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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uria】危崖有花


bgm：鄭興〈高山症〉
（一樣有點on2eus、殼駝成分）
（前篇）


00.


「明天到底會如何 / 他們總說要勇敢一點
真實和虛構之間 / 還少一點痛覺」

李珉炯最近覺得，柳岷析好像沒想像中那麼喜歡他。


01.


逐漸入春的首爾早晚依舊微涼，李珉炯又一次加班，從辦公樓走出來，因為忘了帶外套而哆嗦。鼻子癢癢的，打了一個噴嚏。

聽說打一次噴嚏就是有人想你。

李珉炯瑟縮一下，無端地想到這個沒什麼根據的傳說。手機裡柳岷析的訊息還停留在兩個小時前，因為做實驗而拒絕了他的晚餐邀約。沒有和柳岷析一起吃的晚餐沒意思，李珉炯乾脆回去加班，工作狂李相赫看到他出去又回來罕見的挑起眉，然後拍拍他的肩膀說這麼認真很快就能轉正。
這樣的天氣也像柳岷析最近對他的態度：有時冷靜自持，有時又熱烈奔放。
「下班了」
這則訊息倒是很快就被回覆：「又要去喝魚板湯？」
「大概吧，也不知道還能吃什麼」
「帶我一個，可以來學校載我嗎？」
「拜託啦，我從中午就沒吃東西了，好餓」

又是熟悉的違和感。柳岷析往往只有傳訊息時這麼親密，實際見面時，仍然是第一次見面時那副冷漠的樣子。他想過柳岷析是不是害羞，但對方的表現太過於冷靜，完全不像是害羞的樣子。他嘗試過去牽柳岷析的手，但被虛握住的手並沒有回來牽住他，而是一瞬間僵硬住，像當初聽到他的告白的反應時一樣。
柳岷析說他沒談過戀愛，那說不定是因為不知道如何拒絕才答應他的。
「好，10分鐘」
他還是這樣回覆柳岷析。

「社會人太好啦～我也想趕快學會開車。」
車內的空氣有些悶，外面的風景漸漸變得模糊。李珉炯調了調空調的溫度，柳岷析坐在副駕駛座上，脫下外套後像是無所事事的樣子。
「怎麼從中午就沒吃東西？」
「太忙了……昨天幾乎沒睡，今天中午才起的。」
「大學生活也挺精彩的呀。」李珉炯笑了笑：「這麼辛苦，怎麼會想繼續讀研？我當初就是覺得自己不適合繼續讀書，才選擇畢業工作的。」
「因為這個領域前面很少人做。」提到感興趣的事物，柳岷析眼睛裡有漂亮的光：「只要在這個領域繼續鑽研，我一定能成為歷史第一人。」
能讓柳岷析雙眼放光的東西其實很多：甜食、好看的新衣服、英雄聯盟的限定造型。李珉炯很容易能讓柳岷析雙眼放光，他對他的喜好瞭若指掌，但他多希望下一次，柳岷析雙眼放光是為了他。


02.


柳岷析吃飯的時候拿餐具的姿勢很奇怪。
他們不是第一次一起吃飯，李珉炯也不是第一次注意到這件事。看著柳岷析笨拙地把食物送進自己的嘴中，然後因為太燙的魚板而小聲驚叫，呼呼呼地吐出舌頭，像小狗喘氣。
真可愛。李珉炯想，我真是無可救藥。
「燙到了嗎？我看一下。」李珉炯起身橫過桌子，想湊近一些觀察柳岷析的狀況。對面的人像是受到驚嚇，縮了一下，戒備的神色像針一樣刺痛他。
並不意外，應該要習慣的。李珉炯想。
難怪總有人說曖昧關係裡先動心的人先傷心。

送柳岷析回到學校宿舍，很快的手機就發出收到訊息的通知聲。
「魚板湯果然很好喝～謝謝珉炯，下次有機會還要一起去。」
李珉炯笑了笑，在意識到以前，手指已經飛快地按動鍵盤回覆訊息：「下次還是一起吃晚飯吧，別再不吃飯啦。」
「我盡量啦……」
「珉炯下次帶我吃火鍋！海底撈開到很晚的，離學校也近。」
「今天很開心，先去休息了，珉炯也早點休息！晚安」
「[小狗貼圖]」
很開心嗎？李珉炯將車駛回家裡，一邊仔細回想今天柳岷析的表現，好像吃飯的時候心情挺不錯，今天應該真的很餓，因為咀嚼的時候雙頰鼓起的樣子也很可愛。但除此之外，好像就沒有特殊的情緒。柳岷析表現的好像……好像對面是誰都無所謂。

