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霸業之始




　　初夏的傍晚還有些涼意，空氣中飄盪著鄰居家傳來的晚餐香氣；冬抬起頭看了眼時鐘，已是飯點，「這個時間了嗎？」他對自己的專注力感到驚訝，又覺得身邊似乎少了什麼聲音。「秋不在家的話……居然如此安靜。」他一邊自言自語闔上看到一半的書，轉頭望向窗外。

　　秋並沒有遠走，冬知道只要他走出家門，往巷口那個路口左轉，就可以在公園裡看到被小學生團團包圍的秋。自從他們搬到這裡後，秋已經成功的統治這一帶的小學生……她花在那台小小掌機上的時間幾乎跟自己花在書本上的一樣多，會被同樣客群的孩子們崇拜一點都不意外。

　　冬站起身，從家門口旁的櫃子上拿下鑰匙，在經過街角那攤紅豆餅攤時他著實猶豫了一會，該不該買呢？中午後沒吃任何東西的秋應當會有些飢餓，可眼看就是飯點……再說了，他總不能只買秋的份。

　　等冬走到公園門口時，左手那袋裝著十個紅豆餅的提袋已經有些蒸氣凝結的水珠；他在公園門口張望了下，果然在秋平時習慣坐著的涼亭發現了她與一票小學生。

　　不說皺著眉極度專注的秋，連周圍一圈平時聒噪喧譁的孩子們此刻也是一陣屏息，害怕打擾他們的冬緩步來到涼亭，挑了一個最外圍的孩子，悄悄點了下他的肩膀問道：「這是在幹什麼？」　

　　那看上去大概才小五的孩子轉頭比了個「噓」的手勢，神秘兮兮地說：「大王正要降伏東國屍變龍，那是菜市場那邊的王牌呢！」他說著連身為研究生的冬都有得花些時間理解的專業術語，「要是打下來，這週的獎勵就是我們的，現在是關鍵時刻！」孩子無比認真的神情不禁令冬有些肅然起敬，稍稍一環顧，這群小男生幾乎都是用一種嚴肅且認真的神情望著秋。

　　話說回來，他們都稱呼秋為大王……之前秋說起這事時冬還忍不住笑出聲來，但現在一看，秋儼然真的是他們的王者，一個令他們仰頭孺慕追隨的對象。

　　「亡身皆殞，道成肉身！」握著掌機的手緊張到些許泛白，秋突然大喊一聲，「符咒封印！」

　　「亡身皆殞，道成肉身！」像是演練過一樣，孩子們齊聲喊了起來：「符咒封印！」

　　冬望著這宛如邪教的儀式，下意識的退後兩步。在他退後時，戰況似乎來到終局，只見秋高舉右手，「東國屍變龍，降伏！」她笑得很得意，儼然是個剛征服嶄新國度的真正王者，「小的們，我們這區的地圖都平定啦！」隨著孩子們一陣騷動與興奮的竊竊私語，冬大概明白秋替他們打下了一塊地盤之類的，「好啦！我幫你們把本週獎勵打下來了，你們這週末作業沒寫完就不能跑出來玩喔。」

