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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捉迷藏

1.

實在太痛了。香蕉想著。

就算想為了那傢伙努力活下去，可這具千瘡百孔的身體也早就做不到，他甚至連眼前有什麼東西都看不見，視野裡一片漆黑。

靠北。他低聲罵了句，血都快流光了，自己現在又在哪？香蕉舉起手揮舞，但是什麼都沒摸到，在空中虛晃著，接著又被人抓緊了手腕，死死的纏上了什麼東西。

是什麼呢？

他脖子一歪，傷口暴露了出來，沾著塵土，還有著黏膩赤黑的血液。

淚水打濕了他的臉，但其實混著血液，那髒亂的模樣也絲毫看不出什麼，甚至不會有任何人心疼他。周圍的人還在鼓搗他半死不活的的身體，可香蕉只覺得身體越來越輕了，所有痛覺都在逐漸抽離自己的身體，就好像這只是場夢一樣。

但他知道這不是夢。

香蕉又嘗試性的踏出了幾步，隨後一頓沈墊墊的重量，重新的死死壓著他，怎麼也喘不過氣，明明沒有嘔血的苦楚，可是嘴巴卻一直流出濃稠血液，濕濕鹹鹹的。

他要死了，而且他自己就是最清楚的那個人，可是他得回去見那個人才行。

香蕉趴在地上，腳用力的蹬了幾下，不死心。周圍的人看著，眼神交流，最後有一人這麼說著，聲音冷冽：

「挑斷他的腳筋。」


2.

沒能逃過，香蕉在地上抽搐著，嘴裡滿是血液與粗重的呼吸，他掙扎著，手腕努力扭動扯著麻繩，勒著底下的皮肉泛紅起皮，撕裂開來的傷口沾著血液泥土，髒亂絕望。

很痛，但腳更痛，他感覺自己的腳整個都被砍斷了，手無所謂，可他的腳到底怎麼了？怎麼這麼痛？

他想大吼，然而卻沒有半點聲音。嘴巴一開一合的，努力喘著氣，嘗試為身體續命，卻還是無法阻止體溫的流逝。

香蕉捶著土地，手裡攥著雜草與泥土，卻怎麼也聞不到清新山林的味道。

整座山都滿溢著血的氣味。香蕉想起了那群人的嘴臉，本想生氣，可心裡比起醜惡扭曲的憤怒，更多是對腦海中那個人的愧疚。他好不甘心。

他啞著嗓子想說點什麼，卻反而嘔出更多的血，香蕉明白自己活不過今晚，心裡一陣翻攪下，忽然反而快速接受了這個事實，心裡一頓清明，連帶對著過去影響他好幾天的煩惱，都得出了答案。

他活在世上，要的東西真的不多，哪怕是現在，比起被殺害的怒意，他心裡更多的也只是還想再見到莫愁一面罷了。

過去腦海裡煩悶的想法，那些過於執著的心意，都不重要了。比起思考莫愁怎麼看待自己，他自己想要怎麼對待那個人，其實才是最重要的。

香蕉無力的扯動手腕上的繩子，扯著、攥著，就這麼被拖了上去。石階很冷，他的身體已經感覺不到痛了，意識正在逐漸消散，他就這樣在一片黑暗中搖搖晃晃地想著。

早知如此，這幾天就多陪在那人身邊了。


3.

不要接觸任何人。

再次睜眼時，香蕉已經忘記了許多事，他只是愣愣的抱著這個想法在黑暗中不斷移動。

不可以被發現。在他僅存的意識中，只能一直跑著，可他總是繞不出山，就好像這座山在設法抓住他一樣。到處都是血淋淋的地獄，不管他跑去哪，總會有粘膩的黑色血液覆蓋著他，無時不在宣告他的死亡。

他死了，香蕉知道。他死在石階上，不知道走到哪裡時，意識就散掉了，等到下次睜眼，就是他與自己的屍體對看的那刻。

腳下全是濕淋淋的血液，濃稠骯髒，他向下一看，身上都是那些傷，但已經沒有血液了，再往下去看，腳還泡在血灘裡，就像是被泥沼困住，他舉步艱難，就這樣陷進了血灘裡。

血灘裡就像是另一個的世界，一樣是山，只是到處都是血，沒有日夜變化，看著讓人心寒。

香蕉在這裡可以自由活動，可就是怎麼也按耐不住心裡的恐慌與不安，只敢不斷地游走著，逃亡奔波，不敢停下休息，他似乎還有什麼目的，可他也忘記了，腦裡海只有焦慮的空虛感在折磨著他。

必須要逃，可他逃不出去這座山，他覺得自己是被這山給困住了。

可他也忘了，他是跌進血灘裡才到這裡的。

所以真的困住他的，是自己。


4.

在這裡沒有時間的觀念，香蕉自認跑了很久，也在這裡生活了一段時間，什麼人也沒見到過。他甚至已經開始承認自己要住在這裡了，在這個昏暗又充滿血的森林中，一個人慢慢的生活下去。

他什麼都不記得，也不懂自己怎麼會在山上死成那樣。他只知道要不斷地逃跑，這也導致他很常事情做一做就又跑掉了。

他不敢停下來，直到某個男人闖進這山的那天，香蕉站著遠遠的，看著他。

男人披著外袍，慢慢踏著林子過來。他走過去的地方，感覺空氣就像被淨化了，沒有那麼濃烈的血味，甚至連林子也亮了一些，刺的香蕉眼睛出現了不存在的痛覺。

是誰呢？他想不起來，只是躲在陰影裡，心裡扭成一團，像有千萬種情緒在翻騰，噁心的堵在喉間。

無法呼吸。


5.

