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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所在的庭園〉

　　窗外的細雪悄悄地停了，坐在長餐桌兩端剛過用午膳的一人一獸同樣安靜，但那種安靜舒適又愜意，早已不像妮卡初到古堡，二人面對面用膳時那樣沉重而壓抑。桌上的茶壺察覺到主人與妮卡之間和諧的氣氛，故意揚聲對身旁的小茶杯說︰「大雪停了，今天的天氣真好。覆雪的庭園風景很不錯，真適合飯後出去走走，不是嗎？」

　　「媽媽，我們也可以出去玩嗎？」阿齊高興地躍起，杯裏的茶險些灑了出來。茶壺太太笑着傾側壺身，蹭了蹭孩子，回話時故意朝主人的方向看去︰「等你變回人的時候就可以出去玩了，但現在，也許別人可以替你出去走走。」

　　然而，接收到語言與眼神暗示的艾德華無動於衷，反倒是妮卡豔麗的臉上寫滿好奇，很快站起身來，笑問艾德華︰「我可以到庭園看看嗎？」

　　「當然可以！主人想必樂意至極！」高佻的燭台搶在艾德華開口前答話。他身旁的胖時鐘趕到艾德華做身邊，瘋狂暗示他跟出去。艾德華被一群僕人瘋狂打眼色，最終起身為妮卡披上紅斗篷，與她走到庭園，還幫她準備了小麥餵飼小鳥。

　　佈滿積雪的庭園中，黑色毛皮的野獸跟在妮卡身後。他嘴角突出的獠牙使他看上去猙獰又滿臉不爽，但實際上，他沒有絲毫不情願。妮卡主動要求來到庭園讓艾德華很意外，畢竟此前，她一直抗拒接觸自己。

　　這是不是代表她漸漸願意親近自己一些了呢？艾德華暗自想道。明明他平日一到雪天就覺得煩燥，可今天因為妮卡，連艾德華的心情都跟着雨雪初霽而轉晴。這份好心情讓他分神片刻，直至妮卡走過來說︰「你可以伸出手嗎？」

　　艾德華還未回神，下意識遞出右爪。妮卡卻拉起他的左爪，讓他兩手擺出掬住東西的姿勢，隨即把餵鳥的小麥倒在他掌中。艾德華一陣困惑，妮卡倒是噙住笑意，眼角都因為惡作劇而微微彎起，卻仍故作無事地說︰「裝小麥的袋子快要破洞了，請你替我拿一下。只要你不動麥子就不會掉了。」

　　妮卡說完，從艾德華的手中舀了一把小麥，故意在野獸身前鋪了一條小路，讓翠鳥沿着小路啄食穀物，漸漸靠近艾德華，跳到猛獸手心上吃起小麥來。從未被小動物親近的野獸眉頭緊皺，果真像妮卡所說的一動不動，只是僵硬地看着愈來愈多的小鳥聚在自己掌中，甚至在自己身上跳來跳去。

　　「看來索德大人被小鳥喜歡上了呢。」妮卡再也憋不住笑意，臉上綻開美麗的笑容。她一邊逗弄停在艾德華手上的鳥兒，一邊開口調笑︰「我聽茶壺太太說，大人你還喜歡兔子。等春天來到，小兔從洞穴裏出來時，我真想看看大人你被兔子包圍的晝面。」

　　「兔子不喜歡我。」艾德華答。
　　「喔？」妮卡挑了挑眉，看着艾德華肩上、角上停滿的小鳥。「這看起來不太有說服力。」

　　妮卡說畢，掬了一把麥子往遠方走，邊散步邊撒下麥子。艾德華被小鳥當成可以停靠的大樹，實在不敢走動，只能留在原地看她玫紅色的背影。

　　風吹過時撥下妮卡頭上的紅帽子，露出她那頭白雪似的秀髮。冬日的雪景與初霽的陽光與妮卡太相襯了。日色之下的她帶着夢幻的虹光，炫目得使艾德華幾乎雪盲。他瞇了瞇眼，忽然想起妮卡方才提到春天的庭園。春季百花齊放的庭園也會很適合她的，而她理所當然地描繪了自己留在其中的畫面，這麼說，她大概不再想着離開了吧？

　　「艾！」倏地，妮卡高聲呼喚。艾德華應聲，看見雪球迎面扔來，鳥兒頓時鳴叫着四散，野獸敏捷地閃身，但最終仍是被雪球打中肩頭。

　　艾德華狂亂的脾氣立刻就上來了，可他沒來得及咧嘴露出獠牙，便看到妮卡倚着遠方的樹幹笑得花枝亂顫。逆光而立的她身周散發光暈，美得宛如天使。艾德華定了定神，本想露出獠牙威嚇對方的嘴最終僅露出一抹淺笑。他沒有搓雪球回擊，只是立在原地看妮卡巧笑倩兮的身影。

　　穿着玫紅色的妮卡站在盛放的玫瑰當中一定美豔不可方物。等到初夏五月，古堡的玫瑰就會綻放了。艾德華想，只是，他的玫瑰花瓣快速落下，他大概等不到與妮卡一起看玫瑰，也等不到兔子從洞穴裏回到大地的時候了。

　　隆冬的積雪掩埋了足音和笑語，順帶藏起了野獸的心聲。朝向庭園的窗戶另一側，古堡中變成家具的僕人未察覺主人的煩憂，一個個靠在窗前，盯着園內那一人一獸一起賞雪玩雪。

　　「我敢肯定她看主人的目光裏一定有些甚麼。」善解風情的法國燭台篤定地說。
　　「媽媽，那裏有甚麼？我看不到！」小茶杯疑惑地看着茶壺，跳起來想要看到更多。
　　「嘻，等你長大就會懂了。」茶壺回答。
　　「可是時間只剩下這麼多了！」時鐘滴答滴答地響，時針和分針緊張得跑快了幾圈又反彈回去。茶壺隔着窗戶看妮卡與艾德華相視的神情，柔聲笑道︰「別擔心，我們很快就能變回人了。」

　　眾人忽視的角落中，玻璃罩內的玫瑰又悄悄落了一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