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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常看到她。
他站在梯子上，本來是在更換每月的推薦書，但不知道何時開始，手邊的動作停了，他的視線只停留在佇足於自己梯子旁邊的女孩。
她很常來，在現今電子書猖獗的年代，還這麼喜歡看實體書的人鳳毛麟角。
她也不是每次來都會買書，但幾乎都會帶一兩本走。
但因為幾乎每兩個禮拜就來一次，所以他也不知不覺記住她。


這間二手書店是市區裡規模最大的，原先經營管理的是阿姚的爺爺，但因為老人家年紀實在太大了，搬書整理都成了問題，於是阿姚大學沒課的時候就來店裡幫忙，幫著幫著，如今他也要畢業了。
本來想說做到畢業就要去找一份正職的工作，但沒想到這幾年的經營讓生意漸漸好了起來。
原先姚爺爺無法整理，所以很多書都只能疊在騎樓，書架滿了，就把書直接疊在書架前，導致走道擁擠，人都很難走過去，更何況是找書了。
後來阿姚來店裡幫忙之後，把店裡大肆整理了一番，還多買了幾個書架，像時下的書局一樣，擺著推薦書和暢銷書。明明是二手書店，店面卻乾淨得像是新的書店一樣，要不是書比較舊、價格比較優惠，還真看不出差別。
這也是後來光顧的人越來越多的原因，雖然現在買實體書的人越來越少，但只要碰到愛收藏實體書的客人，大部分都會買得很大量，有些來賣二手書的人，也會再購買其他二手書回去。
雖然不是賺大錢的那種收益，但至少還是可以長期經營下去的。
阿姚原本畢業之後的計畫就被打壞了，於是他決定好好經營這間二手書店。他已經開始規劃要把書店簡單裝潢一下，加上小小的吧台和幾張桌子，搭配著甜點一起銷售，可能會有更多的客群也不一定。
因為下了決心，阿姚對這間店就更上心，開始會和客人聊天，藉此了解客人的需求，或是幫客人找書，也因此才會記得眼前這個女孩。
還處在神遊的狀況下，那個女孩突然抬頭，他猝不及防地和她對視。
偷看被抓包的窘迫隨即湧上，阿姚覺得自己的臉緩緩熱了起來。
「你好，我想請問一下，這本多少錢呀？」
她勾起嘴角，笑容很淡，帶點疏離。他感受得到她的禮貌和客氣，但卻不覺得不舒服。長期接觸客人的敏銳度讓他直覺這個女孩並不像他猜想的那樣年輕，或許該說已經不是女孩了，進退得宜的程度大概已經受了不少年的社會洗禮。
阿姚微微低頭，發現那本書上確實沒有標價。他再看了一眼書架上的其他書，「五十。」
女孩眼裡閃過一絲驚訝，「所以這一排都是五十嗎？」
「小本的三十。」
「……這麼便宜啊。」
女孩轉過頭，看著書架呢喃。
阿姚撓了撓頭。
看樣子是真的很愛書的人呢。
他本打算收回視線，那個女孩卻又突然抬頭，對他笑了笑，「謝謝。」
他點點頭，把視線移到自己面前的推薦書架上，但是臉上的溫度一點兒都騙不了自己。
剛剛那個笑容……好像挺真心的。
有點受不了。


阿姚處理好推薦書，把梯子收回店裡的儲藏間，就回到櫃台。
櫃台邊放著一些療癒的小物品，還有各式各樣的書籤。這種東西雖然便宜，但是架不住賣得好，收益也不少。
他餘光看到女孩搬了一疊書走過來，有點愣住，印象中她沒有一次買過這麼多。
「要袋子嗎？」
女孩遲疑了一下，他又補了一句，「袋子不用錢。」
「呃，好，謝謝。」
