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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蝶忍討厭毛茸茸的東西。
  非常討厭。她甚至講不出究竟比較討厭鬼,還是比較討厭「那些生物」。
  體型從大到小皆然,無論是出沒於山林間的野熊野狐,或者尋常街道旁的野貓野狗。
  一旦碰上就會油然而生極為不適的反應,不曉得究竟源於厭惡,還是恐懼。
  所以當她看見茶茶丸出現在研究室時,她只想奪門而出。

  「珠世小姐,那個,是?」
  她努力維持臉上的笑容不崩垮,心底卻已滿是咒罵。
  「啊,還沒有介紹過呢。」
  珠世一把抱起那隻三色貓。牠身上還貼著畫上符文的紙張——是血鬼術。
  「牠是茶茶丸。其實這幾天都在這兒,只是因為愈史郎的血鬼術,所以不見身影。」
  茶茶丸蹭了一下珠世的手掌,珠世將牠放回地面。
  「牠偶爾會替我們送來藥劑和樣本。胡蝶小姐沒發現過?」
  忍始終以為環繞在四周的厭膩是來自於鬼。
  原來是來自於貓嗎……她感覺到自己垂在身側的雙手正在顫抖。
  「如果可以的話,」忍深呼吸,讓語氣盡量平穩。「希望,茶茶丸可以,離開這裡。」
  她閉上眼,暗自懇求珠世不會拒絕她的請託。
  
  ——但在聽到回應之前,腳旁忽然傳來一陣搔癢的感受。
  雞皮疙瘩瞬間從腳底竄往腦門,低頭一看,茶茶丸正在試探性地嗅聞著。
  「哎?但我看牠滿喜歡胡蝶小姐……」
  「拜託了珠世小姐請帶走牠吧。」
  她用有史以來最快的語速講完這句話,對方愣在原地,半晌才不禁笑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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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後來是珠世把茶茶丸抱離,忍才終於鬆懈下來。
  但她決定今天不要做任何研究了,光是應付貓就已經心力交瘁。
  她和珠世就這樣坐在蝶屋敷的廊道,望著冬日的庭院。
  然後,貓還是在場,蜷縮著身子,在珠世的大腿上呼嚕熟睡著。
  即使兩人中間隔著小茶几,忍還是不敢輕舉妄動。

  「胡蝶小姐意外地討厭動物呢。」
  「不,」忍伸手——伸得非常長以避免可能的接觸——拿起她的茶碗,很慢很慢地再拿到身旁:「只討厭有毛的。」
  輕輕地把茶碗移往嘴旁的同時,仍用眼角餘光偷瞄茶茶丸,深怕哪個動作吵醒了牠。
  「完全不覺得牠們可愛嗎?」珠世倒是挺享受這樣的景況,一邊輕輕順著茶茶丸的毛。「而且很溫暖。在冬天的時候特別明顯,抱著時就像懷爐一樣。」
  忍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看著珠世。
  明明是鬼,卻會抱著貓取暖什麼的,這種事情太荒唐了吧。
  儘管心裡這麼想,她還是把話吞了回去。
  「沒有毛的就無所謂喔,像是金魚。」她想起自己養著那缸金魚,可是煞費苦心。「既不會不安份,觀賞起來也很漂亮,一直望著,心底就會慢慢平靜下來。」

  ——沒有回應的話,不是很寂寞嗎?
  珠世聽見「金魚」這個回答時,心裡馬上浮現了這個念頭。
  不過這或許,也是她之所以選擇金魚的緣故。
  沒有回應,就能不斷傾訴了啊。
  直到終能放下所有痛苦。

  「那麼……」
  珠世停下輕撫的動作,轉頭,向忍輕輕一笑。
  「不會造成生命威脅的鬼,和一直想親近妳的貓,胡蝶小姐會選哪一個呢?」
  不不不,這是什麼地獄般的選擇啊。
  在心底咕噥一句後,忍卻異常認真地開始思考起來。
  想得眉頭都皺起來了。
  「這個問題本身,有預設兩者真實指涉的對象,對吧。」
  忍隨口一問,換來一如往常的笑容。
  教人沒轍,似乎只有在她面前會流露出來,帶點調弄意味的笑。
  自兩人愈發熟悉,忍也不再排斥對方之後,珠世總在兩人單獨相處時不自覺這樣笑著。
  到此刻,她便理解珠世問題背後希望得到的答案了。

  「嚴格說來,一直想親近過來的貓,是會造成我的生命威脅的。」
  忍輕摸著茶碗,低下頭,看著熱氣裊裊。
  雖是深冬,卻覺得胸口有些躁動,一路升至耳際和雙頰。
  「那麼,就算都很討厭,還是只能選擇鬼啊。」
  她轉過頭,迎上的是對方笑盈盈的表情,忽然覺得好氣又好笑。

  「珠世小姐就別再捉弄我了。」
  「偶一為之而已嘛。」
  「您很樂在其中吧。」
  「我不否認。」
  「……那明天茶茶丸可以不要進研究室嗎?」
  「胡蝶小姐不會看見牠的,請放心。」
  「不,就是這樣才無法放心啊。」

  夕陽西下。餘暉灑落在枯盡的櫻花枝枒。
  這是蝶屋敷某個平凡無奇的午後,發生的小事。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