男人抓到他了。但也不能說是抓，只是隔著一段距離靠近他，聲音朦朧的，聽不出好壞，身上散發著一種強烈的氣息，堵著香蕉的去路，逼得香蕉只能一直退。

可他一退，男人就會往前一步。

距離不變，香蕉憋的痛苦，男人身上的氣場太壓他了。

他警覺的注意到男人身後有個小屋，好像該去那？不知道怎麼的，直覺就是告訴他要躲到那裡去。危機中相信直覺還是準確的。

香蕉心想著，腳馬上就行動了，他快速地直衝過去。心說男人在警惕他鑽小地方逃跑，那他偏不這麼做，直直的就往人懷裡衝了過去。

正面迎上？如此忽然的轉變讓男人一愣，香蕉看準這人恍神的剎那，瞬間壓低身體，從他雙腳中間滑鏟了過去。

笑死人！竟然真的上當！？

香蕉偷笑，衝進了小屋，卻在下一瞬間愣住，急著摀住臉，雙眼被突如其來的光線刺痛，整個身體都蜷縮了起來。

是光。他不知道怎麼的就從血灘世界裡出來，還撞到了日出。

接者他又忽然一愣，手心一片濡濕，他小心地眨眨眼，還是朦朧的，眼睛尚未適應，雙眼就跟火燒一般，燙得發疼，眼淚還一直滴下來，他又摸了摸，不是假的。

自己竟然還能哭？香蕉心裡覺得奇怪，也覺得眼睛極其不適，卻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眼匡泛著熱度，越發酸澀，接著他感覺到了一陣清冷，是風吹過來了。

他在哪裡？

香蕉還搞不太清楚狀況，急著環顧四週，發現還是那座山，還是那個石祭壇。朝著底下看去，還是那石階，抬頭一看，整片山都被晨光給籠罩住。

日出……

香蕉點了點頭，感覺有點恍惚，便坐到地上，抬眼看了看雲霧日出的山林，聽著晨間的鳥鳴，慢慢的，把頭埋進了雙手裡。

他揉了揉眼，有點不敢置信，像是夢醒了一樣，緩緩吐出了一口氣，卻還是停不下自己的心情。

眼匡發痠，他摸著臉，自己還在哭。

他終於等到了日出。


6.

那一晚的香蕉等不到日出。

不管是那個人，還是日出，他都等不到。

夜晚太漫長了，那些體力的消耗、還有刺進他的身體裡的刀刃，都在一點一滴的磨光求生的希望。

他是有曾經想過，自己可以逃過死劫，又或是……那個人會來接他。

可是最終是誰也沒來，他就這樣在那石階上流乾了最後一滴血。

他從沒想過自己竟然會因為日出而落淚，這是多麼渺小又可憐的願望。

香蕉緊緊的抓住了胸前破碎的布料，自嘲般的笑了笑，伸手去摸，血肉模糊的，他很確信自己真真實實地死了，已經什麼都來不及了。

委屈嗎？還是可惜？

他認不出來了，黑色的情緒堵在他胸口，悲痛又沈重，死死的壓在他的胸口上，卻也空空的，一無所有。回到石祭壇桌後，他想起了一股熟悉又懷念的記事，那好像是他死前最痛苦的經歷，沒有人憐憫他，就連信任的人也在往自己身上捅刀子，所以誰也不能相信。

香蕉仍然愣在原地，他腦海裡浮現越來越多的記憶，可胸前明明已經沒了那顆血肉鮮明的心臟，卻還是能感覺得到有什麼在跳動著，一下一下的敲打著他。

不能被人發現，也不能相信任何人，可他感覺還有什麼沒想起來，自己到底忘了什麼？

就在此時，他的肩膀被人一碰，香蕉本想回頭去看何人，四肢卻忽然抖了起來，跌坐在地。

「？」

他想嘗試站起，卻忽然感到手指打顫，當他看著身前的男人朝自己伸出手，香蕉本能地就想逃跑，腦海裡只剩下莫名其妙的恐懼。就好像那晚的某種情緒被無限放大一樣，委屈、恐懼、茫然、不甘等等，那些被香蕉放著不去管的回憶情緒在瞬間淹沒了他。

在這一瞬間，他想了起來，原來自己是很害怕的。

在這座山裡，在那個伸手不見五指、只聽得見鼓聲的夜裡，他有過恐懼，只是為了活下去，他逼自己不去想那種事。因為恐懼只會讓他腿軟，而那樣是沒有用處的。

可是現在已經不需要再壓抑下去了。

香蕉揮開男人的手，爬到了石桌底下，瞪著腳想躲過男人。

即便無路可逃，他也還是抱著頭，想假裝自己可以蜷縮成一團，躲過一切。香蕉不敢再去信任什麼人了。

若是死亡才是他的歸處，那他也已經抵達了終點，而這該死的命運也是時候該放過自己了。

他不斷用手去抓著石塊，指尖也因用力，迸出了黑色的血，又在石祭壇桌又留下了觸目驚心的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