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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ART 1 加薩是什麼地方?
ガザとは何か

京都大學演講(2023年10月20日)



在講演開始之前，首先讓我們為現在在加薩，以及1948年遭到佔領併成為以 色列的土地上，死去的巴勒斯坦人及以色列人──那些本不該死去的人──默哀 一分鐘。能不能請先關燈？
那麼，請默哀。
謝謝各位。
目前在加薩，大部分地區的燃料和電力都已被切斷，處於一片漆黑之中。在 這種情況下，無論白天還是晚上，轟炸未曾間斷；居民的飲用水和食物也將糧盡 援絕。
這次的學習會真的是緊急策畫的。
自10月7日起的這場戰事，無論在日本，甚至在自稱文明國家的主流企業媒體 中，我們都感到僅僅報導了這個問題的極小部分。問題的根本是什麼，這一最重 要的部分根本無人提及。因此，為了重新回到問題的根本所在，我們緊急舉辦了 這次學習會。
當初我們打算以小規模形式舉辦，並未計劃在線上直播或公開，希望能面對 面的詳細討論。然而，才過了幾天，事態的發展已經顯示出，現在發生的事情無 疑是種族滅絕（大規模屠殺)。為了制止這場種族滅絕，每一位世界公民都應盡 其所能。
因此，為了讓更多的人瞭解這一情況，我們得到了IWJ（Independent Web Journal）的好意支持，決定進行直播。雖然過程中十分匆忙，可能有許多不周之 處，但看到這麼多人在短時間內前來聆聽，我感到非常高興。感謝大家的到來。
那麼，由於時間有限，我們就直接進入正題｡ 21
每年舉行的以色列仇恨遊行
首先，請大家觀看一段影片。1雖然這並不是大家樂意觀看的內容……
這是被稱為「國旗遊行｣（Flag March）的以色列右派示威活動。以色列在 1967年軍事佔領了東耶路撒冷地區，並於1980年違反國際法將其併入並宣佈耶路 撒冷為其首都。在耶路撒冷，以色列每年會在所謂的「獨立紀念日」舉行大規模 的活動。在活動中，他們用希伯來語高喊「阿拉伯人去死｣､「我要燒燬你的村 莊」等口號。
所謂「阿拉伯人」指的是巴勒斯坦人。這個遊行在東耶路撒冷舉行，這是個 以巴勒斯坦人為主的街區，有許多巴勒斯坦人在這裡生活。此外，以色列國內人 口的兩成也是巴勒斯坦人，然而，遊行者卻高喊著「阿拉伯人去死｣。
「舒阿法特（Shuafat）在燃燒｡」舒阿法特是耶路撒冷郊外的一個巴勒斯坦 難民營。這裡住著在1948年家園被侵佔、遭到種族清洗，成為難民來到耶路撒冷 的巴勒斯坦人。
「穆罕默德已死｣。這裡指的是伊斯蘭教的先知穆罕默德。
「夏琳就是個婊子｡」夏琳指的是夏琳．阿克利赫（Shireen Abu Akleh)，她 是一名巴勒斯坦裔美國記者，2022年在約旦河西岸地區採訪時遭到以色列士兵狙 擊射殺。以色列軍方最初聲稱她是在兩軍交戰中被巴勒斯坦好戰分子的子彈擊 中。然而，當時並沒有發生戰鬥，後來以色列承認是自家士兵射殺了她。
這種煽動對巴勒斯坦人仇恨犯罪的仇恨遊行，每年都由以色列的猶太人舉 行。在這段影片的最後，一名揮舞著巴勒斯坦旗幟的年長巴勒斯坦男子正對著遊 行群眾表示抗議，之後他隨即遭到多名警察襲擊並制伏｡ 22
在東耶路撒冷的舊城區內有猶太教、基督教和伊斯蘭教的聖地。東耶路撒冷 在1967年第三次中東戰爭中，連同約旦河西岸地區和加薩地區遭到以色列軍事佔 領。戰後不久，聯合國安全理事會通過決議，要求以色列撤回到綠線（1949年第 一次中東戰爭的停火線）內（安理會242決議)。然而，直到現在以色列仍未履行 該決議。1980年，以色列違反安理會決議，將持續佔領的東耶路撒冷併入以色列 領土，明顯違反國際法。隨後，以色列宣佈東西合併的耶路撒冷為其首都。
美國自以色列建國以來一直是以色列最忠實的盟友，但未將大使館遷至耶路 撒冷。原因是，大使館的遷移意謂著承認耶路撒冷為以色列的首都，這是對國際 法的踐踏。然而，在2018年川普執政時期，美國卻將大使館遷移以色列違反國際 法而合併的耶路撒冷。
自1967年的佔領以來，特別是1993年簽訂《奧斯陸協議》以後，直到現在, 以色列在佔領地區仍在擴張有違國際法的定居點建設，並強力推進耶路撒冷和約 旦河西岸地區巴勒斯坦居民的種族清洗。
從開頭提到的耶路撒冷「國旗遊行」一事，我們可以瞭解以色列這個國家的 部分本質。
針對此次以色列攻擊加薩，也有猶太人發出抗議之聲。2023年10月18日，美 國有500名猶太裔市民佔領了美國國會大廈。他們在國會外舉行的抗議集會也吸引 了大量市民參加。一名猶太婦女表示:「正因為我是猶太人，依據猶太教的教 義，我要譴責以色列現在的所作所為，並指控這是種族滅絕｡」以色列自稱是大 屠殺犧牲者猶太人的國家，日本媒體也常以這種觀點來報導，我們也常認為以色 列的主張似乎就代表了所有猶太人的觀點。然而，正是因為是猶太人，尤其是經 歷過大屠殺的猶太人，世界上有許多猶太人並不認同以色列這個國家｡ 23
1 https://twitter.com/972mag/status/1531204214751469570　 video by @OrenZiv（以色列仇恨遊行) 24
四個要點
今天，我想強調四個要點。
第一，目前正在發生的無疑是種族滅絕（大規模屠殺)。
當我們看電視新聞節目時，會發現報導的重點在於地面戰何時發生，發生後 會怎樣（截至2023年10月20日)。我也收到媒體的採訪邀約，希望我在地面戰發 生後做出評論。
但是，問題不是「地面戰發生後｣。從過去的例子來看，一旦地面戰發生, 死亡人數會急劇上升，後果將極其嚴重。那麼，現在發生的事情是否已經很糟糕 呢？當然是的。現在正在發生的事情就是種族滅絕，是極其嚴重的情況。
第二，日本的主要媒體在這場種族滅絕中扮演了幫凶的角色。自10月7日以 來，甚至在此之前，他們刻意「不報導」加薩和巴勒斯坦的真實情況來掩蓋事 實。
特別是10月7日以來發生的事件，日本媒體沒有任何批判地接受並傳播以色列 單方流出的資訊，將事件形容成「恐怖組織哈瑪斯發動恐怖攻擊｣。這種情況不 僅發生在日本，美國和歐洲的主流媒體也無一例外。
再加上媒體只關注比如伊朗、俄羅斯、中國等國家之間的國際政治話題。我 必須強調，通過報導缺乏歷史脈絡的即時新聞，同樣也是一種對種族滅絕的助紂 為虐。
如今，種族滅絕正在發生，我們必須設法阻止它。那麼，問題的根源是什麼 呢？如果媒體能夠深入報導問題的核心，可能有更多人會站出來發聲。然而，許 多人聽到「暴力的連鎖」或「仇恨的連鎖」這類說法後，認為雙方都有錯，導致 無法進一步解決問題。我想說，請不要相信使用這些話語的媒體｡ 25
「暴力的連鎖」和「仇恨的連鎖」並不是重點。這種將事件簡化為這類話語 的報導本身，我認為這是犯罪行為。通過使用這些詞語，最終會使這件事變成 「別人的事｣，導致人們不發聲、保持冷漠。
若將在巴勒斯坦發生的事歸咎於雙方的仇恨，認為因此暴力不斷，雙方都有 錯，並保持超然的立場，會讓我們也成為這場正在眼前、在同一個地球上發生的 種族滅絕的共犯。
第三，報導中被抹棄的歷史脈絡。即以色列這個國家是由殖民者建立的殖民 地國家，並且對巴勒斯坦人實行種族隔離（基於特定種族至上主義的種族歧視國 家）的事實。
你曾在主流媒體的電視或報紙報導中，聽過「以色列是通過殖民主義侵略建 立的國家，是種族隔離國家」這樣的說法嗎？主流媒體不報導這些歷史事實，實 際上是在積極隱瞞問題的根源。
最後，以色列至今犯下無數戰爭罪、違反國際法和安理會決議，但國際社會 從未對其進行過嚴格的審判。對以色列的不處罰以及對其行為的縱容，在國際社 會上已成為一種「傳統｣。
試與烏克蘭比較。俄羅斯入侵烏克蘭後，國際刑事法庭立即行動，對普丁總 統發出了戰爭罪的逮捕令。
然而，巴勒斯坦方面要求國際刑事法院調查「2014年以色列對加薩的攻擊｣ 是否觸犯戰爭罪的請求，卻花了5年時間才得到迴應。即便決定進行調查，依然遭 到擱置。結果，尚未啟動調查，卻又發生了這樣的事件。
現在在加薩對巴勒斯坦人展開種族滅絕行動的是以色列，但促成這場種族滅 絕的原因是國際社會長期以來的雙重標準。
公正的標準應該是一致的。不能「這邊適用，而那邊不適用｣。這樣，並不 是真正的公正｡ 26
要實現「公正｣，適用標準必須對所有人一視同仁。
然而，像烏克蘭這樣對美國有利的情況下，國際法和人權得以大聲主張，媒 體也同步宣傳；而當情況對美國不利的時候，國際法和人權則完全遭到忽視。國 際社會的雙重標準已持續了數十年，是我們默許了這種情況的發生。我們真該好 好反思這一點｡ 27
以色列發起的種族滅絕
再次強調，目前發生在加薩的戰爭，根據「種族滅絕」一詞顯示的所有定 義，無疑就是種族滅絕。
以下是1948年聯合國大會一致通過的《防止及懲治滅絕種族罪公約》中的部 分內容摘錄。
《防止及懲治滅絕種族罪公約》（摘錄)：1948年簽署，1951年生效。
第一條　締約國確認滅絕種族行為，不論發生於平時或戰時, 均系國際法上的一種罪行，承允防止並懲治之。
第二條　本公約內所稱滅絕種族係指蓄意全部或局部消滅某一 民族、人種、種族或宗教團體，犯有下列行為之一者:
（a）殺害該團體的成員﹔
（b）致使該團體的成員在身體上或精神上遭受嚴重傷害﹔
（c）故意使該團體處於某種生活狀況下，以毀滅其全部或局部 的生命。
以色列現在及之前對加薩的巴勒斯坦人所做的，正是這些條文中所描述的行 為。
然而，那場自10月7日開始的事態，卻僅僅從「哈瑪斯與以色列之間的戰爭｣ 這一極其侷限且錯誤的觀點來看待。關於加薩與巴勒斯坦的短、中、長期發生的 一切都被忽略了｡ 28
例如，根據聯合國人道事務協調廳（OCHA）的統計，2023年約旦河西岸地區在 10月7日的攻擊開始之前，已有205名巴勒斯坦人遭到殺害，其中41人是兒童。
約旦河西岸被稱為巴勒斯坦「自治區｣，但實質上無疑就是個殖民地。以色 列奪取了巴勒斯坦人的土地，在西岸地區不斷建立定居點，並安置以色列的猶太 公民。這是違反國際法的。這些定居者經常武裝襲擊西岸的巴勒斯坦人。他們成 群結隊地向巴勒斯坦人的房屋和車輛丟擲石塊，這已成為他們的日常。他們焚燒 巴勒斯坦農民賴以維生的橄欖樹田，縱火燒燬房屋，有時甚至殺害巴勒斯坦人。
