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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覺得三井學長狡猾得很。

明明是他先開始的。

進球的時候——「Nice shot!」打屁股，然後揉他的頭。

助攻的時候——「那球傳得漂亮！」捏後頸，然後揉他的頭。

1on1的時候——「不行不行……真不行……會死……明天再說……」神智不清喝他的水，然後揉他的頭。

社團活動結束的時侯——「走吧！學長請你吃拉麵！」勾肩搭背，然後揉他的頭。

回家路上——「呃啊啊啊——流川楓不准睡！好好騎車！」抱脖子大呼小叫，然後揉他的頭。

數也數不清的肢體接觸，學長根本毫無自覺，他會開始在意起來也是很正常的吧。

在流川楓第一千零一次遞出開好的寶礦力給三井的時候，櫻木在旁邊哇哇大叫，「小三你不要喝臭狐狸給的飲料！會中毒的！」

大白癡。

在流川楓第一千零一次倒在三井背上或腿上打瞌睡的時候，宮城挑眉，「你們的距離感是壞掉了嗎？」

是三井學長先開始的。

三井壽只會沒心沒肺地大笑，「哈哈哈！我可是湘北好學長！宮城是不是也想要學長的疼愛啊？」

「走開啦！才不要咧！」

……白癡學長。

但每一次，每一次流川楓都還是安靜背著手，垂著眼睛盯學長的球鞋，等學長伸手過來狠狠誇獎他。他總能等到。

†

湘北贏了。

所有人衝上場抱成一團，汗水、熱氣、狂歡節的氣氛，三井學長撞進他的懷裡，耳邊都是歡呼聲。

流川沒辦法思考太複雜的問題，於是他依循本能一勁兒拿鼻尖蹭學長脖頸跟肩膀連接的那條線，接著張口咬下去，吃了一嘴鹹鹹的汗，然後他聽見三井學長笑了。

「你是小狗啊？」湘北的眾人陷入狂喜，根本注意不到他們的小動作，他盯著學長的嘴一開一闔，「那，要不要交往？」

流川楓頓時不滿了，他隔著汗濕的瀏海看著三井學長，搜索枯腸，想找出一個確切的字眼來表達，但他滿腦子只有這樣不對這樣不對這樣不對這樣不對這樣不對——可是他說不出哪裡不對。怎麼辦。

「不要就算了瞪我幹嘛啊！靠，有夠恐怖的……」

湘北11號敏銳地察覺到14號環在他背上的手臂有收回去的意圖，他急地伸出右手把學長抓回來，手臂橫在對方腰際，牢牢扣住，同時往對方身上緊緊黏過去，他說：「要，學長說出口的話不能反悔。」

算了，有甚麼問題以後再說，他會想出來的。

「知道了、知道了，你他媽不要再瞪我了……喂，你手鬆一點，我快吐了……」

†

但是事情的發展遠遠超出流川楓的想像，要知道他總歸是個想像貧乏的人，很難有甚麼事能真正嚇到他——但他跟三井學長就跟平常一樣。他嚇壞了。

還是進球打屁股、助攻捏後頸、1on1耍賴裝死、湘北好學長請吃飯的模式。他再怎麼遲鈍也非常確定這樣真的不對。

我跟學長真的在交往嗎？……慢著，交往中的人要幹嘛？十五歲的流川楓又多了一道人生難題。

他在球場上把籃框灌地碰碰響，身體只本能對球做出反應，腦子一片空白，這個世界太大，比籃球複雜的事情太多了，他沒有答案。牽扯到狡猾的三井學長，那就是困難乘以困難，困難的平方。

那天所有劫後餘生的隊友對流川楓只有一句評論：「就像鬼一樣……」

身為風暴中心的三井不知道自己就是始作俑者，他就算累成狗，還是要擺學長架子滿嘴跑火車，他一把搶過流川幫他開好的寶礦力，踢對方屁股，「流川楓你發甚麼神經！簡直有病！」

流川夾著球低頭挨訓，三井壽踢他的力道簡直比小孩子打架還不如，但即便是艱難的課題，他還是很高興學長找他講話。

†

「小楓回來啦。」

流川跟坐在客廳裡看電視的奶奶簡單打聲招呼，隨後便反常地被螢幕上的畫面吸引了注意力，他的指尖微微發麻，問：「這是甚麼？」

畫面上的男女發生爭執，女的哭了，男的慌了，這是奶奶最愛的電視劇，已經重播三次了，流川楓從來就沒看懂，但是他好像快要抓到甚麼了。

小結衣跟上司拓也在秘密同居戀愛，拓也是個愛面子又嘴硬的戀人，因為奇怪的契機在一起，從來沒說過喜歡，小結衣的不安終於在一次拓也晚歸中爆發了，他哭著說了許多話，「都是前輩不好」、「我很喜歡前輩但是前輩好像一點也不在意」、「我們分手吧這樣太痛苦了」。

拓也慌了手腳，總算才老實承認自己的感情，只是因為想要保有年上的餘裕，差點因為裝模作樣而失去最最喜歡的姑娘，幸好一切都來得及，最後兩個人抱在一起又哭又笑的，皆大歡喜。

