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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灰原雄死了。

  震耳欲聾的蟬鳴中,行至生命盡頭的蟬落在夏油傑跟前,重力將它的其中兩隻腳折了,散在一旁。連點掙扎也沒有,落地時甚至發出一聲輕盈的脆響,彷彿那其實只是具空殼。看著它墜落的位置,那也許很像悟上次拿來的洋芋片,他想,一沒注意壓上後粉碎的聲音。原本只打算瞥一眼的,但垂下的眼皮重得抬不動,他只能就這麼盯著死透的蟬,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舌間乾澀,卻沒力氣也沒有欲望找台販賣機。

  販賣機。
  夏油傑記得那天,和今天一樣,刺耳蟬鳴攪和進躁狂的暑氣,將他折騰得額頭和腦勺都在發脹,不知是被暴戾的夏日又或是被連日任務給榨得乏力。與其說是坐在那,其實只能算作是將自己暫放那處;而後輩掛著一如往常的爽朗笑容說了些什麼,就在販賣機旁。
  那時究竟說了什麼呢?
  明明最近總是想著突然來訪的術師說的兩個方案──解決猴子的方案──現在卻想不起灰原說了什麼,像是被驟然拔高音量的蟬聲覆蓋,又似是掩在漫開的迷霧之中。他想聽清於是湊近,但那煙雲只是越發厚重、以排山倒海之勢淹到他眼前,夏油傑以為是自己點了菸,下意識捏緊拳頭,卻連餘燼也沒抓住。怔怔地看著空無一物的掌心,他想一定是因為太熱了,腦袋才不好使,等會乘個涼、再祓除幾個咒靈就會想起來了;或許順便吸收一兩個咒靈吧,是啊、那股味道總是很醒腦。

  那天的少年再回來時只剩下一半,卻也像什麼都不剩了。
  夏油傑看著他臉頰多了一道再也無法癒合的暗紅,又回頭望向幾乎是倒在椅上的學弟,肩膀垂地氣餒且無望;此時他看不見七海建人的眼,但他確實看見了那黏稠污濁的暗紅像轉印貼紙似的,也刻上了金髮少年的眼神。

  有氣無力地解開一顆鈕扣鬆了鬆領口,抬手覆上頸項、抹了把。汗濕的後頸沾黏著些許落下的髮絲,最近頭髮長了總是綁不緊,夏油傑重新梳理頭髮時想著,這麼說來很久沒剪頭髮了,這年夏天聚攏太多不安,他們每天眼見詛咒的生滅、奔走著重複殺戮,連好好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談何理髮⋯⋯他們連好好吃頓飯的時間都沒有,談何弔唁?灰原雄死了,他們甚至沒有餘裕能夠悲傷,仍然眼睜睜看著詛咒滅了又生,仍然忙碌於徒勞,人們還是繼續自己的生活,猴子兀自不安,沒人在乎誰死去了。
  「盡力去做自己能做到的事,感覺很好!」
  但夏油傑記得,他記得天內理子、記得灰原雄、記得那天、記得暗紅的傷,那道刻痕蝕得好深,讓他不禁納悶,難道他們能做到的事就是背負這個地獄嗎──

  太熱了。
  他喘了一口氣,輕地近似嘆息。夏油傑注視著那隻蟬的斷肢,注視著漸漸凋零的殘夏。

  蟬鳴依舊,像是殼裡頭的那隻蟬從沒存在過。






► 九十九當時說的兩個方向都不是「解決非術師」,只是這時的夏油已經只能一心想著要解決猴子了。
► 寫完發現好像太意識流,我很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