而這一切都在以色列軍隊的保護下進行。僅2023年1至6月的半年間，這些定居者 就發動了多達600起的暴力事件。
此外，目前擔任以色列的國家安全部長、極右派政黨的黨首伊塔馬爾．本- 格維爾（Itamar Ben-Gvir)，多次前往耶路撒冷的伊斯蘭聖地，故意挑釁，聲稱這 裡屬於猶太人的。這些事都發生在約旦河西岸，而非加薩。
面對這樣的暴力，如果巴勒斯坦人試圖反抗，他們會在當場遭到逮捕，並關 進以色列的監獄，沒有審判，而且拘留期限可以無限延長。根據半島電視臺的報 導，截至10月7日止，已有超過5,000名巴勒斯坦兒童、女性和男性被以色列關押 在監獄中，這是以色列透過直接暴力和制度性暴力施加的「無法無天」行為｡ 29
封鎖下的加薩反覆遭受攻擊
自1967年以來，加薩走廊與西岸地區已被以色列佔領50年以上之久。從2007 年起，加薩更是遭到以色列全面封鎖。做為佔領國，以色列本應負有保障被佔領 地區居民生活的義務，但卻選擇了完全封鎖。
無論是物資還是人員，只有以色列許可的才能進出。燃料、食品、藥品等生 活必需品以及原材料只能以最低限度進入加薩。加薩生產的物品也無法運出，導 致加薩的經濟基礎崩壞，許多居民陷入赤貧之中。自全面封鎖那天起，至今已整 整16年，如今進入第17年。在這16年間，加薩像袋中老鼠般，從陸、海、空遭到 四次大規模軍事攻擊，且每次攻擊的規模都在擴大。這些反覆的攻擊使得加薩的 民間基礎建設完全被破壞殆盡，也就是說，加薩的人道危機並非因為此次事件才 發生的。以色列的非法全面封鎖，加薩早在數年前就已陷入了人為造成的人道危 機之中。
所謂加薩受到反覆攻擊究竟是怎樣的狀況呢？
在封鎖一年後的2008年12月至2009年1月期間，加薩飽受為期22天的攻擊，超 過1,400名巴勒斯坦人被殺害。2012年11月，為期8天的攻擊造成了140人死亡。當 這些傷痛尚未痊癒之際，2014年7月至8月，又發生了持續51天的攻擊（2014年加 薩戰爭)，根據聯合國公佈的數據顯示，當時加薩有超過2,200人遭到殺害。
加薩目前的人口約為230萬人，而在2014年加薩戰爭期間的人口為180萬。180 萬人中有2,200人被殺害，依照人口比例換算，相當於日本人口15萬，換言之，在 51天內，相當於在日本有15萬人遭到殺害。
1945年8月6日到12月底，美國投下原子彈後，廣島因感染輻射死亡的人數約 為14萬。雖然2014年對加薩的攻擊中並未使用核武器，但依據火藥的使用量，其 30
火力已相當於廣島原子彈的威力。難道說，這不是種族滅絕嗎？早在2014年，種 族滅絕就已在加薩發生。
然後到了2021年5月，也就是2014年加薩戰爭7年後發生的事。這次攻擊持續 了15天，雖然時間較短，但當我在電視上看到遭到破壞的景象，還是被其慘狀驚 嚇了。當然，之前的攻擊也令人震驚，他們將人圍困在一個地方，對無處可逃的 居民進行如此猛烈的轟炸。想起2008、2009年發生第一次攻擊時，我甚至在京都 大學的集會上以「人性的臨界點」為題抨擊此一惡行。然而，巴勒斯坦的情況只 有每下愈況。當你覺得發生這種事情難以置信時，下一次發生的事總會輕易超乎 你的想像。
2021年5月的攻擊破壞力真的非常驚人。而如今，比那時更猛烈的攻擊正無差 別地進行著，破壞力之大，已難以相較。
在2014年加薩戰爭期間，加薩人民到聯合國創辦的學校等設施避難，因為這 些設施按理不應該遭到攻擊。然而，這些成為避難所的聯合國設施也被轟炸了, 數十名避難的民眾與聯合國工作人員因此死亡。以色列則聲稱，哈瑪斯在聯合國 的學校內藏有火箭彈發射器。聽到這樣的說法，世人普遍會認為哈瑪斯拿平民當 人肉盾牌；或者，由於不清楚雙方誰的說法更為正確，便暫時保留判斷。無論如 何，當時沒有人譴責攻擊聯合國設施的以色列。這正中了以色列的計謀。無論進 行何種非法攻擊，只要說是「因為哈瑪斯」如何如何，就能避免受到譴責。等到 日後真相大白，世界早已忘記那件事的存在了。
然而，在此次攻擊中，以色列甚至沒有做出這樣的辯解。或許是因為他們認 為，加薩地區地下遍佈著哈瑪斯的隧道，無論攻擊哪裡、攻擊多少，都不需要多 做解釋。
在目前的攻擊中，以色列發射了白磷彈。白磷彈是一種照明彈，只要與空氣 接觸，便無法熄滅。一旦沾到皮膚，就會燒穿肌肉直至見骨。如果不小心吸入, 31
則從體內燒焦你的肺部，這是一種不人道的武器。在2008至2009年的第一次攻擊 中，以色列軍隊使用了這種武器，造成許多人傷亡。各位只要在網路上搜索 「Gaza white phosphorus（加薩 白磷彈)｣，會跳出許多受害者的照片，其中 還有被白磷彈燒焦的嬰兒照片。
在日本的媒體發表基準中，這樣的暴力圖像是不應該公開傳播的。然而，我 認為我們有責任去正視這些圖像，瞭解現在在加薩走廊，巴勒斯坦人正經歷著什 麼。在此特別說明，並展示給大家看｡（照片省略)
以色列在2008至2009年的攻擊中使用白磷彈，受到全世界的譴責。此後，以 色列更重視不在國際輿論上樹敵、避免遭到全球譴責，而不是僅僅追求攻擊力和 破壞力的戰術效果，因而限制了白磷彈的使用。然而，這次他們再次使用了白磷 彈。據報導，已有燒得焦黑的屍體被送到了醫院。2
2 https://electronicintifada.net/blogs/ali-abunimah/how-manybombs-has-israel-dropped-gaza（以色列對加薩投下了多少枚炸彈?) 32
對外發聲困難
此外，現在電力供應也已中斷。少數經濟條件較好的居民可能儲備了燃料, 還能自行發電，加薩當地的醫院正在呼籲，希望這些人能提供燃料。以色列告知 住在加薩北部的民眾，如果珍惜生命就應前往南部。然而，那些遠離家園移動中 的人無法為自己的手機或電腦充電。
一名巴勒斯坦資訊網的當地記者寫道:「以色列不希望他們在加薩犯下的罪 行被世界知道，所以全面阻斷了加薩的供電｡」即使在過去的攻擊中，也很少有 電力供給，但每天至少仍有幾小時的供電時間，讓加薩居民能在此期間為電腦和 手機充電，並向世界傳遞正在發生的事情。此次隨著加薩全境斷電，資訊的傳遞 變得極為困難，對外發聲大幅受到限制｡ 33
以色列的情報戰
以色列投入了大量國家預算進行情報戰。一旦以色列的犯罪行為受到譴責, 他們會立即發佈虛假的反制訊息。
例如，在2000年9月發生的第二次巴勒斯坦大起義（以色列佔領下的民眾，因 反抗佔領而進行的集體起義）期間，一個名叫伊瑪恩．哈瑪斯的13歲少女在加薩 被以色列士兵射殺，身中十幾槍。全球引發了對以色列的譴責。對此，以色列方 面則發佈訊息聲稱，少女的揹包裡藏有炸彈，並試圖接近以色列士兵投擲炸彈, 士兵是出於自衛才開槍殺害她的。
這樣的說法，我們很難確認真相。結果,「一方這樣主張，另一方那樣說。
我們無法確定，因此暫且保留判斷｡」同樣在第二次巴勒斯坦大起義期間的加 薩，一名叫穆罕默德．杜拉的12歲男孩在和父親購物回來的路上捲入槍戰。當時 父親高喊著「這裡有孩子，不要開槍」時，男孩被射殺了。前來救援的急救隊員 同樣遭到狙擊。對醫務人員的攻擊也是違反國際法的行為。
一段男孩在父親懷中斷氣的影片傳遍了全世界，這次同樣引發了全球對以色 列的譴責。針對此事，以色列聲稱那是被巴勒斯坦軍方的子彈擊中的，並非以色 列所為。然而，我們對此無法驗證真偽。
在約旦河西岸遭到狙擊殺害的記者夏琳．阿布．阿克利赫也是如此，以色列 總是對自己的行為發表虛假的反駁資訊，聲稱「那是巴勒斯坦方面所為｣。這是 以色列常用的手法。這一次，他們也一再宣傳:「恐怖分子哈瑪斯入侵以色列, 在吉布茲（Kibbutz，以色列的集體農場）殘忍地砍下孩子的頭顱，將他們燒死, 並強姦婦女｡｣
身為長期觀察以色列對巴勒斯坦人作為的人，我可以說，以色列總是將自己 所做的事情，說成是對方所為並加以渲染宣傳｡ 34
以色列深知燒死兒童的畫面會對世界造成的巨大沖擊，因為他們在加薩使用 白磷彈的經驗中曾吃過苦頭。於是他們才發表了這樣的聲明。此次，以色列宣稱 巴勒斯坦人燒死兒童，然而事後證實，這些圖片是由AI合成的。拜登總統曾表 示，納坦雅胡（Benjamin Netanyahu）總理展示這些照片時，他感到十分震驚，但後 來白宮方面卻解釋，拜登並沒有看到這些照片，他只是看到了以色列相關的報 導｡ 35
加薩是什麼地方？
加薩究竟是什麼地方？
首先，住在加薩走廊的居民是一群怎樣的人？
加薩居民中有七成是1948年因以色列建國而被暴力驅逐出故鄉，成為難民的那些人 及其後代。雖然在報導中也會提到加薩的許多居民是難民，但這些人為何、如何以及在 何種暴力下成為難民的，卻完全隻字未提｡ 36
1986年，我還是學生時，曾乘坐當時往返於埃及開羅和以色列臺拉維夫（Tel Aviv District）之間的長途巴士，經過埃及與加薩邊界的拉法關卡進入加薩。最先映入我眼 簾的是那鮮豔、豐滿的柳橙。
有位名叫米歇爾．克萊菲（Michel Khleifi）的電影導演，他來自巴勒斯坦的加利利 （Galilee）地區，那裡在1948年遭到佔領後成為以色列的領土。他的作品《三顆寶石的 故事》（Tale of the Three Jewels）以第一次巴勒斯坦大起義為主題。片中的主人公 是一名叫優素福的男孩，躲在裝滿從加薩運往歐洲的柳橙貨櫃裡，試圖逃離加薩。加薩 屬於地中海氣候，因此盛行栽種柳橙和檸檬等柑橘類作物。
在加薩北部有個叫拜特拉希亞（Beit Lahia）的地方，靠近加薩和以色列的邊界, 目前正遭受轟炸。拜特拉希亞以草莓的故鄉聞名，草莓種植非常興盛。2014年，也就是 2014年加薩戰爭的幾個月前，我得以進入加薩。到達拜特拉希亞時，一名草莓農民招待 我品嚐許多大顆的草莓，那是我在日本從未吃過的又大又甜的草莓。聽說這些草莓在歐 盟市場上，都是一等一的高價水果。
然而，要向歐洲市場出口草莓，必須通過以色列的出口商做為仲介，否則以色列將 不允許出貨。如此一來，會被收取仲介手續費，價格不得不提高，結果失去競爭力。反 之，如果價格壓低，收益就與在加薩本地消費沒什麼區別。儘管他們精心種植了這麼優 質的草莓，卻因為封鎖，最終還是無法出口。2014年3月造訪加薩的我，哀傷地看到這 些大顆草莓充斥在加薩市內。
