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2
3
4
5
6
7
8
9
10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26
27
28
29
30
31
32
33
34
35
36
37
38
39
40
41
42
43
44
45
46
47
48
49
50
51
52
53
54
55
56
57
58
59
60
61
62
63
64
65
66
67
68
69
70
71
72
73
74
75
76
77
78
79
80
81
82
83
84
85
86
87
88
89
90
91
92
93
94
95
96
97
98
99
100
101
102
103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110
111
112
113
114
115
116
117
118
119
120
121
122
123
124
125
126
127
128
129
130
131
132
133
134
135
136
137
138
139
140
141
142
143
144
145
146
147
148
149
150
151
152
153
154
155
156
157
158
159
160
161
162
163
164
165
166
167
168
169
170
171
172
173
174
175
176
177
178
179
180
181
182
183
184
185
186
187
188
189
190
191
192
193
194
195
196
197
198
199
200
201
202
203
204
205
206
207
208
209
210
211
【赤安】盆休之際的紅線盡頭。
  
◇◇◇◇◇◇◇◇◇◇
  
  「這位先生,你被可怕的東西詛咒了喔!」
  
  當人們魚貫走過街道的一側,赤井秀一被違規擺攤的靈媒婆婆拉住了衣襬,脆弱的枯枝手臂顫抖著,老婦人手上的佛珠伴隨赤井秀一逕自離去的動作而摔在地上,『啪』的一聲,繩線斷裂的佛珠四散開來,有些彈到赤井秀一的腳邊,被他無情的踢開了。
  
  赤井秀一從來都不相信鬼神,那些不過是科學能夠解釋的以訛傳訛,所謂的詛咒也只是神棍騙子的敲詐話術,從小到大總是會有不同的自稱靈能者說他被詛咒了,甚至有人會說他很快就會被詛咒害死。
  
  詛咒?他這不是好好活到三十幾歲了嗎?別笑死人了。
  
  身為職業攝影師的他走遍日本各處,擅長拍攝動物與自然的赤井秀一是業界有名的前輩,或許是因此才會有越來越多詐欺師找上他,但是無比鐵齒的赤井一家不曾相信過任何話語,當然也不會去神社參拜,赤井秀一根本不打算拍攝神社相關的照片。
  
  直到赤井秀一在盂蘭盆節前夕的山野間拍攝時,不小心扯斷一條注連繩為止。
  
  被落葉掩蓋住的注連繩如同想害人絆倒的陷阱一般,高度約在小腿脛骨之前,上頭的紙垂都已經斑駁不堪了,杳無人煙的山林裡沒有任何警告標誌,赤井秀一也沒有多想,但是突然的雙眼刺痛感讓他下意識揉起了眼睛,當他睜開眼時卻發覺自己的視野霧濛濛的一片,原本還以為是山區裡起霧了,然而皮膚並沒有感知到沉重的溼氣,是他的眼睛怎麼了嗎?
  
  跑了十幾家醫院,都是顯示身體數值一切正常。
  
  視力已經被那抹白霧影響到看不清文字了,再這麼下去感覺不妙,赤井秀一沉默著思考許久,終究還是把注連繩的事告訴赤井瑪麗,雖然感覺一切都是巧合,也有可能只是他在那片樹林裡中了什麼不知名生物的毒罷了。
  
  「我知道你也不相信怪力亂神,但是既然醫院那裡一無所獲,你就當作是為了祈福健康,去一趟神社吧。」
  
  赤井秀一難得順從和自己一樣不相信鬼神之說的母親,老實說事到如今他仍然不覺得自己眼睛的異樣和靈異有關,但是赤井瑪麗堅持,甚至說了沒見到神社御守就不讓他回家,他只好暫時今天的所有工作,想著隨便找間神社買個御守便好。
  
  盂蘭盆節前幾天是返鄉掃墓的日子,神社也忙碌於舉辦御盆法會,導致赤井秀一連個有空幫他挑御守結帳的閒人都沒有,頂多就是有幾個和尚看見他就說了句『你身上的詛咒我們沒辦法插手』,在他從第四個神社走出來之後,赤井秀一基本上已經找好今晚可以下榻的飯店,現在他的眼睛連手機螢幕都看不清了,就像是在眼上塗抹一層香灰般模糊,走在神社的階梯上時也會有差點踩空的時候。
  
