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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續又點了幾輪酒,維持清醒的人剩不到四分之一,當店員上樓提醒差不多要結束營業的時候,已經有好幾個人趴在桌上睡著,也有人發酒瘋想打電話給前任。
趙武雄愣神坐在原地,視線直直望著天花板一隅的燈罩,直到眼底因亮光而舞動起彩色碎片,才被喊著自己名字的聲音喚回神。
面生的男子晃著手機含糊地說著什麼,趙武雄努力聽了一陣,才大致理解對方要與自己交換聯絡方式。
「之後也會一起工作……」
男子點開了熟悉的行程表介面,提示窗跳出員工代號,趙武雄聞言點頭,摸出自己的手機要加對方,可習慣總是根深蒂固,看了眼掌心才發現自己拿到自用機,沒想太多便倒扣在桌面摸出公用機,將對方加入通訊錄。
男人醉得有些口齒不清,卻意外地還算清醒,將地上幾名醉倒的人拉起,陸續將員工代號加上趙武雄的通訊列表,這才放任對方睡去。
列表的名單一豐沛起來,行程與輪班表霎時清晰不少,趙武雄滑了一陣,才點頭致謝,待男人轉身再次自酌起來,便將手機收回口袋,拿起放在桌面的自用機。
拿起時拇指正巧按在開關處,螢幕隨即亮了亮,鎖定螢幕上的通知吸引住趙武雄的注意。
所有人的聯絡方式幾乎都被他按了消音,任誰聯繫自己都不會跳出提示視窗,除了……
趙武雄眉頭微凝,伸手點開訊息視窗,終於看見楊檠傳給自己的警告訊息。
──松晴在找自己。
被酒精浸透的大腦遲鈍片刻,好不容易才將資訊正確輸入意識中,趙武雄眨了眨眼起身,走向窗邊往下望。

為求隱私,這條街的店面窗戶幾乎都貼著膜,外頭看不見裡面,店內卻能看清窗外。
不一會,他就發現遠處的巷口三三兩兩地聚著幾個少年,看著格外年輕,右手都帶著漆黑的手鍊。
姑且留有幾分的僥倖碎裂,趙武雄嘆了口氣將瀏海往後爬梳,轉身正欲下樓,就被劃破寧靜的喊聲止住腳步:「去哪?」
趙武雄頓了頓,視線投向聲音的來源──半倚在窗邊的趙火旺。
趙火旺菸抽得勤,可老宅的通風不好,煙燻得張向哲跟林惠美聯聲抗議,最後只好投降般舉著雙手,自己踱到角落開了窗,手肘靠著窗台將未盡的菸抽完。
恰好角落的窗簾為著裝潢風格幾乎拖地,風一吹便揚起,將趙火旺半個身子擁進布浪之中,要沒轉過頭,趙武雄甚至都以為對方早已離去。
見趙武雄沒有應聲,趙火旺眉頭微抬,白煙順著唇角逸散成一縷舞動的蛇,在燈下折著光,末尾卻被窗外捲入的風一下勾散,恰恰遮住趙火旺一隻眼睛。
讓人顯得有些不真實,趙武雄心想。
「去哪。」趙火旺再次開口,偏頭懶洋洋地打了聲呵欠。再次睜眼時,眼底的藍已然染上冷意。
趙武雄抿緊唇,指尖扣在手機邊緣隱隱發白,數秒後才啞聲開口:「回家。」
「喔──」趙火旺垂首就著菸吸了一口,散下的瀏海遮掩視線,再次抬眼時嘴角的笑意也歛得差不多:「說實話。」
「是實話。」趙武雄再次開口,可掩藏的心思卻在趙火旺的眼底敞亮得連費心解讀都不需要。
夜風自窗外捲入,將趙火旺蓬亂的瀏海吹得揚起,嘴角的煙舞動般散逸開,跟著淺薄的假笑被吹得一乾二淨,窗簾再次被風捲起,落下的陰影罩住趙火旺一側,將被燈光照亮的半臉襯得更加清晰。
趙火旺雙眼瞇起,在喧鬧的風聲下幾乎被罩進窗簾中,瞇起的雙眼在陰影裡沉得似夜空,而後在風聲停下的同時,再次被燈光照得像是一汪漾著晨曦的池水。
趙武雄試圖挪動忽地僵硬的指尖,不明白為什麼自己只要一對上趙火旺雙眼,就有種沒來由的心虛與下意識的閃神,好一會才輕咬著乾裂的唇,再次開口:「只是有點醉了,社長說您買單,有人要離開可以自便。」
「我知道我說過。」趙火旺閉起雙眼笑了下,將煙輕輕叼在唇側,細長的菸身在呼吸間搖晃幾回,抵在唇珠上定了下來。

