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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星不會落下的地方-第二章




很久很久以前,王國裡最厲害的工匠師跟有陽光髮色的少年跟墜入情網,他們成為最幸福的情侶。
好景不長,少年感染了可怕的疾病過世了,失去少年的工匠師整天望著他幫少年做的微笑玻璃雕像發呆誰也不理,讓親友們十分擔心他。

有天少年的玻璃雕像不慎傾倒,碎成一千個碎片,工匠師想重做卻發現他做不出愛人笑著的模樣。

於是他只好將殘骸收集起來,試圖慢慢的拼回原型。

一千個晚上之後,他終於完成了
月光照耀之下,雕像活了過來,原來是每晚看顧著工匠的月神被他的堅持所感動了,決定賜予一個晚上的奇蹟。

但雕像只是雕像,並沒有工匠愛人的回憶,雕像跟工匠說他想擁抱放在他對面櫃子上的木人偶,因為他們互相注視了好多好多年,終於在這個晚上能實現心願了。

「———這到底是什麼故事?」
幼小的善逸不能接受,指著繪本裡月光下工匠的圖片尖叫著。
隔壁的同學宇髓天元立刻抄起背包夾層偷帶的巧克力塞他嘴巴。
「嗚唔唔!」
「吵死了,你會害我們被趕出圖書館啊笨蛋。」
「可是、可是!」努力嚼完食物再說話,善逸結結巴巴的不知道該怎麼解釋,突然他哇的一聲哭出來
「嗚啊啊啊!!工匠好可憐雕像不愛他嗚嗚嗚」

「噓!!不要哭!!」宇髓天元急急忙忙摀住善逸的嘴,但來不及了,圖書館櫃檯的嚴肅阿姨衝了過來
「你們!!不但在圖書館吵鬧還偷帶食物!給我滾出去!!」



靛藍的天空遠處堆積著高聳的雲層,善逸坐在窗邊的扶手椅上看著天空,沒來由的想起這段往事。

最近宇髓天元工作忙碌了起來,準備個展與年度聯展的事情讓他常常過家門而不入。

像現在,未婚夫又在上飛機之前打來嘮叨下午氣象預報會下大雨沒事別出門。

「知道啦,你別操心,都是成年人了懂的照顧自己好嗎?」
善逸用肩膀夾著電話,另一手晃了晃湯匙。

「是喔,把你手上的冰淇淋放下,吃太多小心會有鮪魚肚。」

「你怎麼知道!你在看家裡監視器嗎!?」
善逸心虛的把剛剛還抱著的冰淇淋桶放在茶几上推遠一點。

「哼,你老公可是神,這點小事還用看監視器?」
話筒裡的聲音有著料中善逸行動的得意,讓善逸恨不得沿著線路穿到電話對面捏一把宇髓天元可惡的笑臉。

切斷通訊後他伸了伸懶腰,欣賞庭園裡洗滌過後飛揚的衣物襯著天空的浮雲。

I see sky are bule(我看見蔚藍天空)

收音機放著曲子,是善逸很喜歡的一首歌,他跟著旋律哼唱,回憶起天元在他們的訂婚派對也是播放這首歌,拉著他不斷旋轉跳舞,眾人灑著慶祝的彩紙,如雪花般在四週飄落。

What the wonderful world(這是個美好的世界)


那個故事的結局是什麼?善逸發現自己突然想不起來。
工匠是放手了呢?還是在那個只有一個晚上的奇蹟裡實現自己的心願了呢?

反正家裡離鎮上的圖書館很近,他決定就去找找,雖然想不起書名,應該也是能調借閱紀錄。

氣象預告是下午鋒面才會影響,現在出門應該不遲。



我妻善逸與未婚夫宇髓天元從小長大的地方是座靠海的城市,訂婚同居後的住宅也在他們倆老家的附近,離市中心不遠的圖書館更是幼年常去玩的地方。
行人燈亮起時,善逸正要過到對街,一大對人迎面走來。

是旅行團...偶爾會在鎮上遇到,大多是在上班時間,在假日倒是挺稀奇的...不,也許這才是正常的。
人數並不少,幾乎會佔滿整個斑馬線的範圍,善逸好脾氣的等他們先過。

領隊的導遊是個黑髮的男人,看到他似乎嚇了一跳,轉頭按著耳機說了些什麼,帶著隊伍往反方向走。

什麼鬼...?