　　「是的大王！」「好耶大王！」「蛤……」「蛤什麼！大王的話你敢不聽嗎！」「我領到獎勵了！大王萬歲！」

　　望著被小學生簇擁著，笑得很是得意的秋，冬突然一陣驕傲。這就是我的秋……我單純而美好的秋。

　　他走向前去，將整袋的紅豆餅放在秋的面前。「冬！？」秋抬起頭，驚訝喊著：「妳怎麼來了？」

　　「來納貢給大王啊。」冬笑著行禮，「既然此區已平，大王是不是該回宮用膳了？」

　　「什、什麼啦！」秋笑著搥了冬的左臂一下，旋即提起紅豆餅，「小的們！有人進貢了！都過來領紅豆餅……等等，先去洗手！洗完手過來排隊！」

　　孩子們正是吃窮老子的時期，一哄而散的去找公園裡的水龍頭洗手，原本喧鬧的涼亭一時之間安靜下來，居然有些冷清。

　　「我還以為妳去哪了，原來在這邊拉旗據嘯。」冬輕輕捏了下秋的臉頰，從袋子裡挑起個紅豆餅塞進她的嘴裡，「先吃，要不等等全發光妳就沒了。」

　　「窩由沒關洗……」秋胡亂嚼著，口齒不清了好一會才艱難的將紅豆餅吞下。「馬上就要吃晚餐了，他們還在發育期，都給他們沒關係啦。」

　　「我是為妳買的。」冬望著賽跑回來的孩子們，小小聲的在秋的耳邊說道：「原本只想買給妳的，妳居然還捨得全發了……」

　　「胡、胡說什麼！」秋顯然慌了，她一把推開冬，「你、你們發一發，吃完就都回家吃飯吧。」她坐回原位，拿起掌機掩飾自己的臉紅，連冬一派自然的在她身旁坐下時她都還在胡亂按著按鍵。「我去教訓菜市場那邊的，讓他們以後都不敢過來放怪……」

　　「妳的畫面待機了，大王。」冬忍住笑意，伸出手按下她的開機鍵，「祝大王武運昌隆。」

　　秋無可奈何的苦笑，她總是拿冬沒有辦法。

　　小孩子吃點心本就快，再說方才是秋正替他們出頭才能這麼專注，現在精采時刻過去，大家的興致紛紛消退，沒兩三下就三五成群的向秋告別，「大王！我們回家啦！」「大王！下禮拜一起打菜市場那些！」「大王，我的弓箭隊下禮拜就要練好了！」「十抽什麼都沒有欸大王……」

　　「好啦好啦，回家小心啊你們！」秋心不在焉的揮揮手，眼神專注地盯著掌機。「記住啊，要乖乖寫作業！你們老師是我學姊喔，我要是知道誰沒寫作業就跑出來玩，下禮拜就沒人幫你們打據點喔！」

　　冬看著平時蹦蹦跳跳的孩子居然如此規矩的向秋告別，心裡的驚詫又多幾分。「妳幫他們做了什麼？」他望著孩子們消失在公園彼端，好奇的問道：「他們還真服妳。」

　　「也沒有啦，菜市場那邊不是有一間國小嗎？隔壁學區的。」秋說的很是心虛，「這遊戲可以佔領地標上的據點領獎勵……那國小好像有個實習老師有在玩這遊戲，那天跑來我們這邊的據點放了幾隻怪，我看他們打不過嘛，就出手幫他們打掉。」她眨眨眼，「能讓他們乖乖在家寫功課也好啦，反正就打個據點而已。」

　　原來如此，冬若有所思地望著秋，決定重新評估她的興趣……以前他總覺得秋只是玩心未褪，卻沒認真想過她能透過遊戲幫助到這些稱得上是陌生人的孩子，「抱歉啊。」他情不自禁的伸出手拍拍秋的頭，「是我沒有好好了解妳的興趣。」

　　「……我怎麼覺得你有點失禮？」秋皺起眉頭拍掉他的手，「你是不是看我受歡迎忌妒了啊？沒事沒事，我打打據點之餘還是會寵幸你的。」她笑得很是惡劣，「畢竟我是大王嘛，關懷一下臣下很合理吧？愛卿？」她刻意在最後兩字加重語氣，一副「不是只有你會吊書包」的樣子。

　　「當然，但是……」冬正要回擊，一個突然出現的身影打斷了他的話。兩人轉頭，那是剛剛離去中的孩子們的其中一個，他低著頭，雙手捧著一盒包著精美禮物紙的盒子，看起來很是緊張。

　　「你們不是回家了？怎麼啦？」秋緊張的問道，「你東西掉了？還是朋友怎麼了嗎？」她望著跟平時比起來沉默到嚇人的孩子，瞬時有點失去方寸，「你說話啊？別嚇我……」正當冬想著要不要報警時，那孩子突然抬起頭，將盒子往桌上一堆。

　　「大王！做我的女朋友吧！」他朝氣十足的大喊，一臉壯士斷腕的決絕模樣，「我、我一定會讓妳幸福！每個禮拜都買紅豆餅給妳吃！陪、陪妳玩遊戲、打據點！」他慌到渾身發抖，「我是認真的！」