女孩的反應讓他有點疑惑，難道她不是想要問袋子要不要錢？
他近期開始把書都貼上條碼，像便利商店那樣，只要感應條碼，就可以知道哪些書已經賣出去、庫存還剩多少，管理上也比較清楚和方便。
他一本一本的感應，螢幕上顯示的書名和作者名讓他發現，這些書都來自都一個作者。
她很喜歡這個作者？
「這樣總共兩百八。」
女孩像是早就算好了價錢，他才剛說出金額，她立刻就遞上現金。
他在收錢的時候，她就已經把袋子拿在手裡了。
不知道是個性很急，還是很怕給人添麻煩呢？
他邊思考邊遞給她零錢。
「謝謝喔。」
女孩對他點了點頭，就離開了。


雖說是快畢業了，但到底還是學生，阿姚一個禮拜還是有一天的課排得比較滿。姚爺爺會在這天來店裡幫忙，結帳和招呼客人，他還是游刃有餘。
今天下課比較晚，阿姚趕來店裡已經過了下班時間了。很久沒有讓爺爺顧這麼久的店，他還是有點擔心爺爺的身體。
還沒走進店裡，就在門外的玻璃櫥窗看到那個女孩。
爺爺坐在書架旁，貌似是在整理書，女孩就蹲在他旁邊，笑咪咪地和他說話。
女孩難道在爺爺經營的時候就是常客了嗎？他一點都沒有印象。
感應了自動門，他走進店裡。
「妳還是少看那些情情愛愛的小說。」姚爺爺嗤了一聲，「多看些成功的書比較有幫助。」
「姚爺爺，你是要我賺大錢，然後來買你家的書，讓你狠狠賺我一翻是吧？」
「哈哈哈哈哈哈！」姚爺爺的笑聲宏亮，「那敢情好，妳快去選幾本，爺爺免費送妳，算是我的投資。」
姚爺爺剛說完，抬頭就看到阿姚，「妳瞧，我這個孫子真真有出息，把我這間老店啊搞得有聲有色。」
女孩順著姚爺爺的方向看去，笑容歛了些，「小老闆大概是遺傳了姚爺爺當年的風采吧？」
姚爺爺又笑了，「妳這孩子，說話怎麼就讓人這麼舒心呢？」
阿姚走近，對著姚爺爺點點頭，「爺爺。」
然後轉頭對著女孩也點了頭，算是打招呼。
「爺爺，我先回家了，改天再來找你聊天。」
女孩站起身，許是蹲久了腳有點麻，踉蹌了一下。
阿姚下意識接住她搖晃的身子，她閃了一些，對他笑了笑，「謝謝。」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阿姚覺得自己鼻腔裡還充斥著她的味道。
像是香水，又不像，可能是洗髮精的味道。
「看來小老闆談戀愛囉。」
姚爺爺吃力地站起身，臉上帶笑。
「爺爺，你別亂說。」
阿姚把爺爺剛剛做的凳子收起來，旁邊散落一地的書也順便著手收拾。
「呿！你是我打小看大的，我會不知道你啊？」爺爺笑看他，「你兩隻眼睛都黏在人家姑娘身上了。」
阿姚沒有繼續反駁，倒是停下了手邊的動作，抬頭看像姚爺爺，「爺爺，她很常來嗎？」
「常啊，我還記得她第一次來的時候，手上的書拿了又放、放了又拿，最後啥也沒買的就走了。」
「再來呢，她每次來都只買一本，明明就看中了三、四本，但她就是只選一本，其他的放回去，或許是下次再來買，反正就是分批著買。」
姚爺爺像是陷入回憶裡，「起初啊，我本以為她是沒什麼錢，想著大家都是愛書的人，這些書也舊得發黃，所以每本書都給她折了五塊十塊的。」
「結果你猜怎麼著？」姚爺爺刻意賣了關子，頓了一下，才又接著說，「人小姑娘沒幾次之後就發現了，沒標價的書不買，算好了才來找我結帳，錢都拿在手裡，每每都是剛好的金額，我也推託不了。」
姚爺爺笑著嘆了口氣，「這麼實在的小姑娘啊，連我都很少見了。」
