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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widoki─Θραύσματα 04

企劃主題:櫻前線
參與者:■■■■一家



  「……」隱隱約約聽見了聲音。是什麼人在喊喚他的聲音。甚至感覺得到臉部有被人拍打的疼痛感,力道由輕漸重,彷彿他再不給予回應的話,下一記就會更加大力地打上來……
  他睜開了眼睛,迎著視線而來的正是一隻五指大掌的手掌!
  「唔哇!」他嚇得一個坐起身,並且連忙抓住那就要揮下來的手……很小的一隻手,柔軟肥胖,抓在手裡反而是他要擔心自己是不是氣力過大?把手的主人給弄傷了?
  他與那幾乎像是佔據了臉一大半、眼白過多而眼球有如米粒般小的視線對上,原先看似毫無波緒的神色在下秒,突然扭曲了起來,整張還顯得嬰兒肥的臉蛋在五官皺擠的舉止下,變得更加圓滾,他以為是自己抓住的力道太猛而放開時,那小小的孩子卻是身軀向前地撲進了他的懷抱裡,哭聲隨之大響:
  「嗚哇哇哇哇,父親睜開眼睛了……嗚哇哇哇哇……」
  「怎、怎麼了?」他的腦袋似乎還處在大夢初醒般的泥濘狀態,一時之間搞不清楚事因前後,但是身體本能讓他連忙伸出雙手,輕柔地摟抱著用小小的手緊擰抓著自己襟口的孩子,「對不起,讓■■■擔心了,對不起……」
  啊啊,對了,他想起來了,這是他的孩子,是妻子為他努力保護住的孩子,是■■■最後唯一殘餘的血脈的最後一人……
  「父親、父親……」孩子就像受到驚嚇的情緒一時收不回,他的手從緊抓的襟口改成了努力回抱著這名正在慰撫自己的男人,嘴邊含糊地不停地喊著:父親。
  宛如要不這樣,這個男人就會從自己的身邊消失不見般。毫無預警。
  他則是不明究理,孩子究竟怎麼哭成了這模樣?他有些笨拙地不停地拍撫著孩子抽搐的背,聲音不斷輕柔低喃著孩子的名字。
  「真是的,你可終於醒了……」
  不遠處傳來了記帶了些抱怨的聲音,他抬起眼,聲音方向看過去,一名男人穿著有些休閑感的衣服跟褲子,嘴裡叼著一根菸漫步朝自己走過來,同時還不忘繼續他的埋怨:
  「明明說要跟著櫻前線的新聞報導,要來趟什麼究極賞櫻之旅,結果從出發開始,你一路就大睡特睡,你知道車開一整路有多累嗎?真是佩服你了,哪有人可以這樣子睡的?」
  「……■■■?」他怔怔地看著已經走到自己眼前的男人,在戰場上因砲彈而缺失一角的左耳、被碎片割傷而殘留一道疤痕的左眼,男人是誰?有那麼一剎那間他的心裡浮起了這個疑惑,但張開的嘴,吐出的聲音卻很自然而然地喊了對方……
  「啊?怎麼?你那是什麼好像不認得我的表情?幹嘛?你還沒睡醒呀?還是說你做了惡夢?」男人咧嘴壞笑著,然後將抽到一半的菸塞進了他的嘴裡,「醒醒腦吧,■■■,準備要賞櫻了,我跟■■■剛才都佈置好了。」
  「啊,抱歉……」對了,這個人是■■■,是他這一輩子最重要、最喜歡,且唯一認識交往的『■■■朋友』,「老夫好像真的做了一個夢……」他輕輕地笑著,把菸挾在指縫間,小心翼翼地將終於不再哭的孩子抱在懷中地站起來,「讓你們兩人擔心了,老夫深感愧疚……」
  「誰要擔心你?我只是覺得你再不起來,太陽都要下山了,好不容易開車來這裡,花沒賞到就返回,你到時又會跟我哭鬧了,誰受得了呀……」說歸說,男人還是伸出手,摸上了他的臉頰,微微攏皺眉頭:「真的沒事?」
  本來就是一般人要皙白的膚色,此時似乎還殘餘著夢的餘韻,看起來仍是蒼白了不少。
  那是很溫暖的手,體溫特過接觸的面積傳遞過來,讓他忍不住地闔上眼睫感受這一份屬於人類的暖意,「沒事的,不過就只是一個夢,雖然老夫記不得夢的內容,但老夫想,那一定不是個需要在意的夢。」
  「是嗎?」吁了口氣,「好了,快走吧,那個位置很好,櫻花樹也開得很漂亮,很適合喝酒賞完櫻應該還能夠在傍晚前開車回家。」
  「真的嗎?真讓人期待……對了對了,早上經過■■時,■■■你停下來跟店家拿的是什麼東西?」孩子似乎不想被抱著走,於是在懷中扭了扭,他遂而將孩子放到地面,牽著那柔軟的小手。
  「花見團子,那家店的甜點你不是吃過幾次?誇很好吃,所以這一次他們推出花見團子,我就買了盒外帶。」
  「那拿來配■■釀的酒,一定更加美味!」言語流露出迫不及待。他跟著此生唯一的摯友、牽著如心頭肉般的孩子,來到賞花的點,巨大的、需要數多人才合抱得了的櫻花,一枝獨秀地生長在那裡,滿開的花卉宛如過重般地讓枝椏微微地垂了下來,風一個吹揚,櫻色頓時整個飛揚,盈滿了全景的視野……
  「如何?漂亮吧?」男人就像炫耀般得意地回過頭,露出齒地笑著。
  「這棵櫻花樹……」他慢慢地停下了腳步,然而走在前方的男人還是繼續地往舖上了野餐墊的樹下走,彷彿他的回應與否都不是重點,當他想喊聲時,他發現原先牽在手裡的孩子不知道什麼時候掙脫了自己的手,朝著男人搖搖晃晃地走過去了。
  卡啦、喀啦。
  木屐的聲音隨著步伐的踩踏而清亮地響著,「等、等一下,■■■、■……」他欲叫喚孩子別跑太快,小心跌倒時,突然聽見了水的流動聲,非常的近、非常的近,正納悶著水聲從何處來?卻感覺自己的腳底似乎有什麼冰涼淌流,低頭,理應乾燥的地面開始莫名漫起了水,只不過是一下子,就從腳底淹上小腿,從小腿上升到了腰腹,他看著那節節高升的水位,似乎也正朝櫻花樹的方向淹流,然而男人跟孩子彷若無所覺地繼續往前方走,「等等、等、危、唔咕……──」
  他被淹沒了,不,正確的說法是他沉沒了,有什麼抓住了他的腳,將他不停地往底下拉拽,水淹過了他的周身,開始淌流在他的視界前,粼粼波光的水面,他看見帶著笑的男人、看見似乎抽長了身高、褪了些許幼孩模樣而長大的孩子,他們步伐相併地走著,手裡拿提著東西,有說有笑,彷彿這片水並未對他們有過影響……
  這是、怎麼一回事?
  狐疑、納悶,他愈沉愈深,可是水面上的兩人仍舊,然後一個靈光:啊,原來,是夢。
  原先還想掙扎的身軀在意識到了這一點後,慢慢地放鬆了,腳踝上的枝椏持續後往深不見底的深處裡拉扯,他慢慢地讓視線被水的折光給掩遮了所有的景色,僅讓那如是平靜且幸福的笑容殘餘在自己的虹膜上。
  最後,他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是呀,這樣就夠了。

  原來,是夢。

  是、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