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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四：誤會

兩人解決魔兵後重新找了個地點稍作停留，只因阿契努斯的內傷在戰鬥後又復發了一次，殤不患又再次替他渡氣調理體內暴走的力量。

此時天剛破曉，然而灰濛濛的天色彷彿與昨夜無異，寂羽谷依舊沉寂。崖上有風掠過，帶起塵土與細碎的羽毛，無聲地劃過嶙峋岩面。

殤不患早已收拾妥當，拙劍斜掛於右腰，望著岩陰處那尚未動作的身影。

阿契努斯靠著岩壁，衣袍仍是昨日那套沾滿血與塵灰的白衣藍袖。他睜眼的瞬間，眼底那抹沉沉的紫紅未褪，隱晦的在眼底流轉。雖說如今已不是魔界之主，但他散發的王者氣場依舊令人難以忽視。

「看來你恢復得還不錯。」殤不患低聲開口，「要離開這裡，得趁那些魔兵的同夥未至之前。」

阿契努斯側目看他一眼，沒答話，只是支撐著身體緩緩起身。他動作仍顯吃力，步伐未穩，卻未曾向對方求助半句。

殤不患沒有多說，只轉身領路。兩人就這樣，一前一後行於峽谷間的曲折小徑。谷中偶有風響，除了腳步聲與遠處落石，幾無他語。

走了一段，阿契努斯終於開口，聲音略帶倦意：「你昨夜說得斬釘截鐵，倒叫我有些好奇。你當真就不怕我在途中反咬你一口？」

殤不患頭也不回：「要尋人合作總得先釋出善意。況且，既然你昨晚沒趁機傷我，今天大概也不會了。」

「……你這是在賭？」人類的思維自己果然還是不太明白。

「與其說是賭，不如說我對自己的實力很有自信。」殤不患說著，還回首看著阿契努斯並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阿契努斯聞言輕哼一聲，似笑非笑。

兩人就這樣默默同行，直到轉入一處窄谷，正打算越過一段塌方碎石時，殤不患忽地停住腳步，眉頭一皺，抬手阻住身後人。

「……有動靜。」

話音未落，一股極細微的氣息自東南隱隱逼近。阿契努斯瞬間面色一沉，抬掌間幾縷暗紅氣勁自袖中逸出，像風雨欲來的雲霧，盤旋指尖。

「我記得那一頭沒有路。」他皺眉低語。

殤不患側過頭看他一眼，神色不由自主冷了些許：「你不會是故意把我引來這裡的吧？」

阿契努斯聞言，目光一凜，語氣亦轉冷：「若真要設伏，我會選這種自己都不方便活動的地形來動手？」

話音剛落，谷口果然傳來幾道急促的腳步聲與喊聲，一隊魔族精銳正匆匆逼近。

殤不患眉頭緊鎖，左手下意識按在拙劍劍柄上，氣息沉穩。

阿契努斯一言不發，轉身面對來路，掌中雲霧狀的暗紅凝聚，如烈焰中蘊含枯血擊向來人。

幾個魔族士兵不明就理的，就被迅速襲來的招式打得灰飛煙滅。

殤不患汗顏的看了眼化成空中塵埃的「魔兵」，覺得他們可能是掃到這位前魔王的颱風尾。以及從對方這種洩憤的表現來看，剛才似乎是自己誤解他了……。

當時他正全神貫注地注意著前方，身體敏銳的感應到後方湧起的殺意，他一個激靈沒有多想便開口質問對方。現在想來應是他把阿契努斯對魔兵的殺意誤解成對自己的了。

思及此，他有些尷尬的摸了摸鼻子。

說要合作釋出善意的是他，擅自認為對方有敵意的也是他，這下兩人的合作不曉得會不會有變數……。

「唉……」他輕嘆口氣，拔出拙劍跟上那個把戰鬥當洩憤的前魔王大人，在不打擾他清掃戰場的前提下，出手替他消弭幾個伺機而動的魔族精銳。

暗紅與青灰交織之間，兩人不言協議的再次並肩作戰。魔兵尚未意識到他們遇上的是何等存在，便已被瞬息間的交手壓制得節節敗退。

風聲穿谷，激起塵浪與劍氣餘痕。殤不患劍勢未出全力，多半在牽制；而阿契努斯則以各種極短促的氣勁衝擊敵方要害，不願戀戰，只求速決。這樣的合作雖未顯默契，卻意外地不致彼此掣肘。