　　且不說認不認真，看秋那目瞪口呆的樣子，冬在心底不禁開始同情起這個孩子。不過誰沒有一段差距巨大且毫不現實的初戀呢？比起忌妒，冬反而很敬佩這孩子的勇氣與行動力。

　　不過敬佩歸敬佩，他不免還是得替秋處理這個突如其來的桃花苗。「嘿，小朋友？」他盡可能用種溫和並同等的態度開口，「你不覺得你們的年紀差距有點大嗎？」他小心翼翼的揀選著用詞，「你有認真考慮過你們的未來性嗎？」

　　「沒、沒關係，我會長大的！」這孩子居然毫不畏懼，非常直率的闡述著自己想法，「只要大王願意等我，我總有一天會長得比大王還高！」

　　……現在的小孩子還真是人小鬼大，他轉頭看向秋，後者還是一臉茫然。「秋，妳說怎麼辦？」他開口嘗試喚醒當機的大王，「哈囉？別待機了大王。」

　　「嗯？」突然被點到名，秋這才徐徐回神，「我、我能怎麼辦？」她一臉侷促的看著冬，「我、我都有你了……」

　　雖然這早就是事實，但聽到秋說出來還是令冬心底一陣清爽。他迅速評估了下眼前這小鬼，從眼神看來應該是個堅毅並充滿勇氣的孩子……四捨五入來說就是足夠堅強到體驗殘酷的失戀。

　　「你聽到大王說的話了。」冬伸出手，將秋整個人攬進懷中。「我佩服你告白的勇氣，但你的大王已經是我的人了……你可能得找另外的對象。」他拿起秋的掌機，「如果你想打敗我，我隨時恭迎。」

　　除了在懷中不知所措的秋以外，這下連小男孩都原地化為石像。如此靜滯好幾分鐘後，冬只得站起身，扶著小男孩的肩膀將他轉向公園出口。「記得回家的路嗎？」他問，在得到小男孩僵硬的點頭後才拍拍他的肩，「回家吧，好好哭一場，然後放棄打我的人的主意。」他蹲下來，嚴肅的說道：「但是你嘗試過了，你是個勇者……我在你這年紀可沒這個膽量，你很可以驕傲。」

　　也不知道是打擊過大還是冬足夠誠懇，小男孩居然真的點點頭，踩著渾渾噩噩的腳步消失在兩人的視線裡。而同樣陷入待機的還有秋，她直到冬都把東西收拾完並且陪著她走回家的路上才回過神來。

　　「等等！」她大喊一聲，如夢初醒的瞪著冬，「你跟他說什麼？」她瞇起眼，「你讓他挑戰你？」

　　「是。」冬有些好笑的看著終於從待機模式回神的秋，「怎麼了？」

　　「你什麼時候玩這遊戲了？」秋關注的重點居然是這個，「他還蠻有天份的欸！」

　　「我沒玩過。」冬聳肩，「我也沒跟他賭什麼不是嗎？」

　　「你跟他說我是你的人，那你要是輸給他我不是很沒面子嗎？」秋又搥了下他的肩膀，「你幹嘛跟他立這種約定啦！」

　　冬停下腳步，突然出手抱住秋。「所以妳要教我。」他輕輕在秋的耳邊說道：「要讓我強大到能夠斷絕妳身邊所有小鬼頭的覬覦……強大到妳的身邊只有我。」

　　秋抬起頭，瞪了他一會後又低下頭。

　　「我、我可是很嚴格的！」她耳根子發紅的說，「等等回家就上網去訂同捆機，我、我要好好訓練妳……」

　　「沒問題。」冬在她的額邊迅速吻了一下，「大王。」

　　在此之後，只要秋出現在公園裡，身旁一定有冬的身影；他時而看書、時而看著孩子們與秋玩遊戲。偶爾，只是偶爾他也會拿起自己的掌機。他本就聰明，加上人緣出眾，一陣呼朋引伴後，居然隱隱成為遊戲中整座城市的一大新興勢力。

　　短短一個月菜市場國小的據點就被打沒了，那個忙裡偷閒的實習老師作夢都想不到，她潛心研究半年的遊戲霸業，居然是因為一個小五生的初戀而崩塌。要不是紅豆攤老闆的出手，說不准整座城市的版圖都會被冬拿下。

　　就像一個流星，冬確確實實的在那遊戲留下一陣短暫卻耀眼的傳奇。

　　只是現在的他們還不知道這件事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