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料峭》

  「國見,會談怎麼樣?」
  「還好吧。」
  「還好……」
  「來念這裡的話,畢業後應該可以考上不錯的大學,也好找工作。」
  「工作……」金田一勇太郎重述:「不跟教練面試嘛,你怎麼就跳到工作了。」
  「教練不是有問出路嗎?有那種會替你思考出路的教練比較可靠吧?」背上包的國見英走到廊底與對方會合。
  「是有問啦。」對於「職務相關人士展現出靠譜」的正面評價,金田一露出有點高興的樣子:「不過我想繼續打球,就算很難進第一職業隊也……」
  「你想當職業球員的話至少要去白鳥澤吧。」
  「我哪去得了!牛島前輩已經在那裡待了三年吧,我看排隊想進白鳥澤的人都該破百了。」
  --這是想去還是不想去。
  --這不沒找我呢嘛,又不是我能決定的。金田一扁嘴:「但這兒確實名次很好……」
  「假如不靠推薦進,直接來考升學班的話,我應該能行,打球的時間省出來念書考試也不難。」
  「學霸發言。」金田一捏起國見背包下邊垂落的長帶:「可你想嘛,要你能一起來,我們就又能加入及川學長的隊伍了。」
  國見不置可否:「及川學長有空管我們嗎?」
  「什麼意思?」
  「等我們進青城,學長也高三了,你認為一年級的我們來得及進先發?」
  「好挫人銳氣……喂,難不成你覺得自己沒法進?」
  「我在考慮有沒有必要為了考試省力進校隊。」交換不等價要不得,國見表態。
  「禁止禁止,你想下去肯定會覺得『真麻煩還是去應試好了』。」金田一將帶子卷在指尖:「但要說吧、那傢伙……」
  「不會來青城的。」
  不具備主詞的言語讓金田一嚇了一跳,踏空的腳落在離開校舍的鋼製坡道上,發出回音般的震聲。
  國見回頭,金田一勇太郎咬著舌尖,一臉誤踩禁行標誌的樣子。
  「那傢伙,不會來的。」
  「--王者不來青葉城西?確定?」
  「你覺得,影山會來及川前輩在的隊伍,跟他競爭?」
  「爭、這……畢竟我們學校大部分人都來了青城……」
  「及川學長是先發,影山會肯在這坐一年板凳?先別管影山怎麼想,哪裡教練都不會讓的。」
  「不然讓王者打別的位置……」
  張口就來。國見斜眼,拖長尾音開口。
  「也行,讓他打WS,我可以把位置讓給他--」
  「幹嘛這樣!」

  「所以,金田一打算高中之後也繼續打排球?」
  「希望能從事相關的工作……」
  不錯啊,這個組合挺好--四人當中的三人對餐點進行確認,最年長的那個專心端詳優惠,次一順位的則朝學弟擺動手掌。
  「但為什麼是先找小岩呢。」
  「……抱歉,想到特地找及川前輩問出路,好像有點太過嚴肅……」
  --並不是說找岩泉學長、就沒有鄭重的意思。
  金田一勇太郎試圖挽回,曾經的北川第一男排副隊長笑了聲說沒事。
  「對我不該更輕鬆隨意嗎--」前隊長發出非難--更像是種惱人的恃寵。
  「煩死了你。」
  岩泉一施以肘擊,力道半點沒收,及川徹跳開了,氣呼呼地伸爪子要抱怨,被一掌拍開,讓他人跟國見去樓上找座位。

  及川念念叨叨地揉側腹,到窗邊四人座坐下。
  「是你要問還是他要問?」
  「什麼?」
  「金田一會繼續打球吧,所以現在,是金田一要我幫他拉攏你呢?還是你讓他幫你考慮?」
  ……好敏銳。國見眨眼。
  及川將手肘放上桌面:「要是小國見沒什麼打算,那就來青城吧。」
  結論來得直接。國見回望他。
  「我還有一年,雖然時間不長,讓你們上場還是辦得到的,只要你們加入社團、拼老命--努力--」
  見對面及川露出笑意,國見意識到多半是自己露出了「好麻煩」的表情。
  「應該不會是漫無目的苦練吧。」
  「對你這問題,我只能曉之以理,」及川攤手:「就算不打球,也別帶著討厭的回憶結束吧?前輩可以幫你哦。」
  「討厭的回憶……也不至於。」這人……知道多少情況?國見應:「我以為學長會管這叫動之以情。」
  「有了吧?不就金田一嗎。」
  國見張口,有會兒不知該回什麼。
  及川朝樓梯口同伴招手。

