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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欸?!五條老師嗎?!」

虎杖悠仁驟然拔高的聲音拉住恰好至東京校出差的庵歌姬的腳步,本想前往教職員室交付任務報告的黑髮女子聽到關鍵名字登時一頓,面色掙扎了片刻後,還是悄悄將身形隱至柱子後方,豎起耳朵聽著東京校一年級生的談話。

「嗯......」接著響起的聲音是三人組裡性格相對沉穩的伏黑惠。「雖然那個人在各種事情上都很不正經,不過對這件事意外地執著喔。」

......這件事?

奇異的關鍵詞讓庵歌姬心裡好奇更深,強忍著想要上前將事情問個一清二楚的衝動,她繼續屏氣凝神地聽著。

「完──全沒想到耶。」接續開口的是三人組中唯一的女孩子釘崎野薔薇,庵歌姬對她的印象是,雖然聲音聽起來相當強氣,但性格中卻是有著普通女孩子可愛的一面。「我還以為那個笨蛋交過的女朋友肯定數不來欸,畢竟先不論性格,光看臉的話姑且也算是個帥哥嘛。」

「釘崎......說老師是笨蛋不好吧......」

「少囉嗦,那傢伙是笨蛋這件事沒有人會反對吧?」

──完全贊同啊,釘崎。

庵歌姬在心裡默默為釘崎野薔薇做下的結論點了個讚,接著心思回到她方才所說的話上。

從釘崎野薔薇的話聽起來,可以推斷出似乎是感情方面的事。她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不過她和五條悟認識的時間實打實地超過十年,在這漫長的歲月裡,她似乎確實沒見過對方身邊有戀人之類的存在。當然也有可能是她不知道,畢竟自從對方從高專畢業後,兩人見面的機會比在校時少上許多,咒術師可是薪水和工作繁重度成正比的職業,更遑論是身為特級的五條悟。後來自己又到京都校擔任老師,有時候一兩個月都碰不上一次。

不過釘崎野薔薇的話所透露出的訊息,似乎說明了五條悟沒有交過女朋友......這點著實讓她意外,畢竟那傢伙看起來可一點也不像禁慾的類型。

而伏黑惠很快地就為這件事給予了解答。「啊,雖然很難以置信,不過實際上是因為五條老師有個單戀了十幾年的對象。」

「欸?」

「咦?!」

──真的假的?!

這話一出,不僅虎杖悠仁和釘崎野薔薇發出錯愕的單音,就連庵歌姬也差點按捺不住地驚呼出聲。

她完全沒有想到那個可惡的後輩居然會和戀愛這方面扯上關係,而且還是單戀了十幾年,這件事簡直比上次她不小心撞見樂巖寺校長偷偷使用生髮水還要讓人驚悚。

不過這同時也在她心中點燃了熊熊燃燒的八卦火焰,更讓她好奇令五條悟傾心如此長時間的對象究竟是誰──從以前到現在她總是被五條悟壓一頭,難得這次居然有能夠捉到對方小辮子的機會,她說什麼都得把握才行。

就在她斟酌起該不該露面並對話題深入詢問時,就聽到釘崎野薔薇以掩不住興奮的八卦語氣逼問道:「喂伏黑,都說到這個份上了,你肯定知道對方是誰吧?還不誠實招來!」

──沒錯!快說出來讓她聽聽!

柱後的庵歌姬一邊為釘崎野薔薇的窮追猛打點讚,一邊在內心焦灼地這麼吶喊著。然而她不斷發射的電波肯定沒有傳達到伏黑惠那裡,因為只聽見少年長嘆了口氣後,用聽上去相當無奈的聲音說:「我覺得這種事不如去問本人?在背後透露當事人的秘密挺不好的啊。」

──你都說到這份上了居然還在意這一點嗎?!

他輕描淡寫的拒絕讓庵歌姬激動地差點把木質廊柱摳下一塊,不過比她更激動還有釘崎野薔薇。只見少女「哈~~~」了一聲之後翻身而起,扯著黑髮少年的領子猛烈地前後搖動。「別開玩笑了!你都說到這份上居然還在意把名字透露出來嗎?!別賣關子了快說!」

「就是啊伏黑。」就連虎杖悠仁都忍不住讚聲道。「雖然我也覺得在背後說別人閒話什麼的不是很好......但既然你都說到這份上,也不差一個名字了,吊人胃口可是很缺德的。」

──沒錯!就是這樣!說得好啊!虎杖!