  這就是他找的最後一間神社了,赤井秀一抬頭看著鮮紅色的鳥居想著。
  
  他看著排隊問事從拜殿一直排到參道上的迷信者嗤之以鼻,看來這間神社就算沒有法會要忙,也有一堆事要處理,沒辦法顧及他那可有可無的御守,正打算掉頭就走的赤井秀一卻突然被陌生男子攔住,自稱『風見』的男人佇立在他面前,雖說自述是神社的神職人員,但是哪有神職人員是穿西裝的?
  
  「宮司說如果你再放任詛咒持續下去的話,就算沒死也會一輩子當盲人,是你冒犯人家在先,擅自闖入遺址、又把封印破壞,活該被山魅的詛咒纏上,要進來就排好隊等著,別一直在路口晃來晃去。」
  
  風見對著赤井秀一如此說道,為什麼這男人口裡的『宮司』會知道他的眼睛出了問題?山魅……指的是山裡的精怪吧,赤井秀一並沒有把這件事告訴赤井瑪麗以外的人,是靠什麼觀察力才會知曉的?
  
  純粹是因為好奇這位『宮司』,赤井秀一才乖乖排在問事的隊伍最後方,風見則是攔下了其他準備要排在他後面的人,說是『宮司』這幾天都需要處理某位先生的事,謝絕見客,時不時還轉頭看了赤井秀一一眼。
  
  直到赤井秀一終於抵達拜殿前時,已經過了夕陽西下的階段,途中的確有無數次想放棄排隊的念頭,但是無比強烈的好奇心讓他覺得自己不論如何都要見過這位『宮司』再走,因此他在拜殿外不到幾米的距離,依稀可以聽見『宮司』對於問事的回覆。
  
  「您的病疾沒照過X光是不會被醫師發現的,先回醫院去向醫師這樣要求,畢竟您一開始就找錯患病處了,非專科醫師當然會說您的身體沒有問題。」
  
  「家裡的米會變黑並不是因為詛咒,建議您把裝米的麻袋換成缸或塑膠箱,對了、如果不排斥養寵物的話,就請在家裡養隻貓吧?」
  
  「覺得自己被下咒了?嗯、嗯,您對此深信不疑呢……請您吃下這顆藥丸,然後到外面的手水舍清洗一下雙手吧!這樣的話詛咒就會消失的,啊、當然不用給什麼香油錢,請多多補充一些營養的食物,詛咒對於健康的人是不怎麼起作用的。」
  
  最後一位參拜者從拜殿離開後,赤井秀一逕自走入屋舍裡頭,雖然沒能看清對方的五官,但是那跪坐在對面的人穿著傳統的狩衣,卻有著金髮與深色皮膚的外國長相,這年頭的神職人員也有混血兒?赤井秀一皺起了眉頭,「你看起來一點也不像神職人員啊。」
  
  「……這就是你對救命恩人說的第一句話?想曝屍荒野就滾出我的神社。」
  
  和方才與其他參拜者說話的語氣完全不同,就像隻被觸碰禁忌而炸毛的貓般裂開嘴哈氣,對方不由分說的伸手把一旁的幾個杯子拿過來,並且淋在赤井秀一的頭頂,「我現在做的事你要是不信,你可以直接走出去,不過你要是走出去了就別想再讓我出手幫忙,這種東西其他人都不敢處理,虧你運氣不錯才能在時限內找到我。」
  
  赤井秀一沒有說話,他就這麼讓一個素未謀面就在他頭上倒酒和醋的人為所欲為,最後還在他頭上撒了一大把的鹽,人類出於本能會想要甩頭把頭上的鹽甩掉,而赤井秀一也的確這麼做了,即便他的眼睛看不清楚對方的五官,但是掉落在地上的鹽他還是能夠分辨顏色的。
  