這段感情是否太過速食？
畢竟是糊裡糊塗地開始，還始於一場誤會，柳岷析也許一點也不喜歡他，只是習慣有個人陪，或需要有人在微冷的夜晚帶他去吃宵夜，甚至只是需要有人幫他付錢……雖然柳岷析並沒有要求他請客，是他看對方還是學生，又是自己邀請他約的會，理應多負擔一些。李珉炯一邊這樣想，一邊下了車。空調開得太溫暖，身體一時之間不適應外頭的天氣，他又打了一個噴嚏。

聽說打兩次噴嚏就是有人罵你。

李珉炯揉揉鼻子，誰在罵他，柳岷析嗎？又想到這個傳說毫無根據，畢竟他也不知道打第一個噴嚏時，柳岷析有沒有想他。

心情有點煩躁，李珉炯毫無睡意。事實上，現在距離他固定的就寢時間還有一個小時。剛開始和柳岷析聊天時，他們就交換了彼此的MBTI，居然是完全相反的ENTJ和ISFP。哇，這樣還能好好交流嗎？柳岷析這樣感慨。應該可以的吧，畢竟我們打遊戲的時候很默契，說不定是完全互補的喔。李珉炯這樣回答。J人李珉炯每天睡覺的時間都一樣，這樣明天才有好的精力。P人柳岷析則是沒有掌控自己睡眠的慾望，前一天可以整晚通霄，隔一天可以又睡到日上三竿，大學生真好啊，李珉炯感慨。
還不想睡的李珉炯打開英雄聯盟，最近因為專案太忙已經將近一周沒有玩了，還好今天加班超前進度，現在應該可以稍微放鬆一下。
「……咦？」

Keria在線上，遊戲中。
李珉炯點開他的戰績，發現他這周已經玩了不只兩三場，都是和同一個人在下路線雙排。既然要雙排，為什麼不找我？何況這個人KDA也不怎麼樣。他截下柳岷析的戰績圖，手有些發抖。


03.


看著Gumayusi用遊戲帳號給他發來的問號，柳岷析一瞬間僵住了。
呀，被發現了。
柳岷析煩躁的抓抓頭，突然有點擔心李珉炯會不會因此誤會了什麼。說到底他重操舊業不都是為了他嗎？畢竟他們幾次約會吃飯的支出都是李珉炯付，雖然柳岷析也有回請飲料或送一些小禮物，但算下來一定是李珉炯付出的比較多。就算他已經在工作了，但也還只是個實習生吧？可是他有車，說不定家裡很有錢……
總之，柳岷析不希望自己是一直被人照顧的那個，明明他們同年，他也可以與他並肩，互相照應的。所以柳岷析找回了賺錢最快速的那條路。
「Keria？」
耳機那頭陌生的聲音呼喊他的名字，他突然感到噁心，對這種只是各取所需的虛偽關係感到噁心，對輕易能用柔軟嗓音稱讚對方其實並不怎麼樣的操作的自己感到噁心。他想到李珉炯用明朗的聲線喊他「岷析啊」，像是包含了整個逐漸溫熱的春日暖陽。
「抱歉，我突然有事，先下線了，今天的錢我會退給你。」
柳岷析飛快的關閉遊戲，將這次陪玩的費用轉回去，然後封鎖了這個帳號。

他點開李珉炯的kkt，先前的對話還停留在自己和他說晚安。柳岷析點開對話框想解釋什麼，但又第一次覺得文字如此蒼白無力，李珉炯沒有問他，他亦不知如何開口，重複地打了一些字又刪掉，最後還是無力的關上手機。前一天通宵的疲憊找上了他，柳岷析爬上床，選擇逃避，沒注意到這是第一次李珉炯沒有和他說晚安。
隔天柳岷析睡到中午才起來，眼睛睜開的瞬間，居然還覺得睏。雖然已經過了好幾個小時，身體卻像是被枕頭和床單牢牢捆住，一動不動。腦袋還是像浸在水裡，怎麼也提不起勁。即便是睡得很晚，卻還是感覺疲倦。他迷迷糊糊的抓起枕邊的手機，李珉炯的kkt通知顯示在最上面。
他說：「岷析，晚上有空嗎？我們談談。」
一股不安的預感壟罩了柳岷析。