阿姚聽完他說的故事，不發一語，又低頭做事。
「你和她差了大概有四歲。」
姚爺爺伸了個懶腰，「自己好好想想吧。」
阿姚又停下動作，抬頭看著姚爺爺的背影。
其實去想這些有點荒謬，跟那個女孩根本沒說過幾句話，怎麼就算得上喜歡？
「想太多。」
他嗤笑了一聲。


後來有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看到那個女孩。他確實是知道自己特別在意她，但久沒見到也沒就覺得沒什麼了。
一直到今天，終於又再見到她了。
而他終於發現，一見鍾情這種荒謬到不行的情節，還是發生在自己身上了。
喜歡。
他喜歡她。


再次見到她，她剪去原本的長髮，然後燙了內灣，整個人又更像大學生了。
他有點看傻了，長髮的她雖然也很好看，但多少給人一種距離感。短髮的她反而顯得俏麗活潑，原本客氣的笑容都變得親切。
「好久不見。」
他率先打招呼。
她明顯地楞了一下，然後笑了，「對啊，好久不見。」
阿姚想要多說些什麼，但什麼話題都想不到，也就作罷，倒是視線一直跟著那個女孩。
可能是太久沒來了，她這次拿在手上的書比平常還要多。但她沒有像爺爺說的那樣，從這些書中挑幾本起來，這次倒是全部都拿到櫃台結帳。
阿姚有點驚訝，「妳要不要空的紙箱裝啊？」
女孩似乎也有點被自己的慾望嚇了一跳，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好呀，那就麻煩你了。」
阿姚從櫃檯底下拿出一個小紙箱，把感應過條碼的書一一放進去。他微微皺眉，心想這樣的重量，對女孩來說可能有點太重了。
「妳騎車嗎？」
「啊？」
他看了她一眼，「搬起來可能會很重，我幫妳搬到車上吧？」
女孩皺起眉，「啊？會很重啊……」
「那還是……」
她看著箱子裡的那些書，貌似想要挑選幾本不買了，但又不好意思這樣要求。
「妳走路來的？」
「嗯，我住附近。」
阿姚看著她，下意識地舔了下乾裂的嘴唇，「不、不然，我幫妳搬回去？」
女孩的眼裡透露著訝異，沒說話。
「抱歉，我沒什麼惡意，就是……」阿姚撓了撓後腦杓，「沒別的意思。」
女孩淡淡地笑了，「那就麻煩你了。」
「不麻煩！」
阿姚搬起櫃台的紙箱，卻被女孩阻止。
「小老闆，我還沒給錢呢。」
阿姚發現自己亂了手腳，臉上發燙，窘迫地收下她遞過來的錢。
「妳別叫我小老闆，叫我阿姚吧。」
女孩勾著嘴角，「你不喜歡人家叫你小老闆？」
「也不是。」
他是挺習慣其他客人叫自己小老闆的。
「就是比較想聽到妳叫我的名字。」
女孩愣了愣，無聲地笑了。
阿姚搬起紙箱，趁著現在店裡沒什麼人，隨她走出店裡。
「妳等我一下。」
他先把紙箱放到地上，然後到櫃檯拿了一個暫時離開的吊牌貼在自動門上，然後把自動門鎖起來。
女孩看著他氣喘吁吁地把地上的紙箱搬起來，然後對著自己笑，「好了。」
「其實你不用這麼著急。」她看著他額頭上的汗珠，「我不趕時間。」
阿姚傻笑了一下，「我知道，我只是怕妳等。」
女孩抿了抿嘴，轉過頭走在前面帶路。
阿姚猜不透她的表情是什麼意思，不像生氣但又覺得好像不太開心。
女孩的家確實不遠，隔一條街就到了。
其實跟在女孩身後的這段短短的時間，阿姚想了很多。這樣貿然提出要去一個女孩子的家，好像真的不太妥當。而且她就這麼放心的讓自己知道她家住哪裡，是太單純還是太傻？