最近各位應該在報導中多次看到加薩的地圖。加薩地區擁有40公里長的地中海海岸 線，海邊多為淺灘。
在2005年以前，以色列在加薩沿海設立了大規模的定居點，導致住在加薩的巴勒斯 坦人無法前往海邊。隨著2005年以色列從加薩撤出所有定居點，海灘再次回到了加薩巴 勒斯坦人的手中。加薩距離歐洲也很近，若沒有遭致封鎖和佔領，加薩從農業、漁業､ 工業、旅遊業各方面，經濟發展潛力可說十分巨大。
在封鎖和伴隨大規模破壞的攻擊發生之前的加薩市的照片中，各位可以看見，加薩 曾是個非常美麗的地方｡ 37
農業和漁業曾經是加薩的重要基礎產業。很遺憾，我不得不用過去式來描述這些產 業，原因是這些產業基礎已經因以色列的佔領和封鎖而被徹底摧毀了。
在加薩地區，目前有230萬人在此生活。其中65%的人口在24歲以下，40%是14歲以 下的兒童。如今在無差別轟炸下遭到殺害的加薩居民中，有四成是14歲以下的兒童。加 薩的平均年齡是18歲，這表示年輕人口非常多（相較之下，日本的平均年齡為48歲)。
下頁圖是美國統計局發佈的加薩人口金字塔。年齡愈高的人口在圖的上部，年齡愈 低的人口在圖的下部。由此可一目瞭然地看出年輕人口的比例非常高。
在這230萬加薩居民中，有七成是75年前，即1948年因建立「猶太國」而進行的民 族清洗的結果──成為難民並來到加薩及其後代。
1967年，加薩和約旦河西岸遭到以色列佔領，至今仍在佔領之下；自2007年以後更 是處於完全封鎖狀態。今年是完全封鎖的第17年｡ 38 39
以色列是如何建國的？
那麼，為什麼他們會成為難民呢？
媒體沒有報導──是因為無知，還是因為不願意揭露真相，我們不得而知 ──但圍繞巴勒斯坦和以色列的歷史脈絡以及問題的根源到底是什麼呢？
要理解這點，首先我們需要了解以色列這個國家，它是如何建國的？讓我們 回顧一下歷史。
1945年，納粹德國戰敗，蘇聯軍隊解放了奧斯威辛集中營。據估計，有600萬 名歐洲猶太人成為了大屠殺下的犧牲品，同時，也有些人倖存了下來。
這些倖存者後來經歷了什麼事呢？對此，建議可詳讀野村真理的《大屠殺浩 劫後的猶太人》（ホロコースト後のユダヤ人)。例如，在波蘭，有些猶太人從納粹集 中營中倖存下來，回到故鄉卻發現自己的房子已被波蘭的基督徒霸佔了。甚至有 些人從大屠殺中倖存下來，卻在回到故鄉後再次遭遇集體屠殺。於是當時有許多 猶太人希望移民美國，只是這段時期的美國並不接受新移民。
最終，約有25萬名無處可去、無家可歸的猶太人成為難民，他們散佈在同盟 國軍隊佔領的德國，以及曾經被德國佔領的東歐地區。對於同盟軍來說，如何安 置這25萬猶太難民成為當時面臨的一大難題。
1947年11月29日，聯合國大會通過了一項決議。所謂聯合國，是由贏得第二 次世界大戰的同盟國為了戰後新世界秩序而創立的組織。這次投票是為了解決歐 洲猶太難民問題，該決議以多數贊成通過「分割巴勒斯坦，並在那裡建立歐洲猶 太人的國家｣。
那麼，為什麼這裡會突然出現巴勒斯坦呢？為了說明這一點，我們需要回溯 一段歷史｡ 40
錫安主義的誕生
在19世紀末，歐洲猶太人中誕生了一個名為「錫安主義」3（又稱猶太復國主 義）的政治運動，旨在巴勒斯坦建立「猶太國｣。
這一運動的契機是1894年在法國發生的德雷福斯事件。猶太裔的法國軍官阿 爾弗雷德．德雷福斯（Alfred Dreyfus）被指控洩露國家機密，被判處終身監禁。
這是一椿冤案，對當時的歐洲猶太知識分子造成了巨大沖擊。
在近代以前，神是絕對的存在，歐洲基督教社會中的猶太教徒因為堅決不承 認耶穌是救世主這一基督徒的絕對真理而備受歧視。然而，隨著近代市民社會的 出現，信仰成為個人內心的問題，不論信仰如何，每位市民都將被平等對待，如 此一來，對猶太人的歧視似乎也得以消解。在西歐社會，有人認為，只要在各自 的國家中「同化」成為法國人或德國人，猶太人就不會再受到歧視。
不過，當同化的猶太知識分子如此認為時，卻發生了德雷福斯事件。德雷福 斯是一名軍人，軍人為祖國而戰，不惜付出生命的人。即便是猶太人，他們立誓 將法國視為祖國，並與普魯士的猶太人戰鬥。
然而，即使同化，甚至成為軍人，仍因自身是猶太人而蒙受冤屈被判終身監 禁。就算進入了近代市民社會，歐洲的猶太人歧視依然存在。同化並無法解決問 題，德雷福斯事件帶給那些同化的猶太人巨大的衝擊。
在近代以前,「猶太人」本身是一個信仰問題，例如，如果改信基督教，無 論其好壞，至少可以成為基督徒。然而，近代以後，猶太人不再是信仰問題，而 是血統問題｡ 41
也就是說，猶太人不再是信仰猶太教的人，而是被認為具有猶太血統的人。
信仰被種族化了。縱使有人認為自己是天主教徒，或者是無神論者，只要被認為 擁有「猶太血統｣，依舊被視為猶太人。正是基於這一點，納粹德國殺害了據說 將近600萬猶太血統的人。即使進入了近代市民社會，歐洲社會中的猶太人歧視仍 然沒有消失。4
3 編注:「錫安主義」來自「錫安」一詞，也就是位於耶路撒冷附近的錫 安山，有代指耶路撒冷之意。
4 編注：近代錫安主義思想之父西奧多．赫茨爾認為，反猶主義是所有社 會的永恆特徵，猶太人做為少數民族而存在，只有離開這樣的社會，才能使猶 太人擺脫永遠的迫害｡ 42
錫安主義不受歡迎
德雷福斯事件震驚了許多人，其中之一就是奧匈帝國出身的記者西奧多．赫 茨爾（Theodor Herzl)。1896年，他寫了一本名為《猶太國》（Der Judenstaat) 的書，認為要真正解放猶太人，就必須由猶太人為猶太人建立一個猶太人的國 家。這本書的出版意謂著現代政治上錫安主義運動的誕生。
隔年，第一次錫安主義代表大會在瑞士巴塞爾（Basel）舉行，會議決議在巴 勒斯坦建立猶太國家。此後，基於錫安主義的歐洲猶太人開始向巴勒斯坦展開移 民活動。
然而，需要強調的是，最初錫安主義在猶太人中並不受到歡迎。
每當猶太教三大節期5之一的逾越節結束時，猶太人會祝念「明年耶路撒冷 見｣。因此，許多人可能認為，錫安運動一旦興起，猶太人會爭相前往聖地耶路 撒冷所在的巴勒斯坦，但事實並非如此。
對虔誠的猶太教徒而言，猶太人離散世界各地，在每個國家都是少數群體, 遭受各種歧視，是神對猶太人的試煉。如果猶太教徒能夠甘受這些試煉，並按照 神的教誨正確生活，終有一天，神會派遣救世主（彌賽亞）將他們帶回巴勒斯坦 ──至少這是紀元以來猶太教的教義。
因此，對於虔誠的猶太教徒來說，神尚未派遣彌賽亞，人類卻試圖用自己的 力量，甚至利用帝國的軍事力量來建立國家，並人為地結束神所賜予的試煉，亦 即離散狀態（diaspora)，這是對猶太教本身的否定。猶太人是指信仰並遵守猶太 教教義的人，因此正統猶太教徒甚至認為，錫安主義者不再是真正的猶太人。
錫安主義另一個不受歡迎的原因是，當時的社會主義者和共產主義者中的猶 太人認為，他們及其祖先所生長的國家才是祖國，並且透過革命實現一個沒有歧 視的平等社會，猶太人的歧視問題自然也能得到解決｡ 43
此外，儘管和今日的美國情況相比，各位可能很難想像，最初美國的猶太人 也與錫安主義保持了距離。這是因為美國的猶太人雖然不是新教徒，但做為「來 自歐洲的白人｣，在美國社會中能成為社會菁英，晉升上流階級。他們擔心擁有 美國以外的「祖國」會引起對其忠誠度的懷疑。對於在美國享有特權或有可能獲 得特權地位的猶太人來說，支持錫安主義是不利的。
正如虔誠的猶太教徒所認為的:「錫安主義者不是猶太人｡」推動錫安主義 運動的人主要是「同化」的猶太人，且大多是非宗教人士。因此，當他們考慮建 立猶太國家時，赫茨爾向帝國尋求援助。義大利建議利比亞一帶，英國則提議當 時的英屬烏干達。為什麼義大利和英國可以任意將利比亞或烏干達提供給歐洲的 猶太人？這正是殖民主義的體現，而錫安主義者也認為這是理所當然的。
5 編注：猶太教三大節期，又稱為「三大朝聖日｣，源自古時猶太人在慶 祝這三個節期（逾越節、住棚節、五旬節）時，都需要從以色列地境內各地步 行至耶路撒冷朝聖｡ 44
殖民主義背景下的錫安主義
正如正統派猶太教徒認為，錫安主義者「已不再是猶太人｣，錫安主義者並 不是出於「神賜予猶太人的應許之地」這樣的宗教熱情而計劃在巴勒斯坦建立國 家。然而，為了爭取猶太人的支持，他們在政治上利用了《聖經》中的神話故 事。
加拿大的正統派猶太教歷史學家雅科夫．拉布金（Yakov M. Rabkin）曾在京都 大學講課時分享了一個以色列的笑話:「錫安主義者不相信神的存在，但他們相 信『巴勒斯坦是神賜予猶太人的應許之地』｡｣
關於以色列是怎樣的國家，東京大學的鶴見太郎在《俄羅斯錫安主義的想像 力》（ロシア．シオニズムの想像力）和《以色列的起源》（イスラエルの起源）這兩本 書中有詳細探討。雅科夫．拉布金（Yakov M. Rabkin）也在《以《妥拉》之名》 （Au nom de la Torah : Une histoire de l’opposition juive au sionisme）和《以 色列是什麼》（Comprendre l’état d’Israël : Idéologie, religion et société）這 兩本書中討論了自錫安主義興起以來，正統派猶太教徒為何反對的理由。詳細內 容可以參考這些書籍。
歐洲猶太人決定在巴勒斯坦這片原本居住著阿拉伯人的亞洲土地上建立一個 屬於他們自己的國家，這意謂著什麼呢？
首先需要強調的是，為什麼他們會有這樣的想法？原因之一是，即使西歐社 會進入了近代市民社會，歧視猶太人和反猶太主義這類歐洲基督教社會的歷史痼 疾仍無法解決。歐洲猶太人是歐洲反猶太主義這類種族主義的受害者，這是不容 抺滅的事實｡ 45
然而，當這些錫安主義者尋求自身的解放時，他們並不質疑在帝國武力的支 持下，在巴勒斯坦這片阿拉伯人居住的亞洲土地上，通過武力建立屬於他們自己 的國家的合理性。也就是說，當時的錫安主義者也同樣認同：當時歐洲人對阿拉 伯人、穆斯林、亞洲人等所實施的種族主義，以及歐洲人、西方白人透過軍事力 量在他人的土地上建立自己國家的殖民主義精神。錫安主義者將這些觀念視為理 所當然｡ 46
巴勒斯坦的分割計劃
前面提到，在20世紀前半葉，歐洲基督教社會中持續存在著對猶太人的歷史性歧 視，並且在現代，反猶太主義達到頂點，導致納粹德國對猶太人的種族滅絕，即所謂的 「猶太人大屠殺｣。結果，第二次世界大戰後，歐洲有25萬名猶太人淪為難民。
