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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歌/鈴度】止觀之間
CP:鈴弗瑞迪爾×度漪

文/ 柳湘


鈴弗瑞迪爾並不知道,在他與燼行爭執──爭執這個詞依據兩人一貫的性格來說,姑且有些過於激昂,或者比較正確的說法該是對峙──的時候,度漪其實只隔著他們半道牆。

即便已經離開地球太長時間,度漪依舊保留著太多這個遠古行星上所滋養的文化與習慣。塔拉撒里昂曾說過矯情──也不知道是不是為了報當時度漪看日記的仇──比如一些人魚族稱之無用的禮節與距離,太過得體的留白與溫吞的遣詞。

度漪後退半步,像從地裡劃開一片海洋。這樣的場合他再出現就是唐突,視線往自己身上游了一圈,於是低頭數起自個兒的披肩上有幾根繩。純屬打發時間。


半年前燼行從外頭撿回一個半獸人。他撿人的姿態和撿貓幾乎沒有區別,某種程度上確實也是如此。半獸人的模樣瞧著很小,也許尚未成年。看著傷得很嚴重,帶有獸類特徵的耳朵尾巴收不起來,呼吸起伏很沉。度漪大約看過一些類似的畫面,有些野生的,不受馴養的動物垂危便是這個模樣,生命力虛弱地滾沸著。好似一團跳動的心臟。
救治的責任自是落在鈴弗瑞迪爾身上。只不過他不知是在等待什麼,還是另懷心思,待了足足有三天,才願意出手。

燼行一度要上前干涉──度漪拉住了他。後者確實對這名半獸人的傷勢感到擔憂,卻也大抵能夠理解玲弗瑞迪爾這樣的反應。

他想,長生種之於短生種的視角像獨踞一座高塔,視線落點不會受限在任何一方拘束中。譬如日光灑落,譬如雨水傾瀉。無論如何,短生種眼中的救世主終究是掙脫不開一條傲慢的標籤,無關出鞘的方式是軟和或是鋒利。
鈴弗瑞迪爾在過往的土地、乃至整片宇宙獨行了這樣長的時間,度漪想過往的精靈族是否總要不停承受來自這樣的質疑,直至今日。那不如這樣坦然明示──況且類似的迂腐的劣根性,過往千萬年的古地球總是不斷在輪迴,又何苦再詰責。

鈴弗瑞迪爾的神情看不太出起伏,神明確實是這樣的。他聲音也是冷淡的:“半獸人基因遠比人類強大。”
度漪眨了一下眼睛。



度漪過往的經歷中也曾受過重傷,自然清楚這種程度的傷口會有多疼痛。他想,也許這個半獸人往後看見鈴弗瑞迪爾的臉,總要不由自主聯繫上這種疼痛記憶。接著那些看起來怵目驚心的傷口,便以一個從不可能在古地球上實現的驚人速率與完好程度,皮肉絞合、骨痂掉落,除了殘留在表皮的血汙,修復得幾乎看不出任何痕跡。

那樣小的半獸人,度漪想。看著鈴弗瑞迪爾拿手帕沾溫水給對方擦去血跡,燼行抱了一疊毯子過來,展了展,也蓋在半獸人身上。

後來度漪得知半獸人的名字叫斯沃德·麥倫。
也確實是小孩子心性,大約還混合了些貓科本能。

度漪平日裡的衣著,披肩上的繩子很多,棉麻的白色的,很招斯沃德喜愛──總要伸手過來把玩,即便只是抓著又放開也能自得其樂。

度漪倒是不介意,就任由他擺弄。斯沃德偶爾玩著玩著也去研究對方的頭髮,好奇心太過旺盛,甚麼都感興趣。有時他撒嬌讓度漪也給自己弄一個這樣的披肩,度漪便從自己的頭髮中挑出幾縷白絲放到他手裡,示意他比對披肩上的白繩。斯沃德的手掌很溫熱,也許真有什麼類似小貓肉墊一樣的基因存在。
度漪以誠懇又溫文的語氣說:“每製作一件披肩就必須殺害一個度漪,停止購買,杜絕殺害。”

小貓人立刻被逗得樂不可支,撲在他身上笑得東倒西歪。像一小團火,度漪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


