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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凪玲/人魚不會落淚(下)】

*雖然沒有關聯(?),但偷推Mili-Bathtub Mermaid
*凪玲only,白寶時期背景,分上下、下篇約7000字
*玲王變成人魚了的,某一天的故事
*沒問題start


「……玲王,哭了。」

其實,很早很早就發現了。

「可以告訴我為什麼嗎?」

只是被填入童話的劇情,全都能假裝不真實。



雨聲。

外頭確實是陰天了,遠瞭門框鏡頭裡原先方塊斜的夕陽都找不著,當然也有大機率是天色晚了,玲王伸手去撈起手機、望眼近七點的時刻數字後又按掉亮幕。凪告知完便離開座位,白磁磚蜿蜒而去的濕腳印歪歪扭扭地、消失在遠際門檻,而玲王又一次目送對方。

這大概是第四、或五次了?數不清。

浴室再次變回一人世界,他還記得上一輪等待很難熬,是因為對方臨走前拋下「現實直面」,不過這個話題最終劃上無解地被笑笑帶過。他原以為這次等待會好多了,在兩人最終都無可奈何地選擇「適應童話」之後——

臂膀、手腕,纖白指頭輕輕抬起,水紋牽手的圓展開於肌膚淺色,船矛脫於水面後界線又崩解,變成屋簷下的雨滴。

他發現,泡了過久水的指頭紋沒有皺巴巴地,不會不舒服但總覺得好奇怪,再想想好像又合理(這就是人魚的生理體驗呢)。玲王又用雙手捧起一池塘,想像溜出指縫的會是彩色金魚、有煙火祭典背景……

這是很小時候才會做的事了,那時連一點點水珠逃走都會慌忙。

不過變得有些無所事事了,這樣僅僅是在等待的時間。

前頭幾分鐘他還能反覆因再先前的兩人對話偷笑,因那段比童話還荒唐的一問一答覺得過有趣,然後再因對方口裡解方的那個吻覺得害臊,恆水溫變得忽冷忽熱地——收穫了更多的凪誠士郎了呢他竊喜揚嘴角,在一人才能偷偷翻看記憶的時刻,不知這樣少女情懷在外人眼裡看起來其實……歸屬於戀愛症狀。

你那時問,那玲王希望是由誰來「吻」你?

我那時答,含糊不清的苦笑意義回收情書。

誰知道信封裡頭除了共事合約書以外還有什麼?至少在沒人先拆封之前都不會看見鮮花,而那些若有似無、藏在足球之外的劇本小話就先緩著吧,主動掏出邀請信函的御影玲王曾是這麼想的。而外頭雨聲不知何時罩上耳機,看來是凪已經把窗戶關起來了,被玻璃隔絕後的雨聲像是悶哼心跳,只是不規律的心臟瓣葉開闔節奏搖搖欲墜。

此刻過於安靜他能聽見這些,當然也包含沉入水面之下的脈搏鼓搗,雖然、也當然,不可能真是心律不整的雨聲節拍。

可是阿,

一秒、兩秒、

等待、等待、

無聲。

你也該回來了吧,凪。

不知是自己本來就那麼脆弱,又或是卸下人類盔甲鑲上鱗片的童話讓自己如此脆弱,玲王想自己或許是真的變成人魚了,因為往常總是能表現鎮定的傢伙此刻居然慌張得不尋常。他不知道,那個只說去關個窗戶的人怎麼此刻還不回來,為什麼只聽得見雨聲卻捕捉不到腳步,你的定位點於何處又在做什麼?

為什麼已經又過了十秒,門框畫布那頭仍不見你的影子?

要是已經關好窗戶了就別逗留阿,要是和小剪說完話了就趕緊想起我吧,說會繼續待在這裡的不是你嗎,現在卻一聲不響地拖長等待。什麼都做不了的話不會只是無聊,而身為魚缸裡的魚或許也期待主人回眸,承認了,不甘寂寞。

可以因為我是條受傷的魚而不嘲笑我嗎?

