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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共犯 —


アクシア久違的收到了ローレン邀請他出門玩的訊息,自從ローレン上一次出仼務時違反了守則,便被勒令暫時停職兩個月,這兩個月期間ローレン誰也沒有見,包括アクシア。

所以這次是他們雙人任務後的第一次碰面。

雖然アクシア跟ローレン中間一直有用line聯絡,但更多時候都是アクシア主動找他,諸如跟他分享一些日常瑣碎事,今天吃了甚麼、回家路上碰見了誰、最近推出了甚麼新遊戲等等。

每次ローレン都是簡單回應幾句,然後就沒有意欲繼續下去,アクシア也不勉強他,只是日復日的重複着每天的話題。
兩人都很有默契地沒提及那次任務相關的事。

アクシア不是不知道ローレン在煩惱甚麼,只是他也不好去勸說,一直以來他能做到的僅僅是等待。
等待對方主動向他走來,爾後他會緊緊擁抱對方,然後道「我一直都在」。



兩人一如既往一起去買了衣服,中午吃了牛角燒肉,還順道去唱了卡啦OK。
當他們抵達海邊時已經接近黃昏,本來湛藍的天空一瞬暮色降臨,連帶着蒼海也泛黃起來。
アクシア赤腳踏上幼細的沙礫,夕陽映照下的沙子透出一絲微涼,乍暖還寒的天氣令他不禁顫抖,右手突如其來的溫熱正好為他帶來暖意。
他自然而然的回握過那帶有槍繭的手,兩人一步一步走近海邊,直到腳背恰恰被湧至岸邊的海水濡濕才停下。

兩人無言地凝視着眼前景色,率先打破沉默的是那低沉磁性的嗓音。
「這兩個月間我活得可健康了,早早起床,喝麥茶,三餐定時,還早早睡覺。」
發話者如同一個極力渴望得到稱讚的孩子般報告自己的成就,然後他轉過身望向被他牽着的人。

眼前人依然面露笑容地看着他,只是臉頰上一道淺清紫色的傷痕實在教他不容忽視。
他的拇指撫過那道疤,指腹描繪那凹凸不平的表面,一遍又一遍。

縱使顏色已然淡化許多,還是依舊存在在眼前人白哲的臉龐上。
這道疤就是用來提醒他兩個月前發生的事,叫他不可忘記。



最後一次的雙人任務是追捕一個殺人犯,那天他已經幾乎把犯人繩之以法,就在他準備扣上手銬時,被犯人反手扳倒在地。
形勢突然轉變,加上體力的差距使他久久不能還擊,混亂中被對方擊中腹部,還被搶過手槍。
急於逃跑的犯人順勢擱倒後來趕到的アクシア,拿着他的手槍向アクシア腿邊開了一槍,アクシア應聲倒地。
眼見自家拍檔受傷,他一瞬被憤怒沖昏頭腦,顧不上還在隱隱作痛的腹部,他隨即衝向倒地的拍檔,拿過拍檔的手槍,毫不留情地對着逃跑的人開上一槍。

首先是左小腿上的一槍,犯人應聲一時停頓,然後拖着受傷了的腿堅定向前。
緊接着是右小腿的另一槍,犯人雙腿頓時失去活動能力,被子彈擊中的位置痛得他直喊投降。
可那刻在ローレン的世界裏僅剩アクシア受傷的認知,他壓根甚麼也聽不見。
他手握槍把,瞄準在地上求饒的人,形同獅子捕獵般緩步走到那人的跟前。
他又對着那人顫抖不已的手心開上一槍,就是這隻手害アクシア受傷,不出意外又收獲一聲慘叫。
如同進入無人之境的他無視地上人的叫喊,儘管一聲又一聲的救命和投降響徹整個空間,他依然毫無憐憫,把槍對準那人的心臟處。

所以他也沒聽見,身後接連不斷,アクシア一聲又一聲的「ローレン」。
犯人明顯不熟悉槍械和慌張的情況下,子彈只是擦過アクシア的腿邊,並未導致大傷。
沒有時間緩過來的アクシア眼看自家拍檔失去理智的模樣,心中大叫不好,就在拍檔又對犯人的掌心開上一槍後趕到他身旁。

アクシア嘗試摟過ローレン持槍的手,奈何ローレン紋風不動。
感受到手邊的阻力,ローレン下意識把槍柄握緊,爾後對着阻礙體用力揮過去,即使アクシア敏捷地閃避過去,臉頰仍難逃一劫,被重重擊傷。
アクシア沒有一刻鬆懈,眼見拍檔的食指就要拉上扳機,他跑到犯人身旁,拿過被搶走的槍。
最後先ローレン一步,對着地上人的前額開上一槍。

