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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01

與建築物極簡風格的外形不同，負責纖維加工的工廠內部結構錯綜複雜，機械與運輸帶的鬧騰聲響佔據了每個角落，試圖竄入那些來來去去的人員耳內。為了達到主腦大人下達的生產總額而得工作到接近入夜，擺明著是費心費力的作業，可眾多臉罩下的神情卻依舊帶着未有消退之意的微笑，彷彿賣命工作就是生命中的幸福泉源。

斯庫巴從來未有對同事們的工作態度產生那怕一星半點的認同感，但藉由出廠後的所見所聞，他亦深知標奇立異會招來麻煩的道理。因此在感覺到身體不再疼痛、褪下最後一條紗布時，斯庫巴隨即向待着的醫院遞交了出院申請。雖說有些倉猝，但總比聽到病床附近不時傳出竊竊私語的質疑，說着這人是不是在濫用主腦大人所給予的資源云云為好。

儘管是無稽之談，但要是讓有心人順眼看中這有攀升可能的素材，費點心思偽造具說服力的證據絕對是小事一樁，而才剛大病初癒的斯庫巴絕對沒有順利脫身的餘力。

噤若寒蝉才能勉強捉住的幸福，何其可悲。

終端亮起的綠光提示打斷了短暫的休息，原先閉合的眼簾忽地架起，高瘦的身形隨着衣物摩擦聲越過休息室感應開啟的板門，斯庫巴邊走邊打了個哈欠，循著記憶回到了本屬於他的工作崗位——是為工廠自動化系統驅動裝置而設的其中一間冷氣房。身為維護員的他必須幾乎一整天待在這，以防範任何會出現的程式錯誤與意外事件。

而正當拍上牆邊檢測器的通行證發出「滴」的一聲，示意年輕的工作人員可以邁開腳步通過時，一只壯碩的手臂突然從後越過身子擋住了路。

「呦，難得回來卻不跟老子招呼，太見外了吧？」

熟悉得不用轉過頭就能辨認出的口吻，混搭着室內細小氣流所傳遞的溫婉香氣——斯庫巴睫毛輕顫，內心早就對來人們的身份已然得出解答，並微笑轉頭吐出接續話題用的道安。

「下午好，阿塔懷、舍德特。」

「嗨呀嗜睡男。」

「……斯庫巴！」

被點名的銀髮少女幾乎是在同行人收起手臂的同時迎了上去，不時眨動的湛藍雙眸像台盡責的產品掃描燈般，由上以下將斯庫巴掃了個透，確定對方外表全無大礙後，這才鬆弛了原本因緊張而擰緊的眉頭。

「確定痊愈了嗎？沒有勉強自己吧？」

「嗯，一切完好，接軌也沒什麼問題。」早就習慣友人連珠炮發的斯庫巴直接拋出標準解答。

「但你那時候還……」

「好啦好啦——慰問大會就先留着，還是工作時段吧？」見交談似乎沒停止的跡象，舍德特語帶不滿出聲截停：「要是主管發現我們特意繞道就糟糕，扯藉口可麻煩了。」說畢側身後退兩步，為少女讓出了位置。

「……嗯，我知道。」阿塔懷一臉不情願地從眼前人胸襟前後退，在淡然目送下與舍德特在走廊上漸行漸遠，卻依然不時轉頭望向斯庫巴，眼神有着滿滿不捨。

「終端的信息要看喔——」

對此斯庫巴揮動手心，直到人影淡去才緩緩放下——另一方面暗地慶幸當自己在口袋比出指令手勢時，右臉頰的調整器有在盡責運作。

原本表現出馴服的態度與想法，對斯庫巴來說已經駕輕就熟，絕竅在於盡量不去思考以及吞服適量的幸福；可惜後者在他出院休養期間開始走向偏路，且有一去不回頭的趨勢。

溫馴的綿羊活在持續的麻木感中過久，早就忘記了阻隔思維的虎嘯是何等感受——或者說，牠根本從未知曉。

顫抖着從小瓶倒出藥片囫圇吞下，因濕意而混濁不堪的綠意瞥過瓶內，卻倏忽發現了更殘酷的事實。

藥片的銳減導致瓶底露出，而最後一次補購是在三天前。

「……兩周份的藥。」

一股不明的感覺湧上心頭，宛如自己所編寫的侵入程式般迅速腐蝕思維，被深入骨髓的無助與渺小所吞噬；幸好斯庫巴及時從中擠出僅餘的耐性，趕在監控的規律性巡邏前關上了門，直到藥效發作，難受的揪心感才被逐漸壓下。

只見斯庫巴扶着牆壁起身，點開了昨日故意置之不理的純白訊息，還有未知駭客的文本紀錄……

無論如何，他都必須先解決燃眉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