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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岩子啊,是呢,不知今天能不能見到我的妻子呢?」提到妻子,咯咯郎的眼神變得更溫柔,臉部肌肉放鬆到嘴角咧出孩子般的傻笑而不自知。 水木忽略心中微妙堵塞不快的心緒,換他伸手揉起了夥伴的臉:「注意表情!不能老是讓太太破費來探班,這裡消費可是很貴的!」 「唔,也是因為這樣水木才會接下這個工作不是嗎?」 「可惡,還不是你亂答應工作,我⋯⋯」水木想反駁些什麼,但想起自己在這裡工作了近三個月後,確實讓經濟穩定不少,於是嘆了口氣:「多想無益,上吧。」 「承知。」 水木難以說清過去那段混亂的時間自己是怎麼度過的。 從哭倉村惡夢般的事件脫身逃離時,雖然一度昏迷失去意識,醒來的時候,在自己倒下的不遠處,發現了渾身腐爛的咯咯郎及他的妻子,雖然不清楚殿後的好友怎麼逃出及存活下來,但水木拼了命想帶著這對夫妻一起離開村子,消防隊的出現雖是幫了大忙,但當水木接受治療到能夠起身活動時,這對妖怪夫妻卻早已從醫院中消失。 當水木好不容易找到他們夫妻時,咯咯郎拖著腐敗的身軀出來見他,他的妻子卻傷得非常嚴重,儘管水木想盡各種辦法,依舊沒能救回那位女性,他幫助咯咯郎埋葬妻子時,卻意外看見了嬰兒從墳墓中爬出,奮力來到這世上的孩子被取名為「鬼太郎」,水木則與咯咯郎、鬼太郎一起生活。 這段期間水木返回公司繼續工作,也想盡辦法調養咯咯郎的身體,不知該說是奇蹟還是幽靈族就是這麼不可思議的存在,咯咯郎的身體慢慢恢復,逐漸能夠看出原本的模樣,只是艱辛的世道並不因此柔軟,儘管水木為了避人口舌,將一頭白髮染黑,行事與態度也比過去低調,但依舊被當作某種怪異事件的倖存者被忌憚、害怕,最終公司辭退水木,當他思考著自己的下一步時,就聽見了好友要被聘請為牛郎的消息,重點是,工作地點在地獄。 「牛郎?太胡來了吧!」水木看著憑空出現在家中的成套華麗西裝,看著咯咯郎抓起衣服分不清上下左右的想試套,忍不住抓下咯咯郎手上的衣服堆,把人壓下坐好,開口就要嚴正表達自己的反對。 「對方開給我這樣的薪水喔,一個月。」咯咯郎明白水木的擔心,於是二話不說伸出右手在水木面前張開。 「喔?」水木的眼神稍微有些軟化,但內心還是覺得不能夠讓才剛恢復的咯咯郎辛苦工作,而且還是一聽就非常複雜的風色場所,在地獄上班到底是通勤還是必須永住呢?當水木腦袋一片混亂,同時思考著該怎麼樣勸退咯咯郎時,就看到咯咯郎爬向自己,低聲在耳邊說出月薪數字。 一陣長到連咯咯郎都要歪頭確認水木是不是昏倒了的沉默後,水木抓住咯咯郎的手:「這份工作,還有缺人嗎?」 原本是阻止方的水木,在跟著咯咯郎一起到地獄面試後,被吸收成為了第二號新人,幸運的是這份工作不需要永住,只需要在上班時間跟著咯咯郎使用幽靈族特有的通道就可以通勤工作。 水木調整著身上的配件與衣飾,再次嘆了口氣。 畢竟沒有人會嫌錢多的,特別現在他們需要扶養一個成長中的孩子,而且孩子的爸其實不怎麼懂得「節制」兩字怎麼寫。 