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27一廂情願(中)
CP:舟⇆活,但是本章節完全沒有舟舟戲份……
時間點:西武林線,阿活辭退盟主
避雷:虐活,存在感有點重的大師兄和二師兄














溪流蜿蜒而下,水波輕蕩,推疊出層層天光倒影,又彷若將天光揉碎似的。

趙活躺在溪澗邊,濕潤的水草掩住了眉眼。

草腥味讓趙活想起了兒時。

兒時,他跌下山澗,腿腳都折斷了,劇痛讓他動彈不得,只能無助地祈禱著發生奇蹟拯救自己。

奇怪的是,過了這麼多年,這麼多年以後,趙活幾乎無法想起當時自己有多疼了,卻仍記得獨自一人躺在此處的恐慌孤獨。

沒有人來尋他。
也不會有人來尋他。
於是他求神明求菩薩救救他,不曾喊過任何一個人的名字。

孩童害怕時總忍不住喊爹娘,但自從趙活記事之後,每當他哭爹喊娘,下一刻迎來的往往不是安慰和擁抱,而是巴掌與責罵,於是他早早便學了乖,再苦再痛也自己咬牙撐著。

那天也一樣,趙活誰也沒有喊,誰也不敢求。
他求的是神明菩薩,求的是上天的憐憫。

可那天,神明菩薩沒有來,來的是唐布衣和唐錚。

「師弟,你沒事吧?」
趙活眼前的水草被人取走了。

沒有預料中的刺眼日光,只有一張過度放大的熟悉面孔。

「……大師兄。」趙活慢慢地喊了一聲,「你怎麼會來這裡?」

唐布衣看著躺在地上,一身汙泥的自家師弟,露出困惑的神色。
「師弟,這話是我要問你。你躺在這裡曬太陽啊?」

趙活想,他怎麼能期待一隻猴子學會看眼色呢。
他爬起身,撢撢身上的土,「就當作我來曬太陽吧。大師兄你來這裡做什麼?」

唐布衣的眼神微微游移,「呃……我也來曬太陽。」

趙活一下子瞭然了。

「那你慢慢曬,我走了。」

「等等,」唐布衣連忙喊住他,「師弟,你當真沒事吧?」

趙活看著唐布衣眼底真實的關切,一時竟有些分不清今昔。

一時間想著兒時趴在唐布衣背上的自己;
一時間又想起曾經氣息全無,躺在自己懷裡的唐布衣。

唐布衣死後,他不分晝夜刻苦習武練功,只為守護師門。
最終竟陰錯陽差地當上了武林盟主,人人見到他,都喊他一聲趙大俠。

他辭退盟主之位,決定下山遊歷,啟程的日子定得很近。
四師兄曾經要他再留個半載,過了年再出發,兩人可以同行一段路。

但趙活拒絕了。

如今正邪大戰已定,唐門已經立威。
趙活頂著一個前任武林盟主的名號,待在唐門,反倒是徒增困擾。

掌門病重,代掌門三師兄武功難以安眾人之心,直到大師兄歸來,唐門才是真正歸心。

因此,如今雖還是唐陞持著掌門令牌,可月會上,顯然處處將唐布衣視作下一任掌門--唐布衣本也該是下一任掌門,唐中翎病重前,一直以來都是屬意這名唐門首席。

偏生唐布衣又低調得很,上陣殺敵使得一手金錢鏢無聲無息,有時殺了人,那人都不知自己是死在唐門飛俠手下。

唐門活俠的風頭一時間蓋過了飛俠。

縱使唐門自個兒不在意,那些大戰之後沒地方爭強鬥勝的江湖俠士卻少不了閒言閒語,連近來拜門的新進弟子也受了影響。

趙活因此把自己離開唐門的日子定得很近,免得旁生枝節。

「師弟?師弟?怎麼忽然站著發起呆?」唐布衣手掌在趙活面前揮揮,險些打到臉上。

趙活卻沒像往常一樣喊小賤人把手拿開,反而說道:「大師兄,多謝你了。我真當無事。」

唐布衣被人道了謝,反倒莫名心慌,面上調侃的笑道,「哎--師弟,你突然這般客氣,可是做了什麼對不起我的虧心事?」

趙活有些無語,雖然被激起了幾分吐嘈的欲望,但是又提不起力氣。

於是,他只是無奈地嘆口氣,「你是和二師兄約在這裡吧。我就不在此礙事了。」

唐布衣一怔,隨即打哈哈道:「師弟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怎麼忽然提到二師弟?」

「此處山澗罕僻難至,哪怕是唐門子弟也只有輕功極好的人才下得來。而若從此處下山,可走獸徑,避人耳目。這般設想,會和你約在此處碰面者,只有熟悉唐門周遭地勢的人。」趙活隨口道,「你不必與我解釋,我自是信你和二師兄,只是……」