後來一次跨星系的任務裡,斯沃德的舊傷突然以一種幾乎所有人都沒預料到的方式復發。

“幾乎”之外的定義自然是鈴弗瑞迪爾。燼行趕到之後把斯沃德帶往白噪音隔絕的隔間,鈴弗瑞迪爾也在旁邊。斯沃德疼痛得話都說不出來,如果真和貓一般模樣,估計連鬍鬚都是耷拉著。

鈴弗瑞迪爾一點一點把躁動的、蓬勃的孢子與枝條分解、抹除。確認了斯沃德的反應逐漸平緩和安定之後,他說:“半獸人的基因與血液活性太高,比我預計的時間要短上一半。”

燼行忍不住質問:“你所謂的救活他就是讓他變成定時炸彈?”

聞言,度漪踏進房門的腳步懸在半空中,另外一半劃開的海洋隨即裹上腳踝,拖著他的步伐往後拽。

好在潮水是安靜的,沒有人發現他的到來,便又裹著他退去了。


度漪的手上掛著一個提籃。裡面是一些糕點零食,幾乎都是甜口。他估摸著斯沃德年紀小愛吃,即便鈴弗瑞迪爾能夠好好治癒,也總是要安慰一下的。只是,只是……度漪捏著衣服上的繩子出神。裡面的談話其實剛好能夠他聽清,好在持續時間並不長,燼行與鈴弗瑞迪爾都不是會持續爭執上頭的人。

房間裡沉默了一段時間,度漪想著也許差不多了,又慢吞吞地走了進去。鈴弗瑞迪爾朝他點一下頭,算作招呼,燼行原來拿手按著眼睛──他那裡原來也曾經重傷過。又慢慢放了下來。
斯沃德看起來已經沒有大礙,一雙貓耳朵動來動去,看到度漪手裡的食籃,整條貓差點沒直接纏上來,“是甜食嗎?”

貓科似乎生來便喜歡類似紙箱一樣的狹窄空間,提籃當然也不例外。度漪制止了持續往籃子裡鑽的貓腦袋,把裡面的糕餅甜點拿出來擺好,又叮囑一天只許吃一個。斯沃德忙不迭點頭,目光已經完全被食物吸了去。

度漪笑吟吟地看他,沒注意鈴弗瑞迪爾向自己走過來。等到手被捏起來,才徐徐從知覺反饋中意識到──而他又太能夠剝離出第一視角,去俯視現存的境遇,壞處是捉的重點總是無關緊要──度漪無端從自身與鈴弗瑞迪爾的動作上,感知到一種屬於人類種族才能體察的矛盾與幽默:好似原先動物與植物的覺察、敏捷機能在他與對方身上相互掉轉了一樣。

鈴弗瑞迪爾皺起眉頭,從度漪軟和到甚至有些遲滯的目光裡,猜到對方的思緒又不知道接到了哪兒。人類的思維堪比星際躍遷能夠丈量的最高限度,甚至更甚也不為過,這點他是清楚的。
鈴弗瑞迪爾將他的手掌翻過來,順著掌心柔軟的皮肉抹開指節。度漪壓根沒有使一點勁,幾乎是溫馴地順從他的動作把手張開。鈴弗瑞迪爾看著上頭縱橫的割傷與燙痕,轉向度漪的目光裡明顯多了一些……或許該算是疑問?

鈴弗瑞迪爾不算是愛說話,但並不是不說話,這樣長時間的沉默倒是把度漪的思緒拉了回來。他本身也不是會妄圖猜測鈴弗瑞迪爾情緒高低的性子,所有的應答反饋既率直又明晰。
度漪反應仍是有些滯遲,全然沒有查覺到不對,只順勢抬起視線來看了一眼,正好對上鈴弗瑞迪爾的臉。
度漪怔了怔,被捏在對方掌心裡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蜷了一下。

他的目光順著落在自己手上,輕輕啊了一聲。
“只是些小傷口而已。”他道。

度漪自然清楚,這點傷口對於精靈族的治療術而言根本不是事──甚至對於人類而言也不是。
只不過像先前塔拉撒里昂所詬病,人類這個種族的麻煩之處總是要劃分一些根本無用的留白與距離。再者,確實如同度漪自己說的,就是一些很小很小的傷口,放個幾天也就好了。