她就這麼相信他不是壞人嗎？
猜不透她的阿姚一路上的表情都有點嚴肅。
女孩到家門口，轉過頭看他，「很重嗎？要不要我來拿？」
阿姚沒有發現她已經轉過頭，愣了一下，「不會，到了嗎？」
「坐電梯上去就到了。」
女孩看著他，也沒有伸手要接過紙箱的意思，但也沒有要請他幫忙搬上樓的意思。
其實是不用的，也不是走樓梯，坐個電梯就到了，他是可以把紙箱遞給她然後走人，他也應該這麼做。
但他就是……
「我幫妳搬上去？」
不想走。


他就這麼進到她家了。
此刻的他，真的想拿出手機google一下，女生請男生進家裡喝茶是什麼意思。
她倒了一杯水遞給他，「謝謝你。」
他接過，「不會啦，小事。」
阿姚抿了一口，這才發現她家有三個三層櫃，幾乎都放滿了書。
「妳真的很喜歡看書欸。」
女孩注意到他的視線，笑了一下，「與其說是看書，不如說我很喜歡買書。」
「其實有很多本都還沒有看，但逛書店看到喜歡的，就又想買。」
「所以妳是因為要克制自己才規定只能買一本啊？」阿姚看向她，「不是因為沒錢？」
女孩愣了愣，像是想到了什麼，笑了出來，「難怪姚爺爺老是給我打折，原來他以為我沒錢啊。」
阿姚注意到某個櫃子裡有一堆法律的書籍，「妳是律師？」
「不是，我是書記官。」
阿姚突然就升起了一絲敬佩，「妳一定很聰明。」
女孩沒有回應。
阿姚原本專心的觀察著她的房間，結果被突如其來的觸碰嚇了一跳。
他發現自己的腳邊有隻毛茸茸的東西在蹭他。
「抱歉，嚇到你了。」
女孩看似責怪的看著他腳邊的那隻貓，但嘴裡盡是寵溺。
「妳也太不怕生了，不能因為人家是男生就這樣貼上去呀。」
阿姚低頭看著那隻貓，是隻很討喜的貓。她四隻腳都踩著白襪子，肚子也是一片雪白，背上是類似虎斑的灰色花紋。
她蹭完之後，便踩到他身上，趴在他盤起的腿窩裡，舒服的呼嚕叫。
「她也太喜歡你了。」
女孩一臉無奈。
阿姚沒有養過寵物，對這種軟趴趴的東西特別小心。
伸出去摸她的手都小心翼翼，唯恐嚇到她。
「牠叫什麼名字啊？」
阿姚明顯對這隻貓很感興趣。
「么么。」
他頓了一下。
差點聽錯。
他還以為她在叫他姚姚。
雖然知道不是在叫自己，但他的心跳還是不受控制的加快。
「很巧吧。」女孩淡淡地笑，「我一開始聽到你的名字的時候，覺得好巧啊，和么么好像。」
「那妳叫什麼名字？」
阿姚搔了搔臉頰，「我好像一直都不知道妳的名字。」
不知道人家名字就跑到人家家裡，還騷擾她的貓，想想都覺得詭異。
女孩笑容加深，「我叫橙橙。」
「居然到現在才想起來要問我的名字啊。」
「也不是。」阿姚有點不知所措，「就是一直沒機會，所以－－」
抬眼看到橙橙戲謔的笑容，他頓時明白她在調侃自己。
摸了摸鼻子，他沒再說話。
「你畢業了嗎？」
「今年畢業。」
「會順利畢業嗎？」
「會啦！」
「那你會接手二手書店嗎？」
阿姚看著已經在他腿上翻肚的么么，「會啊。」
橙橙彎了嘴角，「那就好。」
阿姚看了她一眼，「妳都喜歡看什麼書啊？」
橙橙垂眸，沒說話。
阿姚也沒在意，「看妳書架上都是愛情小說。」
「嗯。」
橙橙大大的嘆了口氣，「現實中談不到，就在書裡談吧。」
不得不說，阿姚是挺訝異的。總覺得她這麼漂亮一女孩子，要找對象應該不難吧。
「是不想談，還是找不到對象？」