  原本在對方手裡的白色鹽巴,撒在他頭上之後卻變成了焦黑的顏色。
  
  「你就是這裡的『宮司』?」
  
  「可以這麼說……接下來的話我只會說一次,所以你要仔細聽好,有任何問題都等我說完了再問,明白了沒有?」
  
  赤井秀一點點頭。
  
  「首先我說明一下,你所破壞的封印是山間妖怪的『山魅』,我會說大部分人無法應對是因為妖怪和靈的處理方式完全不同,靈是人死後化成的存在、妖怪則是吸收詛咒與負能化形的惡墮神明,妖怪沒辦法像靈一樣完全祓除,而且必須借助神明的力量才能驅趕,所以基本上處理妖怪都是使用封印的方式。」
  
  「你去的那片樹林過去是供奉山魅的祠堂,因為沒人祭拜山魅的關係,山魅為了繼續存活才變成了妖怪,吸收各種山裡的詛咒之後作惡多端,成為不得不封印的災厄,之後的靈能者把山魅困在那條注連繩裡,而負責定期加固封印儀式的家族在幾十年前已經沒有能夠繼承靈能力的後代,所以才讓你一腳踢斷了注連繩。」
  
  「那傢伙雖然作為神明的時候不怎麼厲害,作為妖怪倒是挺危險的,山魅寄宿了一部分妖力在你的眼睛裡,所以你的視力才會被影響,如果你今天沒有來我這裡的話,明天你就會完全看不見了,接下來會暫時恢復你的視力、讓你掉以輕心,然後用幻覺把你騙到那座山裡再吃掉你吧。」
  
  「山魅的妖力因為長久封印的關係所剩不多,有部分又在你的眼睛裡,只要你能夠撐到山魅自取滅亡,你的眼睛就會恢復原樣了,那傢伙沒有多餘的妖力可以浪費在別人身上,也不可能去吸收其他詛咒,聽過養蠱嗎?那傢伙弱化成這樣,去找其他詛咒只會反被吞噬而已,現在山魅被擋在鳥居外頭沒辦法進來,所以你眼睛的情況才沒有繼續惡化。」
  
  「因為那傢伙寄宿在眼睛的妖力可以共享視野,而且會持續在你眼裡成長,所以我接下來會用布把你眼睛矇住,基本上你只要待在神社裡直到盂蘭盆節結束就可以了,這段期間我會派人陪在你身邊的,不用擔心。」
  
  滔滔不絕說著話的宮司繼續在赤井秀一頭上淋著酒,要是平時的赤井秀一聽到這種怪力亂神的話,早就已經失去耐心離開了,但是他的好奇心還沒獲得解答,甚至是越來越多未解之謎等著他探詢。
  
  「至於你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詛咒,應該有很多半吊子說過吧?你能繼續保持不相信純粹是倚靠你的體質,聽過『憑き護(つきご)』嗎?就像是吸引雷擊的避雷針一樣,『憑き護』是容易吸引詛咒與不潔的人,而你剛好是個這方面能力很強的類型,所以雖然你從小就詛咒纏身,卻也一直都沒有遇上什麼怪事,這次是因為你自己招惹上妖怪,而且又碰上了盂蘭盆節,『憑き護』在這段時間都會變得比較虛弱,所以我才說你撐到盂蘭盆節結束就會沒事了。」
  
  淋完酒之後又接著淋醋,宮司說完話之後似乎在思考著什麼,大段時間沒有繼續說話,說完了嗎?赤井秀一盡可能抿緊嘴唇,避免淋過自己腦袋的酒醋滲入嘴裡。
  
  或許是心理作用的關係,明明他並不相信這些酒和醋有什麼特殊的,視野裡的白霧卻似乎減少了許多,此時的赤井秀一已經可以看見對方的臉了,紫藍色的下垂眼、明顯是混血兒的五官,長相倒是比想像中的還好看,應該很受女孩子歡迎吧?看起來頂多只有高中生的年紀而已,難道神社的宮司可以由高中生擔任嗎?
  