「小楓談戀愛了？難得對籃球以外的事情產生興趣呢。」

「嗯。」

「那個人很棘手嗎？」奶奶慈愛地笑了笑。

流川幾乎是立刻想起那顆踩線的三分球，「嗯，還總耍賴。」

「不用擔心，我們小楓沒問題的，」流川奶奶拉過孫子的手，輕輕拍了拍，隨後又指著電視，「不過聽你這樣說，難不成是像拓也一樣的人？」

小孩瞄了電視一眼，點點頭又搖搖頭，拓也不會打籃球，那雙手也投不出漂亮的三分。

奶奶浸淫電視劇多年，胸中自有數萬甲兵，他神秘兮兮地拱起掌心，在孫子耳邊嘀嘀咕咕半天。

流川楓悟了，腦中吹起響亮的號角，虛空飄灑羽毛，每一顆球都進了，他湊過去親了親奶奶的臉頰，「我明白了，謝謝奶奶。」

†

三井壽伸著腿在場邊喝水，眼神渙散，中線有三個流川楓在運球，今天絕對、絕對要拒絕1on1，不能再心軟了，那傢伙眼神再可憐、樣子再可愛都不行！

然後小前鋒朝他走過來了。好傢伙，正面對決吧。我不怕你那張臉。

得分後衛打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裝模作樣地咳兩聲，把500字的腹稿全擠到嘴邊，正想開口的時候發現事情不太對勁，流川楓吹了吹手腕，眼神銳利，好像在醞釀甚麼，渾身都透著他說不上來的怪異感。

那不是準備1on1的樣子。

喂喂喂，把頭髮梳上去幹嘛？警告你，把瀏海給我放下來喔，不知道你額頭會殺人嗎！

一年級的學弟站得很近，三年級的學長只得抬起頭看他，就在那個當下，他眼睜睜看著流川楓露著殺人額頭，逼死人的下睫毛不斷震顫，眼尾浮起薄紅的同時眼眶蓄起水氣，接著一顆豆大的眼淚就靜靜滑過頰邊，綴在尖尖的下巴上。

「是學長不好。」

187公分的肌肉巨漢控訴，三井壽懵了，整個人反白。

「如果學長要玩弄我……」

「哇啊——嗚啊哇——流川你你你臉色不太好啊走走走學長帶你去休息哎呀別跟我客氣身體要緊你可是我們的王牌——」

SG一下子從地上彈起來，把自己的毛巾甩上SF的腦袋，蓋住那張美得令人窒息的臉，連拖帶拉地將人扯出體育館，一氣呵成。

No.1控衛一頭霧水，「那是在幹嘛？」

彩子說：「是愛情啊。」

「？？？」

†

「你、你……你這小孩到底在說甚麼！」

三井狂躁地在社辦走來走去，右手不停刨著頭髮，轉身要踢流川，但是一見他自帶委屈地站在那裡，氣焰一下被澆熄三分。

他嘆著氣把毛巾從流川楓頭上拿下來，朝對方臉上按了按，順手整理起瀏海，聲音也不由自主軟下來，「我……我怎麼就玩弄你了……我不是對你挺好的嘛。」

流川蹭了蹭三井的掌心，低聲問道：「學長為甚麼要跟我交往？」

三井壽心裡有答案，而且是直覺反應出來的答案，但是話又說回來，怎麼可以學弟隨便一句話就……他可是學長！

現下被困在置物櫃跟流川的胸膛之間，無路可退，而面前的傢伙擺著「你今天不說清楚我跟你沒完」的架式，他仍在掙扎，因為憋著害羞的話語，整個人就像熟透的蝦子。

「學長喜歡我。」流川環住他的學長，用著要揉碎對方的力道擁抱，「我們重來一遍。」

三井一時之間竟不曉得要大吼「難道你不喜歡我」還是老實巴交地問「重來一遍是甚麼意思」。

「山王戰，學長再問我一次。」

事情真的往越來越羞恥的方向奔去了。

「學長，拜託。」

啊啊啊——你你你！你給我閉嘴！還有把瀏海放下來！

「要、要不要……交往……」三年級的那個快瘋了，流川靠得太近，溫度太高了，他被蒸得熱氣直冒，小聲囁嚅道：「我喜……歡……你，要不要交往……」

「要，謝謝學長。」一年級的那個滿意地一口咬上對方的臉頰，上回巨大的遺憾總算被補償了，「我也喜歡學長，可以親你嗎？」

三井壽氣急敗壞，掄起拳頭就要捶他，「不行不可以給我滾！你他媽考慮一下地點好不好！」

流川順勢將三井的手臂環上自己的頸項，「我有鎖門。」

他沒有讓學長說第三句話的機會，奶奶說得對，嘴硬的人通常心軟，學長總會對他心軟，他一直都知道。

他藉著身高優勢把他的學長完完全全攬在懷裡，穩穩地抱著，耳鬢廝磨，心滿意足，一下一下啄著三井壽的嘴唇。

「唉……張嘴，我教你……」三井貼著他的唇畔說道。

流川楓學得很快，一下就知道怎麼用自己的舌頭勾他學長的舌頭。

†

三井學長狡猾得很。

但就算如此，既然是學長先開始的，那就別想輕易逃掉。

他能在屢敗屢戰中佈局設計澤北，所以同樣也能在懵懵懂懂中學會如何解讀三井壽。

他總會有辦法。

†

是不坦率的戀人呢，奶奶教小楓一招，明天你去那個人面前掉幾滴眼淚吧，要知道這類型的人吃軟不吃硬，我們小楓這麼好看，哭起來就沒有別人甚麼事了。

記得，瀏海要撥開，眼睛可是靈魂之窗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