聽到這裡,庵歌姬簡直想為虎杖悠人瘋狂打Call。她盯著被晃得一臉死魚相的伏黑惠,不斷散發著意念要他快點把名字說出來。

最後被晃得臉色青白的少年終於屈服在同窗的淫威之下,嘆了口氣後緩聲道來:「這樣吧,我說出對方的三個特點,你們自己猜是誰。」

「欸~真狡猾!」

「就是說啊!太狡猾了吧!」

兩名一年級生發出了不滿的聲音,就連庵歌姬也不住地點頭。不過這顯然是黑髮少年最後的底線,他露出一臉「愛猜不猜,不猜我也無所謂」的表情望著另外兩人,在一陣僵持後,釘崎野薔薇嘆了口氣,鬆開同窗的衣領坐回原位,抬了抬下頷示意他說下去。

整了整被扯亂的衣領後,伏黑惠才又開口說道:「首先第一個,黑髮。」

「喂這個有說等於沒說啊!範圍太廣了吧?!」聽到這模稜兩可的答案,釘崎野薔薇差點又從位置上暴起,所幸虎杖悠仁眼明手快地將她拉住,才免於一場同儕間的慘案發生。

柱後的庵歌姬雖然也覺得這第一個提示太不厚道,不過還是很認真地在心裡把人選範圍圈出來。

──和五條悟認識十年以上又是黑髮,輔助監督及咒術師裡確實有幾個女性是符合這點的,啊,如果要把男性也圈列其中的話,那範圍又更大了。

她蹙起了眉,將腦海中的臉孔認真排列,暫時想不出有哪個人是可能的人選。

伏黑惠完全無視於釘崎野薔薇的憤怒,用平穩的語氣再次開口道:「第二個,在同性之中算是高䠷類型。」

「總算說了點像樣的人話了啊。」釘崎野薔薇挖苦似地這麼說道,不過黑髮少年依然是那臉渾不在意的模樣。

庵歌姬默默地把腦海中的伊地知潔高排除,又默默排除了幾個男性和女性之中算是嬌小類型的人。

「最後一個。」纖長眉睫搧了搧,從櫻色薄唇中吐露最關鍵的一點:「經常被五條老師捉弄得勃然大怒,是會當面對他發脾氣的那種。」

最後一項出口的瞬間,柱後的庵歌姬猛地瞪大了眼,釘崎野薔薇及虎杖悠仁同時發出了「欸~~」的叫聲,聽上去似乎想到了意想不到的人。

「不是吧!居然是那一位嗎!我還以為單純只是那個笨蛋教師性格惡劣!」釘崎野薔薇露出了感到不可思議的表情這麼說道。

「真的嗎?!伏黑!」虎杖悠仁則是一臉興奮地湊近同窗,亟欲自己的想法得到認同。「果然是那一位對吧!京都校的……?」

黑髮少年錯開同窗逼近自己的目光,落到不遠處一抹從柱子後方走出、匆匆離去的纖細身影,被風揚起的黑髮在空中劃開一道長弧,陽光灑落在那於女性之中稱得上高䠷的身形上,在地面投射一道長長的黑影。

耳邊似乎響起自從他被那個不良教師「買下」後,經常能夠聽到的女子咆哮聲──

「……嘛啊。」他揚起唇,半瞇著眼勾起一道懶洋洋的弧度。「確實是──」



「──是夜蛾校長吧。」

「……」家入硝子手中的咖啡杯劇烈一抖,差點把裡頭散發出濃醇香氣的褐色液體灑了滿桌。

褐色的眼眸中有尚未褪去的惺忪,但更多的是聽到了荒謬言論的錯愕。她望著眼前信心十足地下了結論的前輩的面容,無語許久之後,眼睫才遲鈍地眨了兩下,總算找回因為太過震驚而暫時失去言語能力。

「……前輩。」雖然習慣性地出聲喚了已經熟稔於心的稱呼,但在開了個頭後,她卻不如何說下去。

甚至不由得對遠在他處執行任務的同窗心生憐憫。

「……前輩你,為什麼會這麼想呢?」壓了壓浮現波動的心神,她抿了抿唇,抬起咖啡杯啜飲一口,藉由下嚥液體的動作將浮現的笑意也一併嚥下。

彷彿在等待她這個問題似地,庵歌姬神色一正,同時擺正身子,十分認真地分析道:「認識超過十年、黑髮、身形高䠷這兩點,雖然仍有一定的範圍,但是『總是被捉弄得勃然大怒』就大大縮小範圍了。畢竟五條雖然老是用惡劣的態度面對別人,但大部分的人礙於他的強大都是敢怒不敢言,會對他表現出憤怒的人很少吧?不管怎麼想,完全符合這幾點特質的只有夜蛾校長啊。」