  「……你就沒有什麼問題想問?」
  
  「有,所以你為什麼會知道我的事?」
  
  「你想問的是這個?」
  
  赤井秀一明顯感覺到對方有些不可置信地提高了語調,雖然也很想問為什麼非得待在神社裡,反正他不相信什麼山魅什麼詛咒,他想問的一直都是身為陌生人的彼此,為何對方卻似乎對他的事瞭若指掌。
  
  「反正你又不信,這是我的商業機密。」
  
  對方停下倒醋的動作,接著又是大把大把的鹽撒在他頭頂,這次落在地下的鹽只有稍微變色而已,宮司伸手拍了拍赤井秀一的後背,「總之不管你這幾天怎麼樣,都不可以離開神社半步,一旦你踏出鳥居之後,你全身纏滿的所有詛咒都會作用在你身上。」
  
  「基本的淨化儀式已經做完了,我會讓風見帶你去浴室,洗完澡之後再去參集殿吃飯,到時候再給你戴上遮眼布。」
  
  看起來非常年輕的宮司邊說邊拿起放在牆角的拖把開始清潔起來,風見則在此時打開拜殿的拉門,準備帶赤井秀一出去。
  
  「為什麼會想幫我?」
  
  在離開之前,赤井秀一對著宮司這麼詢問著,他看見那頭金髮沒能掩蓋住的笑。
  
  比起神聖、倒不如說是⋯⋯
  
  「你覺得迷信和鐵齒的人,誰中了詛咒會比較危險?我只不過是看你可憐罷了,赤井秀一。」
  
#####
  
  宮司綁在赤井秀一臉上的遮眼布,是一塊印著中型犬科動物掌印的米白色綢緞,被宮司邊綁著遮眼布邊告誡絕不可以睜開眼睛。
  
  每次使用眼睛時都會讓山魅的妖力增強,連帶導致赤井秀一的『憑き護』能量變得更弱,只要當作自己在神社裡體驗盲人生活三天就好,宮司惡狠狠的用力拍著赤井秀一的後背說道,那力道讓他無比懷疑宮司是為了抒發壓力才這麼打他的,卻被宮司嘖嘴反駁了。
  
  要是赤井秀一的身體狀況差到體內被詛咒寄宿,宮司這麼一拍就能讓詛咒被他吐出來,『我才沒這麼小心眼』,宮司這麼對他吼著。
  
  已經待在神社兩天的赤井秀一漸漸開始習慣瞇眼度日的生活,雖說那位脾氣略顯暴躁的宮司千叮嚀萬囑咐叫他絕對不能睜眼,但是忙碌的宮司可沒辦法24小時都陪在他身邊,風見也總是為了宮司的命令而四處東奔西跑,要移動的赤井秀一只能瞇著眼看路,至少不會讓自己跌倒。
  
  那位宮司是個怎麼樣的人呢?赤井秀一瞇眼扶牆走著,這兩天無聊在拜殿附近聽問事過程,宮司並不會把所有參拜者的問題歸咎在怪異上,認真又友善的提供解決方法,遇上堅持認為自己被詛咒的人並不會生氣,將話語包裝之後讓對方也能夠接受,明明是個如此正直溫柔的人,為什麼每次面對他都一副憤怒不悅又沒耐心的模樣?
  
  彷彿早在過去,那位宮司就已經認識他了一樣⋯⋯
  
  話又說回來,他還沒和家裡說過自己待在神社的事,赤井秀一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查看,這才發現赤井瑪麗傳來的簡訊塞滿了整個螢幕,他打開最新一封簡訊,是護理師用母親的手機幫忙傳的,關於赤井瑪麗車禍重傷住院的消息,卻遲遲等不到他簽署手術同意書。
  
  於是赤井秀一沒能向正在拜殿忙碌的宮司打招呼,便急急忙忙的跑出神社,在他踏出鳥居的瞬間視野就佈滿了白霧,赤井秀一揉了揉眼睛,情況卻並沒有好轉,整個視野全部都被白色掩埋,該走回神社裡嗎?但是神社的方向在哪裡?
  