回想起領到薪水第一天,咯咯郎就跑去買了大量喜愛的水果而被自己敲頭的事情,水木搖搖頭,再次撫過身上的綢面西裝,基於店內規定裝扮而勉強戴上的金屬手鍊,原本抓好的頭髮被咯咯郎揉亂,他也無暇再整理一次,而另一邊,咯咯郎頂著剛被打理好的筆挺寶藍西裝,一邊梳起的瀏海讓他露出清爽又俊挺的臉,搭配上他本就高人一等的身材,讓氣勢比平常又多了幾分。 兩人對看了一眼,對彼此露出笑容,一人各伸出一手推開通往店內大廳的大門,燦金色的燈光便照在他們身上。 輕快的音樂和酒杯清脆的撞擊聲,男男女女熱絡或歡快地在各自的座位上交談,但隨著大門打開,人群起了騷動。 「那就是新來的牛郎!」 水木與咯咯郎邁步,皮鞋在光滑如鏡的地板敲出聲響。 新來到的客人帶著明顯充滿興趣的眼神凝視著身材偏矮小的水木,不時有低語飄出。 「要是今夜能夠跟他共度一晚就太好了。」 水木依照著店長的指示,面無表情的掃視四周,卻在眼神流轉收回時,與跟自己對上眼的人眨了眨眼。 收到這份意外驚喜的女性摀住心口倒在座位上。 水木暗暗吐了口氣,總是不能習慣要在這邊與他人建立起這樣的關係,但因為是工作,所以水木會努力做到店內的最低要求。 踏步前進的咯咯郎突然停下,水木探出咯咯郎的背後探看,卻見到一位意料外的人物。 與咯咯郎相似的白髮、遮住左眼的造型,但聽說瀏海下的左眼窩是個漆黑的空洞,這樣帶著點傷殘感的青年,平日卻又總是行事淡漠慵懶,因為各種反差而有著奇特魅力的前牛郎頭牌——ゲタ吉前輩——站在走道上看著咯咯郎與水木二人。 之所以說是「前」頭牌,因為在上個月頭牌的位子已經被水木拿走,儘管水木並不覺得這位年紀看來很輕的前輩會找麻煩,還是忍不住屏住呼吸。 「水木⋯⋯先生,今天也看起來很精神呢。」幾乎要與咯咯郎同高的青年走近,居高臨下地盯著水木,用低沉但略帶著危險的口氣詢問,看似問候但實質是施壓吧,水木將這樣的情境與過去的經驗結合,打算回以營業式的笑容時,卻被咯咯郎抓住肩膀,加快步伐往前。 「謝謝關心囉!」隨意地拋下這句回應就頭也不回地拉著水木走了,徒留前紅牌抖著肩膀看著兩人的背影。 「咯咯郎,你這樣回應不好吧?」 「沒事的,這樣就好。」咯咯郎滿不在乎。 「你上次是不是迴避了我問的問題,他也是幽靈族嗎?」或許是與幽靈族生活在一起久了,水木也稍微能感覺到與幽靈族類似的存在,那名青年就讓水木有這樣的熟悉感,但整個人給他的感覺卻又非常陌生。 「此處是個時間、空間都不受影響的中立地帶,怎麼樣的存在都可能發生,既是老夫的同族也可能不是,這樣的可能性也是存在的。」 「所以那人到底是誰啊?」 「老夫覺得維持現在這樣就好。」咯咯郎為了回應水木小聲的提問,也歪下身靠近水木耳邊輕語,營造出看起來幾乎是臉貼著臉說悄悄話的親暱氛圍。 ゲタ吉摸出了胸前口袋的手帕捏緊,有些隨意的眼神也變得強硬。 來找水木的客人形形色色,有好奇人類的妖怪,或是非常寂寞的地獄幽魂,單單分享些人類視角的事情,或是溫和的簡單交流,就能夠有基本盤的業績獎金,但當然也有些客人讓水木感到驚心動魄,那並非指惡質找碴的客人,而是光出現就能讓水木動搖的特殊對象。 那是在水木初入牛郎店沒幾日的時候,那日,當他看見自己要前往的下一檯座位上,坐著咯咯郎和另一位穿著素白裝束的女性身影時,他幾乎要暈倒。 