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卯時,水陽大街。

早起的攤販與商人已經開始一天的忙活。市場人聲鼎沸,生意人扯著嗓子喊賣,買菜的人與老闆殺價,各個都精神的很,已經看不出三年前才剛改朝換代,百姓們顛沛流離的樣貌。

再往裡走一點,有一攤人煙稀少的豆腐花攤販,老闆正和食客抬槓著。仔細一瞧,兩位都是十七八歲的年輕帥夥子,老闆溫文儒雅,雖著常服但難掩其溫潤氣質。食客風流倜儻,雖著華服但也不拘小節,捧著一碗豆腐腦花兒大口大口的吃著,但…

「我說阿謹,你這甜豆腐腦可是沒話說的好吃,但鹹味的還能再更難吃一點嗎?該不會這湯底全都是醬油吧…」

名為阿謹的老闆大手一揮,直接奪過了華服少年手中的碗:「不吃拉倒。就跟你說我不擅長鹹味的,你偏要我做,還愛嫌,那就別吃了吧!」

發現自己手中食被人奪去,華服少年趕緊捉住阿謹的手腕,將他手中那碗被嫌棄到不行的豆腐腦花給搶回來:「我可沒說不吃啊…這可是南朝太子殿下親手替我做的呢,我怎敢浪費?」

聽聞此言,阿謹嗤笑了一聲:「呵,你這北國的太子殿下天天到我這小店來蹭食,還從不付錢,若真浪費了一絲一毫,可得遭天譴了。」

見阿謹語氣中帶有些許怨氣,華服少年隨即放軟了姿態:「是嘛,所以你也別逼我做這惡人了,我會乖乖吃完這碗的…只是等會兒我就回宮裡去了啊,你也趕緊收攤去補眠一下,你這眼下瘀青的可真嚴重。」

阿謹看著華服少年一邊喝豆腐腦花一邊碎念,心中吐槽:睡不好不都你害的,還好意思抱怨。


三年多前,北國揮軍南下,一舉破了南朝三百多年治世。南朝皇帝公孫甫自刎於殿前,太子公孫謹當時領兵在外,聽聞消息本欲隨著父親的腳步一同殉國,但卻被人給攔下了…這人便是北國皇儲孫孟然,然後兩人之間經歷了說不清道不明的一些事情,只能確定的是,公孫謹被孫孟然這扮豬吃老虎的傢伙給纏上了,直到現在依然如此。

公孫謹被孫孟然用舊朝臣子的性命威脅說不可以輕生。
公孫謹被孫孟然用百姓的性命威脅說不可以離開他的視線範圍。
公孫謹被孫孟然用貼身僕從的性命威脅說每天替他煮豆腐腦花,而且只煮給他。

孫孟然用一堆狗屁倒灶的事情讓公孫謹的生活裡只有他、眼裡也只有他。公孫謹明白孫孟然圖的是什麼,可公孫謹還能怎樣,也只能這樣糊里糊塗地將日子給過下去。既不能死,也不能照著自己的意思活…這孫孟然可當真可恨啊,這折磨可真遙遙無期。

一旁的老者端著一碗濃郁湯藥,伺候公孫謹喝下:「少爺,喝了這碗安神湯就睡下吧。什麼也別想,這日子很快就到頭了。」

每日睡前,公孫謹都得喝下這碗安神湯才能一夜無夢至天明,否則國破家亡的惡夢必至,擾得公孫謹醒也醒不來,睡也睡不穩。而王伯也日復一日地重複著同樣的一句安慰的話:什麼也別想,這日子很快就到頭了。