「……」她的分析實在太過頭頭是道,家入硝子一時之間竟無法反駁。她畫出的所謂「人選範圍」,大概一開始就把自己排除在範圍之外,連自己是完全符合這幾點的可能人選都沒想過。

──也就是根本不認為自己會是五條悟的戀愛對象。

高專校醫再一次將杯子舉至唇邊,藉由杯身的遮掩,掩去浮現於自己唇畔的忍俊不禁。「原來如此,不過這只是前輩的猜測吧?」

「雖說確實如此……」

「前輩,很在意嗎?」

「嗯?」家入硝子的語氣聽上去別有深意,不過正沉浸在或許發現驚人事實情緒中的庵歌姬並沒有察覺。她偏著頭,伸手點在唇角邊,露出不懷好意的微笑回應道:「那是當然的,這可是抓到五條小辮子的好機會,我肯定要抓住這一點讓他叫我一聲前輩!」

「……前輩,你的野心可真小。」

「這件事可是很重要的!」庵歌姬用不服氣的口氣反駁道。「那傢伙根本不把我當前輩,就算叫了也是用揶揄的方式,這一次我肯定要讓他心甘情願地叫一次!」

十幾年來一直看著兩人互動的家入硝子彎起了唇,沒有再多說些什麼。飲了口略微苦澀的液體,她抬眸望著女子臉上的得意,以像是單純好奇的口吻問道:「說真的,前輩,你對悟有喜歡的人這件事,是怎麼想的呢?」

她的問題讓庵歌姬有些疑惑,不是很能理解她這麼問的意思,畢竟不管怎麼說那都是他人的感情事,和她這個局外人可以說一點關係也沒有。不過既然家入硝子提出了,她也很認真地思索片刻後,單手支顎,露出了無可奈何的表情。

「要說什麼想法……果然還是希望他能夠幸福吧。」她抬起眼,臉上表情雖是無奈,但琥珀色眼瞳中卻閃爍著淡淡的溫柔。「雖然那傢伙是個笨蛋、大笨蛋、無可救藥的笨蛋,但不管怎麼說都是重要的後輩啊,當然是希望他能夠幸福啦,都已經單戀十幾年了,就趕緊找個機會說出口吧。咒術師是走在鋼索上的職業,可別因為彆扭還是什麼的留下遺憾啊。」

嘴上說著笨蛋,但她的聲音卻相當柔和,是作為一個前輩確實地在關心後輩的語氣。聽到她的話,家入硝子先是一愣,接著垂眸望向桌面,露出淺淺的笑容,指尖輕撫著透著熱度的杯身,發出了像是嘆氣般的聲音:「前輩果然很溫柔啊。」

「嗯?怎麼了嗎?」

「沒~什麼喔。」輕描淡寫地打住這個話題,她將咖啡一飲而盡後,雙手交疊於膝上,身子向後靠上椅背,歪著頭對對面的女子笑道:「說到這個,前輩,你知道嗎?」

她注視著朝自己望來的琥珀色,唇畔笑意略微加深。「悟說自己已經二十八歲,青春年華都快蹉跎光了,但是對方實在太遲鈍,再怎麼暗示都傳達不到,所以決定不再繼續等下去,打算在情人節那天告白喔。」

意料之外的話語讓本來打算伸手去拿家入硝子替自己倒的咖啡的庵歌姬微微一怔,幾秒後面上流露出大驚失色的神情。「欸?欸欸欸欸?!情人節嗎!和夜蛾校長?!」

「……」差點忘了還有夜蛾校長這個過不去的梗。

由於家入硝子在方才的討論後暫時遺忘一開始庵歌姬來找她時一併帶來的天大誤會,在被提醒後終於又再一次想起,讓她面色頓時變得古怪。然而對面的庵歌姬全然沒發現的她不對勁,正陷入一片自我混亂中。「雖、雖然我剛剛的確是說了趕緊告白,但情人節……那不就沒幾天了嗎?」

「那個……前輩……」家入硝子雖然試圖打斷她的誤會,但聲音很快地就被陷於自己思緒中的人給打斷。

「是說啊,硝子!肯定會被拒絕的吧!五條那傢伙!」幾乎不用看到現場,庵歌姬就想像得到後輩被毫不留情拒絕的場景,讓她不由得擔心起東京校的存續。「那傢伙會不會一氣之下把東京校給炸了啊……嗚哇,感覺畫面好真實,真實到簡直就像會發生的未來啊……」

「……」前輩,你到底腦補了什麼?