全然沒注意到水木慘澹臉色的咯咯郎用力向他揮手招呼:「水木呦,吾妻說想來探班。」 「太太?」水木找回說話能力後,開口卻只能微弱地擠出兩個字。 「哎呀,嚇到您了嗎?地獄的閻魔大王可說是明理之人,只要完成應做的任務,其他事也不會干涉的。」 留著一頭紅褐色長髮的女性用袖子掩住笑臉,眼尾那抹豔紅的眼線被笑意擠成一條細線:「請叫我岩子吧。」 「是的,岩子太太⋯⋯岩子小姐。」水木快速留意到咯咯郎妻子的眼神變化而隨之改口,畢竟剛剛要轉往下一檯的咯咯郎原本想死命黏在這桌不放,但在與岩子的眼神對上後,也如小狗般乖巧聽話的離開。 ——不能違逆她。水木被鍛鍊出的業務雷達告訴了自己這個警訊。 「依水木先生的能力,應該很多地方能找到好工作的。」 「現在的工作很好,客人們很友善,工作時間也方便照顧家裡。」水木熟悉這樣的社交辭令,但聽見水木的回答後,岩子那雙明亮大眼眨了眨,垂下長長的睫毛後低聲問:「那孩子還好嗎?」 水木瞬間理解了這位女性特別來捧場的原因,水木點頭回答:「鬼太郎的話,喝奶喝的很足,也睡得香,我跟咯咯郎回家也吵不醒他,不過平日他也不是愛哭鬧的孩子,真是幫大忙了。」 聽到孩子消息的岩子眼睛一亮:「啊啊,睡得好是好事,人類的奶粉他喝得慣嗎?算起來現在該是幾個月大了呢?」 岩子充滿好奇與愛意的詢問,讓水木也將牛郎店不能透露過多個人資訊之類的規定拋諸腦後,與岩子分享起了照顧鬼太郎的大小事,而岩子也說了不少幽靈族生長的趣聞,似乎是想讓水木對於自己的孩子可能會有的妖怪習性有心理準備,但水木單純地感嘆著自己沒辦法拿筆記抄寫,深怕自己記不住這些重要的資訊,兩人熱烈地交換著照顧孩子的事情。 不時會有店內的妖怪服務員靠近桌邊想提醒時間,岩子隨即拿出自己的卡片又點了杯酒延長時間,反覆數次後,水木才思考起岩子今晚會在這裡花上多少錢的問題。 「那個,岩子小姐,雖然有些失禮,但這樣刷下去是否不太好呢?」水木窺探著岩子的表情,但女性絲毫不為所動,不如說還帶著點微笑:「水木先生是擔心費用的部分啊?您這樣在這裡上班會很辛苦的呦,一般來講要讓客人點越多、越貴越好啊。」 水木頓時語塞,岩子的話語是正確的,也無比精準地點出水木初入這行的心結,面對對手公司的窗口或業務對手,水木能毫不留情的談判,但牛郎店中多的是尋求心靈慰藉與安撫的人,甚至大部分是女性,對水木來說是很難狠下心的對象。 看著啞口無言的水木,岩子露出的笑容幅度更大,似乎是⋯⋯喜悅的表情,水木一時讀不懂這份表情,但在那份笑容中,他能見到幾分曾在咯咯郎珍藏的照片上看過的美麗影子。 「您啊,太過於溫柔了,但真慶幸是您這麼溫柔的人照顧鬼太郎,這樣我也能放心些。」 這番話語帶著幾分隱約的道別意味,水木忍不住握緊拳頭:「岩子小姐!」 「啊啦,您的臉色好難看啊,這樣可不行,晚上還有其他客人吧,得要打起精神呢。」略微冰涼的手摸上水木的頭,雖然在店內店長也時常提醒跟客人的肢體接觸要有限度,但水木並不反感岩子的觸碰,女性溫和的氣質和關心讓水木感到放鬆許多。 「我是認真的,水木先生請務必要更看重自己一些,說的自私點,您是照顧鬼太郎的重要之人,要是倒下了,鬼太郎該怎麼辦呢?」 