趙活頓了頓,仍舊說了出口,「只是,若有苦衷,你與二師兄不必一肩擔著,我……我與三師兄、四師兄等人,也能分擔一些。」

唐布衣面露難色,但思及唐錚陰沉的神色,還是試圖挽救自己露出的馬腳,「哎哎,師弟你未免想得太多,若有二師弟蹤跡,我早就把他帶回唐門處置了,怎麼會瞞著你們。」

趙活此刻心思本就脆弱,正是傷心自棄的時候,聽到唐布衣的話,便自嘲地輕輕一笑,只道:「我走了。」

他自然知曉唐布衣和唐錚藏著事,往常也不覺得如何,畢竟連三師兄、四師兄也被瞞在鼓裡。

可今日此時,聽見唐布衣不打草稿的謊話,還是感到一陣低落。

也是,他本就只是外姓弟子,唐門首席與次席有何籌謀,何必與他趙活交代。
他有何資格多嘴?唐布衣肯敷衍他一番,已是極給他面子。

趙活又想著,自己從小奢想著要當唐門入室弟子,想成為唐家人;現在連葉雲舟那般光風霽月的人也敢奢想,可真是沒有自知之明。

趙活莫名地便有些乾嘔的衝動,硬生生忍了下來,便轉身要走。

唐布衣看著趙活從醜醜的一小團長大成人,哪裡看不出自家醜師弟的心相又憂鬱了,連忙伸手去拉人:「哎哎!師弟你做甚!我又沒趕你走!」

「大師兄,你沒趕我走,是我自己要走的。」趙活輕聲說,躲過了唐布衣的手,縱身便上了山崖岩壁,如燕起落,很快便不見蹤影。

唐布衣若追,自是追得上,可他終究沒去追。




「今年收成……」
「家裡吃飯的嘴太多了……」
「媽巴羔子,全是些只會吃吃吃的廢物……」

於是趙活說,他要去唐門拜師學藝。

可他離開家門之前,他卻還是想著,還是忍不住想著--
爹娘會留下我嗎?
也許,他們會挽留我?
至少,他們會有些不捨得吧?

然而他看見的,卻是爹娘兄姊臉上如釋重負的表情。

…………
……

趙活說著想走,卻總是渴望被挽留。

無論是幼時離家,又或是負氣離開唐門。

可是這一次離開唐門不同。

這一次,他不是爹不疼娘不愛的柔弱孩童;不是受人欺凌武藝不濟的江湖雜魚。

他有著百家武學傍身,有著一手回春醫術。
他於江湖社稷有功,縱是官衙中人也會給予禮遇。
他已經是大俠了。

趙活用手背一遍遍擦著臉,喃喃自語:「所以,別哭了。」

爹娘願意將他養大已是不易,爹甚至一路暗中護他到唐門;唐門是極好的地方,庇護他長大成人;葉雲舟更是極好的人,能為恩義捨身。

對爹娘的孺慕,對唐門的眷戀,對葉雲舟的戀慕。本就是他一廂情願。



「二師弟,你說師弟心思這般細膩,倒像小娘子似的……」唐布衣嘆了口氣,轉頭去看幽澗芳草邊的一抹影子。

唐錚面無表情,只微微掀起眼簾,向山崖上投去清冽的一眼,「你想留人,何不去追?」

唐布衣苦笑:「二師弟你今日倒有興致說風涼話。」

趙活曾一度負氣離開唐門,離開前唯一一個撞上的人便是唐布衣。
他本有機會挽留趙活,可他沒有去追。

今日依然如此。

「二師弟,不若你去追。」唐布衣異想天開,「雖然你的輕功如今不如師弟,不過只要你喊一聲,師弟回頭看見你,肯定嚇得腿軟跑不動。」

唐錚看向和少時一般清澈的山溪,嗓音如水聲泠泠,「今時天下人人皆知他趙活是唐門弟子。何必留他。」

無論趙活去到何處,都是唐門人。
去往何方,都是在行唐門之道。
何必留他。

「留下來當掌門啊!」

「推卸責任的廢物去死!」

「等、二師弟你來真的啊--別別別、我身上可沒唐門內力了--」

不論是兩年前那次,還是這一次,在唐布衣與唐錚眼裡,趙活都已是能夠獨當一面的唐門弟子。

無論去往何方,都是唐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