  小口啃著薯條的金田一勇太郎內心忐忑。
  (及川學長以前……眼神是這樣的嗎。)
  金田一勇太郎進北川第一男排之時,便是全社團最高的成員之一,與學長們許久未見,也依然比現今的及川高上一截。但金田一卻很有種自己變矮了的體感。
  對面坐著的昔日隊長,身形比記憶中結實修長,具有色彩的制服襯衫顯得他很白,頭髮也長,抓出時髦的型,臉的印象改變最多,眼神看得金田一頭皮發麻。
  (幸好有找岩泉學長。)
  岩泉詢問學弟們有意向的學校跟來聯繫的人士,談到面試跟應考須知,很快就發現金田一沒有疑問,國見其實也不算有疑問,多是金田一覺得他有。
  幾人就「你不知道我其實知道你不知道」的彎繞開起玩笑,中途岩泉接到聯繫,去店外接手機。
  及川拔開飲料蓋,拿吸管戳冰塊。
  「如果你們來青城,這就不是秘密了,就像你們一樣,青城有找過小飛雄。」
  --不過,他應是不會來的。
  及川摸起吸管包裝捻了捻:「你們覺得是為什麼?」
  這問題讓金田一不禁坐直,拿眼瞧國見。
  「這沒什麼標準答案,隨便猜個也行。可以的話我想聽你們說一下理由。」
  「那個……因為、」金田遲疑道:「學長在的話,王……影山沒法上場?」
  及川未置可否,應了聲。
  國見傾斜飲料杯,可樂差不多喝完了,冰塊滑到杯角,國見試著靠手感讓它回到水平--不知有沒有成功。
  「跟及川學長不去白鳥澤一個道理……嗎?」
  --啊、是有啊。
  及川笑著將包裝扭成結。
  「飛雄膽敢來青城的話,我會讓他什麼也得不到。」

  §
  「及川學長原來是……那樣的人?」
  壓迫感?威脅?咄咄逼人?疑問在車廂搖晃聲自窗景落出,金田一低聲喃喃。
  「你本以為是怎樣的?」
  「……說不上來。」這話約等於沒說的金田一打量國見:「你那臉算是『我早知悉一切』的表情嗎。」
  「我怎麼會知道。」
  --及川學長還在北一時,我們甚至都沒多少機會跟他同隊吧,收起你的想像。
  「欸!國見你幹嘛!扣子要給你拔了--」
  金田一抓住國見爬到自己腕間、試圖拔袖扣的手。
  國見整個人向他身上靠,在隔板上被擠得夠嗆的金田一,連忙騰出手來提國見衣領。

  §
  中總體決賽止步於亞軍,排球社三年級成員完成交接後便引退。影山飛雄向爺爺生前熟識的排球俱樂部成員詢問,加入有大學生參與的俱樂部,強度比較高。要是俱樂部休息,就再去別的地方。
  在北一校排的時候是一個人去,去外邊的時候也是一個人去。除了多場通勤沒有什麼太大變化。
  自教室穿過,影山飛雄豎起瓶子,瓶裡的殘餘液體比預期的還不解渴,水裝少了,稍稍遲疑是否應該折返裝水,便見廊下金田一跟國見從前廊通過,背著球袋,愜意地閒聊。
  他們要去哪裡?
  影山止步,由著距離變遠,將自己與他們分開。

  §
  躺在社辦長凳上的及川穿著學校制服,看上去是睡著了,仰面躺著的及川顎間線條銳利,睫毛緊閉,不像睡覺倒像是陷入思慮。周遭是組合櫃跟大量的運動物品,不知道為什麼,他看上去跟體育社空間很不搭。
  --或許可以假裝自己沒來過。
  國見英邊想邊事與願違地向前。
  「及川學長,該起來了。」
  「……小國見,你如果下次能不坐我身上我會很感激的。」

  北一男排領隊讓國見轉交東西給青城的及川,國見問是什麼,得知是去年中總體男排決賽的攝錄碟片。
  國見望向光碟上的簽字:北川第一中學2015年7月,光仙學園,決賽。
  數月之前的事情恍如隔世。
  「學長要看這場比賽的什麼?」
  「什麼都看。」微笑似乎是反射動作,及川眼都沒睜:「沒事的話跟前輩一起看?」