「砰」

剎那間,冷酷的槍聲在空間迴盪,彈殼掉到地上的清脆聲響穿透ローレン的耳畔。

「這一槍,我替你開。」

聞聲,ローレン凝視眼前人臉上已經乾涸的血跡,依然燦爛奪目的笑容,他怔住了。

アクシア知道ローレン本就不是個冷漠的人,縱使在執行任務時少不免會發生槍戰或打鬥,但往往ローレン只會選擇以最低武力作終結。
所以他知道假若ローレン真開了致命一槍,將會終生懊悔,他的拍檔就是如此的善良。
與他不同,是個只會執行命令的人,從不考慮甚麼可行方案,遇上反抗的人,只需擊斃便可。
他不會受良心責備,也不會對自身抱有任何疑惑,他所做的只是執行任務,僅此而已。

反應過來的ローレン奪過アクシア手上屬於他的手槍,和他手中屬於アクシア的交換過來,隨後向趕來支援的同僚自首。
這也是為何致命傷明明是アクシア開的,受到內部調查需要暫時停職的卻是他。
他回憶起剛剛喪失理智的舉動,再度凝望一旁正被檢查傷勢的アクシア,邊說着沒事邊露出笑容,臉上的血痕卻是如此的令他心寒。
アクシア回過頭,與他對上視線,「ローレン?」,眼中滿是關懷。
平常總會賊笑地回應沒事的人,這次卻移開視線,不作回應。

這天,是艾綠瞳首次迴避水縹瞳。



ローレン把撫過アクシア臉的手放下,本來十指緊扣的雙手也漸漸鬆開。
失去暖意的右手為アクシア帶來失落感,他緊緊攥住右手,意圖挽留流失的熱度卻無果,只得再次攤開手掌。

「對了,我還去健身了,來看看我的成果。」
倏地,發話者左手環過他的腰,右手穿過他膝蓋後的凹陷處,將他一把抱起。
突然離地的他嚇得右手摟緊對方的背,放到腋下,對方彷彿被他的反應勾起玩心,抱着他向海浪跑去。
他笑着接受一切,甚至伸開左手享受微風拂面的舒適。

不滿於他游刃有餘又心安理得的態度,ローレン作狀要把他丟進海裏,他的左手馬上緊握ローレン的右肩,形成環抱姿勢。
得到回應的人又假裝要把身上人丟走,身上人被他拋離了懷抱好幾次,兩人歡笑聲不斷,沉醉在落日黃昏。

驀然,ローレン在離岸不遠的海裏停下,海水劃過他的小腿。

「アクシア,如果我就這樣抱着你一直走到海洋的邊際怎麼辦?」
「可以喔。」

懷中人仍然露出好看的笑靨,水縹瞳滿是肯定,沒有一絲閃躲。
他不禁加重雙手的力度,緊擁着懷中人,無聲地向前邁去。

海鷗嘹亮的咕咕聲,海浪湧過身上的嘩啦聲,海風刮過耳邊的簌簌聲,通通隨着他的步伐拋諸腦後。
海浪一瞬間已然從小腿上漲到他胸口處,同時懷中人肩膀以下已被深不見底的海水淹沒。
耳邊逐漸只剩下心臟跳動傳來的咚咚聲,還有懷中人一絲不紊的呼吸聲。

世界此刻寂靜了。

他知道只要自己鬆開手,懷中人便會沉沒於海裏,而這人也不會有一絲掙扎,任由自己消失。
從此以後,世上便再也沒有名為アクシア.クローネ的人。

他輕嘆了一口氣,爾後把托着懷中人膝蓋的手慢慢放下,好讓對方穩站在海沙上。
兩人面對面佇立,他雙手垂下,低頭俯視伸手不見五指的深海。

「健身成果不錯吧。」他勉強自己牽起一抹笑,即使眼前人看不到。
「這樣下次就再也不會發生被反制的事了吧,如此一來你也不會再受傷了吧。」他緩緩提及心中的擔憂,暗自把アクシア受傷之事歸咎於己。

這段時間他每晚睡夢中都會回想起那天,因為他自身的不足而害アクシア受傷。
他還回想起自己對於アクシア受傷一事有多瘋狂,儼如失控的野獸,直奔始作俑者,無情地肆意殺害。
最不能忘卻的是他失控到連アクシア也傷害,藉着此次事件他發現了自己內心深處的陰黯,一直以來努力築起的高牆被瓦解得片甲不留。

他甚至現在回想起那個犯人,腦中還是會閃過「應該好好折磨才殺他」、「死一千次也不足以彌補」等等的思緒。
他知道自己現在這個狀態十分異常,所以他才會興起試探アクシア殉於海中的想法,試圖告訴對方他的某處正在崩壞,再不逃走便會隨他一同落入深淵。
他是故意用「怎麼辦」的問句,他心底或許是在祈求對方能把他拉回正軌。
哪怕回應他的是「一起走或一起回去」的提案也好,普通「好或不好」的感想也罷,他都能就此打住。
可偏偏,偏偏對方給出的是「可以」的應允,擺出一副接納一切的姿態,自始至終都等着擁他入懷。
不論是哪一個他。