而為了解決猶太難民問題，聯合國採取的解決方案是:「對！還有錫安主義。我們 可以利用這個想在巴勒斯坦建立猶太國的運動｡｣
正如前述，雖然錫安主義誕生之初有一些狂熱的支持者，但在猶太人中並不受歡 迎。錫安主義在19世紀末誕生，經過50年，來到巴勒斯坦的歐洲猶太人只有約60萬人。
其中大多數人不是因為信奉錫安主義而來到巴勒斯坦，而是由於1930年代以來，納粹勢 力的崛起使得他們在歐洲的生活變得危險，不得已逃到巴勒斯坦。
當時，巴勒斯坦的阿拉伯人約有120萬人。猶太人有60萬人，約佔總人口的三分之
一 。此外，猶太人所購買和擁有的土地僅佔總土地的約6%。
在歷史上，巴勒斯坦人的領土隨著時間的推移不斷縮減。下頁的地圖顯示了歷史上 巴勒斯坦領土的變遷，其中左起第二張地圖標明瞭1947年聯合國大會通過的分割方案。
分割方案並不是簡單地將巴勒斯坦分成南北兩塊。地圖上，白色部分為猶太國家，陰影 部分為阿拉伯國家。
方案試圖將猶太人較多的地區劃入猶太國家，阿拉伯人較多的地區劃入阿拉伯國 家。儘管猶太人僅佔人口的三分之一，土地擁有率不足6%，分割方案卻將歷史上所謂的 巴勒斯坦地區超過一半的土地劃給了猶太人。
在1947年11月29日將分割方案提交聯合國大會之前，聯合國成立了特別委員會，由 特設委員會審議該方案，詳細研究了分割方案並得出結論。
第一次世界大戰後，鄂圖曼帝國戰敗，其在東地中海的阿拉伯地區被法國和英國瓜 分，巴勒斯坦成為國際聯盟委任統治下的英國殖民地｡ 47
然而，委任統治是指當時國聯將統治權委託給另一個國家（在這種情況下是英 國)，直到該土地上的居民能夠獨立自治為止。委任統治制度的目的並非是為了在完全 不同的地區建立他人的國家。特設委員會認為，分割方案違反了《聯合國憲章》，並可 能違反國際法，因此應提交國際法院審議，也就是說，他們得出的結論是，這一方案在 法律上是不合法的。此外，委員會指出，若這麼分割，在經濟上，猶太國家還好，但阿 拉伯國家將無法持續運作。
委員會還強調，歐洲的猶太難民問題應由相關國家儘快解決，但透過在與大屠殺無 關的巴勒斯坦土地上建立猶太國家來彌補這一問題，在政治上是不公義的（unjust)。
委員會斷言，這種分割方案即使通過也難以施行、不切實際的（unpractical)。
巴勒斯坦分割方案違反《聯合國憲章》，在法律上也不合法，阿拉伯國家在經濟上 難以為繼，政治上是不公義的──這是特設委員會的結論。然而，特設委員會都如此結 論了，分割方案卻在特設委員會中通過，並提交給大會，在蘇聯和美國等大多數國家運 作下，以多數贊成通過。
76年後的今天，我們回顧當時特設委員會提出的結論，確實是正確的。如委員會所 斷言，這樣的分割方案無法運行。如今，又發生了第二次種族滅絕。二戰後成立的聯合 國，在成立僅僅數年後，就通過了這樣背叛其憲章精神的決議。
有人說:「是阿拉伯人不接受分割方案｡」但看到特設委員會的這個結論，就不難 理解為什麼阿拉伯人不應接受這樣一個不公義的分割方案，並同意在他們的土地上建立 一個歐洲猶太人的國家。
對於這個分割方案的通過，後來成為以色列首任總理的錫安主義領袖班古里昂 （David Ben-Gurion）是怎麼說的呢？
在地圖上劃分給阿拉伯國家的地區幾乎百分之百居住的是阿拉伯人，而劃分給猶太 國家的地區中，猶太人只佔約60%，其餘40%是阿拉伯人。班古里昂說:「即使建立了猶 太國家，但猶太人只佔60%的人口，這樣的猶太國家既不穩定也不強大｡」換句話說, 為了建立一個穩定而強大的猶太國家，必須儘可能地排除猶太國家領土內的阿拉伯人。
實際上他正是在教唆要進行種族清洗｡ 48 49
襲擊巴勒斯坦的種族清洗── 「納克巴｣（大災難)
從1947年11月底聯合國大會決議分割巴勒斯坦，到1948年5月以色列建國，再 到1949年年初，超過一年以上的時間，巴勒斯坦各地經歷了一場針對巴勒斯坦人 的種族清洗風暴。
1948年4月9日，在耶路撒冷郊外的巴勒斯坦村莊代爾亞辛（Deir Yassin)，發 生了一起村民的集體屠殺事件，不分男女老少，有超過一百人慘遭屠殺（其中一 些女學生在被殺害之前遭到強姦)。這起屠殺是由猶太民兵組織伊爾貢（Irgun) 和萊希（Lehi）所為。伊爾貢的領導人梅納罕．比金（Menachem Begin）後來成為以 色列的總理，並因與埃及總統沙達特（Anwar Sadat）簽署和平條約因而獲得諾貝爾 和平獎。
事件發生後，屠殺的主謀不僅沒有隱瞞事件，反而召開記者會，向國內外記 者宣稱他們殺死了兩百多名阿拉伯人，刻意將犧牲人數翻倍。這是一種政治宣 傳，意在告訴巴勒斯坦人，這將是他們的命運。屠殺事件在巴勒斯坦境內外廣泛 流傳。此後，每當猶太軍隊（以色列建國後是以色列軍隊）逼近巴勒斯坦村莊和 城鎮時，巴勒斯坦人不得不拋下一切，匆忙逃亡。
由於屠殺主謀的政治宣傳，代爾亞辛事件長期以來被認為是當時種族清洗的 代表性集體屠殺事件，但現在我們知道，在巴勒斯坦各地發生了更多甚至超過代 爾亞辛規模的集體屠殺。
1948年，以色列對巴勒斯坦人進行了有意圖的、組織性的、計劃性的種族清 洗（代號：達萊特計劃〔Plan Dalet〕)。75年前襲擊巴勒斯坦人的這場種族清 洗、失去祖國的悲劇，在阿拉伯語中被稱為「納克巴｣，意為「大災難｣｡ 50
因為擔心被殺害、妻女被強姦，眾人在迫切的恐懼驅使下紛紛逃離家園，然 而一旦逃離並越過國境，即使75年過去了，那些人，甚至是他們的孫輩、曾孫輩 等後世子孫依然無法返回故鄉。
他們當初認為一旦局勢安全，就能返回家園。因此，他們逃跑時帶著家門的 鑰匙。許多人說，如果當時知道即便到了孫輩仍無法返回村莊，他們冒著被殺害 的危險，也會選擇留下來戰鬥。以色列猶太曆史學家伊蘭．帕佩（Ilan Pappé）寫 了一本名為《巴勒斯坦的種族清洗》（The Ethnic Cleansing of Palestine）的 著作，他是反錫安主義的猶太人。
帕佩斷言，巴勒斯坦人並非戰爭的因素才成為難民。事實是，如果要在多數 為阿拉伯人的巴勒斯坦建立一個猶太人佔壓倒性多數的猶太國家，巴勒斯坦的種 族清洗是不可避免的。他在書中論證，錫安主義這一計劃本質上避無可避地包含 了對巴勒斯坦的種族清洗。
帕佩曾在以色列海法大學（University of Haifa）任教，因批判錫安主義的立 場引發了問題，教授會曾決議將他驅逐出校園。當時，全球性的反對簽名活動使 他免於被驅逐，但隨後他與家人受到了人身安全威脅，最終他移居英國，在英國 的大學任教。他試圖以以色列猶太人的身份，想從內部改變這個因殖民主義侵略 而建立的種族隔離國家，但未能如願。
與以色列建國同一年，1948年12月10日，聯合國大會通過了《世界人權宣 言》。該宣言第13條第2項寫著:「人人有權離開任何國家，包括其本國在內，並 有權返回他的國家｡」意即，返回自己的國家是基本人權。
《世界人權宣言》通過的隔日，聯合國大會通過了第194號決議。該決議指 出，因以色列建國而成為難民的巴勒斯坦人，有權立即返回他們的故鄉；對於不 想回鄉的難民，以色列應補償他們在故鄉留下的財產。這意謂著，巴勒斯坦難民 51
返回（如今變成色列的）村莊和城鎮是他們的基本人權，這一點也得到了國際社 會的認可。
然而，75年過去了，即使到了他們的孫輩、曾孫輩，巴勒斯坦難民仍無法返 回故鄉。因為，以色列至今仍不承認他們的迴歸權。不僅如此，以色列對巴勒斯 坦人的種族清洗不斷以不同形式持續至今｡「納克巴」不是75年前發生並已結束 的過去式，而是持續至今的現在進行式｡ 52
以色列國內的動向
總結前面談到的，猶太國家以色列的建國是基於種族主義的殖民主義侵略。
透過對巴勒斯坦人的民族清洗，在巴勒斯坦建立了由猶太人主導、為猶太人服務 的猶太人至上主義國家。這種暴力自建國以來一直持續至今。這是好萊塢製作的 以大屠殺為主題的電影中未曾提及的關於以色列的歷史事實。猶太人擁有了自己 的祖國，結果卻使巴勒斯坦人成為了第二個猶太民族，現代的猶太人。
歐洲基督教社會中的歷史性猶太人歧視和現代反猶太主義的極致──大屠 殺，其責任本應由西方國家承擔，但這些國家卻通過犧牲巴勒斯坦人來贖罪。西 方國家讓巴勒斯坦人為他們的歷史性罪責付出代價，並認可以色列對巴勒斯坦人 至今的犯罪行為，進一步加深了他們歷史上的不公義。
75年前的1948年，巴勒斯坦遭遇了種族清洗的暴力事件，即「納克巴｣。如 今，以色列的官員和國會議員公開宣稱，要讓加薩的巴勒斯坦人再度經歷一次納 克巴（如農業部長艾維．狄希特〔Avi Dichter〕和國會議員阿里爾．凱雷爾〔Ariel Kallner〕等)，意謂著要徹底將巴勒斯坦人從加薩清除。
在以色列有一個名為Zochrot的組織，這個名字在希伯來語中意為「她們記 得｣，是一個反錫安主義的團體。在基於錫安主義國家意識形態的歷史觀中，以 色列建國被視為猶太民族的光輝時刻。因此，在以色列，對巴勒斯坦人施加暴 力、通過種族清洗建立自己的國家這樣的記憶被徹底壓抑。然而，Zochrot致力於 將自己國家是透過對巴勒斯坦人的暴力建立起來的這一「納克巴」的記憶，用以 色列的國語希伯來語記錄在以色列的歷史中，並銘刻在以色列猶太人的記憶裡。
在以色列的學校歷史教育中，當然不會出現「納克巴」這樣的內容。但有心 的老師會主動地教導孩子們關於納克巴的歷史，Zochrot製作了用於教學的輔助教 材，並舉辦如何授課的工作坊。然而，教育部長下了一紙通告：禁止使用Zochrot 製作的教材｡ 53
此外，2011年，以色列國會通過了一項被稱為「納克巴法」的法律。以色列 人口有兩成是巴勒斯坦人，但根據這項法律，在以色列公開悼念納克巴是違法行 為｡ 54
加薩人口有多擁擠？
1948年，巴勒斯坦遭到種族清洗，超過75萬名巴勒斯坦人被迫離開家園，做為難 民流散到約旦河西岸和加薩等未被佔領的巴勒斯坦地區，還有黎巴嫩、敘利亞、約旦 和埃及等周邊阿拉伯國家。當時，加薩有8萬名居民，而周邊原地區被迫流離失所的 難民更多達19萬，人口倍增，湧入加薩。
在本書開頭前幾頁附的加薩走廊地圖上，標註了當時聯合國為這些難民設立的難 民營，但實際上，加薩本身就是一個巨大的難民營。