「都有。」橙橙離開原本的座位，坐到他面前，伸手摸摸么么的肚子。
「找不到對象所以不想談。」
隨著她的移動，阿姚的心跳也失去控制。
好像有點受不了。
僅僅只是坐到他對面，就覺得有點不行了。
「你，」橙橙忍不住笑了，「你真的是把所有心情寫在臉上了。」
「啊？」
「你的臉很紅，很熱嗎？」
阿姚伸手捂住臉，「嗯，我、我可能要先走了。」
橙橙沒回他，就只是盯著他看。
阿姚有點迴避她的視線，「那個、貓……」
「姚姚。」
他覺得自己這次沒聽錯。
阿姚猛地轉過頭，看向她。
沒有對到她的視線，橙橙早已垂眸看向他腿上的貓。
「么么，過來。」
她的聲音很輕、很柔，么么和姚姚兩個名字從她嘴裡唸出來總是讓他分不清楚。
但她視線的位子加上她的嗓音，他覺得自己快要起反應了。
倏地站起身，也不管是不是嚇到了腿上的貓，「我先走了，再見！」
落荒而逃。
他覺得自己在她眼裡大概就是這四個字。


阿姚第一次這麼不希望橙橙來店裡，他覺得自己還沒準備好面對橙橙。他知道橙橙應該沒有發現他那天的異樣，但他自己清楚，所以也就這麼尷尬著。
或許是老天爺聽到他的心聲，橙橙又隔了好久都沒有來。
雖然是不知道怎麼面對她，但阿姚下意識地還是在等她。
平日的上班時間，店裡都沒什麼人，阿姚就自己找事情做。
他把比較少有人光顧的財經書從書架上卸下，然後開始擦拭層架。
「不好意思。」
阿姚回過頭，「欸？」
「阿姚？」
「小葉！」
小葉笑得燦爛，「你在這裡打工啊？」
「也不算啦，這是我家開的。」
阿姚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哇，好厲害！難怪很少在學校看到你，原來你早就有一番事業了呀。」
小葉的眼裡溢滿崇拜，讓他更害羞。害羞之餘，又有一股無法言喻的驕傲。
「也不算事業，這是我爺爺開的，我算是個靠爺族吧。」
阿姚謙虛的說著。
小葉被這番話逗笑，「能夠經營成這樣，你一定也費了一番功夫吧？」
「不說這個了，妳怎麼會來這裡啊？」
「啊，我是想找幾本舊書，查了一下發現這間二手書店的評價還不錯，就想來問問看。」
小葉拿出手機，在螢幕點了幾下，就轉了個方向，遞給阿姚。
「哇，這個真的有點舊了耶……」
「對啊，我上網找了之後才發現早就沒再出版了。有一些網路的二手書局要先下訂才會幫忙徵收。」小葉一臉苦惱，「但我的論文還真的有點著急，所以我就想著死馬當活馬醫，來實體書店找找看。」
「反正現在店裡沒人，我幫妳一起找吧？」
「太好了！」小葉笑瞇了眼，「我的論文如果順利通過了，我一定請你吃飯。」
「真的假的？那事不宜遲啦！」


也不是沒談過戀愛，也不是沒對陌生人心動過，但是對比自己年紀小的人心動，對橙橙來說，這是第一次。
她年少時總是告訴自己，男女之間成熟度的差別甚大，所以她絕對不可能和比自己小的男孩在一起，小一天、一小時都不行。
更何況，他們相差了四歲。
等於說，她已經出社會了，這個人才剛上大學。再往前推，她上高一的時候，這個人小學還沒畢業。
思及此，她無奈扶額。
雖然想這麼以前的事情是有點鑽牛角尖，但是這個男孩根本就還沒有出社會，她怎麼可能用自己的青春去陪他跌倒再成長？
她心裡還是住著個小女孩，她也希望自己可以像那些言情小說裡的女主角一樣，有個疼她寵她的人。只是，她已經到了清楚知道現實和夢想的差別的年紀了。