一瓣、兩瓣,用細數拼接摸起來並不舒適的鱗瓣陣列渡過毫秒,他想會不會因此數到盡頭?但也總不能現在就、大喊對方名字之類……他還記得自己沒直面答覆、羞於承認的那句「玲王也希望我繼續待在這裡」,可這樣自己的慌張便無處可——

匡噹作響,大動作位移後手肘又碰到了新的受害者,翻身墜下懸崖。

而前先落在磁地板角落的那罐沐浴乳也還在那裡,自己伸長手也撈不回的遠處。

沒再看時間,但心裡的計時器已經把等待時間拉長成一秒一小時計,浴缸人魚垂下頭去,也沒有心思與幻想金魚遊戲了、覺得鑲鑽的紫色好刺眼。要是自己能脫出這池水囚牢就好了,這不是今天第一次這麼想,可他沒料想到自己會這麼、這麼失態地……

要是這真的是僅此一日的惡作劇就好了。

想要此刻就醒來。

可是你的腳步,似乎並未聽見這陣聲響。

想要此刻就醒來。

換過水的荷塘澄澈,一點夢幻泡沫都沒有,只有難堪地要維持呼吸的冷水還留著,落魄的人魚想陷入海床、閉上眼後沒入水中。閉上眼後的黑邃裡做不了美夢,人魚以後仰姿勢入夢,緞帶髮絲隨入水動作張揚片刻、許久又巍巍浮沉是落秋的葉子。

而指頭觸覺抵止,會落在鱗片的夾縫間隙裡。

堅實的、華麗的、夢幻的。

垃圾。



逗留。

外頭雨確實大了,離開浴室的傢伙來到窗台前,大半展開的方形外已經是竄天積雨雲的灰沉紫色調,一陣陣風涼喧囂起掀角的窗簾也撒上濕氣。被撒上濕氣的不只有窗簾布,紗窗隔格子關不住雨,斗大的雨點早已於自己的書桌前積纂水窪,幸好桌上一本書一張紙都沒有,不須救援。

但擺近窗框的小剪就沒那麼幸運了。

過多澆灌了,它可能喝了一輩子份才需要的水量,沒朝氣的尖刺上掛上珍珠點綴好不適合,根部與土壤則慘兮兮地浸在水高度裡。不過身為植物它根本無法自救,所以身為主人的傢伙就得出手了——凪誠士郎關上窗戶後捧起小剪,走向廚房。

接著一手扶著它的墨綠色莖幹傾斜,小心翼翼地替它倒掉過多濕氣,水痕落入水槽發出響聲、打著慢速節拍……

就像,玲王一樣。

他突然想起對方了,因為就像玲王一樣,就像此刻在浴室等待自己的人魚同樣,對方也囚禁於大雨卻無力逃脫。那該怎麼辦呢小剪,你只需要我幫你倒掉水就好了,可是人魚玲王該怎麼辦呢,我除了待在對方身邊以外還能做什麼?

說到底,自己連發現偏移的球路,都未能及時提問「為什麼」,些許疑惑在對方的往常笑容背後被掩埋;似乎總是這樣,明明只要把心裡一切都說出來就好了,明明面對其他人其他事自己都能心直口快,在對方眼神先走一步時那些話又被吞回咽喉裡——

小剪當然不會提示解答,依舊比著剪刀手。

那好像這樣也可以,不如說這樣或許就夠了。

自己逗留的或許有些久了,外頭大雨心情才緩了下又躁動起來,他放好小剪準備回去了,離去前儀式性地比了比剪刀手。其實很早很早就發現了,也其實只要自己願意直率就好,只是被填入童話的劇情,全都能假裝不真實……

「——!」

是嗎?