加薩的面積約為360平方公里，相當於東京都23區的六成。目前人口為230萬。加 薩經常被稱為「世界上人口密度最高的地區｣，但將230萬人口除以360平方公里，每 平方公里約有6,300人。如果對比日本城市的人口密度，則相當於關西的八尾市或關 東的藤澤市。
目前，世界上人口密度最高的城市是菲律賓的馬尼拉，每平方公里約46,000人。
在日本，人口密度最高的地區是豐島區，每平方公里約有23,000人。如此看來，加薩 每平方公里6,300人的人口密度，完全稱不上「世界上人口最密集的地方｣。因此, 不要相信報導中說「加薩是世界上人口最密集」的節目。這些節目在製作時連基本的 計算都沒做到｡ 55 56 57 58
那麼,「人口密度高」是不是錯誤的說法呢？其實也不算是。
1948年，位於海邊的海灘難民營（Shati refugee camp，或譯沙提難民營）湧入了 23,000人。這個地方的面積約為0.5平方公里，換算後，每平方公里超過5萬人。當時 的這個數字，已遠遠超過了現今馬尼拉的46,000人。賈巴利亞難民營（Jabalia refugee camp，面積為1.4平方公里）則擠進了35,000人。
75年過去了，現在人口情況如何呢？海灘難民營現有人口97,000人，面積仍為 0.5平方公里，每平方公里的密度為18萬人，這已是難以想像的密集狀態了。賈巴利 亞難民營的人口則從35,000增加至116,000人，每平方公里達到82,000人。
也就是說，人口過度密集的問題並不是整個加薩地區的普遍現象，而是集中在難 民營及其周邊地區。正如P67下圖所示，加薩市的人口為59萬，加薩地區北部的整體 人口超過百萬人（未居住的地方主要是農地等)。如今，在難民營這樣每平方公里居 住近20萬人的地方，正遭受無差別的攻擊｡ 59
哈瑪斯的誕生
那麼這次主導攻擊的哈瑪斯是個什麼樣的組織呢？
正如前面所提到的，1948年的種族清洗導致超過75萬巴勒斯坦人變成難民。9 年後的1957年，由阿拉法特（Yasser Arafat）主席領導的巴勒斯坦民族解放運動組 織「法塔赫｣（Fatah）誕生。
1967年，在第三次中東戰爭中，以色列佔領了1948年戰爭中未能佔領的東耶 路撒冷、約旦河西岸地區、加薩走廊、埃及的西奈半島及敘利亞的戈蘭高地。
自納克巴發生後，20年來，巴勒斯坦人一直相信國際社會會讓他們返回故 鄉，因此在難民營的帳篷中克難生活著。然而現實是，隨著以色列的佔領進一步 擴大，在歷史意義上的整個巴勒斯坦地區全遭到以色列佔領了。這也使得巴勒斯 坦人民深刻體悟到，聯合國和國際社會雖然對巴勒斯坦難民提供帳篷和食物，但 並無意在政治上解決這一歷史不公之事，設法讓他們返回故鄉。
在1967年的以色列的佔領事件之後，愈來愈多人認為，既然國際社會無所作 為，他們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解放祖國。於是，在難民營中成長的第二代巴勒斯 坦人開始組建武裝解放組織，如奉行馬列主義的「解放巴勒斯坦人民陣線｣ （PFLP）和「解放巴勒斯坦民主陣線｣（DFLP)。
20年後，就在1987年，巴勒斯坦爆發了第一次巴勒斯坦大起義。國際社會雖 聲稱「以色列的佔領是非法的｣，但面對以色列持續的佔領並未採取任何有效的 措施。民眾在這長達20年佔領下的積怨爆發，成為這場起義的開始。眾人決心用 自己的力量對抗以色列，甚至小孩也向全副武裝的以色列士兵投擲石塊，又被稱 為「擲石革命｣。婦女們也幫忙砸碎石塊和掩護抗議的年輕人來參與起義。
此時，在加薩，宣揚伊斯蘭主義的民族解放組織「伊斯蘭抵抗運動｣（簡稱 哈瑪斯）誕生了｡ 60
也就是說，哈瑪斯和法塔赫、PFLP、DFLP一樣，都是為了解放遭到佔領的祖 國而進行的民族解放運動組織。不同的是，PFLP尊崇馬列主義，而哈瑪斯則奉行 伊斯蘭主義｡ 61
奧斯陸協議後的七年
1993年，以色雙方簽署了《奧斯陸協議》。《奧斯陸協議》是指以色列和巴 勒斯坦解放組織（簡稱PLO）相互承認，並同意以色列軍隊逐步撤出佔領的約旦河西 岸和加薩走廊，巴勒斯坦開始臨時自治，並在5年內就「最終地位」達成協議，以 實現公正、永久和全面的和平。1994年，巴勒斯坦自治政府成立，臨時自治開 始。然而，協議簽署7年後的2000年，爆發了第二次巴勒斯坦大起義。
在第二次巴勒斯坦大起義爆發前三個月，我造訪了巴勒斯坦。自《奧斯陸協 議》簽署後已過7年，世界上普遍認為這一地區最終將在兩國解決框架內實現和 平。然而，當我親自前往當地時，看到的情況卻完全不同。即使在巴勒斯坦自治 政府所在地約旦河西岸的拉馬拉（Ramallah)，我仍親眼目睹巴勒斯坦人的土地每 天都遭到搶奪，並且不斷建造成新的以色列定居點。
從1967年第三次中東戰爭中的佔領到1993年的《奧斯陸協議》，經歷了26 年。而從1993年的《奧斯陸協議》到2000年的第二次巴勒斯坦大起義，只有7年。
在這短短的7年內，以色列的定居者人數增加了1.5倍，定居點以驚人的速度擴大 建造中。
依照《奧斯陸協議》，加薩走廊和約旦河西岸應該建立巴勒斯坦人的獨立國 家，以色列則應該撤出已經建立的定居點。但是，以色列卻完全反其道而行。
報導中說，以色列和巴勒斯坦自治政府（由法塔赫領導）希望在兩國方案中 和平共存，但哈瑪斯因為對以色列的仇恨而反對。雖然主張解放整個巴勒斯坦的 哈瑪斯確實反對倡導兩國方案的《奧斯陸協議》，但正如定居點建設的擴大所表 明的事實是，以色列也根本無意讓他們建立主權獨立的巴勒斯坦國家，即使只是 在約旦河西岸和加薩走廊的迷你國家也不例外｡ 62
目前，約旦河西岸看似由法塔赫領導的自治政府管理，但實際上是以色列讓 自治政府扮演佔領的代理角色。雖然哈瑪斯被批評壓迫加薩的居民，但法塔赫的 自治政府也同樣壓迫居民。
西岸的居民不能批評自治政府，也不能抗議以色列的佔領，因為自治政府會 加以鎮壓取締。現在，西岸很多人認為，自治政府的存在對實現獨立有害無益。
從世界所稱的「和平進程」──《奧斯陸協議》之後的7年來看，對於土地被 佔領的巴勒斯坦人而言，這是個絕望的過程，他們解放和獨立建國的夢想日漸遠 去。
在這樣的絕望之下，2000年爆發了第二次起巴勒斯坦大起義。當時，不僅是 哈瑪斯，解放巴勒斯坦人民陣線（PFLP）和由阿拉法特領導的法塔赫戰鬥人員也進 入以色列境內，進行自殺式攻擊等行動。
2005年，以色列從加薩走廊撤出所有定居點，以色列軍隊也隨之撤出。當時 的以色列總理夏隆（Ariel Sharon）表示，這是為了和平。然而，從加薩撤出的定 居者轉而定居於約旦河西岸。此外，因定居者和以色列軍隊已全撤出加薩，境內 僅剩巴勒斯坦人，以色列得以封鎖加薩，並進行全土無差別轟炸｡ 63
民主選舉中獲勝的哈瑪斯
2006年，巴勒斯坦舉行了立法委員會選舉，相當於日本的總選舉。這次的選 舉歐盟也派監察團前來，被認為是近年來難得一見的民主選舉，而最終，哈瑪斯 在這次選舉中獲勝。
投票給哈瑪斯的不僅僅是伊斯蘭主義者和哈瑪斯的支持者，還有很多人對法 塔赫在過去13年來的腐敗和無所作為感到失望，認為哈瑪斯或許能帶來改變，因 此投票給了他們。
哈瑪斯最初單獨組建了內閣，但由於以色列和美國將哈瑪斯視為恐怖組織, 不承認其政府。於是，哈瑪斯與法塔赫成員組建了統一政府。儘管哈瑪斯的憲章 中包含了解放整個巴勒斯坦的目標，但當時他們向美國布希政府提出，如果承認 這個統一政府，他們願意根據《奧斯陸協議》，在加薩和西岸建立一個擁有主權 的巴勒斯坦獨立國家，並與以色列簽訂長期停戰協議。
對此，美國的迴應是什麼呢？
美國和歐盟國家對法塔赫成員進行了軍事訓練；美國還向當時加薩地區法塔 赫安全部門負責人穆罕默德．達赫蘭（Mohammed Dahlan）提供了後勤補給（武器和 糧食)，策畫對哈瑪斯進行政變。這類似於1973年，在美國的後院智利，社會主 義的阿葉德（Salvador Allende）政府上臺時，美國支持皮諾契特（Augusto Pinochet）將軍發動政變。同樣的事情也在加薩發生，最終導致加薩陷入內戰狀 態。
然而，與美國和以色列的意圖事與願違，這場內戰的勝利者是哈瑪斯。需要 重申的是，哈瑪斯本來是通過民主選舉成為執政黨的。只是當美國試圖策畫政變 推翻哈瑪斯政權時，哈瑪斯先發制人，取得了勝利｡ 64
當提到「實際控制加薩的伊斯蘭基本教義派組織哈瑪斯｣，可能會令人聯想 到像ISIS（伊斯蘭國）那樣的暴力集團武力控制和統治加薩。但事實上，情況完 全不同。
美國在加薩策動的內戰導致了巴勒斯坦的分裂。此後，加薩由哈瑪斯政權管 理，而約旦河西岸則由法塔赫政權統治，形成了雙重政權的局面。做為對選擇哈 瑪斯為政黨的巴勒斯坦人的集體懲罰，2007年，以色列對加薩實行了全面封鎖。
其實早先為了打擊哈瑪斯，以色列便封鎖了加薩，但此時的封鎖變得更加全 面、徹底。人員、物資的進出全由以色列控制。南部邊界由與以色列結盟的埃及 控管，埃及也受到以色列的示意。集體懲罰，是違反國際法的。
2014年，雙方有一度曾努力想組建統一政府，但隨後爆發了2014年加薩戰 爭，協商功虧一簣。
2014年加薩戰爭的直接導火線是三名以色列青年在約旦河西岸遭巴勒斯坦人 殺害。以色列聲稱這是哈瑪斯所為（哈瑪斯否認)，並對加薩發動攻擊。但政治 上，這是為了阻止統一政府的成立。這正是帝國主義的「分而治之」策略｡ 65
做為行使抵抗權的攻擊
如前所述，與報導內容相反，哈瑪斯是一個致力於解放「遭佔領祖國」的民 族解放運動組織。2023年10月7日，由哈瑪斯主導，加薩巴勒斯坦武裝分子發動的 奇襲攻擊，是對以色列佔領軍展現的抵抗，這是國際法上承認的「抵抗權的行 使｣。
在佔領下或殖民統治下的居民，包括使用武力戰鬥和抵抗在內，擁有國際法 所認可的抵抗權。但在這種情況下，有些規定必須遵守，如穿著能識別為士兵的 服裝，以及攻擊的對象必須是佔領軍或其士兵等。
根據巴勒斯坦資訊網站的報導，首先，他們並未稱此次為「哈瑪斯的攻 擊｣，而是「由哈瑪斯主導的武裝分子」發起的。PFLP（解放巴勒斯坦人民陣 線）也發表聲明支持這次奇襲攻擊。此次是由哈瑪斯主導，包含伊斯蘭聖戰組織 和PFLP等多個巴勒斯坦解放組織參與的解放作戰行動。