李珉炯約的地方是他們確認關係的咖啡廳，在那之後他們也有來過幾次。柳岷析到的晚一些，桌上已經擺了他們平常會點的飲料。李珉炯每次來都點無糖拿鐵，柳岷析則是一直很喜歡這裡的棉花糖拿鐵，李珉炯笑話他是小孩子口味。
能快速補充能量和咖啡因又美味，簡直是天堂飲品！柳岷析這樣評價。
熱量炸彈，再喝下去會變成小豬。李珉炯喝過一口這樣評價。
李珉炯垂著頭，過長的劉海遮住視線。柳岷析在他的對面坐下，想說些什麼，卻不知如何開啟話題，只能捧起飲料。室內的空調開得很足，他的手心開始冒汗。
「岷析啊……岷析現在對我的感情是什麼呢？」

李珉炯是下定決心才這麼問的。
昨晚他難得的失眠了，整晚都在思考他們的關係，柳岷析對他的感情是什麼呢？依賴、喜歡……愛？那些無措、尷尬的瞬間疊合在一起，壓得他喘不過氣。柳岷析的臉像跑馬燈一樣在他眼前一幀一幀閃過，他開心的樣子、驚訝的樣子、慌亂的樣子、可愛又帥氣的樣子。他好像每天都更愛柳岷析一點，但這些感情像澆灌一株仙人掌，花期渺茫。
他對面的柳岷析捧著熱飲，小小的手有一半縮在袖子裡，今天戴了眼鏡，看起來又更有學生氣一點。雙眼看起來有點紅，可能是前幾天睡眠不足導致的。聽到他的問題柳岷析睜大了眼睛，放下飲料，雙手縮到桌子下面。他大概抓著褲管，那是柳岷析緊張時的習慣動作，他又緊張了。李珉炯想。
「那個，你真的是很好的人，很照顧我，對我也很好，很溫柔又很可靠……我想，我對珉炯，應該是……應該是喜歡？」
語畢對面的人抬眼看他，眸子濕漉漉的，李珉炯差點又要迷失在裡面。
「昨天……和上周，是和誰在玩遊戲呢？」
「那個，我有時候會做遊戲陪玩……只是一種兼差而已！」

一切線索都串起來了：一開始傳錯的語音、那些熟稔的親密訊息、現實裡禮貌而疏離的柳岷析。
李珉炯突然懂了那些在柳岷析身上的違和感是怎麼一回事：電子訊號裡的柳岷析太完美了，像一個為他量身打造的虛擬情人。那些信手拈來的甜言蜜語，從來都不是對他一個人說，只有他像隻無頭蒼蠅，飛蛾撲火般的扎進這些名為愛的陷阱裡。
「岷析，我覺得我們還是分開一陣子好了。」李珉炯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我想，你沒有那麼愛我。」

不是的，不是那樣。柳岷析無措的伸出手，試圖想做些什麼留下李珉炯。但看著對方臉上痛苦的神色，所有的話都被哽在喉嚨，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什麼啊，讓我做自己的人不是你嗎？現在又露出這種表情，好狡猾。

李珉炯走了，柳岷析喝了一口他留下來的飲料，真的好苦。他想。
太晚攝入太多咖啡因，今天注定是個不眠夜。


04.


喜歡和愛的分別是什麼呢？戀愛新手柳岷析想了很久，但這次他聰明的腦袋沒有起作用。戀愛前輩崔祐齊咋舌，他似乎沒思考過那麼深奧的問題，對他來說，喜歡是文炫竣給他帶薯片，愛是文炫竣帶他吃烤肉。
怎麼都跟吃有關？柳岷析推開小豬腦袋，崔祐齊似乎沒感覺到他的嫌棄，很認真的說道：「喜歡和愛一定要是兩件事嗎？只要和炫竣哥一起我就會很開心，那種開心和跟岷析哥在一起時不一樣，這樣的感情是喜歡或愛有差別嗎？」
有時候，單純一點也是好事。柳岷析想到體育生一身堅硬肌肉下柔軟的心，不免的有些羨慕崔祐齊。李珉炯的心應當是同樣柔軟的。柳岷析想，和他的外表相反，那顆心應當纖細的不可思議。
他熟識的人中，心思同樣纖細的只有一個人。