  決賽由主辦方錄影,離休息區比較近,北一總教練讓影山飛雄下場,年輕的舉球手表情凝固,替補應指示熱身。
  「我以為前輩當時的無視跟嫉妒會長存呢。」
  「欸,被這樣看待很受傷啊。」及川托腮,不以為忤望來:「光只有嫉妒的話,會面目全非的。」
  當時在現場的及川,看到後輩場邊落座,其它球員小心翼翼給他遞毛巾,影山沒接,對方只能把毛巾擱在他肩上走開。
  舉球手低頭,拿毛巾捂了會兒臉,蓋在頭上,全程就那樣待到終局。
  前三名頒獎時也沒上台,木然地待在板凳隊員附近。
  「他下場時,你們沒有鬆一口氣的感覺。」
  國見沒吭聲。
  他們有個極其糟糕的指揮者,但更糟糕的是,這人離開之後,隊伍並沒有獲得喘息餘地,只是催枯拉朽地輸。
  「沒有影山只能到這程度而已嗎」的不快凍結眾人的心思,他們只能不斷地提醒自己無視影山、忘掉影山。
  場後眾人搭巴士返校,沒人說安慰的話,影山坐在前邊,同樣什麼也沒講。
  如果影山飛雄是愛賣弄自己功勞的類型,說不定嘲弄他會是件有趣的事。
  檢討會總教練講得很簡單,平常他會不斷要求影山,要講配合、要多考慮,如此這般讓影山做得更多,今天的比賽使得「做得更多」化為空談。
  自主練習尾聲,國見率先離開,金田一落在後面,藍色體育服的影山背對門,收拾散落腳邊的球。

  §
  多數時候的及川徹,與正經嚴肅並不掛勾。
  中學時期的及川有一大批被岩泉形容成「賣笑」吸引來的女粉絲,高中之後的青城男排一年級新成員能言善道,親自去會談及商量,與其他社團展開競逐之勢,待遇優先,獲取資源,對心懷不善的目光輕易抬槓與調笑,他面對無禮之徒很隨意。
  但這不等於他寬容。
  有目標,卻沒去實踐,在及川面前很難掩飾。

  扣球彈在前排隊員肩上。
  網前社員狼狽觸球,矢巾秀去追,從邊線衝出幾米,眾人望去,聽到岩泉呼喝:「看腳邊!」
  下一秒矢巾踩中裝水瓶的提袋,既不結實還不穩,人直接摔了個跟頭。
  岩泉連忙跑去扶人。
  「抱歉!沒接到……」
  「這種接不到的不如別接。」
  「場邊的人有看到吧,路線上的東西移走。」及川示意,跑過去的板凳球員們邊收拾邊道歉,及川擺擺手指示休息,又喊人:「小--國見。」
  青城隊長站得很刁鑽,國見邁步跑不掉,還沒法裝聽不見,認命轉身、面對及川。
  金田一才走近,聽及川指名,默默停下,回休息區,感到腳踩地的不適感,他立定踏了踏,彎腰綁緊鞋帶,起身跳了兩步。
  「怎麼?」岩泉走來。
  「腳好像起水泡了。」
  「襪子脫掉,我看看。」
  見岩泉支膝彎身,本想說沒關係回家再看的金田一隻好坐回地上,解開鞋子。
  「襪子太薄了,換雙新的。」岩泉掃視:「水泡長腳趾上了,我去找個紗布給你墊著。」
  「啊前輩沒關……」
  「大家一開始都會這樣。不要拖著忘處理就行。」待著別動。岩泉轉身離開。
  --都這樣是什麼意思。金田一不由得低聲。
  為了迎接初來乍到的金田一跟國見,花卷貴大跟及川徹與之組成A隊,矢巾秀、渡親治、岩泉一、松川一靜在B隊,練習賽中實實在在接滿三輪球的花卷突然笑。
  金田一詫異回望。
  「抱歉,別介意我。」花卷很開懷地躺倒在地。
  松川一靜看向未來--即將--應該可算是現在式學弟的金田一勇太郎茫然地蹲在地上,分明是滿腹疑惑。
  「有問題嗎?」松川搭話。
  「啊、不……是,就,及川學長的舉球……時機好奇怪?」
  是不是自己沒做對,是不是自己不夠好,是不是自己沒領會。結果及川轉身就把隊伍打發掉,金田一楞了會就沒找著發問時機。
  「問就是了,及川不會光想不說的,」松川一靜的寬慰有但書:「至於做得怎樣,他說了算。」
  還蹲在地上的學弟張大眼睛,看上去既擔心又好奇。

  「這麼早就讓學弟們獨自面對及川啊?」
  「總比死在網前的時候、還被及川掐著脖子拖回來說『你講過要做到』強吧。」
  花卷朝夥伴遞水,松川正解開不太合腿的護膝便搖頭。
  「是吧,那傢伙根本球場PUA。」花卷撬瓶子喝了幾口:「依你看,我們畢業時是不是可以出本《反及川PUA守則》。」
  「給誰看,矢巾嗎?也太晚出版了。」
  「如果是矢巾,還得學學PUA別人。」
  「別為難他。」松川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