「岩子小姐⋯⋯」 「外子雖然也很努力,但也是讓人放心不下的人啊。」 「這倒是,一個不留神就總是給我招惹事情。」 「對吧?所以啦,水木先生要保重好自己,然後就照著自己的心意做吧。」 「您是指?」 「很溫柔的對待客人也好,想不剝削他人而過活也好,水木先生請儘管放心去做吧。」 聽到這番話,水木陷入沉思,岩子繼續說:「您總是考量著各種事情呢?但也許那些事情反而會遮蓋了本質也說不定,但這也是活著的人才會有的煩惱,所以我希望您盡情地思考、煩惱,好好活著。」 岩子露出淺笑:「我啊,雖然身處在地獄,無法親手照顧那孩子,也無法對您和外子有幫助,但我會努力祈禱的,祈求您能順利突破各種困難。」 「岩子小姐⋯⋯」 「啊,不過今晚的幫助也希望您不要推辭喔。」岩子笑著起身,然後對工作人員耳語了幾句,隨即就看見咯咯郎從遠處的一桌奔來。 「親愛的!你要離開了嗎?」水木彷彿幻視了咯咯郎臉上掛著兩行淚,不,那不是幻覺,咯咯郎是真的哭成淚人。 「是啊,親愛的請送我一程吧,下次有機會我會再過來的。」 「嗚嗚嗚,一定喔!」 岩子就這樣如旋風般出現,又旋風般離開,然後留給水木當晚最高業績的禮物,但之後就沒再見到岩子小姐了。 根據咯咯郎跟妻子通信得知,那似乎花掉了岩子所有在地獄的積蓄,所以短期內要再用探班方式與咯咯郎見面是沒辦法的。 「不過別太擔心,她說她會繼續努力存錢的。」 「別為了上牛郎店存錢,把錢給我存下來當鬼太郎的讀書基金!」水木終究忍不住吐槽這對夫妻。 在經歷過這樣的風暴後,又過了三個月的歷練,雖然水木仍有迷惘、不安以及猶豫,但已漸漸能上手牛郎的工作,一個回眸或微笑,都成為了他的武器,讓他雖然身為人類,但名聲卻遠播地獄各處。 因此引來了那一位,水木也並不意外。 今日的指定在店內深處的一個小桌,座位不大,點的酒也不貴,一位身著桃色美麗花紋樣和服的少女靜靜坐在舒適的沙發椅上等待。 「讓您久等了,我是水木,感謝您今天的指名。」儘管說得四平八穩,水木仍知道自己是努力維持著讓舌頭與牙齒不打架才能說完的,他垂首,掙扎了幾秒後,終於抬起頭看向少女,而正好對方也看向他。 平靜沒有波瀾的眼神,原本猶如死水一樣的眼睛,在倒映出了水木的臉後,開始盪出了情緒的波動。 「啊⋯⋯」水木站直身體,因為眼前的少女散發出驚人且有些恐怖的氣勢,但他知道自己不能轉身,因為不管面前的少女是打算將自己焚盡或撕裂,都是曾犯下錯誤的自己該承擔的。 「振作一點!水木!」 突如其來的大喊打斷了水木的思緒,他看著沙代身上的藍色火焰幾乎要捲到自己面前,而一隻熟悉的手在眼前伸出,一掌擋下火焰的攻擊。 「這位客人,攻擊店內的牛郎是違反規定,必須要被請出店門的喔。」咯咯郎嚴厲地說著,儘管態度不兇狠,但堅定的語氣卻不容質疑,少女原本所有感情混濁在一起的眼神動盪了一下,接著喃喃道:「不行⋯⋯」 青藍色的鬼火被收回少女的身上,原本被火焰及狂風捲的張牙舞爪的長髮恢復滑順,少女看起來就如稍早前的平靜模樣,此刻的她輕輕捏著自己的衣袖,微微躬身:「方才是沙代失禮了,但我並沒有、雖然你們可能不相信,但我沒有傷害水木先生的想法。」 