今天地檢署裡沒什麼事，她便請了一個下午的特休，想著到處去逛逛走走，散散心。
但她本就不是愛往外跑的人，沒去幾個地方就覺得有些疲倦，想快點回家休息，順便撸撸自己的貓。
停好機車，她意識到自己好像已經很久沒有去書局了。不知道今天是姚爺爺顧店，還是……
她不太想再去計較她喜不喜歡那個男孩，她想自己的骨子裡還是有種為愛而生的熱血，所以她覺得想去就去吧。
越接近書局，她越感覺到緊張。
那天他落荒而逃的場景一直存在在她腦海裡，是什麼原因她不清楚，就是因為不清楚，她才覺得有些尷尬。
走進店裡，發現這個時間點沒有什麼人。
她環顧了一下四周，一眼就找到他。
他蹲在書架最底層，似乎在找著什麼。旁邊本來站著的女孩突然走向架在一旁的梯子，沒有猶豫就往上爬。
他意識到女孩的動作，站起身，仰望站在梯子上的女孩。
橙橙看出來了，他著急。
女孩大概也是大喇喇的個性，對他笑得很燦爛。橙橙猜想得到，她是在安撫他。
她垂眸。
不知道為什麼不太舒服。
看到他眼裡有別人，真不舒服。
女孩的身高還是有點不夠，又不太敢站到梯子的最上階，於是鼓起勇氣墊起腳尖，卻重心不穩，往後倒了下來。
阿姚眼明手快，穩穩地接住她，扶著她站穩。
「我就說吧！很危險的！妳如果看到了跟我說，我上去拿。」
「我也沒想到這麼高。」小葉吐了吐舌，「我也沒爬過，想說試試看，對不起嘛。」
「妳要哪一本啊？我幫妳－－」
她看到阿姚發現了自己，轉過頭來，愣在原地。
橙橙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也不知道他的呆滯是因為什麼，但她有點承受不了心裡那股難受。
「小老闆在忙吧？我以為今天是姚爺爺看店，本來想來找爺爺的，既然不是，我就先走啦。」
橙橙笑著和他打招呼，然後轉頭就走了。
也不知道自己是什麼心情，大概是有點遺憾也有點可惜。
這間店以後或許就不能再來了吧？
真難受呢。


這一切都發生得太快了，阿姚完全不知道做何反應。
他看到橙橙的瞬間，心跳立刻就加快了。那麼久不見，他對這個女孩居然還是一眼就心動。想跟她打個招呼，又不知道該說什麼。如果說好久不見，總覺得自己太俗氣，說來說句就只有這句話。
彎彎繞繞地想了這些，反倒一句話都來不及說，人家就客客氣氣地打了招呼，然後走了。
他聽出來了，她的語氣。
客氣、疏遠、距離。
可是為什麼呢？是因為那天他的落荒而逃？至於嗎？
「欸！阿姚！你發什麼呆啊？」
小葉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他才想起來他剛剛在做什麼。
他抿了抿嘴，「妳幫我顧一下店。」
「蛤？」
阿姚快步走出書店，往橙橙離開的方向走去。
腳步很快，幾乎是用跑的，不一會兒就追上了腳步偏慢的橙橙。
他追到的時候，橙橙已經用鑰匙打開大門，然後按了電梯。
眼看大門要被關上，他伸手擋住大門，閃身走了進去。在橙橙訝異的眼神下，拉著她走進電梯裡。
橙橙家是舊華廈，沒意外的話應該是租的。電梯很小，按鈕旁有一道感應鎖，沒有感應，電梯就不會動。
回過神來，他已經把橙橙壓在牆壁上。他還有點喘，邊調整自己的呼吸，邊低頭看她。
阿姚現在才發現，橙橙矮他這麼多。
她抬頭，眼裡的驚慌早已消逝，剩下疑問。