只是,怎樣才算是到頭了呢?失去意識前,公孫謹還是沒能想出個所以然。


隔一日,孫孟然依然準時來到公孫謹這裡報到。

今日還神秘兮兮地拿出了一份紙捲:「阿謹,我特意向御膳房討了這份食譜,你和王伯肯定知道,改天給我做看看這種麻辣味的豆腐腦花吧!」

公孫謹瞥了一眼食譜:「喔,你不是特別吃不習慣我們南朝人的口味嗎?」

孫孟然露出了乖巧的笑容:「這不就想嚐看看嘛…而且阿謹你做這個應該挺道地的,偶爾吃一下過去熟悉的口味吧?」

「早知如此,何必當初?」

對於來自公孫謹的指責,孫孟然只能面露苦笑。

孫孟然知道公孫謹思念過去思念得緊,可他沒辦法。已發生的事實無法改變,而且孫孟然自從多年前的驚鴻一瞥之後,那人便入成了他的心魔,做不到放手,也做不到成全,只能用這些不入流的手段讓公孫謹待在自己身旁。就只是看著也好,如此…便好。

拉著公孫謹的手,孫孟然柔聲道:「過段時間我得出外處理些事情,好幾天沒辦法過來吃豆腐腦花…阿謹你就趁這段日子好好歇一歇吧,別想那麼多,會把自己給累壞的。我很快就回來了,這段時間你就乖乖地跟王伯待著,好嗎?」

公孫謹看著孫孟然乞求的眼神,輕輕勾了一下嘴角,卻還是沒有回應。

離去前,孫孟然回頭看了一眼公孫謹的背影,忽然覺得這人雖時都能夠羽化成仙離去,一點情面都不留。登時覺得心中充滿了苦澀。


有人打著昔日南朝太子的大旗,大張旗鼓地反亂。

孫孟然的離去就是處理的這件事,當然,真正的昔日南朝太子就在孫孟然身側,所以自然是有不肖人士假冒公孫謹的名義為非作歹。

而孫孟然不清楚的是,公孫謹也知道這件事,甚至可以說是默許對方這麼做。

「王伯,跟公孫檀那邊說一聲,別過於躁進了,孫孟然沒有那麼好對付的,見好就收吧。」

公孫檀為公孫謹同父異母的胞弟,只是一人為嫡子,一人為庶子。 戰爭前嫡為貴,庶為卑,戰爭後則相反,確實好笑。

「少爺,壇少爺的願望您是知道的。」

公孫謹聽聞只是笑笑:「知道又怎樣呢?現在早已改朝換代為北國,百姓也已經成為了北國的百姓,他們承受不起再一次的戰亂,所以我們沒有任何勝算。」

「…少爺,難道您不甘心嗎?」

公孫謹看向王伯,眼神中毫無悲喜:「你是知道的,我的不甘心在於我無法選擇帶著尊嚴離去,而是必須像現在這樣臣服於孫孟然、臣服於北國之下。我從未不甘心失去以往的日子,可恨的是我卻無法選擇自己的結局。只能靠著這些小伎倆,偷偷摸摸地,將多餘的時間還給閻王。」

王伯聽聞只是搖頭。他這把老骨頭都還有些盼想,眼神還有光。可到了公孫謹這邊,心裡頭什麼都沒有,眼中的火早就熄滅了,多餘的只是折磨,而自己也只能盡力地去服侍而已。

「幸好,公孫檀這一鬧,讓我把東西都準備好了。」

王伯聽聞此言,驚愕地抬頭看向公孫謹。

「這日子終於到頭了啊…等了這麼些日子,我該啟程啦。最後就讓王伯您把昔日南朝留下的東西帶給公孫檀,他能做到什麼程度,就看他自己的本事了。說不定,還真能和孫孟然一拚高下呢?」

王伯眼眶泛淚,不禁激動:「太子殿下,讓老身送您最後一程吧!」

只是公孫謹拒絕:「不必了,誰不是孤獨地來又孤獨地走呢?再多眷戀也只是徒增傷心而已。這最後一哩路,已經有很多人在等著我啦。」


王伯起身的那天,公孫謹為忠心的老僕煮了一碗豆腐腦花,自己也吃了一碗。

數日後接到急報趕回到水陽大街的孫孟然卻已找不到那人煙稀少的豆腐花攤和白衣少年,頹坐在地上放聲大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