  「咔、咔、咔、咔⋯⋯」
  
  古怪的聲響從身後傳來,無法言語的劇烈疼痛突然從眼部蔓延到整個腦袋,赤井秀一馬上轉過頭去看聲音的方向,明明是一片空白的視野,他卻能看見一團灰白色的軀體在地上扭動著,那很明顯不是人類的樣子正往他這裡蠕動前行,就像是蟬蛹一般,那東西沒有四肢,身體中央是一隻巨大的眼睛,沒有瞳孔、虹膜的部分是混濁的灰黑色,聲響便是從那眼睛下緣裂開的嘴發出的。
  
  這就是⋯⋯山魅?
  
  赤井秀一動彈不得,明明人類在遇上危機時應該會爆發腎上腺素才對,但是他卻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像是被什麼絲線纏住全身似的,他就只能眼睜睜看著那團東西緩慢的朝他蠕動過來。
  
  「咔、咔、咔、咔⋯⋯」
  
  令人感覺無比不適的聲響在那張裂開的血盆大口傳出,赤井秀一用力的眨著眼睛,嘗試著讓自己的眼睛能夠稍微恢復一點視力,只要能夠走回鳥居內就行了,只要⋯⋯
  
  ⋯⋯?
  
  赤井秀一的視力突然變得清晰,但是這裡並不是鳥居之外,他不過是剛走出鳥居而已,竟然已經來到扯斷注連繩的那片樹林了嗎?
  
  那位宮司的話言猶在耳,『如果你今天沒有來我這裡的話,明天你就會完全看不見了,接下來會暫時恢復你的視力、讓你掉以輕心,然後用幻覺把你騙到那座山裡再吃掉你』,那麼,從哪裡開始是他的幻覺呢?
  
  赤井秀一想著,只是自己因為眼部不適,所以出現了幻視和幻聽吧?眼前的這團東西是幻覺、那封簡訊也是幻覺,神社和風見呢?那位宮司呢?這一切都是幻覺嗎?
  
  「咔、咔、咔、咔⋯⋯」
  
  看著近在咫尺、就快要抵達腳邊的穢物,即便自己眼前所看見的那團灰白色與樹林是如此的荒誕不羈,赤井秀一仍然在嘗試讓自己恢復行動,手指顫抖著無法彎曲,他看著那巨大的灰黑色眼睛幾乎要貼上他的小腿,比起恐懼,更多的是一種無法言語的複雜情感擁懷於心。
  
  如果一切都是幻覺的話,那麼,那個急奔而來的金毛九尾狐狸,也是幻覺吧?

  赤井秀一就這麼佇立在原地,看著飛撲過來的九尾狐一爪直接將山魅撕碎,然後張口咬下掙扎的殘軀,待那團灰白色完全被九尾狐啃食殆盡,赤井秀一終於往後癱坐在枯葉堆裡頭。
  
  眼前的九尾狐清晰無比,眼睛的白霧已經完全消失了,但是胸口卻開始有種被螞蟻啃咬的疼痛感,他皺起了眉頭,難道疼痛也包含在這個幻覺裡嗎?
  
  九尾狐瞥了赤井秀一一眼便轉頭離去,很快的消失在樹林裡頭。
  
  於是赤井秀一憑著記憶前往那生活了兩天的神社,外頭排隊的參拜者一如既往的眾多,他很快的走回安排給自己的房間,然而那位宮司卻正坐在房間的中央,抬起頭惡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我說過了吧?叫你不要睜開眼,你就算瞇著眼不也是使用眼睛了嗎?活該你被山魅拐騙出去。」
  
  宮司冷嘲熱諷的說著,並且再度拿出酒和醋要淋在赤井秀一的頭上,此時此刻全身都是落葉和泥土的赤井秀一如同以往沒有掙扎,當宮司伸手用力拍擊他的背部時,赤井秀一不可控制的吐出了大量腥臭的黑泥,其中還夾雜著數十隻蜈蚣和老鼠,他愣了愣,吐出這些之後確實身體明顯舒服了許多。
  
  「如果這一切不是幻覺的話⋯⋯那隻九尾狐,是你救了我嗎?」
  
  「哈?你不是不信神鬼嗎?哪有什麼九尾狐啊?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宮司挑起了眉說道,雖然赤井秀一不知道那隻九尾狐和宮司有什麼關係,但是看著宮司略為凌亂的頭髮,應該的確做了什麼吧?
  
