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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良辰吉時》


喧鬧不止的市集你沒有很討厭，也沒有很喜歡。曾經，比起下山尋求樂趣，待在廟裡享受寧靜的早晨，彈奏輕快的旋律給山裡的忠實聽眾們，度過一次次平凡且平靜的時光，就能讓你心滿意足。

後來，你遇見了他。他帶著你熟悉山下的村落，認識師傅不曾教育你的人情世故，讓你在除了採集生活必需品以外，有了更多下山的理由。

今日的街道異常吵鬧，你熟門熟路的走進一家茶館，店小二熱絡的與你打招呼，領著你走到窗邊的單人桌，在為你擺上茶杯時很順口的詢問你是否老樣子。

你輕輕地點頭，隨後便轉向窗外，欣賞人群忙碌的模樣。

耳邊傳來些許交談聲響，在向來都是喜歡安靜品茶的你感到一點不適應，平常這裡的客人鮮少談話如此大聲，這讓你忍不住閉上眼睛仔細聆聽。

「今日真是良辰吉時啊！隔壁江姑娘總算是出嫁了。」

「是啊是啊，可不是嗎？人家江姑娘等郎君入京趕考歸來，等了快五年之久，身旁人都在勸她別等了，可她就是不聽，唉，真是個傻姑娘。」

茶香從壺口飄散出來，茶梗順著茶水流入杯中，站立在正中央，像是上天也在為這對佳人獻上祝福。

「不過也多虧女孩肯等下去，你看，這不成了嗎哈哈哈哈！」

兩人的說笑聲掩蓋了碰撞聲，似乎是以茶代酒，他們一飲而盡，等到放下茶杯時，看見不知何時湊上前的你著實嚇了一大跳。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偷聽的。」你表達歉意的從衣袖裡掏出零錢袋，打算幫他們付今日的費用作為補償，取而代之的是你多問了許多有關江姑娘的事，「能否跟我多說一點你們剛才談的內容？」

兩人你看我我看你，最後擺擺手，大方的表示不需要你的錢，「哎呀！小伙子想聽八卦就直說便是，我們倆看你也是這家店的常客，平常都安安靜靜地喝茶，今日怎麼對人家姑娘家的喜事好奇起來了呢？」

你沉默的收回錢袋，回到自己座位取了茶杯，乖巧的坐在一旁聽他們講述姑娘坎坷的愛情故事。

隨著故事發展到最後，有情人終成眷屬的結局即將在今日完成，你望著窗外，問出了你一直想問的問題。

「所以，要結婚的兩人只要穿上紅衣，彼此與父母進行一些拜堂儀式，就能成為夫妻了，是嗎？」

面對這問題，兩位客人縱使覺得有點奇怪，也挑不出這話裡的毛病，只能怔怔地點頭，「啊這……是啊是啊，沒錯。」

你似懂非懂的點點頭，隨後像是想到什麼，你又問：「那道侶也是一樣的嗎？」

這回兩位客人是真的不清楚了，他們困惑的彼此對看一眼，「你知道嗎？」

「誰知道啊。」

「小伙子，大概是一樣的吧？修道之人我們平凡百姓不會懂的。」

「這樣啊……」你眨了眨眼，微笑著向他們道謝，「謝謝兩位的回答。」

外頭的喧鬧似乎更吵了，店裡的客人紛紛跑到外面一睹新娘出嫁的風光場景。

你跟在人群最後面，身高矮小的你只能堪堪窺見一長排紅色隊伍在街道上緩慢前進，兩旁全是敲鑼打鼓的樂手，隊伍中央的轎子被紅竹簾遮掩，把裡頭坐著的新娘遮得密不透風。

明明看不見新娘的面貌，人們喜悅的心情卻仍然高亢不止，你從簾子間晃動產生的縫隙看見新娘的嘴角上揚，這時的你，彷彿能切身感受到剛才故事裡的主角苦心等待後終將得來的回報，是那麼的令人佩服，令所有人都在為他們堅定不移的愛而感動。

「你看得很專注呢，是有喜歡的人嗎？」

店主不知何時走到你身旁，他蒼老的臉佈滿皺紋，彎起的眉眼間卻透露著慈祥和善的氣息。

「你最近很常來我店裡，因為你看起來年紀挺小的，我就記住了。」

新娘隊伍逐漸遠離，喧鬧聲也跟著一同離去。

「我有個故人很喜歡泡茶，他的茶跟這裡很像。」你說謊了，因為那個人的茶就是這裡學的，味道可以說是一模一樣，甚至店主泡得更專業，也更好喝。

上了年紀的店主輕嘆一聲，也像是回憶起往事般的呢喃，「我以前也有個徒弟，他泡茶的技術很有天份，我本想讓他繼承這家店的，只可惜……」

「大概是我的期待令他喘不過氣吧，他最後只留下一封信就走了……」店主搖搖頭，語氣充滿著遺憾，又像是對自己的抱怨。

「要是還能見上一面，真想把剩下的手藝傳授給那孩子，就算不繼承也罷了……多可惜啊……」老人背過身的模樣格外滄桑，獨身一人的茶館後繼無人，他可惜的點卻是少年被埋沒的才能。

世事難料，老人感嘆錯過的可塑之才，至今仍期盼著未來哪天能再重逢，殊不知再無可能。

你拎著一壺茶水，向店主道別，準備返程。

※

寬敞的大道變成蜿蜒小徑，山上的蟲鳴鳥叫讓你意識到你已經離開了村落，看著山頂坐落的寺廟，你轉個彎，往另一座山頭走去。

當師傅告訴你他去世的消息時，你原本是不信的。向來實力雄厚，又總是照顧你的師兄，怎麼可能會死在普通人類手裡。

但聽說了他是為了保護瀕臨絕種的鳥類而無法施展全力，最終才被盜賊團亂箭射死，你突然就覺得一點也不意外。

未開發的山坡沒有人類長期踩踏的痕跡，你順著記憶中的方向往更深處走去，最終停在一塊粗劣的石碑前面。

「日安。」你平靜地說著日復一日的臺詞。

茶水被盛裝了兩杯，一杯推到石碑前面，一杯放你舉在手裡。

你像往常一樣，習慣性的跟對方說出今日行程安排，以及遇到的有趣事情，冰冷的石碑不會回答，但你仍然與其相談甚歡。

刻劃在上頭的字跡尾端向上彎，你彷彿能看見他在笑你不問世事。

往下垂，你能讀出他在為你悲傷。

茶水熱氣往身上飄，你覺得他在安慰你。

你能感受到他的一舉一動，不論是死是活。

「星鳴，你說好要教會我所有的人間習俗，看來並沒有實現呢。」

你從懷裡拿出在離開茶館後從隔壁順手買來的紅色布料，你將它蓋在頭上，一瞬間，眼前一片鮮紅，不禁讓你回想起那天他倒臥在草地上的場景。

你現學現賣的站在石碑旁，朝天地一拜。

然後轉過身，朝寺廟的方向又一拜。

「這樣，我們就是真正的道侶了吧？」你笨拙又慎重地對著石碑，緩緩地彎下腰，行了最後一拜。

昔日的隨口一問，如今儀式補上了，卻少了一位主角。

盯著自己的腳尖，你遲遲沒有抬頭，直到風兒帶來一片落葉，落到你腳邊，你沉默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