雖然覺得似乎不應該讓庵歌姬繼續誤會下去,但如果真相是由自己的口中說出,好像又少了些趣味性。家入硝子看著對面那人瞬息萬變的臉色,認真地思考了好一會,決定還是讓當事人自己揭露真相。

到時候肯定非常有趣,不是嗎?

她有些壞心眼地這麼想著。

渾然不知道自己將會面臨什麼的黑髮女子此時仍因為天大的誤會,緊張地叨叨絮絮著:「要不要先通知夜蛾校長逃跑呢……」

……該逃跑的是你才對喔,前輩。因為被抓到了肯定就再也逃不掉了呢。

為自己又倒了一杯咖啡,深知所有事情真相的高專校醫抿了口不帶任何甜味的苦澀液體,意味深長地勾起唇角。



情人節的腳步隨著時間過去很快就到來,一下子便來到2月14日當天。

這一天庵歌姬因為任務報告的問題,再一次來到東京校。前幾天和她配合任務的輔助監督來電,說是報告上有些問題需要詢問,希望她能來東京校一趟。雖然不知道為什麼不能在電話裡說明,不過她還是應下了對方的要求,向校長說明後請了假,訂了一大早的車票,早起出了門。

因為那天事發太過突然,她也是匆忙地應下,並沒有思考太多,不過現在回想起來,輔助監督在電話裡的聲音聽起來好像要哭出來一樣。

……總覺得似乎有哪裡怪怪的。

坐在通往東京的新幹線上時,她不由得這麼想著。

然而雖然覺得似乎有些不對勁,不過左思右想依然想不到問題點在哪裡,也許對方只是因為感冒所以鼻音較重,自己多慮了也說不定。

懷抱著淡淡的疑惑,在新幹線上的廣播響起抵達東京的通知聲時,她跟著人流下了車。

攔了計程車直達東京校,一踏入被歷史刻下無數劃痕的斑駁木門時,那抹瘦高、穿著黑色運動服的身影登時映入眼簾。

她反射性地蹙起眉,對方卻絲毫不在意她面露的嫌惡,朝她勾起燦爛的笑弧,抬手打了招呼。「早安啊~歌姬。」

「……一大早的有什麼事嗎?五條。」一邊這麼問著,她一邊邁出腳步朝輔助監督的辦公室方向走去。對方毫不意外地跟了上來,在追上她之後,像是刻意配合她步伐似地和她並肩而行。

「歌姬你還真冷淡啊~」他用彷彿受到了天大委屈似的聲音這麼說道。「明明已經知道了不是嗎?」

「哈?」沒頭沒腦的語句讓庵歌姬眉間蹙起的痕跡更加深刻。她完全不明白對方想說什麼,不過也沒打算停下腳步細問,也不拐彎抹角地直接問出疑惑:「你指的是什麼?」

「居然裝作不知道啊?前幾天不是都從惠那裡聽到了嗎?」

聽到他這番話,庵歌姬這才想起因為最近的忙碌而被她拋到後腦勺的事──前陣子來東京校交任務報告時,不經意從伏黑惠那裡聽到的「五條悟的單戀對象」……呃,是說,五條的意思似乎是,伏黑早就發現她在旁邊偷聽了?

偷聽學生聊天被抓包的羞恥感湧上了一瞬間,不過很快地就被她強自鎮定地壓下。她本來也不是故意要偷聽的,只不過當時三人交談的音量完全沒有壓低的意思,雖然離了一段距離,但經過咒力強化的聽覺實在很難不捕捉到某些關鍵字詞……

「我……我很抱歉聽到了你的……」她慢下腳步,總覺得有點難以把「單戀對象」這幾個字說出口,神情也變得極度不自然。「總、總而言之,那個……呃,辛苦你了。」

十幾年的單戀可不容易啊,尤其還是幾乎不可能的對象。

一想到這點,她就忍不住對五條悟投以憐憫的目光,卻在視線觸及對方的表情時驟然一悚,前行的步伐也徹底停了下來。

五條悟勾下了眼罩,正用極具壓迫力的眼神及表情望著她。平時總是帶著嘲諷笑意的唇拉得平直,從唇角弧度可以察覺到他心情的不豫,望著她的雙眸過於明亮,亮得甚至能清楚看到裡頭靜靜燃燒的火焰。