他想,或許真如塔拉撒里昂所說,人類確實是很矛盾的種族。明明足夠生存的年歲那樣短,放在銀河宇宙裡甚至都不夠造物者的一次眨眼,偏生讓傷口駐留在軀體上這麼長的時間才得以抹除。疼痛在某些時候甚至足夠成為記憶的代名詞,也許有的人一生真的會選擇被疼痛填充所有片段。

這樣想來,其實有些荒唐:嚴格說,塔拉撒里昂的性格表徵上才是那個最顯彆扭的分類。但語言與符號要旨並非總在象形,而是一種共鳴,一種廣泛的寬闊的認知。於是塔拉撒里昂的彆扭反倒是一種坦然。
度漪的性格表徵是灑脫,像伸手去觸摸一段風。但風的歸宿是流浪與尋途,即便旅途之中能交際過什麼,無論落葉、飄花,曾經裹挾雨水或是日光。它唱歌、它舞蹈,給過所有人平等的柔軟的撫觸,但始終未曾說過自己喜愛什麼。最後仍然是風,也只有風。

並且,人魚族陛下在評價有關人類──應該說就是度漪──的性格上,真是真誠且直白得要命。


聽到度漪的解釋,鈴弗瑞迪爾沒再說什麼,鬆開了手,只說:“晚點進行軀體複檢。”
度漪點點頭。他感覺手上的傷口微弱地發疼發癢,伸開來看了一眼,所有的痕跡與豁口褪去,新生的嫩肉絞合,像生態紀錄儀中花苞盛開的錄像倒放。一下子便癒合了。




需要複檢的原因自然不是為了手上那點近乎可以無視的小傷口。

燼行撿他倒不像撿斯沃德一樣如同收留小動物的作風。度漪遇見對方的時候,正在酒吧裡頭駐唱。
彼時人類種族已經凋零,後來他便同燼行天南地北地跑。

他是短生種,生理機能即便放在人類中其實也不算特別好,一次次的躍遷在身上落下了不少病根,穿梭在銀河間便是用自身的皮肉骨骼捱過碰撞的氣層。

這種症狀一開始還算細微,諸如血管破裂,奔湧的紅色河流之下一次次組織崩解,最後泛起一塊一塊青色的瘀痕,其實很微弱,感知上最多在神經末稍留一留痕。以往度漪要說自己身體還年輕,尚能扛造。然而他從那枚亙古的星球出走,掙脫了土地的束縛,卻又無法全然離去。引力仍然像土壤牢牢攀附他的根系,如同母親聯繫的臍帶。
度漪像一枚盤旋的月亮,月蝕裡也織進了他的影子,就這樣流浪了百十個年頭。早在認識燼行之前,便不能以年輕形容了。

燼行也許也感知到了這種不安。於是後來酒吧裡便出現了一個面生的精靈族。

過往人類在面對陌生的、未知面貌與能力的來者,往往都會有崇尚與信仰的心理。度漪不太確定這種基因在自己體內還殘存多少,他看著對面的人慢慢轉過頭來,向自己點頭,神情冷冷地,瞳色也是淡的。眼角眉梢掛著一種希臘神話似的孤高。



任務是在獵戶臂外圍的一片廢墟星群中進行的。那裡早已失去恆星的平衡與供給,只有遊弋的碎石,引力被釋放後一切碎屑與蜉蝣的星群都混亂且毫無章法。

一開始一切都還算順利,直到艙壁被驟然破空的流彈擊穿。真空環境下所有阻攔、障礙乃至摩擦力都被限縮到最低,根本沒有過多思考的空間。度漪所在的艙體立刻被撕開缺口,接著艙體中的結構、裝置,甚至氣體被擠壓、全部集中釋放,度漪一下子被掀倒,已然沒有平整的地面供他平衡。
他用手臂撐住艙壁,卻在那一瞬間,被擠壓得鋒利的鋁合金屬硬生生扎穿軀體。度漪感覺皮肉被毫無任何防備地剖開,或者說是撕扯開,隨後一陣沉悶的撞擊把他整個人拋向艙外。

