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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鳥音外】花草樹木的氣味記憶



逢魔之時,瀰漫著橘紅色的空氣,沾染上紫色的花瓣,淡淡馨香趁著氣流上升,湧入少女的鼻腔。

她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息,三色堇的芬芳衝入腦門,進而影響她的視覺——或是幻覺,好像看到有個人出現在自己眼前,盯著她、儼然在對她說著什麼。這好像是很久遠的記憶了,恍若隔世。

這也確實並非發生在此間,而是在同樣黃昏時分的生死狹間。



塚原音子細想,那傢伙下地獄也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了,但她還是經常在夢中回到「黃昏旅店」,在酒吧裡見到他坐在高腳椅上,瞥著頭看向自己。有時塚原踏著輕鬆的步伐回家時,踩著小跳步的她會突然放慢腳步,沉重的走在街上。原因很簡單,她想起了那個早就在煉獄裡、罪有應得之人。

三色堇的香氣令人回想起和他的初次見面,在兩人相遇時,塚原從未預料到後續會發生這樣的事,三色堇的芳香使她憶起那驚心動魄的日常的開端,再也回不去的過往的記憶。

或許是她在太年輕的時候遇見了自己的命定之人,她知道自己當時只要一轉念,局面就會大大不同。她享受在陽世間參加3Q演唱會的時光、她珍惜能在現世與北城琉璃成為朋友的緣分、她感謝能在現實和阿鳥遙斗再次邂逅的機遇。但也不可否認,再也沒有比人在黃昏旅店之時更刺激的日常,和大外聖生鬥智鬥勇的一分一秒,全都變成她重獲新生後無法填補的一塊。那時在車站,如果聊得再多一點,或許她和大外就會變成朋友、共犯,兩個人將一起沉淪。塚原不後悔自己選擇了將他送往地獄,但她也明白這世上不會再出現第二個「大外聖生」。

興許是睹物思人,或是她不知從何而來的使命感,塚原覺得自己必須行動。

「先從好照顧的仙人掌開始吧。」她想。和當時一樣,當她決定做一件事時,那樣無比堅定的眼神,鎖定在路旁的三色堇上。



「音子ちゃん、你真的要種嗎?」金髮男子難以置信,他完全不認為以對方的個性這叢三色堇可以活過今年。然而對方只是堅定地說「我有試過仙人掌了,沒問題的!」

……你知道三色堇和仙人掌的栽種難度不在同一個等級嗎?阿鳥遙斗只敢在內心默默吐槽,用無奈的眼神看著面前啜飲薑汁汽水的女孩,平時他早就脫口說出來了,但今天塚原音子的態度異常固執,要對方打退堂鼓不是三兩下就能解決的。

阿鳥迅速在手機上搜尋「適合新手種的花」,隨意找了幾種花遞給塚原看,口中說道:「如果你真的想嘗試,先從簡單的入門吧?」

塚原音子嘆了大大的一口氣,抬起頭來望著阿鳥遙斗:「不是三色堇就沒有意義了。」

那個眼神阿鳥清楚,那是她心中有著不得不這麼做的想法時才會露出的神情,以她的個性來說,這種狀況並不常見。唯獨見過幾次,是在對方不斷邀請他吹奏薩克斯風,還有在夢裡拯救他從地獄裡脫出的時候。阿鳥開始感到好奇,有什麼理由讓面前的女孩非三色堇不種,三色堇對她來說有什麼特殊意義?他敵不過好奇心,開口問了事情的來龍去脈。

「阿鳥前輩還記得我之前說過的,黃昏旅店的事情吧?」塚原一開口就是現在的阿鳥未曾經歷過,但「被推下月台的阿鳥遙斗」前往的生與死的交界的故事。當時聽聞此事的阿鳥本人震撼不已,這如果是一般人絕對會認為塚原在信口胡謅,但對於無數次夢中深陷地獄的自己來說,他相信塚原音子沒有胡說八道。

阿鳥頷首示意自己還記得,塚原接著敘述:「房客在想起來自己是誰之前,頭都會是由某個物品替代,等到想起來陽世的記憶才會浮現自己的臉。」

「大外さん來到旅店的時候,頭上是一朵三色堇。」

大外聖生,阿鳥遙斗仔細咀嚼這四個字的份量,這個人名富含的意義實在是太複雜了。

阿鳥對於這個名字的了解一直都很片面,大外聖生是外科醫師大外夫婦之子,大外夫婦一直對自己疼愛有加,前幾年獨生子一夕之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後,夫妻倆就想將自己收養為家庭的一份子。直到塚原音子和他提起黃昏旅店發生的事,他才驚覺原來大外聖生對自己有這般的執著。

「大外さん下地獄之後,他的女朋友們都開始了下一段戀情,他的同學們都紛紛進入醫院實習,他的父母親也沒有積極的找尋失蹤的兒子——」

「大外さん、好像從來就不存在這裡一樣。」

塚原音子的語氣好像是在說一個和自己完全無關和第三人的事情,阿鳥很難想像她口中提到的人是是把自己推下月台的兇手,是刺傷面前的少女使她前往黃昏旅店的罪魁禍首。阿鳥遙斗知道塚原音子的價值觀不能和普世相比,也是她獨特的思維模式,自己才有站在這裡的機會。

「所以說,」阿鳥猜想塚原大概是想透過三色堇表達一種對大外的念想「你想種三色堇是因為他,不過音子ちゃん不是被他給——」他沒有將下半句話說出來,畢竟公共場合,輕率地講出這種話會被側目的。

「話是這麼說啦,不過大外さん會變成這樣也是因為我嘛!」她的語氣平淡到,大外聖生在路上隨機殺人,和塚原音子將他送往地獄,都和路邊的野貓打架一樣,是芝麻綠豆大的小事「而且知道他真面目的只有我啊,如果連我都不記得大外さん的話……」

「就真的沒有人記得他了,實在是太可憐了啊,大外さん。」塚原感慨,明明別做那麼多壞事就不會變成這樣了——但就是犯了這麼多錯兩人的命運才會交織在一起吧。



阿鳥遙斗思忖,為什麼塚原音子可以對大外聖生的事情如此輕鬆看待。正常人的話,被一個陌生人殺害,無怨無仇都要變成深仇大恨了,更何況這兩人的際遇絕非簡單的你殺我打可言,這中間所牽涉的問題實在是太多了。明明塚原都親手讓大外下地獄去了,理當是不願再回想起的過去,不應再回憶起的故人,卻能夠雲淡風輕地說出「沒人記得他很可憐」。

阿鳥覺得他好像從頭到尾都沒有了解過塚原音子這個人,更何況大外聖生。這兩個人的靈魂共振頻率好像不是任何人能夠擅自侵擾的,他不覺得塚原和大外是志同道合的好友,但可能是在那之上的——命運的糾纏。

說起來,他好像從來就不知道三色堇何時開花,不明白三色堇的生長環境,也不清楚三色堇的花香聞起來如何。
就試試看吧,他想,反正也沒什麼損失,也當作是幫後輩一個忙。

「好吧,」他緩緩開口,握起塚原的手腕「去買三色堇的種子吧。」

從現在開始了解也不遲。



三色堇的花語是「請思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