在日本的報導中，哈瑪斯被描述為從加薩入侵以色列，殘忍地殺害音樂節和 吉布茲（集體農場）的平民。事實上，加薩的武裝分子確實襲擊了吉布茲，但他 們的首要目標是加薩周邊的12座以色列軍事基地。他們襲擊吉布茲的行為違反國 際法，屬於戰爭罪行。原計劃可能包括劫持吉布茲的平民並帶回加薩，這也是戰 爭罪行。哈瑪斯將此做為戰術的一部分，這本身就是戰爭罪，不過他們首先瞄準 的目標是加薩周邊的12座以色列軍事基地，並在佔領這些基地後與趕來的安全部 隊交戰，最終全員被殺。這一點，並未有人報導，媒體僅報導了他們襲擊吉布茲 和音樂節，並殺害平民的消息。
儘管死去的人無法為自己辯護，但活著的人可以發聲。
一名叫亞斯敏．波拉特（Yasmin Porat）的女士住在以色列北部的吉布茲，她 親眼目賭了當時的情況。當天，她參加了吉布茲郊外舉行的野外音樂節，遭到襲 66
擊後逃回吉布茲。她被武裝分子發現，並被帶到一所房子，裡面有約8名吉布茲居 民遭扣留為人質。波拉特女士表示，武裝分子人道地對待了他們。
波拉特女士的訪問在以色列國營廣播節目中播出。很可能，廣播電臺原本期 望從這名倖存者口中聽到完全相反的故事，但她的證詞卻出乎意料地表明，巴勒 斯坦武裝分子表現得非常人道。她提到，一名會說希伯來語的戰士告訴他們，打 算帶他們去加薩，但保證不會殺害他們，還不時給他們水喝。由於屋內停電且天 氣炎熱，還帶他們到外面透氣。
波拉特女士進一步證實，當以色列安全部隊抵達後，立即展開了一輪密集的 射擊。正在外面透氣的人質與武裝分子們一同被以色列的安全部隊射殺。其中一 名巴勒斯坦戰士決定投降，並以她做為人肉盾牌，讓她用希伯來語告訴外面的以 色列軍隊不要開火。結果，她和那名戰士都倖免於難。然而，安全部隊隨後向還 有其他人質的房子發射炮彈，將整個房子炸成碎片，裡面的所有人質都被炸死。
波拉特女士的證詞對以色列非常不利。據說這段訪談被國營廣播的網站刪 除，但有錄到音的網友已經將音檔轉發到社交媒體上。
波拉特女士證實，那些認為被哈瑪斯殘忍殺害的吉布茲居民的照片實際上是 被以色列安全部隊殺害的，而且其中還有一些報導介紹成犧牲者的照片其實是巴 勒斯坦士兵。
以色列媒體報導10月7日的攻擊時，稱之為殘忍而嗜血的恐怖分子的所為。然 而，事實並非如此。
請想一想，他們是明知這次行動是有去無回，還去做的。祖父母，或者說父 母輩在種族清洗的暴力下成為難民來到加薩，自己的故鄉就在不遠處，近在咫 尺，卻無法去到那裡。為了代替無法回到故鄉就這樣去世的祖父母，踩在自己故 鄉的土地上，他們做好了幾個小時後將被殺害的覺悟，為了解放祖國，越過加薩 的圍牆。前面介紹過的以色列猶太曆史學家伊蘭．帕佩說：他們的「這種勇氣值 得敬贊｣｡ 67
以色列總統將巴勒斯坦戰士們一概認定是「哈瑪斯｣，並稱他們為「人形怪 物｣（human monster)。以色列國防部長則稱他們為「人形野獸｣（human animal)。
當然，襲擊平民並將他們做為人質的行為是無法接受的。即便這些人是預備 役士兵，即便這些吉布茲是用來做為以色列軍隊攻擊加薩的前哨基地，這些行為 仍然是不可取的。
然而，若我們考慮到歷史的脈絡，就會明白，將這些戰士描述為因憎恨猶太 人而瘋狂殺害平民的恐怖分子，完全不符合事實。對於無端波及平民的行動，應 該嚴格審視其正當性，但這次的軍事行動本身，是為了解放被佔領的祖國而進行 的。
以色列最不願承認的就是這一點。在加薩的巴勒斯坦年輕人為了解放祖國, 冒著生命危險戰鬥，順著歷史脈絡思考，這是一場有正當理由的戰鬥。這對以色 列而言是最不利的，因為這揭示了以色列是如何建立國家的，那是一段充滿血腥 暴力的歷史。因此，以色列極力抹去此一歷史脈絡，首先一味散播「嗜血的恐怖 分子哈瑪斯」比ISIS更加暴力的訊息。6
6 https://electronicintifada.net/content/israeli-forces-shottheir-own-civilians-kibbutz-survivor-says/38861 68
「封鎖」究竟意謂著什麼？
雖然媒體經常提到加薩遭到封鎖，但對於16年以上的完全封鎖究竟是怎樣的 概念，以及對生活在其中的人而言這種封鎖造成的暴力又是如何，這些幾乎沒有 人報導。那麼，封鎖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各位知道嗎？
如果是戰爭這種直接暴力，其物理破壞非常明顯，暴力性很容易理解。建築 物被轟炸破壞，人民遭到殘酷地殺害，這些都一目瞭然。
然而，封鎖是一種結構性暴力。它實際上和戰爭中的直接暴力一樣致命，但 不同於轟炸等直接暴力，封鎖並不會直接導致人死亡。因此，其暴力性很難察 覺。人員和物資的出入被嚴格限制，經濟基礎被摧毀，導致失業、貧困和營養不 良等問題。這些雖然都令人痛苦，但一般人很難理解這樣的暴力是如何將居民推 向發動越境攻擊的絕境。
雖然封鎖並不直接導致人死亡，但卻讓一些本可以前往西岸或埃及等地的醫 院接受適當治療而延長生命的人，因為以色列不允許他們出境，只能留在加薩的 醫院中苦苦等待出境許可，最終在加薩醫院中去世。這些人的死因可能是心臟病 或癌症等疾病，但實際上，他們是被封鎖所殺。因此，封鎖並不是沒有導致人死 亡。
加薩的主要產業是漁業。
加薩領海內的海域發現了天然氣田。根據《奧斯陸協議》，加薩的領海範圍 為20海里，但以色列為了將這些天然氣田據為己有，派遣巡邏艇駐守在約6海里的 位置，對出海捕魚的漁民射擊，或將漁民脫光衣服扔進海中，甚至沒收漁船並將 他們關進以色列的監獄裡。因此，漁民無法前往外海捕魚，只能在近海捕撈，結 果連小魚也被捕盡，近海幾乎沒有魚類可捕了。這使得加薩的大多數漁民失業, 儘管擁有海域卻無魚可捕，無魚可食｡ 69
加薩的農產品也是如此，無論多麼努力地耕種，也無法將農產品運出加薩。
完全封鎖的加薩被稱為「世界上最大的露天監獄｣。完全封鎖不僅僅只是意 謂著貨物進不來，物資短缺，而是指一切得視佔領者的想法，按他們的意願決 定。230萬人生活在必須服從佔領者的環境中，這種情況從他們出生以來就一直存 在。
在場有許多大學生，但在加薩和你們同樣年紀的人自懂事以來就一直被困在 那裡。這世界16年來對此無動於衷。即使巴勒斯坦人在世界上最大的露天監獄中 經歷著「活地獄」般的痛苦，世界也不痛不癢，視而不見。只有在發生驚人的攻 擊時才稍加關注，停戰後立刻遺忘。如此循環往復，即使以色列在期間犯下戰爭 罪行，也沒有人認真看待。
2008至2009年發生第一次以色列對加薩的攻擊後，聯合國派遣了真相調查 團，由南非的猶太裔律師理查．戈斯通（Richard Goldstone）率領，進行了一次非 常公正的調查。當時的調查結果是:「雙方均犯有戰爭罪行，但以色列的罪行更 為嚴重｡｣
那麼，所謂的戰爭罪遭到了何種審判呢？事實上，完全沒有受到審判。之後 的攻擊甚至連調查都未進行。加薩的巴勒斯坦人一直處於這樣的狀況下。他們的 生殺大權掌握在佔領者手中，每隔幾年就會發生一次大規模攻擊，即使這次攻擊 能倖存，也可能在下一次攻擊中被殺。這樣的生活，究竟有什麼意義呢? 70
加薩所發生的事
由於汙水處理設施無法運作，230萬人的生活汙水包括廁所的排水等，未經處 理便大量排入了地中海，每天不斷排放，導致海水受到汙染。山谷流域的地下水 也受到汙染。
結果，加薩的自來水有97%不適合飲用，只有極少數經濟條件較好的人能購買 過濾用的濾水器或礦泉水，而絕大多數的人，雖然知道對身體有害，但若不喝水 就會死，只能飲用汙染的水。賴以生存的水正從內部侵蝕著加薩居民的生命。如 今，甚至連這樣的水都無法取得的情況下，情況變得更加嚴峻。
其實這些問題並非現在才發生，過去加薩一直處在這種狀況下。據說加薩居 民有大量疾病纏身的原因，便是飲用了這些受汙染的水（也有報告指出，因使用 受汙染的水洗臉或身體，導致許多人患有皮膚病或眼疾)。
再加上，加薩的經濟基礎徹底遭到破壞，失業率高達46%，是世界上最高的。
尤其是年輕人，幾乎全部失業。在加薩一般家庭中，有六成無法滿足基本的溫 飽，超過一半的嬰幼兒營養不良。從母親懷孕開始，因母體自身無法獲得足夠的 營養，孩子一出生便營養不良。
糧食不足的情況十分嚴重。當地八成的居民皆依賴聯合國等國際組織的人道 援助。然而，由於無法獲得優質的蛋白質來補充卡路里，他們只能大量攝取配給 的廉價麵粉、油和糖來勉強維持生命所需的熱量。
那麼，長期持續這樣的生活飲食會導致什麼後果呢？居民會慢慢罹患糖尿病 和其他文明病。如今，糖尿病已經成為加薩的地方病。
另外，沒有電力供應。我在2014年訪問加薩時，每天有8到16小時是停電的。
正如之前給各位看的照片，加薩的城市和日本的城市一樣現代化，也有高層建 71
築。然而，在這樣的地方卻沒有穩定的電力供應，每天只能供電幾個小時。想像 一下這樣的生活情況，基本上是無法正常生活的。
現代醫療必須依賴電力，嬰兒保溫箱和手術也是如此。人工透析只能進行所 需時間的一半，短期內勉強可以維持，但從長期來看，顯然居民的壽命會大幅縮 短。
加薩屬於地中海氣候，所以冬天會下雨。一旦下起稍微大一點的雨，封鎖造 成的燃料短缺，排水泵無法運行，加薩的低窪地區就會發生洪水。每年冬天，加 薩經常遭受洪水侵襲。各位可以在圖片搜索引擎中搜索「gaza flood｣，就能看 到加薩今年冬天的照片｡ 72
生不如死
大量失業者充斥街頭，毒癮問題也極其嚴重。宣導海報警告愈來愈多人服用有止痛 效果的舒痛停（tramadol）會產生興奮、上癮的作用。宣導內容寫著:「不要碰毒品､ 不要碰舒痛停!｣
在黎巴嫩的貝魯特美國大學（American University of Beirut)，有位巴勒斯坦難民 第二代的社會學教授薩利．哈納菲（Sari Hanafi）將巴勒斯坦的情況稱為 「Spaciocide｣（空間的扼殺)。這個詞由「space」和「cide」組成，意指「殺死空 間｣。這裡的「空間」意謂著，能夠讓人類尊嚴地活著的生存條件。即便對方不是像戰 爭那樣直接殺人，但透過扼殺一切使人活得像人的生活條件，讓他們在這樣的環境中無 法過上尊嚴的生活。
2014年加薩戰爭期間，哈瑪斯拒絕了無條件停火方案。他們表示，無法接受不包括 解除封鎖的停火。對此，日本和國際社會的報導譴責哈瑪斯:「明明以色列提出了停火 協議，但哈瑪斯堅持自己的條件，拒絕停火，導致空襲繼續，加薩的巴勒斯坦人被殺 害｡」但是，明明是以色列在殺害加薩的巴勒斯坦人。
