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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顆鈕扣〉


　　畢業典禮快要結束的時候他找到那個受歡迎的傢伙，看見他的立領制服亂七八糟，鈕扣被拔得一顆不剩，覺得很好笑，三年來一直沒有勇氣告訴對方的那些話一下子脫口而出，「喂，你也太誇張了吧，本來我還想跟你要第二顆鈕扣耶。」

　　那個受歡迎的傢伙嚇了一大跳，先把皺巴巴的領口拉正了才敢小心翼翼地接他的話：「呃，你說啥？」

　　「我說我喜歡你啦，白痴。」

　　當然白痴的是他自己，不過這段持續了三年的無望單戀今天終於可以結束了，雖然老套但他覺得滿好的，要是現在再來個驚心動魄的發展誰受得了啊。

　　「喂！你……你等一下啦！」那個受歡迎的傢伙在背後叫他，他只好在心裡瘋狂祈禱對方不要說什麼「我一直都不知道你是這麼看我的但我很謝謝你畢竟我們當了三年朋友」之類。說真的，這種俗濫的歉意與感慨就免了，那傢伙那麼受歡迎，總該知道拒絕別人的正確方法吧。

　　「幹嘛啦。」

　　「那個，我是說，呃，我是要說……」

　　你這笨蛋是在結巴什麼啦，到底是我比較尷尬還是你比較尷尬啊，混帳王八蛋──這句話他當然沒說，他現在只想挖個地洞鑽進去。

　　「我是要說抱歉我把鈕扣給別人了所以……呃所以……」

　　「所以什麼。」他感謝自己的聲帶還能震動。

　　「所以、所以不然你把你的第二顆鈕扣給我好了，我一定會好好保管的。」

　　嗯。這個人到底在說什麼。

　　「……」

　　「如果你覺得很噁心那就算了……」

　　「你是在諷刺我嗎……」

　　那個受歡迎的傢伙吞了一口口水，把手伸出來。

　　老實講，他實在不確定他和他朋友是不是因為畢業了所以就把腦袋扔了，但是他竟然真的在一陣堪比冰河期的沉默之後把自己完好無缺的第二顆鈕扣拔下來給對方，給那個被他喜歡了三年的白痴，然後他們彼此祝福，彼此道別，彼此去到各自的大學──他們的人生軌跡在與對方無關的地方向前推進，就像每一個普通到會把自己是誰忘掉的人一樣：租房子、考駕照、出社會，並且在一個潮溼的午後收到同學會的邀請簡訊。

　　「嗨，好像很久沒見了。」那個雖然把頭髮剪短，卻還是一樣受歡迎的傢伙說。

　　「又沒理由見面。」

　　「你好像變老了耶。」

　　「你很煩。」

　　他灌掉一整杯雞尾酒消氣。

　　「哈哈哈。喂，」結果對方又幫他倒滿。「我一直都有好好保管喔。」

　　「啥？」

　　「這個啊。」

　　那個受歡迎的傢伙喝了一口雞尾酒，把手伸出來。手心裡，竟然是他高中制服上的，第二顆鈕扣。

　　「……」

　　「我有遵守約定喔？」

　　「你……」

　　「嗯？」

　　「你好噁心喔……」

　　「咦！？」

　　「你該不會一直帶著吧……」

　　「等等等等等一下，你還記得告白的是誰嗎！？」

　　「都幾歲了還留著這種小女生才相信的東西……」

　　「你信不信我現在就去拿麥克風把畢業典禮當天的事昭告天下！？」

　　「我完全對你另眼相看了耶……」

　　「你──你竟然真的打算裝死裝到底嗎！？」

　　「但是我一定會幫你保密的，我們是朋友嘛……」

　　「喂！等一下！你給我等一下！！到底為什麼會變成這樣啊！！」

　　結果他差點被那個受歡迎的傢伙掐斷脖子。啊，他才不記得也不想記得畢業典禮那天發生的事呢，簡直丟臉死了。不過，能在多年後反過來欺負對方真是開心呢。下次，下下次和下下下次的同學會，他也一定會參加的。

　　至於那個受歡迎的傢伙次次都帶上他的鈕扣，鍥而不捨地向他挑釁，就都是後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