我妻善逸皺起眉頭。

怎麼回事?像是看到他才閃開一樣。

遊客們似乎一點都不抱怨導遊忽然變換方向,甚至有幾個人頻頻回頭很興奮的看著他。

那視線另我妻善逸不太舒服,好像他是什麼被關在玻璃牆後的稀有動物,正被人從頭到腳的審視。

隊伍最末有個走路蹣跚的老人,背彷彿在證明歲月還未離去般將和服撐的挺直
,拄拐杖焦躁的敲著地面,老人鼻下留著短鬍子,又粗又濃的白色眉毛隨著眼神擠在眉間,頭髮梳的整齊,銀白的髮根下還留有幾星墨黑。

他並沒有跟隨前方眾人的腳步轉向,而是停在原地瞪著善逸。
老人的視線極為冰冷、厭惡,比冬天的風吹在臉上的冰渣還要凍入骨髓,善逸從未想過年老之人會有這種表情,跟他的爺爺桑島慈悟郎溫文的和煦面容完全不一樣。

雖然完全不認識這位老先生,善逸在視線下還是忍不住縮了縮脖子,但想想自己沒做錯事沒有心虛的必要,又站直了身軀,與老人對視。
是認識他的人嗎?之前有在哪裡得罪他?

導遊注意到隊伍拖長,走到老人身邊說了幾句話,試圖挽上老人的手臂,被大力的揮開,老人頭也不回的跟上隊伍,愣住的導遊連忙小跑步跟上。

「奇怪的人…」
善逸又忍不住瞥了一眼。



—--


「沒有您查詢的書目。」
「嗯?怎麼會,我記得我小時候有借過的!」
對於櫃檯小姐的回答令他相當意外。

「很抱歉,但我可以印出您歷年借閱過的清單,讓您參考看看如何?」

「好的,那就麻煩妳了,不過不用歷年,大概10年前的就行啦,我記得是繪本區的,是我小時候看的書。」

「好的,請您稍等。」

年輕的職員帶著抱歉的表情,讓我妻善逸也不好意思再繼續追問與質疑,但一直等到西落的陽光斜照在書架上,閉館的音樂在空蕩蕩的閱讀區響起,也沒能找到關於那繪本的任何資料。

我妻善逸有些失望的踏上回家的路。

「回去的時候順便解決晚餐算了…」

畢竟自己吃總是不好算份量,太習慣抓兩人份的食材,導致最近冰箱裡都是隔餐的料理,趁天元不在就偷懶外食一下。
想起未婚夫皺著好看的眉頭對於漢堡薯條之類不健康的速食絮絮叨叨的樣子,我妻善逸忍不住微笑。

走過轉角時他的手忽然被力道極大的拉進暗巷,定睛一看,是早上那名旅行團的老先生,青綠色的瞳孔邊眼白被血絲佔據、惡狠狠的瞪著他。

「老先生你有什麼事嗎…?」

善逸想甩開他的手,老人卻不為所動。
「不能原諒…宇髓……」
老人沙啞乾涸的聲音用盡力氣刺出喉嚨。

「你是天元的熟人嗎?…呃!」

我妻善逸被推倒在地,錯愕的表情讓老人更為憤怒。

「你沒資格用他的聲音、他的臉!你的一切都是宇髓天元偷來的,該死的垃圾!小偷!」
老人吼著,舉起拐杖要落下時,一陣激烈的煞車聲與警鈴打斷了他的動作,救護車停在巷口,兩名身型壯碩的救護員衝下車,盡管老人的身型不矮小,甚至看起來仍有不輸青年人的體魄,最終也敵不過人數眾多的優勢,拐杖從那隻滿是皺紋的手鬆脫掉落地面,老人被強硬的拖上車。
「你根本不是他!你不一樣——」
激烈難聽的怒罵在車門關上後無情的遮斷。

「他…」
我妻善逸向拾起拐杖,並拿板子紀錄些什麼的男子問。

「這位老先生是從醫院裡脫逃出來的病人,善逸先生有被他誤傷嗎?」

「我沒事…咦?」善逸怔怔地看著隔著口罩仍從彎月型的眼睛看出他在微笑的醫護人員。

他剛剛有報上姓名嗎?