一星期後，來自加薩的民間代表向全世界發出了一封英語訊息，標題是:「我們不 需要沒有解除封鎖的停火｡」他們在信中訴求:「接受沒有解除封鎖的停火，等同於回 到攻擊開始前的狀態（即持續了7年的封鎖狀態)，對我們而言，這等同於生不如 死｡」完全封鎖下的生活，對人類來說就是「生不如死｣（living death)。
以色列發動最初的攻擊（2008至2009年）之後，研究加薩政治經濟的世界級權威薩 拉．羅伊（Sara Roy）表示:「世界花了60年，成功將難民再次變回難民｡」薩拉．羅 伊是猶太裔美國人，她的父母都是二次世界大戰納粹大屠殺下的生還者。
「花了60年，成功將難民再次變回難民」是什麼意思？
距離發動最初的攻擊的60年前，也就是1948年，因為納克巴事件，超過75萬名巴勒 斯坦人成為難民，被迫在聯合國提供的難民營中生活。之後，他們的情況如何呢？過了 20年，國際社會依舊沒有提供任何解方。為了實現祖國的解放，這些巴勒斯坦人不得不 73
拿起槍炮，接連發起解放運動。在1960年代後期到1970年代初期，巴勒斯坦游擊隊頻繁 引發劫機事件，試圖將槍口對準世界公民的喉嚨怒吼:「這是你們的問題，世界必須解 決這個政治問題!」才迫使國際社會開始尋求解決方案。
1974年，阿拉法特主席受邀到聯合國發表著名演講:「今天，我帶著橄欖枝，也帶 著自由戰士的槍來到這裡。請不要讓橄欖枝從我手中放下滑落｡」橄欖象徵和平，他希 望通過對話和平解決問題，但也警告說，是否讓他們重新拿起武器取決於國際社會的行 動。
1987年第一次巴勒斯坦大起義中，已被佔領了土地20年的巴勒斯坦人，包括兒童在 內，都緊握著石頭勇敢地對抗以色列軍隊。
巴勒斯坦人拿起槍或石頭，以一個存在於歷史上的主體和政治上的主體，奮起抗 爭，試圖掌握自身的命運。然而，加薩地區遭到封鎖，成為「世界上最大的露天監 獄｣，全境遭到無差別轟炸與破壞，加薩的巴勒斯坦人再次陷入了依賴配給才能生存的 難民狀態──這就是「成功將難民再次變回難民」的意思。他們曾經努力成為掌握自己 命運的政治主體，但因為持續的佔領和封鎖，加薩的巴勒斯坦人被迫再次依賴國際社會 的人道援助才能勉強度日。
因海洋汙染已經波及到以色列，從2022年起，隨著電力供應略有改善，汙水處理設 施部分恢復運作，曾全面禁止游泳的海灘，部分地區開始允許游泳，但大多數海灘仍然 遭到嚴重的汙染，游泳可能會導致感染甚至死亡。只是，由於電力短缺，夏天無法使用 空調和電風扇，即使明知對身體有害，他們也只能到海邊消暑。
如今，關於加薩的報導中頻繁使用「人道危機」這個詞彙。然而，加薩的人道危機 是以色列刻意、人為製造的，目的是抹殺巴勒斯坦人的政治主體性，阻止他們發出解放 祖國、建立獨立國家以及難民返回故鄉的政治呼聲。人道危機確實存在，但這並非加薩 和巴勒斯坦問題的全部。巴勒斯坦問題端賴政治手段解決的政治難題，然而，以色列卻 不斷製造巨大的人道危機，將問題轉化為人道問題｡ 74 75
偉大的迴歸遊行
2018年3月底起，距離納克巴（大災難）70週年的時候，加薩走廊地區開始了 一場為期一年半以上的「偉大的迴歸遊行｣（2018年加薩邊境抗議事件)。這場 大規模的示威活動獲得哈瑪斯以及其他多個組織的廣泛支持，並號召當地居民積 極參與。
這次遊行訴求有三點：首先是實現迴歸的民族權利，其次是要求解除對加薩 的封鎖，這種封鎖被國際法認定是非法的，最後是反對當年5月美國川普總統決定 將美國大使館遷往耶路撒冷的決定。這些訴求都是藉由和平遊行提出的。
雖然在示威過程中仍有些年輕人在燃燒輪胎，或向邊界隔離牆另一側的以色 列士兵投擲石塊，但整體上這是一場非暴力的示威。然而，對於這場和平示威活 動，以色列軍隊的迴應卻是催淚彈和實彈。
「偉大的迴歸遊行」始於3月30日的「土地日｣（Land Day)。1976年的這一 天，以色列政府強行徵用土地，阿拉伯人城鎮的市民舉行抗議示威，遭到政府鎮 壓，並且出現了死傷者。自此以來，這一天被稱為「土地日｣，成為巴勒斯坦人 民抵抗的紀念日。
從3月30日到5月14日美國大使館搬遷至耶路撒冷期間，共有一百多名示威者 遭到殺害。然而，這一事件在日本媒體中幾乎無人報導，僅在5月14、15日這兩 天，日本媒體報導了:「美國大使館搬遷至耶路撒冷，引發加薩的大規模示威, 造成超過一百人死亡｡｣
包括這次遊行的歷史脈絡、國際社會70年來一直承認巴勒斯坦人迴歸的正當 權利，以及要求解除違反國際法的封鎖……巴勒斯坦人透過和平示威遊行向世界 提出這些訴求。然而，媒體僅僅報導了美國大使館搬遷到耶路撒冷，並稱此舉引 發了加薩人民的抗議，對於其他原因與訴求都隻字未提｡ 76
在攻擊行動中，以色列軍隊積極瞄準年輕人的腿部。他們使用被稱為「蝴蝶 子彈」的彈藥，這種子彈在擊中目標後，彈頭會像翅膀一樣展開，撕裂周圍的血 管和神經。普通子彈可能會穿透或從體內取出，但被蝴蝶子彈射中，往往只能截 肢，而且沒辦法麻醉。加薩的醫院設備和藥品極度匱乏，2014年我造訪此次遭受 空襲的希法醫院（Al-Shifa Hospital）7時，接待我的醫生打開櫃子說:「什麼都沒 有｡」連醫院都沒有麻醉藥，醫生只能告訴傷者家屬去藥局找麻醉藥，但即使藥 局有，病人也可能沒有錢購買。結果，截肢手術只能在沒有麻醉的情況下進行, 情況如同戰地醫院。以色列軍隊採取這種策略，目的是讓巴勒斯坦的年輕人變成 殘疾人。
7 編注：希法醫院曾是加薩走廊最大的醫院，於2024年4月以色列對醫院的 第二次襲擊中被完全摧毀，周圍發現有數百具屍體｡ 77
加薩自殺事件增加
大約從2014年攻擊事件發生後，加薩的自殺率，尤其在年輕人之中顯著上升 了。雖然相較於日本，個案並不算多，但在伊斯蘭社會中，自殺是極大的禁忌。
在伊斯蘭教義中，自殺和殺害他人同屬嚴重的罪行。因此，家中若有人自 殺，整個家庭會被視為犯罪者。即便如此，加薩的自殺率仍在上升。雖然具體數 據不清楚，但2020年的前7個月，加薩地區共有30起自殺事件和600起自殺未遂的 通報，數字是5年前的三倍。
以色列邊界的緩衝區（禁入區）是個危險地帶，進入該區域的人會遭到以色 列士兵射殺。有些人衝進緩衝區，自願被狙擊而死，如此一來，他們的死可以被 視為在民族解放戰鬥中的犧牲，而不是自殺。
很多人則是選擇跌落摔死，因為失足而死較難判定是否為自殺。家人往往因 為擔心名聲問題而不公開自殺的事實。然而，即使在這種情況下，也有些人選擇 在街上倒上柴油，自焚而亡。
這與2011年一系列的阿拉伯革命，即所謂的「阿拉伯之春」發端事件相似。
前一年的12月，突尼西亞的地方城市發生了一起震撼人心的事件。貧窮青年穆罕 默德．布瓦吉吉（Mohamed Bouazizi）在對社會不公正的抗議中自焚8，這一行動最 終導致了持續近四分之一世紀的班．阿里（Zine El Abidine Ben Ali）總統獨裁統 治的結束；這股抗議風潮在埃及，迫使總統穆巴拉克（Hosni Mubarak）下臺9，成 功實現了公民革命。
在加薩，淋柴油自殺如同布瓦吉吉的自焚一樣，是對積壓已久的不公正奮不 顧身的抗議。更重要的是，這是將自己的死亡轉化為公開劇場化的方式，希望通 過這樣的死亡形式，引起世界對當前加薩狀況的關注，是發自靈魂深處的吶喊｡ 78
自殺的不僅僅只有年輕人。因無法填飽孩子的肚子，無法履行做為家長的責 任而痛苦的男性選擇了自殺；不想將孩子生在這樣的世界中，認為即使生下來也 可能在下次攻擊中被殺的女性，在懷孕期間選擇自殺。現在，加薩的年輕人面臨 的選擇是自殺、毒品成癮、或者設法逃出加薩前往歐洲（但大多數情況下會被強 制遣返)，情況極為嚴峻。
以色列認為，如果他們完全封鎖加薩，將人囚禁在這樣的困境中，巴勒斯坦 人便不會反擊。但事實並非如此。他們為了表明絕不放棄自己的正當權利、返回 故鄉的權利、民族權利、從佔領中解放，生活在巴勒斯坦的權利，加薩的巴勒斯 坦戰士明知是有去無回的旅行，明知會死去，仍要跨越國境前往以色列。
以色列宣稱從巴勒斯坦戰士的遺體中發現了哈瑪斯的「殺人教戰守則｣，日 本媒體也照樣報導了這一消息。但是，如果哈瑪斯真的下令對強姦婦女、燒死嬰 兒、殘殺平民等，那麼他們就會把本應支持他們正當戰鬥的國際社會變成敵人。
所以，我不認為以色列政府所說的哈瑪斯殺害平民教戰守則是真的。的確，野外 音樂會和吉布茲的平民死亡是事實，哈瑪斯也承認作戰計劃中有綁架平民做為人 質的行動，這點是非對錯必須認真調查審視。然而，從理性角度來看，積極殘殺 平民對哈瑪斯以及參與此次軍事行動的其他解放組織，甚至整個巴勒斯坦解放運 動，都沒有任何好處。
除非站在「這些人都是嗜血的野獸｣､「不按照人類合理邏輯行動的人」這 種極端歧視和種族主義的角度，否則很難相信他們會做出這樣的事。
8 編注：布瓦吉吉之死最終引爆突尼西亞人長期以來對於獨裁政府的民 怨，其後發展成席捲全國的茉莉花革命。
9 編注：穆巴拉克擔任埃及總統長達30年之久（1981～2011年)，因革命 期間下令鎮壓示威者，卸任後遭判處終身監禁｡ 79
「只要遵循國際法對待巴勒斯坦｣
加薩巴勒斯坦人權中心的代表拉吉．蘇拉尼（Raji Sourani)，他是一位人權 律師，也是有「另類諾貝爾和平獎」之稱的「正確生活方式獎｣（Right livelihood Awards）的獲獎者。2014年加薩戰爭結束後的10月，他訪問了日本，並 在京都大學演講。他在演講中強調:「只要遵循國際法對待巴勒斯坦，我們就心 滿意足了｡｣
2023年10月17日，他接受了美國記者艾米．古德曼（Amy Goodman）的獨立媒體 節目《Democracy Now!》的聲音訪問，他在訪問中堅定地表示自己不會成為「善 解人意的受害者｣（Good Victim)，也不會離開加薩市。
「善解人意的受害者」到底是什麼意思呢？
以色列此次警告住在加薩北部的居民「往南避難｣，而哈瑪斯則聲明不要離 開北部，這被日本媒體報導炒作為哈瑪斯不人道的證據。然而，逃離的民眾在以 色列指示的避難路線上也遭到了攻擊。而且，中部和南部的避難區域現在也遭受 到無差別的轟炸。只要還在加薩地區，無論走到哪裡都可能被殺害。以色列並非 出於人道立場而敦促北部居民避難。正如以色列政府高官公開表示，他們是為了 進行第二次「納克巴｣（大災難)，就像75年前那樣，驅逐加薩的居民進行種族 清洗，建造一個沒有巴勒斯坦人的巴勒斯坦。