再怎麼遲鈍的人都能夠發現他在生氣。

不知道為什麼,察覺到這一點讓庵歌姬心理打了個極為不安的突。

「……就這樣?這就是你的感想?」開口的聲音比起平時降了好幾個音階,那是他壓抑著憤怒時會有的音調。他一邊這麼說著,一邊朝庵歌姬邁近,讓她下意識地後退,卻被一把扯住手腕。「除此之外,你沒有其他想法嗎?歌姬。」

「我的想法……?」他的問題讓庵歌姬不解,她不明白自己為什麼要對「五條悟喜歡夜蛾正道」這件事有任何想法。

「我的想法怎麼樣都不重要吧?跟我又沒有關係,說到底,那本來就是你……」說到這裡她話音一頓,面前那張面無表情的俊秀臉孔讓她不知為何無法再繼續說下去,明明是張沒有表情的臉,她卻從對方中讀到一閃而逝的受傷色彩。

她意識到他在生氣,卻不理解為什麼,因為她並不覺得自己說的哪裡有誤。莫名的情況讓她產生無所適從的情緒,甚至不由自主地噤聲。

兩人之間陷入了詭異的沉默,庵歌姬垂眸避開了那雙蒙上灰暗色調瞳眸的注視,落在箍著自己的手掌上。緊貼著自己的肌膚不似平時應有的溫度,因為她至今仍不明白的原因而發冷,也讓她本應喝斥著要他放開的聲音梗在喉間,好半晌後終究默默將之嚥下。

兩人之間的相處總是吵鬧的,極少有這種相對無語的情況,已經習慣五條悟的聒噪與煩人,面對他的突然安靜,反倒讓庵歌姬渾身不對勁,最終她首先受不了地出聲打破沉默:「......那個,聽硝子說,今天你打算......呃,表明心意?」

她那彷彿局外人般的語氣讓青年喉頭滾出一聲諷刺性意味十足的輕笑,情緒的指針像是對著她,卻更像是深深地紮入自己的胸口。他垂眸凝視著面前人覆於額前的髮絲,以聽上去充滿自嘲的譏諷語氣道:「這算什麼?聽起來好像和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哈?」聞言,庵歌姬抬起頭,盯著他這副陰陽怪氣的模樣,以充滿不解與困惑的語氣出聲問道:「我說啊......你和夜蛾校長表明心意,和我有什麼關係?難道你是想知道我對同性之間的戀情有什麼看法?我的想法就是我並沒有歧視的意思,不過我不覺得你是會在意別人眼光的......你那是什麼表情?」

一口氣說了一大串話後,她這才注意到五條悟的表情隨著她的話語逐漸變得微妙。原本潛藏在平靜底下的怒意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彷彿聽到什麼荒謬言論的神色──如果必須以更加具體的形容來說明,大概和她當初目睹樂巖寺校長偷偷使用生髮水的表情有異曲同工之妙。

那怪異的表情讓她迅速地反思自己方才的話語,但並沒有發現會讓對方露出這種表情的地方,她甚至覺得自己說的話應當算是體貼與善解人意了......左思右想了片刻,依然不覺得自己的話哪裡不對,於是她也不再讓自己繼續往死胡同裡鑽,果斷地將疑問問出口:「我說的哪裡不對嗎?」

不過五條悟並沒有立刻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用相當匪夷所思的目光盯著她,好一會後才用更加匪夷所思的語氣開口:「......我比較想知道歌姬你為什麼會覺得合理呢?是誰告訴你我要和校長表白......不,應該說,你到底是怎麼認為我對夜蛾校長有那方面的意思?」

「什麼......伏黑說的不就是......」五條悟的問題讓庵歌姬下意識地回應,卻在話語出口的瞬間終於發現兩人對話時,自己所感受到的不對勁究竟是怎麼回事──原來自己和對方從一開始的話題就牛頭不對馬嘴,或許更正確的說法,是兩個人話中的對象似乎從頭到尾並非同一個人......意識到這點的瞬間,她下意識地中斷語句並抬起眼,不期然地與對方四目相交時,察覺到那抹熠亮的蒼穹色中閃爍著的奇異光輝。