「您沒事就好,現在我們帶他回去接受治療。」

來不及把疑問說出口,男子也像是無意知道他的反應般快步走回車上,留給善逸的只有急促且逐漸遠離的隆隆引擎聲。




來時的腳步輕快,歸途卻長途漫漫。

海風吹著額前的髮絲,我妻善逸沿著海堤的步道行走著,身旁依偎散步的情侶與健走的人們與他擦身而過,說笑的聲音隔著一層屏障,將他真空成型。

就好像時間將大家順流帶走,但是獨留他停在原地。

海浪越打越近,不知道是不是接近漲潮時刻,餘暉在天空殘存昏暗的黃光,海平面湧起的烏雲將最後的光線遮斷,歸家的海鷗被黑暗吞噬。
浪潮的聲音將思緒擴散開來,延展整個海灣。

我妻善逸停下腳步,靠在護欄的邊緣,抬頭望著雲湧的天空。

他不一樣,哪裡不一樣?這世界誰不是跟其他人既相同又是獨一無二的個體嗎?那名老人說了他不一樣,陌生人毫無道理的話語卻讓他回想起遙遠的往事。

「為什麼每個人都讓著你寵著你!還不是因為你跟我們不一樣!」
「獪岳你在說什麼…?」
「少給我裝傻!你現在就證明你跟我們一樣不特別—」

小時候曾經與哥哥獪岳在岸邊爭執,被推落下海堤,那時的場景至今依然歷歷在目。
到現在他還是不知道當時為何而吵,當時獪岳討厭他像是一種不可抹滅且理所當然的定律,那時誰也沒能想到經過時間的相加除以兩人份後等於現在的疏遠又存在於包裹與書信的關心
記憶裡獪岳青綠色的瞳孔與憤怒的面容逐漸在腦海裡與老人重疊。


碼頭的照明無聲無息的亮起,影子落在海灘上,被海浪輕觸,隨著燈火晃動,延長再延長,進化成巨大的怪物霸佔一方沙灘歇息

我妻善逸背對著海風踏上歸途,遠方逼近的烏雲追趕著行人急促離去的影子。






「我回來了…」
我妻善逸疲憊的進門,將鑰匙掛回門旁的櫃子。

「驚喜,當地因為暴雪所以班機停止,行程延後一個禮拜,本大爺終於有時間在家啦。」
宇髓天元抱著一籃從院子收拾進來的衣物,爽朗的表情像是室內的太陽,善逸一直很喜歡他瞇起雙眼、嘴角露出一點虎牙的笑臉。

「這樣啊,真是太好了。」
善逸試圖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雀躍一些,但卻提不起下垂的嘴角,於是他轉身過去收拾露台上的雜物。

窗外下起滴滴答答的雨,打在剛翻新的屋瓦上有悶悶的聲音。

「你去哪裡了?難得提早回來沒看到你,要怎麼補償本大爺?」
察覺到善逸的情緒有些不對,宇髓天元從背後將他擁抱進懷裡,蹭了蹭善逸頭頂的金黃髮絲。

「嗯,沒什麼,剛剛去圖書館…」
本想接著問天元那本書的事,但話到嘴邊卻遲疑。
要是天元也說從沒看過那本書怎麼辦?
一切都只是他的幻想?不知道為何善逸對於他的答案感到害怕。
明明是件沒什麼大不了的事,也許是真的沒有,又說不定是他在哪裡看過類似的故事而記憶混亂,為什麼要害怕?


「善逸,你的手…?」
遲遲等不到善逸下一句話,宇髓天元擔心的牽起我妻善逸的手,發現善逸的手腕上頭有一圈明顯的指印,抓握的相當粗暴,看起來也有掙扎過的痕跡。


我妻善逸掙脫出他的手,低著頭看著傷痕不發一語。
他想起那名老人說的話,天元或是宇髓家的人認識那個老人嗎?他應該告訴天元這件事嗎?

「善…?」





窗外的雨勢漸強,雨水噴上玻璃窗發出劈啪聲。

And I think to myself(我想對我來說)

老舊的收音機在傾盆大雨中播送著,沙啞的顫音斷斷續續。

What the wonderful world(這是個美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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