也許是胸腔,肺部?或是肋骨?度漪的思維因為疼痛而逐漸遲滯。他想,上帝剝取亞當的肋骨時都能知道先讓其沉睡。很疼,真的很疼。

他來不及發出任何聲音,真空同樣剝去了大部分聲源的傳遞。他看見四周碎裂的艙體,結構已經幾乎看不出原貌,星辰碎屑在黑色的空間裡淹漫。

遠古的地球上,煙火潑灑會是這樣的結構嗎?度漪慢慢地想,神經末梢像被鋸開了,血液被擠壓得洶湧。
如果要說人類這個種族如此脆弱的軀殼的好處,也許是溫暖。於是如同神話之後的河災氾濫,大片大片的紅色,連著意識、聲音,從剖開的皮肉中淅淅瀝瀝地流出去。

人類的文明始於河水氾濫,也用最後一具骨血在滋養這片宇宙。度漪的瞳仁一點點暗下去。


燼行的聲音在通訊器裡暴烈地響起:“度漪!”


度漪聽見了,但已然沒有力氣回應。他的知覺逐漸被吞噬,只有斷斷續續的疼痛和破碎的忽明忽滅的脈搏。


古地球上有一則流傳很廣的傳說:人死時會看見自己一生的光影。
可是風是看不見的,又或者他其實該慶幸於這種無形,於是他的目光得以穿過一片片雨水與落葉,穿過酒館裡的燈火,穿過燼行伸來的手,最後是鈴弗瑞迪爾冷淡的側臉,沒有回頭。


然後,他徹底墜了下去。


度漪微微坐直了身軀,把身上的披肩解開,搭在椅背上,又敞開了外襟。鈴弗瑞迪爾的手伸過來,輕輕按在他胸腔前那片皮肉上。

精靈族的皮膚似乎總是這樣溫涼的,度漪忍住了瑟縮的直覺反應。他其實並不是能特別適應這種觸碰,皮肉相貼總是有種過於親密到赤裸的感受。鈴弗瑞迪爾碰了碰他心臟的位置,那時對方的傷重得連脈搏都近乎無法感知。後來度漪被從關口拉回,自己也摸了摸心臟,能感覺到已經恢復了平穩、清晰的搏動。

度漪垂下眼,古地球已經消失了,月亮恆久地失去引力。潮汐牽引自然是不復存在的,他想,現在自己脈搏多起落的一下都是以指尖撥動秒針,多停留的每一秒都有悖宇宙法則。

精靈族的天賦閾值度漪無法窺得。鈴弗瑞迪爾僅靠雙手觸碰便能探查許多:不僅僅是表層的肌理,軀體內部的每一道血管、每一片組織都得以感知。

“雖然生理機能並不是特別好,”鈴弗瑞迪爾開口,語氣仍然是冷淡地,“但舊傷看起來癒合得還可以。”度漪微微點了點頭,擔心影響對方的檢視,並未搭話。

其實他並不是很能理解。耶穌走下了神壇,剝取自身的皮肉,裝取流淌的血液。度漪知道鈴弗瑞迪爾能夠遞給他的酒與麵包無窮無盡。


但是,為什麼呢?




度漪仍然清晰記得站在斯沃德的隔間外時,鈴弗瑞迪爾與燼行的對話。

他知道了自己在獵戶臂重傷留下的痕跡並非完全癒合,而是盤踞在皮肉之下,以另一種方式被寄存,傷害被轉移至未來。
未來。其實度漪從前對這個的詞彙感受只有空泛。

他是短生種,“未來”這樣的句式一眼便能望到頭。但是他確實熬過了古地球的殞落,月亮掙脫了引力,開始四處流浪。
度漪的頭髮很特殊,漆黑的大片的底上散著幾綹白絲。銀河系上本無樹植,地球也早已不復存在,他這樣的髮色卻能向來人描繪樹影下篩落的光斑。髮絲與日光的共通點是都能纏繞在指尖上。

白髮本是作為短生種過渡到年邁的特徵,在度漪身上只了流淌了開端,卻突然被遏止了,像沙漏停止啜泣,餘下一些乾涸的蠟痕。


事實上,他的生理機能還是在不斷流逝,度漪自己能夠感覺到。人類的身軀本就短暫而脆弱,衰弱與損耗是必然的軌跡,可是這條軌跡卻一次又一次被強行修正。這些行為不像一次治療,更像是一場漫長的逆轉。