胸口的鼓動驟然落了一拍,在那分與秒交錯的瞬時之間,一張從未被她劃分進人選範圍中的面孔意外地撞進她思緒裡,在她腦海中炸開平地一聲雷。

有什麼一直被她忽略的東西從模糊到清晰,接著不斷放大自己的存在感,徹底佔據了她思緒中的每一個角落,瘋狂叫囂著絕對不容許再被無視。

握著手腕的溫度仍然偏低,但她仍敏銳地察覺到那逐漸回復的體溫,一點一點地燙進肌膚中。她彷彿被灼傷似地陡然一顫,接著迅速抽回手,卻先一步被察覺意圖。原本只是扣著腕部的掌猛地使力,將她一把向前扯去,沒有預料到對方行動的她頓時朝前一顛,在撞上那掩於衣物之下的結實身軀時,蓄勢待發的手臂也順勢環上她腰間,徹底禁錮她的行動範圍。

面頰緊貼著他的胸口,耳邊傳來紊亂交錯的心音,有他的、也有她的,譜成一曲雜調的奏鳴。過載的資訊量讓她一時之間無法思考,僅能遵循著本能意動。

唯一仍有自由的右手按上對方肩頭試圖推開他,但這股力道在最強眼裡當然微弱無比,完全不構成一絲一毫的威脅性。反抗無效的狀態令庵歌姬氣惱,她昂首瞪著那光潔的下頷,試圖保持平時的狀態,以指戳著固如磐石的臂膀嚷道:「放開我!我還得去找輔助監督……」

「是騙你的。」

「……哈?」聽到這句話的庵歌姬渾身一僵,心底驟然湧現不妙的預感。

「所──以──說──」俯視她的青年牽起唇角,露出一口白牙,已然恢復平常音調的嗓音以異常爽朗的語氣、毫無歉意地開口道。「是騙你的唷~因為如果老實說我有事要找你,歌姬肯定不會過來的吧?所以就稍~~微拜託了新野先生呢。」

「……」他的解釋終於解開庵歌姬在新幹線上一直存有的疑惑──為什麼在電話中的輔助監督的聲音聽起來像是快哭出來似的,感情是因為這名胡來的特級術師笑容滿面地站在他旁邊嗎!

一股被耍了的惱怒感瞬間浮現在女子心頭,然而家入硝子的話卻在此時相當時宜地浮現在耳畔,如同一桶恰時的冰水,澆熄了她內心方竄起的怒火,也澆了她一身透心涼。

──硝子說五條要在情人節這天告白。

──五條逼迫輔助監督把她騙來東京校。

──五條單戀了十年以上的對象不是夜蛾校長,而是那個她從未想過的人,而那個人她也熟悉無比,畢竟每天早上起床在鏡子裡都能夠看到……

她幾乎是反射性地抬起手,想摀住那張下一瞬可能會說出讓一切都回不去的話語的嘴,然而狡猾的青年卻在一瞬間開啟術式,讓手掌於咫尺之遙被迫停下。

「──歌姬,你的遲鈍真的遠超我的想像,不過就算是這樣的歌姬也可愛得不行。」滿溢灼熱情感的嗓音如此說道。五條悟鬆開禁錮著對方手腕的掌,輕鬆推開因為他的話而僵硬無比、宛如石化般的手臂,向上爬升來到她頰側。

恍若吟唱般的聲音和記憶中伏黑惠的話語徹底重疊。

「首先第一個,黑髮。」

抬起的指在細軟的青絲間滑動,隨後勾起一綹闃黑放至唇畔輕吻,他半闔著眸凝視那張逐漸凝固的面容,喉頭逸出一聲甜膩的低笑。

「第二個,在同性之中算是高䠷類型。」

鬆開糾纏在指節上的髮絲,他伸手捏住女子微抬的下頷,稍微俯身,鼻尖親暱地擦過她小巧的髮旋。

「最後一個,經常被無敵的五條悟捉弄得勃然大怒。」

唇瓣順著髮絲滑落,來到乖巧露出的耳朵邊,灼熱的氣息噴灑在雪白的耳廓上,於其上染上瑰麗的色澤。

「歌姬,你怎麼就沒想過,那個人是你呢?」青年的聲音在耳畔悠悠響起,帶著一絲毫不隱藏的笑意。「你和硝子說過吧?希望最~重要的後輩能夠幸福。那麼親愛的前輩,為了最~重要的後輩的幸福,接下來你該怎麼回答呢?」

「最喜歡你了喔,歌姬。一直一直都只喜歡你,所以啊,和我交往吧?」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