趙武雄視線下意識追了過去,思緒也跟著被拉得偏離正軌,恍惚地憶起自己曾在跟著楊檠看電視時,看過這樣的唇。
當時電影演到中段,主角的伴侶輕輕叼著菸,菸身在薄得透著血色的唇晃了幾回,菸頭的火光隨著呼吸一閃一滅。
那人提了分手,主角抵死不從,將桌上的果盤檯燈揮落,咒罵著伴侶,而伴侶卻波瀾不驚地吸了口菸,好似對方的深情對他來說只是一紙合約。
當時楊檠說導演選角選得好,薄唇的人無情,而後便轉頭看了看自己,笑盈盈地調侃:「哇你嘴唇算厚耶?那你一定很深情,不過要小心愛錯人。」
愛而不得,那便不算深情,只能說是執著。
薄唇的人無情,這句話就這麼不輕不重地落在記憶中生根發芽,可今日這麼一瞧,他忽然發現,或許不是薄唇的人無情,只是對方只想親吻認可的花,才顯得格外冷漠。
趙火旺開口,菸頭的火光閃爍著,將眼底燃上一點忽明忽滅的光:「你自己交代,還是我自己看?」
趙武雄沒有出聲,只感覺喉間乾啞一片,上顎的血管突突跳著,大概是酒精的緣故,就連額角與頸側的血管都瞬間躁動起來,心跳響亮得幾乎震耳欲聾,不太情願地將手機遞給趙火旺。
趙火旺伸手接過,拖著手機背面晃了幾下,直到趙武雄伸手按上感應器,機身因解鎖發出不明顯的震動,這才看向螢幕上還未被滑開的通知。

半晌,趙火旺壓著聲音輕笑,伸直腿踢了下不遠處正打著手遊的某人,「加班時間。」
若要是其他部門,大概都會裝沒聽見,可秘書室的薪水之所以優渥,一部分來自於隨傳隨到,趙武雄這才發現趕著來參加聚餐的幾人幾乎有一半刻意避開酒水,就是為了隨時應付需求。
「先載我老婆回家,再把向哲載回家,車你直接開走,明天再開回公司。」
「Boss──我明天也特休,連休三。」
「那就等你上班再開來。」
「是!」
那人剛剛自地面跳起,林惠美恰好從洗手間回來,視線落在趙火旺身上定了幾秒,便不太意外地開口:「我自己回去?」
「小羊會載你跟向哲回去。」
「好,早點回來,自己小心。」林惠美湊近趙火旺,在頰側落下一吻,而後深吸一口氣,將縮進桌面下睡成蝦米的張向哲抱起,靠在身上輕晃幾下穩住重心,便跟著下了樓。
趙武雄有些困惑,就這麼愣在原地,直到趙火旺越過自己喊醒李信宏與吳金龍,才回過神來開口:「抱歉。」

其實他知道的,無論自己是不是當時被交易到趙火旺這,洩漏了上家的情報就總會被找碴,趙火旺當初給了貼牌車與錢就是因為自己犯了大忌。
如若當時他一走了之也就算了,待在趙火旺身邊,兩邊地盤本就重疊,若松晴想找上自己簡直是易如反掌。
明顯的無措與懊惱討好了趙火旺,難得露出真心的笑,伸手在趙武雄額頭彈上一記響指,這才開口:「決定讓你留下的是我,為這些事負責的該是我。」
「嗯,沒事。」張向哲也跟著應聲,揉亂剛睡醒還未回神的吳金龍髮頂:「有事情要往上報,這才是正確的工作方式。」
吳金龍終於在頭髮被揉得起靜電時轉醒,看了看幾人,最後視線落在趙武雄身上:「雖然不知道什麼事,但沒事的。」
沒事的三字一出,趙武雄眉頭瞬間蹙緊,好不容易才壓下喉間的癢意,就感覺眼角燙得發紅,數秒後才終於啞聲開口:「謝謝。」
「沒什麼好謝的,這是我份內的工作。」趙火旺收起無名指的婚戒,從內袋拿出一雙皮手套戴上,齊掌根的設計恰好凸顯出用力時繃緊的肌腱,「你要是做好自己的工作,也不會有人向你道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