-

依舊是雨聲。

依舊大雨連綿,雨聲急促卻沉悶地被鎖在白牆壁壘之外,壞天氣有漸大的趨勢,偶爾混雜著積雲訴苦的轟鳴、反覆咀嚼著忍耐發怒。可不是雨聲,此時鼓震於耳膜的顫音,甚至連激盪水花聲響都沒入耳,搶鏡的是倏忽撞入景色的、銀月浮於水面之上。

「——!」浴缸裡的傢伙驚醒。

「凪、你……什麼時候?!」

「三十秒前,大概。」對方回。

「玲王沒發現我。」

自陶瓷光滑的海床面甦醒,浮水的浴缸人魚在入夢前刻倏忽睜開眼,視野接著自水面下搖曳的萬花鏡景色轉場,因為望見對方朝海床之下的自己伸出指尖、輕觸了天空界線。開場白後主角沒再接話,繞身邊漣漪也尚需再一段時間寧靜下來,滲入髮根的涼意透明正從額側滑掠臉頰,也勾了些許在睫毛上、路過眼角。

路過眼角的流星雨,仿若墜淚。

「……抱歉。」

在自己確實沒發現時,心裡所想的人確實回來了,身影短暫遮擋住刺眼白日,在自己拒絕伸手後回到那張彆扭的凳子座位上。用幾秒把遮擋視線的髮絲撥去耳後,再趁這幾秒緩和下心情,他想給我幾秒時間就好——

肯定不會被你發現的吧,方才只下沉入海床的幾滴人魚眼淚。畢竟溫熱也是透明的,與滿池的水囚牢同樣……

玲王可以告訴我,落淚的理由嗎?

沒什麼,就是眼睛還不適應水而已,玲王這麼記得回覆邊揉揉眼角,想這樣或許能把緋紅酸澀遮掩去一些。假裝自己是幼稚地想在浴缸游泳,事實上也根本沒有這種心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何沒忍住心酸,還有那一兩滴眼淚。

那坐在身側的傢伙會就輕易相信自己臨時捏的謊嗎,他根本不敢想,他甚至沒想到自己的失態會被總是心不在焉的對方抓著、提問。今天的凪……是真的太過貼心了。

不過對方沒再多追問,真是太好了。

不過讓我等了這麼久是去做什麼了凪,能再次扯開笑容表情時玲王調侃道,換了姿勢斜著身子——臂膀掛在浴缸緣,演戲魚尾也要表現得開心些、搖曳地鋪開孔雀屏。三十公分距離的凪誠士郎看眼前人張揚提問,淡定地也回沒什麼,就是小剪被大雨淋得淹水拯救它了下、又去拿了點東西,找不到前幾天拿出去外面晾的睡褲費了點時間……

等等。

視線向上平移一尺,是眼前傢伙說著說著莫名起身,頂上白熾色的圓日又成蝕,陰影裡徒下問者暫停僵持、不知所措。對方自洗手台後方拿出澡盆,是純深灰色的,裡頭裝著或許是方才對方說的那條找很久的睡褲,和屬於對方的毛巾,是純白色。

接著在自己的驚詫視線裡,凪誠士郎褪去上衣。

不是第一次看對方裸上身,外衣布料底下藏著鍛鍊結實的淡色,玲王總是會在幫對方「保養」時偷感嘆這哪是一個運動初學者?然後才發現此刻自己也是裸身狀態。可等等凪你、你現在是要做什麼,被頂光打亮的肉色顯得更白皙,更不用說對方正微彎腰、指尖竄入腰際邊角、接著剝解皮帶深色……

「……我要洗澡,浴缸只有這一個。」

凪這麼回止下動作,特別理直氣壯地。

「玲王總不能離開水吧?」



御影玲王變成了人魚。

如此荒唐的展開……完全已經超出預期了。

原先浴缸裡有條擱淺人魚,此刻要再加上個一米八以上的人類,陶瓷支撐受力會不會崩解他不清楚,但自己臉紅的防線確實先斷線了。我要洗澡,玲王總不能離開水吧,發熱的腦漿沸騰著循環這兩句話,他卻沒能有餘力反應地見對方最終褪下下身、沒怎麼曬太陽的大腿根也鍛鍊姣好……