在咯咯郎說話前水木肯定了這句話:「確實,沙代小姐沒有要傷害我。」這句話並非虛言,儘管水木剛才想著要承受沙代的所有行為,但他知道面前的少女沒有殺害他的意思。 也許,那就如最初始兩人的想法交錯一樣,沙代想要的,是水木忽略掉的事物。 咯咯郎收回防禦的姿態,也看見兩旁原本因為擔心而衝過來的妖怪圍事又散開,看來這家店也「判斷」沙代沒有傷害水木的意圖,但咯咯郎擔心起另一件事。 將比自己矮上一個頭不止的男人拉到一旁:「老夫跟著你一起吧?」 「你有該服務的客人吧?放心吧,沙代小姐沒有惡意,來光臨的客人我會好好招待的。」 就是擔心你招待的太好連命都搭上啊!咯咯郎內心禁不住想喊出來,但看著水木堅持的表情,他只好嘆了口氣,拔下自己一根頭髮,又抓起對方的右手,纏繞在手腕上。 「咯咯郎?」 「水木讓人放心不下啊,雖然時間有限,但這也算是老夫的分身,就讓它保護你吧。」說完話就轉身走回自己負責的桌檯。 「說什麼分身⋯⋯」水木感覺到微涼的溫度環繞著右手腕,就與有時碰觸到咯咯郎時的感覺相似,這讓他稍微亂了幾分思緒,隨即他打起精神,坐到沙代身旁。 沙代微笑著,然後開口問了比先前失控時更讓水木慌張的問題。 「請問,牛郎店一般都做些什麼呢?」 『陪著客人聊天?打情罵俏?給客人如夢似幻的一晚?除了出場外都OK?』等種種答案在水木腦海中轉過一輪,他看向少女圓睜的清澈大眼,水木決定用業務經驗中最常用的技巧:把問題轉回去給顧客。 「沙代小姐來到我們這裡,有希望做的事嗎?我都會盡力陪你做到的!」 眨了眨眼,沙代思考了下後說:「想跟水木先生聊聊。」 水木鬆了口氣,想著自己能做到這件事,於是與沙代聊起來。 只是他沒料到沙代所說的聊聊,包含了對自己身家的全盤了解:除了現在生活的時間表,照顧鬼太郎的大小事,以及跟咯咯郎的互動如何等等,其他的事情水木都能回答,唯獨最後一項讓水木摸不著頭腦。 當沙代幾乎要問到水木的身材尺寸、衣服尺碼甚至內著尺寸時,她持續拿出來刷的卡被送回來,妖怪服務員用著歉然的表情表示沙代已經把能花的額度花盡了。 「謝謝水木先生陪了我這段時間。」少女帶著如夢似幻的表情,讓水木送到門口,看著沙代的模樣,水木有些擔心,但依規定他不能送的太遠,到了店門口,沙代轉過身對水木低下頭。 「我會盡快存到積蓄再來找水木先生的。」 「不,請您好好存錢,不要花在我身上啊。」水木沒能忍住吐槽,而沙代又眨眨眼,露出了今日水木看到的第一個可說燦爛的微笑。 「沒問題的,因為我真的很開心,而且既然從西方過來要花那麼長的時間,當然一定要好好存多一點⋯⋯」 「西方?」 「這家牛郎店,以及水木先生的消息,都傳到西方極樂了喔。」看著水木呆掉的表情,沙代抿嘴:「果然水木先生不懂自己有多厲害呢。」 那沙代為何會有與地獄如此相符的力量啊?還有到了西方極樂還需要牛郎店的娛樂嗎?由於過多資訊在原地當機的水木,直到沙代都走遠了後,咯咯郎才從店裡把他拖回去。 一夜牛郎的工作結束,事實上也正是朝日升起之時,雖然是有點日夜顛倒的作息,但當水木回到家卸掉繁雜的飾品、領帶和現在有些束身的西裝後,水木會換上慣穿的鬆垮浴衣,然後摸到鬼太郎房間,看著鬼太郎在自己的母親看顧下睡得香甜後,才甘願回到自己房間躺到床上倒頭就睡,在靠近中午時醒來,接著發現咯咯郎就睡在自己肚皮上。 