在這種情況下，拉吉．蘇拉尼表示，他將堅守在北部的加薩市。75年前，巴 勒斯坦人因逃離而成為難民，失去了自己的祖國。正因為有這樣的經歷，他絕不 會再次輕易成為種族清洗的犧牲者。在這場轟炸下，也有些人表示，除非能回到 被以色列佔領的故鄉村莊，否則他們絕不會離開加薩。而關於巴勒斯坦人這樣的 呼籲，媒體完全沒有報導｡ 80
其實我還有很多很多的事想說，但請各位至少思考以下幾點:
1. 為什麼巴勒斯坦人會成為難民？
2. 以色列是如何建國的，並且以色列是個怎樣的國家？
3. 加薩人民，尤其是在過去16年中處於封鎖的狀態下，這是一種怎樣的暴 力？
只要掌握這幾個要點，便能理解哈瑪斯這次主導的加薩戰士跨境突襲的真正 面貌，這並不是為他們犯了國際法上的戰爭罪行開脫，而是能看清其背後的更多 事實，絕非如以色列所宣傳的那樣，只是一群嗜血的恐怖分子對平民展開的殘忍 屠殺。
以色列不希望被世人知曉。因此他們極力掩蓋，而日本的媒體也隨之附和。
現在發生的事就像從75年前逐漸延續至今的「漸進式種族滅絕｣（伊蘭．帕佩) 的最終清算。希望大家能理解這一點。
最後，我想送給各位一句話。這是伊斯蘭中世紀神祕主義思想家曼蘇爾．哈 拉智（Mansour al-Hallaj）說的一句話。
地獄，不是眾生在其中受苦的地方。
而是眾生受苦時，無人願意注視的地方。10
10 https://www.democracynow.org/2023/10/17/raji_sourani_gaza 81
來自約旦河西岸地區的 喬瑪娜女士的演講
今天，有兩位目前住在京都的巴勒斯坦人也蒞臨現場，希望她們能與我們分 享自身的故事。首先，有請來自約旦河西岸地區的喬瑪娜．哈利勒女士說幾句 話。
大家晚安。
很感謝大家今天蒞臨此地。
巴勒斯坦人土地被強行佔領、種族清洗和壓迫已經持續了75年，令人悲哀 的是，我們仍然必須站在世界面前，證明自己是受害者，而不是恐怖分子。我 們並沒有侵略其他國家，我們絕不是威脅世界的存在。
至今，世界上仍有數百萬甚至數十億的人未認知到這個無庸置疑的事實。
因此，我非常感謝岡真理老師，感謝她介紹這些事情，並試圖將真相傳達 給世界。
我們巴勒斯坦人每天都在手機上滑動影片，看到我們的同胞在自己的國家 中遭到大規模屠殺，而全世界卻依舊保持沉默，這是我人生中最悲傷的日子。
以色列目前的所作所為，對我來說並不感到驚訝。
我是巴勒斯坦人，也經歷過第一次巴勒斯坦大起義，來自約旦河西岸地 區。雖然我出生在耶路撒冷，但現在卻被剝奪了前往那裡的權利。
在十年前來日本之前，我一直住在約旦河西岸。從出生以來，就一直生活 在軍事佔領之下。每天在去大學或祖父家的路上，我都會被士兵這樣對待（做 82
出被槍口對準的姿勢)。這就是生活在軍事佔領下的現實。
由於必須通過檢查站，原本車程只需20分鐘的大學路程變成了兩小時。每 天、每天，我的人性遭到否定，面對著槍口，被問到:「叫什麼名字？為什麼 來這裡?」僅僅因為我出生在巴勒斯坦，我的家人是巴勒斯坦人。從小時候 起，便一直如此。然而，我想再說一次：到現在，我們仍必須不斷證明自己才 是受害者，這件事本身太可怕了。
同時，我也要再次再次強調，現在發生的事並不是對哈瑪斯的戰爭。
約旦河西岸地區沒有哈瑪斯。然而，就在昨天一個晚上，我所在的西岸城 市就有13名巴勒斯坦人被殺害了。他們沒有攜帶武器，只是為了爭取自由，為 了最基本、最根本做為人的權利而戰鬥的巴勒斯坦人。這13名巴勒斯坦人就這 樣被殺害了。
我們一直生活在土地遭佔領和種族清洗的窘境。在耶路撒冷、希布倫 （Hebron）和西岸南部，違反國際法規定的定居點每年都持續在擴大。
即使沒有哈瑪斯，我們仍然生活在這樣的殘酷現實中。正如岡老師剛才說 明的，2018年，加薩舉行了「偉大的迴歸遊行」的非暴力、百分之百和平的非 武裝抗議活動。加薩的七成居民是難民，他們平和地訴求希望兌現聯合國承認 的迴歸權。但在這次抗議活動中，卻有300名巴勒斯坦人被射殺。
也就是說，問題並不在哈瑪斯。而是所有追求自由的巴勒斯坦人都是以色 列的目標。
因此，我要呼籲，特別是此刻，不僅是巴勒斯坦人，所有人都應該站出來 反對加薩的這場種族清洗，為巴勒斯坦人的自由而奮鬥，並追究以色列的責 任｡ 83
以色列並不凌駕於法律之上，這種情況絕不能存在。以色列在過去75年 來，持續犯下無數的戰爭罪行，侵犯了各種人權。我們不能再讓以色列凌駕於 法律之上。不幸的是，世界各國政府多數支持以色列，這些政府中有法西斯､ 極右勢力，連日本政府也不例外。
然而，人民應該比政府更強大。我們必須站起來，發出聲音，改變新聞中 充斥的謊言和錯誤資訊。我們有力量抵制所有支持巴勒斯坦殖民主義和種族隔 離的企業團體。
我們應該要做點什麼。南非前總統曼德拉（Nelson Rolihlahla Mandela) 曾說過:「沒有巴勒斯坦人的自由，我們的自由是不完整的｡｣
尤其是現在，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加重要，我們絕不要僅僅看著手機上的 大屠殺畫面，然後登出並保持沉默。
如果我們任由這種事情發生，那麼人性光輝已死去。我們將喪失心中的人 性。美國的金恩（Martin Luther King, Jr）牧師也曾說過，我很喜歡這句 話:「任何地方的不公正都是對所有地方公義的威脅｡｣
換句話說，如果加薩的種族清洗持續下去，世界其他地區也將會出現類似 的種族清洗。
我感謝大家試圖理解現在發生在加薩的事。今天講座中最重要的一點是: 如今的媒體報導充斥著令人感到遺憾的錯誤資訊。
以色列聲稱哈瑪斯斬首了40名以色列嬰兒，但隨後自撤了這一說法。白宮 也跟著撤回。他們還報導哈瑪斯強姦了女性，但後來又表示「沒有證據｣。
以色列轟炸了醫院，也在推特上承認了做了此事。以色列媒體發言人自己 承認了這一點。然而，他們刪除了那條推文，並宣稱哈瑪斯誤炸了醫院。我們 84
不能允許如此多的謊言流傳。
因此，感謝你們盡最大努力去了解正在發生的事情，傾聽真相。但請不要 僅將真相保留在這裡，要儘可能擴散傳播。如果在媒體上看到不實的資訊，請 糾正它們。謝謝。
喬瑪娜．哈利勒 85
來自加薩中部安哈爾女士的演講
接下來是安哈爾．阿拉伊斯女士，她來自加薩中部。
我試圖將當下的感受寫下來，老實說我找不到能夠表達內心悲痛和不安的 詞語。不過我還是將這種無法言喻的悲痛和不安寫成了一封信。
巴勒斯坦人長期以來，嚐盡了以色列的集體屠殺、強制遷移、殺戮、封鎖 和監禁等艱辛。
然而，我們在這十天裡所經歷的苦難（注：演講日期為2023年10月20 日)，堪比過往多年積累的痛苦。
眼下已有超過4,000人喪生，其中包括1,500名兒童，還有16,000人受傷, 這些傷者沒有藥物可服，無法接受治療，甚至沒有安身之所。受傷者多數是兒 童，未來死亡的數量可能會翻倍。
要我講述現在的慘狀嗎？
以色列摧毀了我畢業的學校、我曾經出生、成長、走過的街道。
他們摧毀了我的故鄉、家園、市場、房屋、道路、銀行、麵包店、福利設 施和高樓。
要我講述死亡嗎？
我們隨時可能在下一刻死去｡ 86
我們時刻處於恐懼、破壞和慘狀之中。
死亡的聲音、求救的聲音、尖叫和恐懼充斥著四周。到處都是死亡和爆炸 的氣息。
僅僅一分鐘內，就有數百人喪生。
孩童四分五裂的遺體，甚至無法辨認身份。
不滿一歲的嬰兒，失去了家人，只剩下自己孤苦伶仃，無人幫助，沒有食 物和母乳。
受傷的孩子獨自站在醫院前的巷子裡。
有些胎兒在母親的腹中就被燒死、殺害或受傷。
這些無辜的人究竟做錯了什麼？
由於醫療器材和病床的不足，只能在地板上進行手術和急救處置，而且沒 有麻醉。
儘管有這樣的屠殺、破壞和慘狀，封鎖依然持續著。
沒有水，也沒有電力和食物。
沒有安全的地方，也沒有對外通訊的方法。
我們被困在世界上人口最稠密的地區，一個巨大的監獄之中。
以色列國防軍轟炸了一家醫院，這家醫院裡有數十名患者和數百名平民百 姓。他們是為了逃避轟炸而躲進醫院中庭的人。就這樣被殺害了｡ 87
現在無法精確統計死亡人數，因為他們的遺體已被炸得四分五裂。在轟炸 前，那裡擠了超過500人。
我來談談我自己吧。
我目前在日本與還未滿一歲的女兒一起生活。
我無法入睡，無法進食，也無法安撫孩子。因為我無法不關注新聞，心裡 充滿了隨時可能失去家人的恐懼。
我在巴勒斯坦的家人現在是否還活著，我也不知道。
也許，我的弟弟被壓在遭摧毀的家園下，已經氣絕身亡。
也許，我的妹妹受了傷，獨自躺在地上，無法獲得任何救治，痛苦地呼喊 救命。
或許，有人在倒塌的家園下一息尚存。他們找得到水和食物嗎？
他們在恐懼中尖叫嗎？是在哭泣嗎？
整天想著這些，我也陷入了慢慢接近死亡的情緒中。
我從親戚那裡收到有關家人最後的消息是:「我們沒有水也沒有食物，孩 子們發著高燒，但沒有醫院也沒有藥｡｣
有不計其數需要醫療救助的傷者；有數百個家庭遭活埋在被摧毀的房屋 下；有許多孩子失去了臂膀或雙手｡ 88
其中有些人最終可能因為缺乏治療或找不到醫院，甚至醫院停電而去世。
現實超出了我的想像，我無法找到相應的言語來形容這場悲劇的規模。我 帶著破碎和撕裂的心，向人類、向你們內心的良知呼籲，請停止這場屠殺和流 血，讓水、食物和藥物進入加薩吧。
我們的孩子並不是拜登所說的野獸。他們是人生父母養的孩子。
你們明白嗎？
以色列正封住我們的口。
無論我們身處何處，他們都圍困著我們。因為他們不希望任何人知道真 相。他們知道自己犯下的罪行有多醜惡。
當我們在臉書上揭露他們的罪行時，他們會刪除那些頁面和貼文。
他們阻止外國媒體進入加薩。
他們切斷我們的網際網路，讓我們無法向世界傳遞訊息。現在，甚至連當 地的新聞機構也無法傳達真實的狀況。
他們向世界散播謊言，毫無證據地指責我們殺害兒童。但，我們擁有無數 證據、影片和直播來揭穿他們的罪行……
如果他們誠實正直，就不應該這麼做。
安哈爾．阿拉伊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