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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從那一日約會結束,你始終忘不了那雙安靜的眼睛。

  那天怎麼回到家的不太記得。根據通訊軟體中整排的未讀訊息,是女友招來計程車把自己送回家,最後還貼心叮嚀要是遇到煩惱可以說出來,不要壓抑在心裡什麼都不說。

  你依然無法和女友解釋白天時那無以名狀的悲傷,連你本人都不明白當時的自己是怎麼回事。只能謝謝女友的好意,告訴對方沒事,不需要替自己擔心。

  沒事、真的沒事,可能真的只是壓力太大,所以腦袋忽然錯亂、不太正常。

  但是那天晚上,半夢半醒間,海潮的聲音再次於你的腦海中迴響,而你又不經意想起那張好看卻陌生的面孔。

  你坐在床上愣愣地望著漆黑的窗外,不知從何而來的恐懼和落寞攀上窗台、穿透玻璃,不講理的入侵你的私人空間。

  那一晚,你再也沒有睡意,罕見的失眠整晚。

  後來的幾天你雖然沒有再受到相同的夢境侵擾,但無論何時你都表象得渾渾噩噩,就連工作時都不留意出了幾個包。

  悶悶不樂的感覺像條危險致命的猛蛇持續盤繞在你的心頭,又像是被什麼人掐住氣管阻礙呼吸,漸漸的這無名的未知壓迫也使你喘不過氣。

  你想起女友曾經留言給自己的鼓勵訊息,也選擇情緒比較穩定的時刻和女友分享近日來的奇異困擾。不過你也不清楚自己為何語帶保留,傳達時只描述了那片沙灘和潮音。

  女友對於你的遭遇也很是不解,畢竟你們兩人交往以來都未曾到海邊遊玩,你自己也並未憶起任何與沙灘相關的記憶。

  最後,你在女友的建議下,預約女友同事所推薦的私人心理諮商所。



  隨著年代的演進,在科學知識普及和各方的大力倡導下,尋求心理方面的協助已經不是件會被惡意貼上標籤的事。

  但你是真的沒有想到,女友同事所推薦的私人診所熱門到看診時間幾乎預約額滿,你是幸運恰好有人取消才獲得預約的機會。

  預約日當天,你特別請了半天的特休,獨自來到位於公寓的私人心理諮商所。

  女友似乎很想請假陪你參與諮商和診療,無奈她的業務實在忙不過來。不過你認為自己一個人有辦法面對晤談過程,因此也讓她不用放在心上。

  你坐在診間外頭的候診區等候叫名,也許是這裡的櫃台和護理人員都是媽媽或阿姨那一輩的長輩,不僅你備感親切,也絲毫沒有半點緊張的情緒。

  你注意到這間診所各處都有以狐狸為主題的裝飾,櫃檯上有狐狸的小擺件、牆壁上是狐狸的掛畫,就連候診區的沙發椅上都有狐狸的抱枕。有些可愛,也叫你意外的安心。

  除了這些狐狸的裝飾外,你在報到時還望見櫃檯後方有一組豪華的森林家族玩偶,還有持續飄煙散發柔和好聞香氣的檀香或薰香。

  過沒多久,護理人員呼喚你的姓名,引導你來到有個黃色布幔的小門外頭,告知你可以進入診間就診。

  謝過護理人員後你便推開診間門。原本預期會看見穿著白袍、展弄權威的大叔,或是年輕、喜歡可愛小動物的女性,出乎意料在擺成L型沙發的另一端看見和自己年紀差不多的男子。

  你在和那名男子對上眼的瞬間,記憶中那陌生的面孔忽然和對方重疊。

  你不可置信地揉了揉眼,只可惜重新確認後,眼前的心理師果然並非你記憶中的那個人。



  晤談的過程你也不確定算不算順利。你對於心理師的引導幾乎是有問必答,你也很樂意分享你心裡的感受和過往記得的回憶,也沒有再像那天一樣失控痛哭。

  然而,有些問題是你想要回答卻答不出來的,顯然你搜尋不到特定時間軸的記憶。

  年輕的心理師說,會導致這種現象的可能性有兩個,一是腦部受損造成的記憶缺失,二是PTSD的自我保護機制導致有遺忘或者失憶的現象。