「你、你有什麼事嗎？」橙橙抿嘴，貌似有點情緒，「這樣很嚇人，而且我是因為信任你才讓你知道我住在哪裡，不是讓你跟蹤我的。」
「對不起。」
阿姚立刻就道了歉。
橙橙就是拿這種人沒辦法，率直又坦率，想氣也沒什麼理由。
「你到底有什麼事？」
橙橙其實是有點緊張的，只要有人進來，就會發現他們以這種曖昧的姿勢站在電梯裡。
「你要不要先讓我感應一下電梯？」
阿姚這才發現自己的舉動有多不妥當，連忙往旁邊站，讓橙橙按下自己住的樓層。
兩個人都盯著電梯螢幕上的數字上升，詭異的沉默壟罩彼此。
電梯抵達，橙橙率先走出電梯，阿姚跟在她身後。
她打開自己租屋的門鎖，「進來吧。」
阿姚一進到她家裡，么么就衝出來蹭他。
他此時此刻很慶幸么么的熱情，短暫的解決他的尷尬。
「隨便坐。」
阿姚坐到沙發上，么么順勢跳到他腿上窩著。
他知道自己追上來的這個行為實在太衝動，現在平靜下來，阿姚其實根本也不知道自己來幹嘛、要說些什麼。
橙橙裝了一杯水放在茶几上，「么么，過來。」
許是聽出主人的語氣和平常不太一樣，么么聽話地跳離阿姚的腿，走到橙橙身邊。
阿姚四處看了一下，四周好像只剩下這張沙發上有位子，他拍了拍自己身邊的空位，「妳要不要也坐？」
橙橙覺得自己啞口無言，這個人衝到她家來，怎麼還一副反客為主的樣子？
她輕咳一下，「不用了，你把話說一說吧。」
阿姚用食指搔了搔臉頰，「我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回過神來，就已經追上來了。」
疑問佈滿了橙橙的臉，阿姚看出來了。
「就是覺得，妳剛剛在店裡說的那些話，很客氣。」
阿姚也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語無倫次的，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覺得妳會不會不太開心。」
「我為什麼要不開心？」
「對啊，為什麼妳要不開心？」
橙橙被氣笑了，他反應倒是挺快的。
「你到底想說什麼？」
「橙橙。」
阿姚抬頭看著她。
橙橙垂眸，閃避他的眼神。
職場上的年輕人都稱她一聲姊，再客氣一點的也都會叫她學姊，被比自己小的人直呼名字，這是第一次。
心跳有點不受控制，橙橙暗道不妙。
「我輸了。」
橙橙的眼皮輕輕顫抖了幾下，「什麼輸了？」
「我喜歡妳。」
可能是橙橙沒有看著他，他就好像沒有那麼緊張。看到橙橙眼神閃爍，他不知道哪裡來的自信和勇氣，覺得可以在這種時候表白。
也或者他已經不想再這樣下去了，不想一直處在不確定她什麼時候會來，他只能等的這種距離。
這場拉鋸戰是他輸了。
但他輸得心甘情願。
「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阿姚自嘲地笑了一下，「這樣講會不會好像很不可靠？」
「就是突然開始關注妳，在意妳什麼時候來店裡，想多跟妳說幾句話，或是多看妳幾眼也好。」
阿姚站起身，看到橙橙驚慌的抬眼又垂眸，嘴角噙著笑。
「我也曾經懷疑過這算是喜歡嗎？不知道這個人的名字、不了解這個人，僅僅只是看過幾次、講過幾句話，就算是喜歡嗎？」
他走近橙橙，看著她下意識的往後退，然後他往前，直到她退到背抵著牆壁。
阿姚微微彎腰，將她困在自己和牆壁之間。