言下之意不管他做甚麼都會得到允許,這種無底線縱容自己的行為很危險,會令他忍不住去探索對方的包容度。
只要稍一不注意,他彷彿就會對アクシア造成傷害,因為無論他做甚麼都會得到アクシア的原諒。
剛剛也是,只要一步,他只要想錯一步,對方就會死於他手裏。
渾身不設防的人把性命全權交付到他手中的感覺,令他既恐懼又雀躍,內心深處叫囂着佔據這人。
猶如把他最後一堵牆輕易推倒,他壓抑住那寫滿侵占對方的思忖,對眼前人作出最後的警告。

「我不會原諒任何一個傷害你的人,即便那個人是你也一樣。
這樣放任我最終只會落得一個結果,終有一天我會對你偏執到一個無可救藥的地步,最後的最後傷害你的人一定是我。
你真的明白嗎,アクシア。」

アクシア沒有急於回應,他只知道眼前這個人現在脆弱得很,假若輕輕一碰便會變得支離破碎。

「對了,這期間我還嘗試戒煙,很成功…」

アクシア沒有拆穿發話者今天刻意掩蓋煙味沾染衣服的事,只是靜靜地注視那微微顫慄的肩。

「可是當我今天再見到你時,煙癮又犯了。
我以為自己能控制住煙癮,能控制住那些不堪入目的思緒,可我做不到啊……」

說到最後他用近乎哭泣的聲音,哽咽道。

「我戒不掉煙,戒不掉你啊,アクシア……」

我該怎樣做才可以壓抑心中的怪獸,才可以確保自己不傷你分毫,告訴我啊,アクシア。

「那就別戒啊…」
宛若聽見ローレン心中的求救訊號,アクシア作出了回答。

アクシア雙手捧過ローレン的雙頰,抬起他的頭,然後,吻上。
僅僅是蜻蜓點水式的觸碰,已教ローレン心底岌岌可危的圍牆一瞬崩塌,他猛然抬起右手放到アクシア的後腦勺,略加施壓,不讓對方逃跑。
只需一瞬,他便奪回主權。
他急不可耐地伸出舌頭,輕鬆滑進接納他的雙唇間,橫掃過對方的貝齒。
舌尖被銳利的犬齒刺痛,麻痺了他的思緒,靈巧的舌撬開最後的防線,直抵溫熱的口腔。
他的舌隨即掠奪口腔的每一處,爾後又邀請領地主人的薄舌與他糾纏,反覆來往二人的口中,與之纏綿。
抵擋不住強硬攻勢的アクシア,雙手率先環上侵犯者的頸項,來不及吞嚥的唾液自兩人交合處流落,一絲又一絲的銀液在昏黃的陽光下閃爍着,好不淫靡。

氧氣不足使アクシア無法思考,只能追隨着ローレン的引領,游走於每個角落。
漸漸喘不上氣的アクシア加深雙手箍緊的力度,以支撐近乎脫力的軀體。
ローレン左手環過アクシア的腰身,使力將他拉近,禁錮於自己的懷中。
兩人形同被鐵鏈鎖住般互相貼近,身體間並沒有多餘的空隙,恨不得把對方噬之入骨。
縱使面臨窒息危機,兩人仍沉溺於親吻,誰也沒有推開誰,用僅存的氧氣訴說着渴慕。
最後兩人默契地雙唇分離,アクシア依舊緊摟住ローレン的頸項,伏在ローレン的左肩,而ローレン則把頭擱放在アクシア的右肩。

海中二人霎時喘息不斷,不發一語,源源不絕地汲取彼此的體溫與氣味。
彼此都貪婪着雙方的味道,緊緊相擁,捨不得放手。
這瞬間,所思所想,所見所聞只有彼此。

ローレン的耳畔驀然傳來粘糯的嗓音,搔癢着他的耳膜和心臟。
「ローレン你為甚麼總是擅自把我推開呢?再多依賴我一點,再多對我執着一點啊。
沒事的,我能承受,就算是死亡。
所以不用怕傷害我,只要是你,我甚麼都接納。」

雖說從結果來看是他阻止了ローレン開致命一槍,但實際上卻是他於無形中默許ローレン的瘋狂。
退一萬步,即使他沒有先開那槍,他也必定會是在ローレン身旁,教唆他扣下扳機的人。
從根本上來講,他也早已是個無可救藥的人了。
你明白嗎,ローレン。



「ごめん」抱歉アクシア,直到你抵抗為止我會一直把你勒緊。

「おかえり」歡迎回來,他既熟悉又偏執的ローレン。

–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