最後一層布料過後,再要入簾的就會是不該看的東西了。

玲王很有自覺地撇別過視線,不去看眼前景象,把長尾巴盡量蜷收,心裡咒罵自己應該拒絕的、拒絕(可確實找不到理由)!接著是液面漲潮的波瀾,自己心臟則是小船載浮載沉,幾秒動靜過後對方順利把自己塞入三分之一空位,雙人浴缸對坐。

海水滿出缸緣、冷水於側洩洪而下。

對方再次旋開熱水加溫後,潺潺水聲替都沉默的兩個傢伙發聲。

其實浴缸並不算小,在實際變成兩人使用後他才發覺,再回過視線後對方與自己平視,腰部以下浸入水中(總算能用朦朧化解害臊)。不過姿勢或許算不上舒服,自己的一束魚尾橫於正中(還奪目得嚇人),對方的兩條長腿則分置兩側,承拱門型又如扶手把中間人防衛起來。

而比往常更顯不親暱的一公尺相隔,在對上眼神時卻能尷尬無比。

……也可能,只有自己覺得尷尬。

因為眼前的傢伙真的一本正經地開始洗澡了!在不遲疑地接下自己遞過的蓮蓬頭之後!懸開水溫至舒適後,透明自頂頭澆灌而下,對方雪白蓬鬆的髮絲收縷、像淋濕小狗;串串水珠再向下游移便加深紋理,路過耳後、鎖骨,以時不時加速緩行勾人視線。

鏡頭聚焦,未成年人便不該再逗留下去了。

而御影玲王就會是搖滾區第一排觀眾,以4D觀影體驗「凪誠士郎洗澡直播」,兩人共享著同一盆上升水面,更有餘熱在雨墜後、反濺上自己胸膛。

這還真是,羞恥至極。

會覺得過浮誇的寬大魚尾好用了,因為玲王此刻正以奇怪姿勢「防衛」,寬大如雀屏的靛紫色漸層呈盾狀態防守驟雨,表情躲在魚尾角度後、彆扭地把自己的軀態摺疊、肩部浸回水面之下——這樣的話,臉紅表情就不會被見著他想,一邊偷偷看凪誠士郎表現得泰然自若……

「洗髮精?」

「嗯。」

「……拿去吧。」

「謝謝。」

水聲暫停了,凪再接過洗髮精,按壓適量後又傳回去,掌心交疊搓揉起泡。是與自己常用的花香完全有別的風格,薄荷涼意與對方的懶洋洋風格相襯也完全清爽過頭,更過於侵略性地換去浴室裡的霉雨味與再先前的花香氣,灌入鼻腔醒神。

但也不能說不適合,他已經很習慣對方偶爾淡淡的薄荷味道了(畢竟肢體接觸常有),只是沒有如此「親歷」過--此刻,現況泡在同一塘「渾水」裡,幾乎等同於自己再洗了一次澡、用的是對方的味道包裹,總覺得特別、……

等會、

你是小孩子嘛凪wwwwwww

怎麼了?聞隔一條尾扇後的人魚突然笑出聲,凪鼓搗的小動作暫停了,連同急煞車的彩色,失平衡成一瞬星點煙花。他的掌心指頭間全是泡沫,同髮色雪白色軟綿綿的,折射虹彩被一串串透明包裹成星球,也映入對方平靜過頭的沉灰色眼眸。

很好玩阿,對方說,又一次圈起指頭圓。

玲王也試試?