「但是心跳得太快了，快到沒有辦法不去相信這是喜歡。」
橙橙咬牙，抬頭看他，臉紅得不像話。
「妳要摸摸看嗎？」
「你閉嘴。」
阿姚輕笑，知道她是惱羞了。
「妳不要有壓力。」他站直，「就是想把自己的想法跟妳說而已。」
「就是覺得忍不住了。忍不住追過來，追到了又忍不住想說。」
「你忍不住的事情未免太多了。」
橙橙最受不了這樣坦率的人了，把所有感受說開，她反而不知所措。
他沒有說話，引起她的好奇。
她看著他，發現他的視線一直停在自己的臉上。
阿姚呆呆地笑了，視線停留在她的唇上，「嗯，是有點多，但還是忍住了一些。」
橙橙覺得他的眼神透露出他想親自己。
這種時候就希望他不要這麼坦率。
「不是要逼妳在這種時候回答我，所以我說完了，我先走了。」
阿姚轉身，走向門口。
「啊對了，」他突然停下腳步，回頭看向紋絲不動的橙橙，「妳別躲我。」
語氣很軟，盡是委屈。
橙橙咬牙，舉步走向他。
站立在他面前，雙手抓起阿姚的衣領，迫使他彎腰湊近自己。
阿姚有點被嚇到，但也沒有抗拒。
「你聽好了，我們差了四歲。」
「我知道。」
「我們一點都不了解彼此，我是個很難搞的人，真的很難搞喔。」
阿姚憋著笑，「好。」
「你不要笑！」
「這個要求算是難搞的那一部分嗎？」
橙橙氣惱得不行，還沒說什麼，阿姚就擁她入懷。
「妳看，我爺爺給我的那間店，我經營得有聲有色，所以是不是可以證明我是那種遇到問題就會好好解決的人呢？」
橙橙翻了個白眼，「這是一樣的事情嗎？」
「都是重要的東西，不一樣嗎？」
阿姚伸手抬起她的下顎，垂首，「我這次不想忍了。」
橙橙看著他緩緩接近自己，在閉上眼睛的瞬間，她突然想到什麼。
「等等！」她睜開眼，推開阿姚，「你的店！」
阿姚也跟著想起追來這裡之前的事情，想起了被他留在店裡的小葉。
他抿了抿嘴，看著懷中的女孩，「晚一點再說。」
阿姚將她壓在牆壁上，俯首吻住她。
嘴唇貼著她的呢喃著，「不想等了……」
么么趴在地上，看著自己的主人被壓在牆上親，不太滿意自己被忽略，於是走到橙橙的腳邊蹭了蹭。
橙橙有點分心，喘了口氣，「么么……」
原本稍微離開她的阿姚嘆了口氣，「別這樣叫我。」
「我才不是叫你。」
橙橙不知道為什麼他像變了個人，強勢又帶點色氣，一點都不像比自己年紀小的男孩。
阿姚本來還想親上去，口袋裡的手機卻響了起來。
他伸進口袋，撈出手機，也沒認真看是誰，先是親了橙橙一下，才按下接聽。
「小王八蛋！你是跑去哪裡？店裡怎麼只有一個小姑娘在顧啊？」
阿姚聽著手機裡的咆哮，笑了笑，「談戀愛呀，爺爺不是說小老闆在談戀愛了嗎？」
手機那邊沉默了。
橙橙有點緊張，總覺得好像是自己拉著阿姚做一些不務正業一樣。
「你手機給我開聲音。」
阿姚知道爺爺想對橙橙說話，聽話地按了擴音。
爺爺的聲音本是宏亮，但透過電話傳來，不知道為什麼多了些蒼老的感覺。
「橙橙，我孫子就拜託妳了。」
橙橙瞠目，看向阿姚的雙眼裡佈滿驚訝和疑惑。
阿姚輕聲提醒她，「爺爺跟妳說話呢。」
「……姚爺爺，您放心吧。」
「臭小子，店裡我顧著，今天就別回來了。」
說完，電話就被掛斷了。
阿姚揚著笑容，「爺爺給我放假了。」
「那我們－－」
「你給我回店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