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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不覺,今年二十四歲,推理小說家。愛好是在別人問他職業時恬不知恥地自稱「藝術家」或者「大文豪」。

  封不覺小有名氣,但絕非家喻戶曉,他的書不錯,每本都能出版,出版社也愿意跟他合作。他就屬於那種賺不到什么大錢,卻也不至於餓死的小說家。
  他在一本周刊雜志上占了兩頁專欄,連載著一篇偵探故事,每個月中交一次稿,得交出下個月所需的全部連載內容,如果質量不行還會被退回,最遲在月底前得改完,這份活兒的稿費是按月結算的。
  但光靠這份收入,在S市這個城市中,他只能勉強度日。所以他另外還在寫長篇系列偵探小說,就是那種印刷成本并銷售的實體書,每寫成一本這樣的書,封不覺才能賺些錢存起來,算是有點盈餘。

  封不覺住的是公寓樓,第十三層(頂層),要付房租的那種,獨居。他的父母得知在書中沒有出場機會,故而怒領便當,於數年前撒手人寰。留下孑然一身、孤苦伶仃的主角一位,且為作者省下了多編兩個姓名的麻煩。

不過這些都不是重點,還是來說說他的異常之處。


恐懼缺失:
  首先,他玩驚悚樂園這個游戲的初衷,是為了「治病」。
  大約在兩個月前,封不覺突然發現自身產生了某種異常,他花了三天左右的時間,終于確認,自己失去了「恐懼」這種情緒。無論多恐怖的聲音和畫面,都無法刺激到他,他沒日沒夜地看恐怖片和恐怖小說,并試圖用想象力來配合著自己嚇自己,結果根本沒用。仿佛腦子裡有某扇門關起來了,他明明很清楚哪些是恐怖要素,也完全明白恐怖片嚇人的點在哪兒,但他就是感覺不到害怕。
  于是,他去了附近的醫院。這不去也就罷了,一去果然查出了大問題。磁共振顯示他大腦中有一塊模糊的陰影,就在杏仁體附近,不排除腫瘤的可能。後來,封不覺去了三四家全國數一數二的大醫院,竟然沒有一家能確診,提出的治療手段倒是五花八門。在做了無數的檢測,經過N位名醫的N次會診后,封不覺基本明白了……這個病,估計是要載入史冊了,作為患者,要考慮的事就兩件,第一,這病的命名權該交給哪位醫生,第二,死后是否把大腦捐獻給醫學實驗,也算為科學領域做出點兒貢獻。
  兩個月過去,封不覺腦部的陰影沒有任何變化,沒有惡化,也沒有縮小或消失,身體其他各方面完全正常,甚至很健康。他考慮一番后,干脆就拒絕了治療,直接出院了。
  既然喪失恐懼是唯一的症狀,而且也沒人能說明白他究竟會不會死,或者多久才死,那就聽天由命吧。
  某天,封不覺偶然地看到了驚悚樂園的內測廣告。接著,他就查看了這款游戲的設定說明,還看了一段制作精良,號稱嚇尿過小孩的宣傳片,并注意到了那條「購買新款游戲艙,贈送內測賬號」的鏈接。
  所以,雖然看起來匪夷所思,但封不覺進入這游戲的目的不僅僅是「玩兒」,更主要是想被「嚇」。他也是死馬當活馬醫的心態,也許在這種身臨其境的恐怖洗禮中,能刺激自己找回恐懼的感覺。


  當然,光是具備這種奇葩的精神異常,只能說明封不覺是個病人。說他不是「一般人」,不止是因為他的腦部腫瘤。因為在得這病之前,他就與眾不同,用某地的方言來說——怪咖。
  封不覺的古怪之處很多,雖未到強迫症那種程度,但大部份都很令人費解。


閱讀癖:
  他對於閱讀的渴望是常人難以理解的,比如說,他會把洗髮水包裝盒上的那些字看一遍;又比如,家用電器的說明書,他竟然能一字不差地從頭看到尾;還有更驚人的……就連新衣服上剪下來的標簽他也不放過。
  只要某件東西或某個人會跟封不覺產生利害關系,他就會本能地收集與其相關的一切信息。而且他并非是不過腦子地隨意讀一遍,他還有著驚人的閱讀和記憶能力,雖然不及古人張松那種過目不忘,倒背如流的水準,但只要是他看過的東西,哪怕過了很久,也至少能記起六成。