習慣性地拍了拍那頭毛燥的白髮,示意要對方讓開後,兩人才起床慢慢梳洗,恢復清醒後吃著水木母親留下的早餐,然後等待著到早市採買結束的水木母親帶鬼太郎回家,接下來就是他們跟鬼太郎的相處時間,餵奶、玩耍、洗澡,在到太陽落下之前,水木和咯咯郎幾乎都不會離開鬼太郎半步,鬼太郎在水木身邊總是會有著可愛的笑容,讓水木怎麼看都不厭倦,直到夜幕低垂,寶寶的作息進入該睡覺的時間區段,哄睡了孩子,將鬼太郎的照顧交棒給水木母親後,兩名父親又再次穿起他們的戰袍,朝地獄前進。 儘管水木知道日子不可能總是安穩,偶爾還是會有些插曲讓平靜的日子有些動盪。 只是今日的動盪有點劇烈。 開門迎來的不是普通的客人,而是傳說中的妖怪少年——ゲゲゲ的鬼太郎。 「鬼太郎?」咯咯郎和水木不約而同的驚呼,然後對望了一眼,水木咬著指甲,而咯咯郎再三保證幽靈族就算再怎麼成長快速,也不會在不過三小時內的時間長大到可以去外面揍完一輪妖怪再回來。 「那,這位鬼太郎是?」 「只可能是這裡的特殊性的影響吧,或許真是某個時空的吾兒呢。」咯咯郎摸著下巴眯眼思考,最終只能輕拍了下手:「見到本人也許就能確定了吧?」 於是兩人按著指名出場,一到店內,就看見幾乎店裡的客人和妖怪們都圍著中央的桌子看,可見妖怪少年的名氣之大,有著水木和咯咯郎擠過圍觀者築起的壁壘,就見到一頭褐色頭髮的小男孩,穿著黑黃相間的背心坐在座位上等待。 水木瞬間心就揪了起來:『還這麼小的孩子?要有這麼大的名氣,他經歷了多少事情才打出這番名號啊。』 咯咯郎拉著水木的手不發一語的走到桌前,與小男孩對視了許久,水木看著兩人完全不說話卻互相盯視的姿態也不敢出聲,在一旁也確實感受到男孩身上有著自己非常熟悉與安心的氣息。 「果然是很特別的地方呢。」男孩開口,未被遮住的一眼注視著咯咯郎。 「老夫也這樣覺得啊⋯⋯某個該跟著你過來的事物不在是嗎?」 「好像是,定理⋯⋯」男孩嘆息。 兩人莫名高深的對話讓水木一頭霧水,但咯咯郎自然地坐下,又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位子示意水木照做。 「您好,所以是,鬼太郎先⋯⋯」原本想照著一般的開場,卻見到小男孩睜大了眼看著自己,然後淚水開始在眼眶裡打轉。 於是水木軟下心,他搞不清楚現在的狀況,也不懂這孩子到底是不是自己用心照顧的鬼太郎成長後的模樣,但他實在不忍心看著眼前的孩子哭泣,就算其實剛剛群眾的低語聲已讓他知道這是位大妖怪,與外表截然不同,但他還是無法坐視不管,於是他向男孩伸出雙手,ゲゲゲ的鬼太郎流著淚,撲進了他的懷裡。 那段時光相當特別,他們沒有太多交談,水木僅是輕輕拍著妖怪少年的背輕聲安撫,等到男孩稍微止住哭泣,也只低聲說曾經有與水木相似的,重要的人,沒再多說其他事情。 咯咯郎隨意地聊起了一些其他妖怪的消息,水木則跟上搭話,男孩則靜靜聽著兩人的閒談,趴伏在水木懷裡,一隻大眼有時看著水木、有時看著咯咯郎,也沒說話,但表情卻很柔和,似乎相當喜歡這樣的氣氛,而過了段時間,男孩才從水木懷裡站起身,並問了水木是不是還會繼續在這裡上班。 