其實金赫奎現在應該算是他的戀愛後輩了——畢竟從剛入學時認識他開始，他連緋聞都沒傳出來過。
戀愛後輩金赫奎給出的答案更加深奧。聽到柳岷析的問題時，他笑了，一如既往柔和、淡然的微笑，完美的找不出一絲破綻：「喜歡是你在懸崖邊看見一朵花，很美的花，於是你把它摘了回家，然後你擁有了一朵花與滿屋子的芳香。」
「而愛……愛是你願意每天去懸崖邊看那朵花，和它說話，儘管可能會因此而粉身碎骨，也要每天都去看看它。害怕它受傷，連觸碰都不敢。」
柳岷析似懂非懂，看到金赫奎眼睛裡藏著深深的時光，似乎透過這句話去到了很遙遠的從前。其實他也不確定，畢竟金赫奎的眼睛一直，畢竟金赫奎的眼睛一直是深情而憂傷的。又想到那次見到李相赫，他完美的殼似乎有了裂縫。
「那哥和那個李相赫呢？」那是愛嗎？
「真沒禮貌，你應該也要叫他哥。」金赫奎用指節敲了一下柳岷析的額頭：「誰知道呢？愛啊，不是那麼簡單就能定義的感情。」

愛好像很簡單，也好像很複雜，崔祐齊的愛和金赫奎的愛好像又不一樣。
柳岷析試著用兩種情況設身處的想：和李珉炯在一起開心嗎？無疑是開心的。那種開心和與其他人在一起時的開心一樣嗎？他試著把小吃攤擁擠油膩的小桌子對面、因為蒸騰白氣而模糊的面容換成崔祐齊或金赫奎，感到一陣寒顫。他搖搖頭，把崔祐齊或金赫奎帶著那種溫柔的笑給他夾菜的畫面甩出腦袋。當然，他們對他也很好，但不會那麼的……含情脈脈。
柳岷析又把李珉炯想成一朵花，如此樂觀自信的人，應該是太陽菊。生長在難以企及的危崖上，他會願意攀過去嗎？不攀過去的代價是什麼呢？大概是像現在這樣吧，原本像呼吸一樣自然的交流突然從生命中抽離，像是心被抽掉一部分血肉，難以自制的感到疼痛和悲傷。那他會想將那朵花摘回家嗎？
他想到那些因為李珉炯的觸碰而僵硬的瞬間，並不是因為厭惡或害羞，而是害怕，害怕自己做的不夠好，讓李珉炯覺得自己對待他並不認真，或是不夠珍惜。又想到最後一次離別時，李珉炯臉上那副神色，似乎和現在的他一樣痛苦。他那時是想抱住他的，但又害怕自己給不了他想要的，再一次讓他失望傷心，所以只能放任他轉身離去。
原來這就是愛啊，柳岷析想。

柳岷析和李珉炯像站在天秤的兩端：高和矮、社會人士和大學生、AD和SUP、ENTJ和ISFP。像是在玩蹺蹺板，一邊用力另一邊就會高高的遠離地面，只能不停上下擺動去尋找平衡。然而，在這世界上所有對立的兩面之間，在物質與精神、在父母與孩子、在竭力靠近彼此的人與人之間，只有一樣東西能將它們束在一起：兩人一起往蹺蹺板的中間移動，終於能在堅實的支撐中碰觸到彼此。
那便是愛。
愛是玫瑰，不全然是因為柔軟艷紅的花瓣像愛的熱烈或整顆真心，更是因為當抓住玫瑰時，儘管被刺扎的滿手鮮血，仍願意義無反顧的緊握住。
愛是痛苦與歡欣。
愛是心的神明，心是宇宙的倒影。


05.


李相赫這周第五次看到李珉炯加班。
這不尋常，據他所知，這個人已經有男朋友了，而且有一次一起下班後看到那個矮小的男孩，覺得有點眼熟，後來才想起他和金赫奎同一個實驗室，曾經在聚餐時見過一面。有了對象，下班就應該要好好相處才對，怎麼還會天天加班？除了吵架沒有別的原因了。
「珉炯啊。」
李相赫敲了敲下屬的桌子，埋首於工作的人被嚇到一樣彈了一下，然後抬起頭喊他：「相赫哥，怎麼了。」
「最近很缺錢嗎？」
「內？」
「你已經連續加班五天了，很缺錢的話，就算是實習生可以預支薪水的。」
「我沒有……相赫哥還不是每天加班？」
李相赫眨眨眼睛，決定還是透漏一點風聲：「我習慣了，而且我是課長，讓實習生一直加班怎麼像話？更何況……你的轉正考核已經過了，沒必要這麼拼命。」
「那真是太好了。」
對方的反應不像他想像的那樣驚訝或開心，反而平靜到有點怪異。果然是吵架了吧，連這樣的消息都開心不起來。
「有愛人的話，應該要多花一點時間相處、陪伴他，工作的話……隨時都能做。」
「哈，這樣的話由相赫哥說完全沒有說服力啊。」李珉炯在旋轉椅上伸了個懶腰：「況且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愛不愛我。」
李相赫歪頭想了想，不疾不徐的說：「我想，一瞬間的表情不會說謊。」
他看過那個小傢伙來等李珉炯下班，看到李珉炯的瞬間，他的眼睛變得很亮很亮。把表情都放在臉上的人，一定是很真誠的人。