浴室要變成孩子的遊樂場了,變成某男高中生玩吹泡泡的小公園花圃了,相較之下,玲王突然覺得再先前自己玩水不是件大事——凪甚至慎重地沾點水調配合適泡沫濃度,幾下鼓搗後圓圈撐起薄膜面、仰角細看沫花五彩交錯像潮水海灣。

接著,輕吹一口氣,像是把心事都塞入泡沫球裡,對方捧起密封好的童話,再小心翼翼地把圓自掌心吹離。

鬆脫引力的彩色輕盈,朝對坐人方向飛去。

浴室真的變成遊樂場了,不加入一起玩的御影玲王大人總覺得融不進此刻景色童真,那顆滑翔飛起的泡沫路過自己魚尾、不小心戳破、眼前傢伙還孩子氣地倔起嘴巴。「啊救命今日份凪誠士郎超量!——」,無論是第一次見著的幼稚或是此刻怪表情,玲王這麼嚷嚷著止不住笑,防備卸下後去攻擊對方好不容易包裝好的易碎伴手禮。

就像綻放於指尖的夏日祭典煙花同樣,他們可還沒一起去看過呢!

下次如果看見路邊攤玩具小鴨,我一定幫你買一大箱回來!

玲王這麼邊大笑著邊吐槽,凪這邊製造泡泡速度則遠不及被對方「殲滅」的速度,後來索性不玩了也不嘴上抱怨,拿起蓮蓬頭報復性地往對座傢伙臉上回擊。不過玲王現在不但不怕水,更是反應機靈地再次使用起魚尾,可真好用阿——

只是迴旋角度輕輕使力,凪誠士郎先生就請再洗一次臉吧!

玩開了玩開了,一向不怎麼好戰的凪伸手又去旋水龍頭,蓮蓬頭輸出水溫驟降,再打得久一些兩人都得一起感冒。纏鬥又延續了幾回,也因此換過幾輪水的浴缸已經變回澄澈,後來是怎麼停戰的呢這場鬧劇,或許只是因為空間不夠、打結後摔倒在了一塊吧?

而比起兩個傢伙磕絆敲一塊、喊疼的額頭,血條扣半的……

或許是浴缸。

-

凪誠士郎把棉被搬進了浴室。

幾小時前玩水的泡泡痕跡已經好好沖洗完,再用擦地毛巾好好擦拭過地板,不一會磁磚水痕便都蒸散透明,只有浴缸裡有水、裝半盛。玲王第一次看對方做這麼多的清潔工作,(只能)在浴缸裡指揮,浴缸外對方捲起褲腳,慢吞吞地出去收拾掉吃水的抹布。

他想要做也是能做好的嘛,真不愧是我的寶物。

凪這次很快就回來了,還牽了張餐桌椅回來,替代掉彆扭的小凳子,玲王剛開始還不知道要做什麼——直到餐桌椅越來越多,呈一整排整齊列牆,凪誠士郎進進出出,最終搬了顆枕頭進來。

你是打算在這裡睡覺?!

嗯。對方點頭。

棉被也搬進來了,隨意地扔在任一張椅子角落(連同枕頭),凪終於能在自己築的椅子牆裡找個座位,盤腿。小小的浴室變得更加擁擠,雖然對於也只能佔領浴缸的玲王沒有體驗,但對眼前的大白兔而言確實不太友善,無法想像對方躺下後不能擺正姿勢的樣子有多彆扭……

那你為什麼還要來睡浴室阿wwwww

「不然玲王自己一個人睡浴室?」

浴缸這頭,玲王與半盛熱水相伴,有對方幫自己帶進來的大靠枕墊肩,魚尾終於能舒展、懸於瓷壁外緣擺盪愜意;人類那頭則不然,平時睡姿大喇喇的傢伙此刻只能側睡加曲膝,自由被框限於幾張椅子拼湊的邊界線裡,看著難過。

此刻對方卻這麼回覆,兩隻拇指還敲打螢幕激戰,只有視線些許投射過來,玲王扼語、心想那還真是感謝您願意曲身一夜陪伴了。此刻已過十點,後來他們自停戰至收拾完成費了挺久時間,但浴室裡變得平和些的薄荷味道還留著,讓打算早點睡而雙雙躺下的兩個傢伙無比清醒。

