職是想要當工程師，但讀書完之後很難交代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所以也沒有什麼企業肯錄用我，至少…現在的生活我很滿意。

只要每次回去探視廟裡的師傅不要被趕走就好了，他叫我麥擱來了。

希望…這次參加這個節目，能夠讓我的人生有點改變，至少知道我身上的詛咒，是什麼…要怎麼解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