  他建議你可以先至大醫院進行詳細的檢查,也歡迎你後續前往診間報到追蹤,或是也可以安排嘗試其他的療法協助認知心理狀況。

  你很篤定,無論是物理性的腦部受損還是心因性的PTSD,這兩者你都沒有經歷過。

  但透過當天的療程與諮商,至少你確認到出現記憶缺失的時間點落在大學期間,那麼就表示大學時期的你曾經經歷過什麼很重要但你想不起來的事。

  於是,當晚你不僅和女友閒聊看診的心得,也向大學時期的同學、朋友以及家人詢問自己求學期間的異狀。

  興許是你想起要發送訊息的時間過晚,只有零星幾個好友回應,大多數的人都和你的父母一樣並未讀取訊息。

  你祈禱著能夠順利入夢,臨睡前再次瀏覽和女友的對話記錄,說服自己一切都會沒事才逐漸睡著。

  夢裡,你夢見自己正在和一群活潑的小狐狸玩耍。

  這些狐狸約莫比博美犬再小一些,其中一隻不但和你特別親,還不知道從哪裡叼來艷紅的杜鵑花給你。

  夢境的最後,牠還將一隻前爪按在你的脖子上,試圖將臉湊近磨蹭你的臉頰。

  而在做夢的期間,你一直感覺到有種若有似無的香味。那股氣味不像香水那麼濃烈,而是焚燒什麼引起的香氣,安心之中又帶點熟悉。

  你難得在夜間做了夢,但是醒來後卻沒有感到半點疲憊或難受,身體相較於前幾日也變得輕盈、輕鬆。

  奇怪的是,你在晨間漱洗的時候發現側頸有紅紅的印記,不似蚊蟲叮咬或是自己撓傷,反而像是小小的、狐狸的掌印。

  你暫且不去追究皮膚紅腫的成因,而且更重要的是,昨天發送的那些訊息全都有了回應。



  你低頭看著手裡手機螢幕顯示的地址,再抬頭確認公寓入口顯示的門牌是否正確。

  明明是簡單的動作,你卻像是第一次出門跑腿買菜的小學生,在兩者之間來來回回看過好幾次。

  你聽見自己的心臟在鼓譟,奇怪的耳鳴在你的大腦叫囂,身體也莫名熱得發燙,尤其是眼角又酸又疼。

  你很確定沒有到過這個地方,就如同你不記得你的父母告知你曾經中邪過的事,但你有個念頭明明白白的告訴你——就是這個地方!

  你的雙腿不知是害怕還是其他原因突然無力發軟,你緊抓著樓梯間斑駁的扶手,靠著意志力將自己帶往父母告知的指定樓層。

  眼前的景象矛盾的熟悉而陌生,你分明沒有相關的記憶,可是內心深處的什麼正在和感官接收到的訊息共鳴。

  那一日的海潮聲再度於耳邊響起,腳上踩著的平底鞋彷彿消失無蹤,公寓的磨石子階梯也化為炙熱燙腳的沙礫,每走一步都更讓人深陷難行。

  直到你站在終點處的私人神壇門口,你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再次潰堤。

  你像個受傷的孩子站在門前嚎啕大哭,而你宏亮的哭聲吸引神壇裡頭阿姨們的注意。她們殷切地上前關心並且將你帶進屋內,隱隱約約之中,你總覺得這些阿姨好像認識你。

  不知道是從哪裡出現的,一隻和你夢境中相同的小狐狸在你身處的大廳竄上跳下,場面頓時變得混亂、脫序又嘈雜。

  你聽見走廊的另一端傳來煩躁不滿的「嘖」音,而後你總算再次見到那雙安靜的眼睛,以及那名陌生而好看的男子。

  他看見你的出現顯露微不可察的訝異,隨即恢復回你記憶中那不苟一笑的冰冷表情,轉頭向旁邊的阿姨們詢問情況。

  你有種感覺,他在刻意忽略掉你幾乎要將他望穿的目光,他似乎是想迴避和你有任何的接觸。

  「書、誠……」但你不曉得自己為什麼會吐出這個名字,不明白越發濃烈的悲傷是什麼原因,也不知道為何頸部的印記有些發燙,但你有種強烈的念想。

  ——不管這次會犧牲什麼,自己無論如何都不想要再次失去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