「……」

不知為什麼,全關上燈只有手機螢幕光線的浴室並沒有想像中可怕。

小時候的話,會有點怕黑。

小時候會有點怕黑,玲王抬眼望沒有星點的天花板,想起很小很小時某次不小心把自己反鎖在廁所裡卻不會解鎖,大哭一場了的事。現在已經不那麼怕黑了,或許是因為能感知道對方還在自己身旁,原本要一人渡過的漆黑夜晚變得像露營晚會,只是、自己第一次在凪家過夜居然是這種場合這種原因——

「如果,我是說如果……」 玲王在空寂裡先開口。

「如果明天醒來我還是這個樣子的話,凪會做什麼?」

「……先打電話吧,打給老婆婆。」凪反應了幾秒,答。

「那樣的話就真出大事了,玲王不可能繼續住浴缸,這也不是我能夠處理……」

「你要把我送回御影家當觀賞魚?才不要!」

玲王突然截斷對方打算,用大了些的分貝,看不清晰景況便只有聽覺靈敏,凪聽見對方或許是激動地、浴缸裡濺起水花。就算送回去就算能有照護滿分的生活,我肯定還是會被當成展品,玲王滔滔不絕邊數著指頭,想像自己在超大精心佈置的水缸裡什麼都不能做……

「真要那樣的話我還不如繼續住浴缸!」

這件事或許不會發生……當然也或許可能發生,可越說,他突然真的擔心起來這樣的假設實現。凪靜靜地聽,聽對方一陣「妄想」後終於收尾——

我可不是老婆婆,他說。

我沒辦法照顧好玲王的,又不是養小剪,凪聽完後按掉手機,調整姿勢拉好棉被也準備睡了。放心啦只要每天給我做飯就行啦,你今天做的那樣就好、多好!玲王知道話題是因自己收尾句跑偏只好接著打趣,不過又想那足球與世界盃怎麼辦呢,如果、如果……

有一天我們不能再「一起」的話。

無論是因為什麼原因,因為這樣沒道理惡作劇似的人魚童話也好也好,因為藏在童話背後的腳痛也好,又或者是好多好多可能其實都會使其中一人終落一步。

他也記憶起腳痛,在渡過荒唐的一天之後根本忘了大半,但作為起點它確實存在,只要一想起來或許、雙腿變成漂亮尾巴還好些。

「不會有這麼一天的。 」

對方說,平靜沒有猶豫地地。說無論是這場惡作劇,還是足球夢想。

不會有這麼一天的。

什麼時候才到午夜呢,或許還要一段時間吧,凪卻答覆得簡潔自信,玲王也沒什麼理由反駁了。他不明白對方為何能篤定得嚇人,不過心頭暖暖的,他回想自己心情反反覆覆渡過的整個夜晚,發現其實過焦躁且幼稚的好像一直是自己……沒什麼。

晚安。



上課日的早晨。

凪誠士郎被夏季豔陽曬醒,窗簾縫探進來的陽光很放肆地爬上自己肚皮,睡掀了上衣的傢伙變成加溫烤魚,在鬧鐘響前一分鐘醒來、夏季特有的熱早起症狀。這種時候會想再闔眼賴幾分鐘,但一闔眼前夜定時審判便上門,他頂著一頭毛躁,坐起身搖搖晃晃。

「早安,凪。」對方說。

「……早安,玲王。」 他回。

與往日不同的是,今天的御影玲王不出現高級長形轎車裡,而是自己的房間門口,因為昨天對方初次在自己家過夜——眼前傢伙擅自用了圍裙,甚至替晚起的自己做好了早餐,有烤土司香氣縈來,十足貼心……

昨天的那是夢嗎?

他突然問。

外頭的傢伙原先喊完人就要走,離視線的腳步卻頓了頓,凪還想偷偷睡回去的話要遲到哦對方這麼回,說老婆婆的接送二十分鐘後會到。凪坐在床緣呆愣,又起身去浴室瞥一眼,浴室看起來就跟記憶裡的同樣,那自己究竟怎麼、又是什麼時候……?

玲王站在廚台收拾,悄悄打了個呵欠。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