  「既然山魅和你身上的詛咒已除,把這裡清乾淨就回去吧,我看見你就生氣。」
  
  宮司隨手對著赤井秀一灑了把鹽,正要離去之時,擦肩的瞬間、赤井秀一伸手順了順那頭金黃色的頭髮。
  
  「喂、你這是幹什⋯⋯」
  
  「謝謝你。」
  
  赤井秀一看著身旁的宮司肉眼可見的臉紅起來,大概是因為太過於生氣而氣紅的,「誰跟你一樣感謝救命恩人是揉亂人家頭髮的?別碰!要謝謝我的話倒是不要去招惹詛咒啊!」
  
  「為了答謝救命恩人,能先告訴我你的名字嗎?」
  
  眼前的宮司在瞬間收起了生氣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錯愕與無奈的沉默,赤井秀一就這麼等著、等著宮司親自告訴他答案。
  
  「我還是那句話,這是我的商業機密。」
  
  宮司輕笑著說道,彷彿他問了個無意義的問題一般,宮司頭也不回的離開,背對著他伸手揮了揮代表告別,這讓赤井秀一看見了,那隻手的指甲裡參雜了黑褐色的泥土。
  
  盂蘭盆節結束的那天,赤井秀一仍然來到那座神社,他從風見那裡知道了宮司的副業是模特兒,很快就從同行中找到了宮司的名字,『安室透』,順道利用自己『憑き護』的體質來找宮司驅邪,雖然安室透嫌棄他給自己找麻煩,倒也沒真的趕他出去。
  
  只是,為什麼有時候,安室透會對他露出落寞的表情呢?
  
#####
  
  那天夜裡,赤井秀一做了一個夢,他夢見自己是一名陰陽師,在野外救了一隻兇狠的狐狸,即便他把狐狸的傷處理好了,狐狸也沒有因此和他親近,一直和他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他笑著,倒也不怎麼在意。
  
  一同度過的日子平淡普通,狐狸始終沒有向他低頭,仍然與他保持距離,但是至少親近了許多,或許是察覺到了狐狸的真身是弱小神明的關係,他一直都沒有戳破這層謊言,直到他垂垂老矣彌留之際,那隻狐狸坐在他的枕邊,那是他第一次聽見狐狸說話,神明開口詢問他還有什麼心願。
  
  『希望能再和你相遇』,這便是陰陽師的遺言。
  
  然而陰陽師的咒言具有束縛,尤其是死亡之時的言語,這讓束縛直接變成了強力的詛咒,弱小的神明根本無法掙脫,被束縛在屍骨身旁的神明無可奈何,只好啃食附近的詛咒、日益壯大自己的專食詛咒的神力,盼著有朝一日能夠把陰陽師的詛咒也啃食殆盡。
  
  他想起了,那被他的詛咒眷養住的狐狸,他給那隻狐狸取的名字。
  
  赤井秀一在睡夢中驚醒,半夜的三點五十分,他不顧一切的奔馳著前往神社,佇立於鳥居之下的金髮神明似乎早就知道他會過來了,紫藍色的瞳眸注視著喘氣的人類,表情無比的莊嚴肅穆。
  
  「⋯⋯真的很抱歉,零。」
  
  眼中的神明愣了一下,隨即自嘲般的笑了出來,赤井秀一在瞬間看見神明的項上纏繞著好幾圈紅線,而紅線的盡頭則是自己的左手小指。
  
  「降谷零,這是我的真名。」
  
  「既然你已經想起來了,就請你接下來也努力招來詛咒纏身,然後由我吞噬吧。」
  
  赤井秀一沒看見的是,自己的脖子上也有數不清的紅線纏繞著,最終捆綁在神明大人的右手小指上。
  
  「終有一天,我會連這紅線的詛咒也一起吞噬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