金錢觀:
  一下午的光景匆匆逝去,封不覺又花了一個小時,去官網上回顧了一些資料。其餘的時間里,他都在做掛面,倒不是因為特別愛吃,他只是把買方便麵的錢省下來,用來買了麵粉……
  這是個怪人,他居然會去計算出自己的食量,精確到每頓飯,並得出了需要多少食物才不會餓死的具體數字,然后就用銀行裡所有的積蓄(本來也沒多少)去買了個游戲艙,剩餘的錢就用來買面粉、交水電費什麼的……
  你說他精打細算吧,他竟然會花一筆接近自己承受極限的開銷去買了個奢侈品(新型的游戲艙很貴)。你說他揮霍無度吧,他又從來不會讓自己窘迫到揭不開鍋的地步。


陰暗:
  並不是說封不覺不是人,只不過他是一個身心不太正常的人。對他來說,在一片昏黑凄然的林子里前進,和在一片陽光明媚的草地上前進,區別也不大,如果有的選,他情願選擇黑森林……
  你可以說他骨子里有點陰暗,反正他就是不太喜歡那種過於和諧陽光的事物。而且封不覺的這種「邪惡本性」,很多人都知道,屬於公開的秘密。早在其上高中之前,就有無數關於覺哥的傳說了。
  其中的一個故事是……
  記得小學時,有一年封不覺去參加夏令營,他被隨機分到了一個小組,組裏共有六個孩子,彼此都不認識。其中有一個非常陽光健康,純潔向上的好孩子。這位同學在小組中第一個主動進行自我介紹,打破了尷尬的沉默,與陌生的小伙伴們一一問好,待他來到封不覺面前時,覺哥用一種薛定諤看貓的眼神,瞅著對方說了一句話:「嗯……你很友善,而且快樂。呵呵……我得在這種情緒傳播蔓延開以前進行阻止。」
  在那一天,一個好孩子留下了終生難以磨滅的陰影……
  類似的傳說還有很多,在覺哥成年並當上職業作家以后,他逐漸成為了都市怪談一般的存在……


真實:
  「瞧……你這人就是這樣。」林顏道,「人家一說你不愛聽的、不想聽的、不好意思聽的……你就會這麼拐彎抹角,想著法兒跟人抬槓。」
  「那您倒是挑重點說啊,祖宗。」封不覺用行動證明,他這毛病恐怕是改不掉了。
  「我本來也沒太多話要講,說到底……我並不了解你。」林顏道,「我只是看出,你心裡有事……很沈重的事。」
  她說得很對,覺哥的內心的確是背負著巨大的壓力和負擔。
  關係到全人類存亡的「賭局」,「命運」和「二十三」帶來的困局,還有以魯特為首的、衍生者們的未來……種種常人根本無法想像的重擔,他一直就默默地挑在肩上……

  但他在人前的樣子,還是一如既往。
  人們只看到他嬉、笑、怒、罵、癡、狂、瘋、癲,卻不曾見他哭過、怕過、真正的失態過。
  封不覺也是人,他也是有權去恐懼、去害怕的。
  他有權去多愁善感、有權去優柔寡斷、有權展現出脆弱的一面,他也有權讓別人分擔自己的煩惱和壓力、或逃避那些人們唯恐避之不及的事情和責任。

  但是他沒有。
  因為,他是封不覺。
  有時他自己都會覺得,自己彷彿是一部小說的主角;他的身上承載了太多人的關注、崇拜、臆測和幻想,而為了不讓那些期待落空,他才會活得那麼累、那麼不真實……

  真實的人,是平凡的、復雜的、矛盾的,縱然他們成就偉業,內心也終會有一面是黑暗和卑微的。
  可悲、同時又可貴的是……封不覺,不是那樣的人,永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