鈴弗瑞迪爾以自身近乎無窮的生命力為他抵銷歲月與損耗,將那些逐步失效的器官與組織重新按回正軌。然而這樣的逆轉並非真正的治癒。
傷口、裂痕,甚至人類種族衰敗的機制仍然存在,只是被暫時壓制、改寫,宛如把一段將要斷裂的時間硬生生折疊起來。

因此,若細心留意,或許能發現一些異常:度漪的生理曲線偶爾會出現詭異的穩定值,與人類平均的衰弱進程不符;他從那場重創中恢復過來,但恢復的方式並不自然,更像是被一股外力平滑抹去波動。



燼行是兩人之外第一個覺察這種異常的人──儘管這個“第一”也已經足夠遲。但鈴弗瑞迪爾與度漪看起來從未有交涉過這件事的意圖,他便也暫時不打算干涉──主要是雙方的態度看起來實在是過於從容,好像一切皆在預期之內,卻又偏離了常理應有的軌跡。

燼行是古地球殞落之後新生的人類,與度漪的不同之處太多,但確實仍保有人類那一點好奇心──或者該說隊長天生就是操心的命。

出任務時,燼行與鈴弗瑞迪爾的搭配很常見,兩人也有一定程度上的默契。

他觀察了鈴弗瑞迪爾很長一段時間。這其實沒有什麼,作為獵手小隊的隊長,關注每一個成員的細節本屬應當。

壞就壞在,他看人很準,嘴上也不太饒人。雖然不是塔拉撒里昂那樣同歸於盡的拚法,但話鋒像一聯雪白的刀片,張嘴閉嘴的功夫,一下子就叫人見血。


他說:“分明過往的度漪才是更接近吟遊詩人的那個。”
鈴弗瑞迪爾看著他,等著後文。燼行笑了笑,說:“你又不是俄耳甫斯。”

鈴弗瑞迪爾的眼睛動了一下,此外沒有太大幅度的位移了,但無端讓人感覺正打量對方。

他說:“看人不用那麼鋒利,”盯在燼行身上的目光移走了,但嘴上續道:“怪不得有人要廢你一隻眼睛。”說完轉頭便走。

好吧。那還是這一句聽起來更傷人。燼行輕輕哀號一聲,趕了兩步跟上對方。
但這對於精靈族而言實屬難得,至少他並未強烈地反駁這句話。燼行後知後覺想。



這確實是困囿鈴弗瑞迪爾很長一段時間的夢境。
其實在加入獵手小隊之前,他已經很久不做夢了。即便現在做夢也是一段空泛的毫無信息量與內容的黑暗。

鈴弗瑞迪爾花了數月甚至數年才逐漸意識到夢裡的自己正在徒步。又花了下一個數月甚至數年才意識到前方是自己應往的目的地。



斯沃德·麥倫剛加入小隊幾個月,拉著度漪身上散落的絲繩,抬起臉來問對方:“為什麼你會取這個名字呢?”

度漪垂下臉,連同束在後腦杓的長髮也繞著耳廓垂下來。他似乎很喜歡這個新加入的毛茸茸的新成員。度漪順著對方的動作蹲下身子,方便斯沃德去抓取身上的繩子。

“度一切苦厄,而無眾生可度。”他笑瞇瞇地問,“以前你的老師有和你說過嗎?”
斯沃德搖了搖頭。

度漪說:“一切苦厄、一切煩惱,甚至溺亡的人與拯救的人,其實根本不會存在。”他說:“所以一切諸法,如夢如幻,如水中月,如鏡中像。”


度漪的聲音逐漸淡了下去。鈴弗瑞迪爾的腳步猛地一頓。


燼行說:“你又不是俄耳甫斯。”但在這片黑暗裡,鈴弗瑞迪爾對度漪的感知越來越稀薄,從聲音,從體溫,直到獵戶臂外被扯開的脈搏。

鈴弗瑞迪爾感受到一股從腳底升起的涼意。他辨認了很久,終於想起這種情緒是恐懼。

他始終未曾直視。他始終不敢回頭。


END