「這個嘛,短期還是需要錢的。」水木思考,然後露出微笑:「但重要的是照顧我們家的鬼太郎,有一天,我相信有一天,那孩子也會跟你一樣看起來帥氣。」 男孩仰頭看著他,怔怔地不說一句話,然後就說要離開了。 臨走前,他握著水木的手,說了:「希望下次,還有機會能見到水木先生。」 水木微笑,跟咯咯郎在門口對著男孩揮手:「有空再來吧!後會有期!」 穿著木屐,發出喀拉扣落聲響的男孩朝著遠離牛郎店的方向前行,眼前的幽暗路途走出一名白髮青年,與男孩擦肩而過時,青年低語:「真好啊,能作為『客人』」被水木先生照顧呢。」 男孩抬頭看向比自己高了許多的青年,對方的臉上扭出嘲諷的笑容:「但我可是做為水木先生的『前輩』存在喔,是獨一無二的關係!」 妖怪少年盯著青年瞧的眼神沒有波動,在與青年互相瞪視了許久後,他才開口:「但水木先生完全沒有提到前輩的事,總是關注著我,以及爸爸呢。」 輕飄飄的話語卻像是重錘敲擊在青年胸口上一樣,他晃了下身體,然後又反擊:「那、那是因為你是客人啊!水木先生當然會陪著客人說他想說的話嘛。」 「可是,水木先生說了,『如果我家的孩子能像你一樣帥氣,那就太好了』,呵呵,就算是不同的時空,水木先生還是注視著我。」小小圓圓的臉頰上不自覺得染上一片紅,而青年再也承受不住的跪倒在地:「可惡,要是來到這裡的時間能夠晚一點,身上的錢再多一點,也許就能夠跟水木先生當平輩給他愛護了!」 「有爸爸在身邊,你就算是平輩也沒有任何吸引水木先生注意力機會的。」小男孩走到青年身邊蹲下身,特別再補上一句話當尾刀,被這句話給戳中心裡的痛,青年整個人趴伏在地面更加動彈不得,也沒留意到妖怪少年離開的動靜。 「⋯⋯找到了!咯咯郎快過來!」熟悉的聲音在青年頭上出現,他維持著整個人趴在地面,只有屁股高高翹起的姿勢,勉強抬起頭,看見了那張思思念念著的帥氣面孔,而穿著牛郎店制服的水木一臉驚訝地看著他,伸出雙手將他拉起身。 「我是在天國嗎?」青年喃喃低語,此刻的他被水木拉過一手扛在肩膀上支撐著前進,而聽到這句話的水木苦笑:「ゲタ吉先生,我們還在地獄喔,雖然不管是天國和地獄我都還不想去就是了。」 「啊呀,水木也走得太快了,讓老夫來幫忙。」咯咯郎的聲音從另一邊爽朗的現身,另一隻強壯有力的手也撐上ゲタ吉的另一側身體,身高的落差讓ゲタ吉歪了半邊身體。 「嗚哇,這樣很難走路啊,咯咯郎!」 「抱歉啊,老夫太高了嘛,這樣子就可以了吧?」委屈地回應著的男子放低身體,ゲタ吉左看右看,看著兩名應該是對自己至關重要的男性,忍不住露出了微笑,儘管人生很多倒霉事,但能被這樣照顧,還是挺不錯的,於是他忍不住大喊:「水木先生!我們回去繼續工作吧!」 「就是店裡要我出來找你的原因啊!ゲタ吉先生請搞清楚狀況啊!」最終再次忍不住吐槽的水木還是說出口,而咯咯郎也笑盈盈地看著這樣的互動。 前方的牛郎店透出強烈吸引人的燈光,夜晚還沒結束,地獄牛郎們的奮戰將持續下去。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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