被李相赫趕著下班的李珉炯走出辦公樓的時候，看到一個小小的身影縮在大樓前的人行道上。
「……岷析？」
聽到他的聲音，柳岷析原本埋在膝蓋裡的頭抬起來，眼睛亮亮的像是在忍著淚水，表情委屈得像被主人拋棄的小狗。
搞什麼啊，我才是被丟下的那個吧？柳岷析真是讓人心軟的天才。李珉炯想。
「你怎麼在這裡。」
「我傳訊息給你都沒回，」柳岷析站了起來，捶了捶發麻的腳：「我想你在加班，所以直接過來了。」
李珉炯打開手機，噢，他把通知關掉了，沒有注意到訊息。
「抱歉。」
「沒關係，我……我是要來跟你說，那個，」柳岷析語速很快，講話糊在一起，雙手在身前揮舞著像是試圖要釐清什麼：「我……我只是還在學，還在學你懂嗎？我沒有想逃避什麼，或想利用你，我只是，只是……」
「沒關係。」李珉炯打斷他，伸手環抱住眼前比他矮小的男孩。他早就原諒柳岷析了，在看見他的那一瞬間。積壓已久的思念像潰堤的河流，源源不絕的從心裡湧出：「沒關係，我陪你慢慢學。」

這次李珉炯清楚的感覺到有一雙小小的手環上他的脖子。黏糊糊的聲音在他耳邊響起，柳岷析在撒嬌：「珉炯可不可以陪我去吃海底撈？我好餓了。」
「好。」
「……這次我請客喔。」
「好。」

走出火鍋店的瞬間冷空氣撲面而來，剛剛因為溫熱食物而饜足的身子像被人戳了一下腰窩，衣物單薄的李珉炯又打了一個噴嚏。

聽說打三次噴嚏就是有人愛你。

柳岷析伸手拍了李珉炯一下，李珉炯揉揉鼻子，笑著低下頭，接受柳岷析的叨念。矮一點的戀人一邊說著這樣會感冒啊一邊從背包裡把圍巾拿出來繞在他的脖子上。什麼樣的人會在四月還帶圍巾出門啊？大概只有談了戀愛的人吧。柳岷析的小嘴還在說個不停，他很會講話，卻不會表達；聰明的地方很多，卻在某些細節上顯得非常笨拙，像吃飯時拿筷子或叉子的姿勢都很奇怪、興致勃勃給他表演女團舞的時候，像在適應剛剛裝上的四肢。這樣少許不太擅長的地方，使柳岷析更像一個活生生的人，而不是網路訊號裡的完美情人。雖然他從不當面說愛，但每個細節都在告訴李珉炯，眼前的人實實在在的，非常珍惜他。

愛是一種實踐、愛是嚮導；愛人是一種能力，需要學習。在被愛澆灌著的家庭裡長大的李珉炯能準確辨認這種珍貴的感情，巨大的幸福感倏忽壟罩了他。
神啊，如果有人愛我，拜託要是柳岷析。李珉炯將那隻發熱的小手握緊時這樣想。

「現在才說永遠都不會太晚 / 承諾只是新陳代謝的負擔 /
缺氧那一整晚 / 數遍所有遺憾 / 打開車窗我要向天空大聲呼喊 / 我還在」

end.

（「憑藉著愛的力量，一個普通的 / 觀念，一種實踐。愛是我們的嚮導」、「愛是心的神明……」出自楊牧〈春歌〉；「心是宇宙的倒影」出自楊牧〈代牋〉。楊牧的詩真的很好……愛楊牧）
（謝謝大家看到這裡，如果可以留下一些回饋我會很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