待最後一名魔兵逃竄遠去，殤不患終於回頭看他，眼神微凝。

「你——」

殤不患才起個話頭，阿契努斯就轉身離去，並冷冷吐出一句：「我並未設下埋伏，信不信隨你。」

他步伐略顯踉蹌，仍強撐著背影筆直。

「……」

殤不患望著他的背影沉默片刻，他其實是想確認他身體是否無恙？怎麼這堆出氣筒似乎收效甚微啊……。

且堂堂魔界之主，竟像個深閨大小姐般，氣性這麼大。看來對方撇除前魔王這個身份，性格上也並不是個好相與的。雖然前幾次的言語交鋒已透露出端倪……但自己還想透過他的協助離開魔界，看來得找辦法與他化解這個誤會。

殤不患有些頭疼的嘆息一聲，最終還是收劍跟上——

——

風聲漸歇，谷中沉寂一如初始。兩人踏入晨霧中，朝著魔界南境的邊界前行。

一路上，殤不患試圖為自己誤會他的事表達歉意。而阿契努斯行動雖仍勉強，但明顯比昨夜好些，也未再顯露失控的魔息。可面對殤不患的各種道歉皆不發一語，只維持一貫的淡漠神情，不再如先前般偶爾與殤不患交談，連瞥他一眼都省了。

殤不患早察覺對方情緒變化，也沒急著說什麼。

直到這樣過了幾天，他終於在路途中輕咳一聲，裝作漫不經心地開口：「喂，我說……那時那樣提防你，也不是完全沒道理吧？畢竟你當年可是魔界最……呃，風頭最盛的那位。」

阿契努斯面無表情，目光不偏不倚地望向前方，連一聲冷哼都沒給他。殤不患煩躁的撓了撓頭，這麼多天過去他實在已經沒步了！於是他的火氣也有點上來：「我說你堂堂一個魔、前魔王，該不會是在像小姑娘一樣鬧彆扭吧？」

這回阿契努斯終於有點反應，淡淡回了一句：「你想太多。」

語氣冷得像初雪落灰，明顯是「我在生氣但我就是不說」。

「嘖。」無奈之下，殤不患也沒再多說什麼，只是不緊不慢地跟在他身側，維持一段剛好不逼人的距離。

這份死寂般的沉默一路延續，直到快接近下個崖口時，阿契努斯忽然腳下一滑，身形一晃，幾乎要往前倒去。殤不患眼明手快，立刻伸手扶住他的肩臂。

「喂，沒事吧？」殤不患眉頭一皺，另一隻手也伸過去，穩住他搖晃的身體。

阿契努斯沒立刻回話，只是抿著唇，微微蹙眉，呼吸略有紊亂。他的氣息裡夾雜著細微的不穩，像是體內魔力又開始躁動。殤不患這才察覺，他的臉色比先前更蒼白了些，額際也浮出細汗。

「你這身體還真是……」殤不患輕嘆一聲，動作卻格外輕柔地將他引到旁邊一塊岩石邊坐下。

阿契努斯沒拒絕，只是低聲道：「……一時不察而已。」

他語氣不耐，仍保留一點傲氣，但比起先前那副冷淡模樣，明顯軟化不少。殤不患看著他垂下的臉：「那也別勉強，魔界的地勢可不是讓你練身體的。」

阿契努斯難得沒再針鋒相對，只略偏過頭，認真回道：「我並沒有這種打算。」

殤不患愣了一下，旋即壓下噗哧一笑的衝動，自己不過隨口玩笑，這魔王怎麼還當真了啊，甚至還用這麼慎重的語氣回答。像是終於看到頑固鬧彆扭的山石鬆動：「終於願意搭理我了？」

阿契努斯垂著眼睫，淡聲反駁：「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麼。」

但這次語氣不再冷硬，連話尾也帶了些許氣弱——彆扭，卻明顯鬆動。

殤不患忍住笑意，輕輕拍了拍他的背：「行吧行吧，那就當我想多了。」

一時間，谷間重歸沉默，卻不再如先前那般沉悶。兩人靜坐片刻，阿契努斯默默調息，殤不患則在旁替他護法觀察動靜。

雖無言語交換，但兩人之間已悄然產生些變化……。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